股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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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本末倒置的市场营运和1994年的大暴跌(1992-1994年)
  今天最能代表中国股市的量化指标是上证指数(上证指数以1990年12月19日为100点),它的最初发布日是1991年7月15日,以133点报收,到了年底的12月31日,已是292点。1992年5月21日,上海股市全面放开股价,上证指数从前一天的623点冲到1,334点,并在5月26日达到全年最高点1,429点。但由于这一年有30多只新股票上市,比1991年增长了3.88倍,对投资者的心理冲击和资金面压力巨大,股指一路下滑到393 点,出现了上海股市的第一次“熊市”。但不久就反弹,在当年年底,上证指数收在780点上。

  与上市公司激增同步的,是股票交易额的几十倍地放大,股票总成交金额247亿元,比1991年增长了近30倍,市价总值558.4亿元,增长了317.98倍。上交所的会员单位也达到75家,比以前增加了49家,交易所场内的席位也从最初的25个扩大到1992年年底的500多个,到1994年则扩大到了3,000多个。

  在这个扩张过程中,出现过上海市场交易设施严重不足的情况,即营业部太少,投资者没有“跑道”可以买进卖出。为了获得营业部限量发放委托单,投资者开始通宵达旦地排队(让人感叹的是,十几年后的上海房市泡沫时,又让我们看到了同样的场景)。于是,上交所竟然在昔日的“跑狗场”——文化广场中搞了一个超大型的证券营业部,100多家证券公司营业部在那儿设立临时拒台,接受股民的委托。有些紧张的是,1992年6月1日第一次开门时,没想到竟来了4万人,有关方面准备不足,只得临时关闭。6月9日,它才开始顺利运行,半年后的12月,这个违反规定开设的证券经营场所才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这座位于过去的法租界、植有法国梧桐的陕西路永嘉路口的“文化广场”,后来成了鲜花集市,最近又要挪作它用了。很少人能将它和大型股票委托展销会联系在一起,这可能也是世界股市史上的一绝,可它确实充满了早期的市场精神,是不“规范”的早期中国股市的象征。

  比起文化广场股票委托点形式上的不规范,影响到中国股市长远发展或者说让中国股市受到不良“路径依赖”的,是看似规范和名曰“规范意识”的文件和规定,它们非常在意股东与国家的关系,而不是从股东的权利来界定股票类型,从而衍生出许多看来富有“创造性”,但最终却被证明不是不可行就是成为市场发展障碍的东西。比如“国家股”、“法人股”与“个人股”,就是一些当时就有点矛盾、今天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概念,保险公司和投资公司从市场中直接买来的股票是不是法人持有的股票呢?为什么它们就不是“法人股”呢?界定概念的混乱,直接导致了中国股市的结构性缺陷,股票被人为地划为流通股和非流通股。当年的不流通,缘自于对所有制意识形态的考虑,不能让民间力量“私有化”公有企业,但由于“法人股”与“不流通股”划上了等号,结果后来很多民营企业的“法人股”也不能流通了。

  有趣的是,只要不被称为“法人股”或“国家股”,就可以想办法变相流通。在1992年之前是没有“法人股”这个概念的,只有所谓的“单位股”,这在上海市场的“老八股”当年的报表中出现过,后来有许多就化为流通股了,否则今天北大方正(当年的“延中实业”)和华晨集团(当年的 “申华电工”)就不可能是全流通的股票了。

  事实上,早年的上交所并没有按照“规范”来做,当时只要总经理尉文渊一句话,某某股票法人股可以上市流通,具体由上市部总监通知工程部,第二天这些股票就可以买卖了。同样,当时的国有资产管理负责人说某某股票可以流通,马上就可以进入二级市场,如上海嘉丰公司国家股就有10%大约3,000多万股进入了流通市场。只是后来中国证监会监管严格后,再也没有发生这种事了,至于已经流通的法人股和国家股,也就无法追索了。不过,到了2006年,解放占总股本三分之二的法人股和国家股的流通问题又成了中国证监会面对的头等大事。

  第二个由政府造成的负面影响中国股市至今的问题,是把每年的上市资金规模定一个额度,然后分配给各个省、直辖市和中央各部委。在一个正常的股市里,只要一家企业达到一定的上市标准,其发行的股票有投资者认购,便可上市。而在中国,上市公司变成了一个特许融资的权力公司,被人们形象地称之为“圈钱”。企业的质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分配到融资的额度,而每个省份的额度一般都是由省委决定的,甚至是由领导跑来的。在他们眼里,这和过去为了一个大型项目到计委报批是一样的概念。除了总体额度之外,还要限制家数,因为如果只定额度,每个部门和省市可以把它们分成很多家企业,等到上市后,通过再融资把股本扩大。现在仍有一批上海本地上市公司的A股份额很小,B股却很大,这就是当时把A股额度分到许多家公司,然后用B股额度补足的例子。B股当时是专门为境外人士投资设立的股票,但最终也是事与愿违。

  从1992年开始,中国的几波上市公司狂潮与20世纪初的科技股IPO狂潮没有什么区别,到处是成立大会和上市酒会,它们的目的就是拿到钱,然后与突然有钱的中奖者一样乱花钱。等到钱花完后,自己的本业也荒废了。

  任何正常的股市都不会允许一个政府在不顾供求状况的情况下,宣布一年将从市场募集多少资金,然后配给它所属意的公司,却全然不顾这些公司的质量。 1992年,深沪两地市场的A、B股上市公司有54家,1993年有177家,1994年有287家。A股筹资额1992年为50亿元,1993年为 276亿元(其中81.5亿是配股),1994年为99.78亿元(其中50亿元是配股),扩容的势头十分凶猛。1993年上证指数尽管达到了最高点 1,558点,随着发行额度的明确,市场开始进入真正的低迷期,当年年底收在833点。1994年2月14日,政府宣布1994年新股发行额度55亿元,明显要比1993年的195亿元低得多,而市场并不买账,上证指数在3月10日就击破700点,4个月后的7月29日,上证指数跌到全年最低点325点。股市崩盘要影响社会和政局的稳定,中国证监会慌忙在8月1日宣布救市,暂停新股上市,当天深沪两个市场的涨幅都超过了30%。到了9月13日,上证指数到达全年最高点1,052点。但这不过是一场利用治标不治本的政策进行的投机罢了,接着两地市场又暴跌36%以上。由于中国证监会8月1日还宣布了两条“建议”,即建立共同基金和中外合资基金公司,史称“三大政策”,但它们真正实现要等到20世纪初,可想当时是多么虚无。官方权威的监管机构都随意承诺或用含混的建议来应付一时之需,就很难指望市场其他方面不投机不钻空子不欺瞒了。


(五)中国证券市场二度受挫,“327”国债期货事件和万国证券公司的垮台(1995年)
  1996年中国证券市场的热点不在股市,而是在发生“327”事件的国债期货市场。为了开发新市场,也是为了与中国证监会分庭抗礼,获得更为强势的财政部的支持,上交所在1992年12月开始建立国债期货市场,允许部分券商进行自营买卖。1993年10月25日,上交所又向个人投资者开放了国债期货交易。到了1994年秋天,国债期货发展的政策环境出现了重大的变化,面对高达两位数的通货膨胀率,央行出台储蓄保值贴补政策,国债的固定利率也变成了浮动利率,国债期货的价格波动加大,全国各地投资者趋之若骛,成交额明显放大,交易所国债期货清算保证金高达140亿元。与此同时,上交所管理层的头脑也随之发热,对政策环境变化后的风险扩大缺乏足够的认识,没有作出相应的调整,终于发生了1995年2月的“327国债期货事件”。

   “327”是1992年发行的3年期国库券的代号,240亿元的327国债1995年6月到期,它的9.5%的票面利息加上保值补贴率,每百元债券到期应兑付132元。但是,“327”国债的价格却一直在148元上下波动,因为市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财政部认为与同期银行储蓄存款利率12.24%相比,“327”的回报太低,可能到时会提高利率,以148元的面值兑付。

  支持这一说法的是在“327”品种上做多的财政部全资子公司中国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简称“中经开”),它的首任董事长是原财政部副部长,历任总经理均出自财政部,1995年的总经理也是原财政部综合计划司司长。只要稍有国情常识的人都会跟着中经开做多,至少不会与它对抗。

  将万国证券公司自诩为“证券王国”的总经理管金生偏偏不以为然,他认为,让财政部掏出16亿元补贴“327”,无疑是天方夜谭。他伙同向来在市场上横行霸道的“辽国发”等公司做空“327”。

  1995年2月23日,财政部发布提高“327”国债利率的消息,多方趁此逼空,“辽国发”也临阵多翻空,管金生走投无路,在下午收市前的8分钟违规抛出700余万元价值1,400亿元的单子,让“327国债期货”价格从151.3元跌到147.5元收市。这天“327”的成交金额占整个期市成交额近 80%。当天晚上,上交所取消了最后的违规交易,万国证券一下子亏损了13亿元。管金生因此被判刑17年。万国证券与申银证券在1996年7月合并,成为当时内地最大的证券公司,注册资本也只有13.2亿元。许多年后,申银证券的总经理阚治东仍心有余悸,他回忆当时公司中人也想在当天做空,却无法联系到在香港出差的阚治东,申银因此逃过一劫。中经开虽然是大赢家,但流入账面的利润连1个亿都没有,巨大的财富转移到哪儿去了至今仍是个谜。当时在中经开主管该业务的戴学民1995年年底在北京遇刺,差点没命,此后长期养病,1997年后下落不明。

  “327”事件之后,国债期货市场仍是动荡不安,5月17日,中国证监会暂停国债期货交易试点。说是暂停,事实上就是关门,因为到了2006年年中仍不见国债期货交易的踪影。不久之后,尉文渊辞去上交所总经理的职务。

  “327”事件是继1992年深圳“8·10”事件后,第二个影响到中国证券市场发展进程的灾难。它和“8·10”事件类似,都暴露了中国股市上上下下系统性的腐败和混乱,真正触及到了政府唯恐社会不稳定的神经,大大阻碍了证券市场新产品尤其是衍生品发展的进程。不过,中国证监会再次成了受益者,它真正一统两地交易所已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