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拍卖 伊恩·弗莱明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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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的一天,烈日炎炎。詹姆斯·邦德放下他专门用来批注文件的铁灰色的大号铅笔,脱掉外套,随手往地板上一扔。在他看来,用不着把外套保持得那么整洁和挺括,因此他从不屑随手将外套搭在座椅靠背上,更不用说挪步把它挂在他办公室外间那扇门后的挂钩上。这些挂钩是玛丽·古德奈特自己花钱请人安的。几个星期来,内外情报都很正常,天下太平。他每天不是看文件,就是看报纸。那些所谓的绝密文件使人感到枯燥乏味,而报纸则更是无聊已极,上面登满了各种国内外丑闻来招睐读者。不管是绝密还是毫无根据的传言,只要是丑闻就登,以增加这些小报的销售量。
  邦德厌恶象这样无所事事地打发时光。他心不在焉地翻阅着科研处送来的一本论文集,全是关于俄国人怎样利用氰气。这种气体可作为暗杀武器,用最廉价的圆柄獐水枪压出来,直接往人的面部一喷便可致人于死命,适用于射杀二十五周岁以上的成年人,尤其在他们爬楼梯或屈身向下时最为有效,不留任何痕迹,验尸结果往往表明死者可能死于心脏病。
  “嘀铃铃……”。房间里骤然响起红色电话刺耳的铃声。邦德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右臂窝,想拔枪进行自卫。当醒悟过来时,他做了一个鬼脸。电话铃再次响起时,他一把抓起了话筒。
  “喂?……好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拾起地板上的外套,边穿边打起精神。他刚才一直在桌边迷迷糊糊打盹,这时得到楼上去了。穿过外间办公室时,他非常想摸一摸玛丽那撩人的后颈背,好不容易才忍住。
  电话是M 局长打来的。邦德走到外面铺着地毯的走廊上,一边沿着走廊往前走,一边听着从旁边通讯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轻微的噼啪声。然后他乘电梯到了第八层。从莫尼彭尼小姐的表情来看,没什么大事。一般说来,如果她知道情况,脸上一定会有所表露,要么是兴奋,要么是好奇。如果邦德有麻烦,她的表情则是鼓励或气愤不平。可现在,她只是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显得很淡然。邦德意识到要谈的事不过是某种例行公事。因此,他调整了他的步履,走进了那扇深不可测的局长室。
  M 局长办公室里有一个陌生的来访者,坐在M 局长的右边。M 局长象往常一样坐在蒙着红皮桌面的办公桌旁,邦德进来时,他瞟了瞟邦德,生硬地说:“范谢尔博士,这位是我们00  处的邦德中校,我想你们没有见过面吧?”
  邦德对这种客套早已不以为然了。
  M 局长站起来与邦德握手,范谢尔博士也站起来随便地握了一下邦德的手,便迅速收了回来,好象碰到的是一只大毒蜥的爪子。
  范谢尔博士目光敏锐地打量着邦德,好象邦德只是他的一个解剖物之类的东西。邦德想,范谢尔博士的眼睛一定装有一个千分之一秒的镜头快门。
  显然这是个专家,对事实、理论和事物感兴趣,对人却不是那么关注。邦德暗暗祈祷,但愿M 局长叫他来是给他下达某种命令,让他去执行某项任务,而不是让他来这里象个小丑让人看。然而,邦德回想起十分钟前自己那副无聊的样子,再设身处地为M 局长想想,便体会到M 局长本人的无聊状态,他同样也在六月的炎热下煎熬,也面对着工作无所事事的压力。所以一旦某种紧迫感突然消失,他自然会在工作中创造出某些戏剧性的效果,借此解除自己的无聊,使自己宽宽心。
  范谢尔博士正当中年,面色红润,表明他很善保养。穿着很时髦,摹仿爱德华七世时代的打扮:深蓝色的外套上订四颗钮扣,袖口向上翻卷;大领带是丝织的,上面别有一枚宝石别针;高领衬衣整洁而干净,袖口上缝着看上去象古币的链扣;一条黑色的粗丝带系着一副夹鼻眼镜。一眼看去,邦德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种综合的气质,好象是个文学家,或许是一个批评家,或许是个单身汉,说不定还是一个同性恋者。
  M 局长介绍道:“范谢尔博士是甄别古代珠宝方面的权威。他既是英国海关顾问,也是刑事侦缉部此类问题的顾问。当然这是秘密。情报五处的朋友们介绍他到我这里来,处理与我们的弗洛英斯坦小姐有关的事宜。”
  听到最后一句话,邦德抬起了头。他知道,玛丽娅·弗洛英斯坦是双重间谍,既为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又为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服务。她虽是通讯处成员,但工作地点却设在特地为她改建的密室里。她的任务是特定的,专门处理一种特意为她编写的紫色密码。她每天把冗长的绝密情报译成密码后,分六次传送给华盛顿的美国中央情报局。这些电文都是由00  处提供的。
  该处负责控制双重间谍。这些情报只不过是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有时就是一些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玛丽娅·弗洛英斯坦一进入英国秘密情报局后,其苏联间谍的身份就已暴露。俄国人派遣她来是为了窃取紫色密码的译码本,以便获取绝密情报,并在有可能时将这些情报发往苏联。她的工作是高度机密的,必须分外谨慎与小心。近三年来,她还没有出现过纵漏。但是如果还让弗洛莫斯坦在总部悠哉游哉,那无疑是拿高度机密冒险。好在她的魅力还远远不够勾引周围军官们,否则将对国家安全构成极大的威胁。
  M 局长转向范谢尔博士:“博士,也许你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邦德中校讲一讲。”
  “当然。”范谢尔博士迅速地瞟了邦德一眼,便将视线移到自己的发亮的靴子上。他说:“是这么一回事,中校。也许你知道有一个叫法贝热的人。
  他是一个俄国珠宝商和珠宝匠。”
  “据说在俄国革命前,他还为沙皇和皇后制作过巨大的复活节彩蛋,有这么回事吗?”邦德问。
  “没错,那只是他特制的金银饰品中的一件。他制做了许多我们称为古玩的珍品。在交易所中他的杰作目前可卖到五万英镑以上。最近,他的一件最杰出的的制品进入了我国。这件杰作被称为纯绿宝石球。迄今为止,人们只是从这位杰出人物的手稿中看到过这件绝世珍品。这件珍品从巴黎挂号寄来,收件人是一个你认识的女人,也就是局长提到的玛丽娅·弗洛英斯坦小姐。”
  “哦,这倒是一份不错的礼物。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一消息的,博士?”
  “正如局长刚才谈到的那样,我兼任英国海关和税务部门古玩珍宝和艺术品的顾问。这个包裹保价十万英镑,非同一般。我们能设法暗地里打开这种包裹。经过内政部同意后,包裹打开了,我被叫去检验包裹里的东西,并估一下它的价。根据肯尼思·斯诺曼有关法贝热的权威性著作中对此宝球的记载和草图,我立刻辨认出这是颗纯绿宝石球。说实话,按它的价值,保价一万英镑并不算高。然而更让我好奇的是在包裹内找到一份用俄文和法文写的文件,证明这个无价之宝的出处。”范谢尔博士指了指M 局长桌前放着的一份影印件。看上去那张纸倒象是一份简略的家谱。“这是我复印的。简单地说,这份文件的内容是这样的:这颗纯绿宝石是弗洛英斯坦小姐的祖父于一九一七年直接从法贝热那里买到的,其动机显然是为了把自己手中的卢布转变成可携带的值钱物品。一九一八年他死后,该宝石传给了他的兄弟。一九五0 年又传到了弗洛英斯坦小姐的母亲手中。她母亲好象童年时就离开了俄国,在巴黎的白俄移民圈里生活。她没有结过婚,但生下了玛丽娅这个私生女。据说她已于去年过世。这颗纯绿宝石便理所当然地由她的某个朋友或遗嘱执行人转交给了玛丽娅·弗洛英斯坦小姐。我当然是很想去讯问这个女孩一番,但我一直找不到借口这样做。上个月,索瑟贝拍卖行声称,这件宝物将在一周之后由他们拍卖出去。经过谨慎的探询之后,我代表大英博物馆和其它一些感兴趣的团体与这位女士会了面。她非常冷静地证实了原始文件上的那个故事,尽管那是个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正是从那次拜访中我得知她在国防部工作。这件事在我一向极为多疑的头脑中泛起了一个问号。
  你想想,一个资历不深的职员,却从事着某种非常机要的工作,并且突然间得到了一个来自国外的价值十万英镑的礼物,这也太离奇、太非同寻常了。
  我向情报五处的一位高级官员提到了这件事。他马上推荐我到贵部来。”范谢尔博士双手一摊,又瞟了邦德一眼,说:“中校,这就是我所能告诉你的一切。”
  M 局长插话道:“谢谢,博士。不过,我还有一两个问题要问,我想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你查看过那个纯绿宝石球,你觉得它是真的吗?”
  范谢尔博士从他的靴子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来,眼光看着M 局长说,“当然,是真的。沃茨基拍卖行以及斯诺曼先生也都认为是真的,他们是世界上最权威的法贝热专家和最大的法贝热珠宝商人。不用说,这肯定就是那件失落的杰作。人们一直都只从卡尔·法贝热本人的制做草图上见过它,现在终于将看到它的真面目了。”
  “专家们对其来历是怎样认为的?”
  “专家们都持肯定观点。法贝热最优秀的作品几乎都是私下出售的。据弗洛英斯坦小姐说,她祖父在革命前是个十分富有的陶瓷制品商。法贝热的作品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流落到国外,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件还保存在克里姆林宫,但都被笼统地说成是‘十月革命前的珠宝样品’。苏联官方一直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宣扬资产阶级情调的小摆设,他们瞧不起这些东西,就象他们看不起法国印象派绘画一样。”
  “这么说,苏联一直保存着法贝热的一些作品。多年来,克里姆林宫一直保存着这颗绿宝石球,将它收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这样。克里姆林宫的财富大得难以想象,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收藏着什么。最近,他们只把他们愿意给别人看的东西展了出来。”
  M 局长刁着烟斗,温和而又炯炯有神的目光穿过烟雾,直视着范谢尔博士,说道:“由此推断,已经有人将这个纯绿宝石球从克里姆林宫中翻了出来,编造了一个有关出处的故事来证实所有权,然后带到国外,以此来酬谢某个俄国的朋友,对不对?”
  “不完全对。如果他们想对某人进行酬谢,也可以直截了当、不担任何风险地把一大笔钱转到那个人的银行户头上。”
  “但是,把这种东西拍卖出去就能转换成货币报酬,对吗?”
  “是这样。”
  “据你估计,这个玩意儿在索瑟贝拍卖行能卖到多少钱?”
  “这很难说,沃茨基肯定愿报高价。但是,他们肯定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究竟还价能有多高。无论是自己为了收藏买下来,还是代其他顾客买下来,他们都不会透露价格究竟会升到多高。最后的价格主要取决于沃茨基的竞争者会出什么样的价格。不过,我敢肯定不会少于十万英镑。”
  “哦,”M 局长紧绷着嘴唇说,“的确是一件昂贵的珍品。”
  范谢尔博士没想到M 局长会如此地毫不掩饰。他直直地瞪着M 局长,说:“亲爱的先生,”他问道:“用你的话来说,你是否认为那副被盗的哥雅的作品也是一幅昂贵的油布和颜料呢?它在索瑟贝卖到十四万英镑,后被国家美术馆买了下来。”
  M 局长道歉地说:“请原谅,范谢尔博士,我这人笨嘴笨舌。我既没有对艺术品感兴趣的雅致,也没有对万能的金钱的渴求。我的海军军官的薪水就足够我用的了。刚才我的话仅仅表明我对近来拍卖行的漫天要价感到不可思议。”
  “你可以这么认为,先生。”范谢尔博士愤愤不平地说。
  邦德觉得别使M 局长太尴尬。应该给他解解围,让范谢尔博士离开这房间,以便他们可以从情报人员的角度来探讨这件离奇的买卖。于是,他站了起来,对M 局长说:“先生,我想我所需要的情况已经足够了。事情非常明了简单,它仅表明了一点,那就是:我们情报局将出现一位女富翁。您看,这件事给范谢尔博士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实在应该感谢他的一片好心。”他转向范谢尔博士说:“我们派一辆车送你回去,好吗?”
  “不用了。谢谢。我倒觉得从这个公园穿过去走走还好些。”
  邦德送走博士后又回到房里。M 局长正在专心翻阅从抽屉里拿出的一大堆标有红星的绝密卷宗。邦德在旁边坐下等待着。房间里一片沉静,只听得见纸页翻动的沙沙声。M 局长从蓝色的机要公文夹中抽出一大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
  看完后,他把那张纸放回公文夹,抬起头来,那对蓝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是对,的确如此。这个姑娘一九三五年在巴黎出生。战争期间,她母亲是抵抗运动的活跃分子,帮助管理郁金香流亡之路,从未暴露。战后,这个姑娘考进巴黎大学,毕业后在英国大使馆的海军武官办公室当翻译。后来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她受到过性伤害,是抵抗组织中她母亲的老朋友干的,那些人后来开始为苏联内务部卖命,从此也控制了她。为了服从上司的命令,她申请了英国国籍。大使馆出面证明了她的清白,并因她母亲曾为抵抗组织工作而帮她在一九五九年获得了英国国籍。那年春天,英国外交部把她推荐给我们。但正是在此刻,她犯了个大错误。到我们这里前,她请了一年假。
  接着哈钦森谍报网便向我们报告,说她进了列宁格勒谍报学校。可以假定她在那里受到了谍务训练。于是00  处专门为她设计了紫色密码操作系统,其余的事你都知道了。她一直在总部为克格勃工作了三年。现在,她即将领取她的酬金,即一个价值十万英镑的纯绿宝石球。这件事有两点很有意思。首先,这表明克格勃完全迷上了紫色密码,否则,他们不会支付这样一笔巨额酬金。
  这消息倒不错。它意味着我们可以对发出的那些假情报不断升格,先搞一些三级绝密的假材料,然后甚至可以提高到二级。第二,它解释了我们一直不明白的事情。在此之前,这个女孩从未得到过任何工作报酬。我们对此一直不得其解。她在米尔斯有个帐号,但上面仅仅存着她每月大约五十英镑的月薪,作为她的全部生活费用。现在,通过那个纯绿宝石球她会得到一大笔酬金。真可谓苦尽甘来了。”
  M 局长在一个用十二英寸炮弹壳底座做成的烟灰缸上敲打着烟斗,倒出烟灰,脸上的表情怡然自得,为自己整整一个下午的工作卓有成效而深感欣慰。
  邦德有点坐不住了,很想抽一支烟来稳定思路。他对这个问题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方,尤其有一点不太清楚。他温和地说:“局长,我们是否调查过她在此地直接上司是谁?她是怎样领受命令的?”
  “毫无必要,”M 局长有点不耐烦,手里舞着他的烟斗。“她掌握了紫色密码后,就会尽最大努力保住这分工作。她每天六次向他们发送情报,这已成了固定不变的程序了,还需要什么指令呢?我怀疑即使伦敦的克格勃也未必能发现她。也许,驻外长官知道,但也如你所知,我们并不知道他是谁。”
  邦德突然灵机一动,脑中似乎有一部放影机,头脑里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他不慌不忙地说,“也许,索瑟贝拍卖行的交易能给我们提供线索,发现他是谁。”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007 ?别那么拐弯抹角,好不好?”
  “先生,”邦德的声音有力而镇定。“你记得范谢尔博士刚才所说的那个叫底价的家伙吗?他会迫使沃茨基的商人们把价还到高得不能再高。如果俄国人真如同范谢尔博士所说,对法贝热了解甚少或者根本不感兴趣,他们就不可能真正了解这个东西的价值。克格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或许认为这个长期扔在仓库里的东西顶多值一两万英镑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种盘算比这个姑娘将得到的那笔小小的财富便更有意义。如果驻外长官是唯一知道这个姑娘的人,那也就唯一只有他知道她一直在领取报酬。因此,那个逼迫沃茨基竞争者出高价的人也一定就是他。他将奉命前往索瑟贝拍卖行,并把整个交易哄抬到顶峰。我对此深信不疑。这样我们就会认出他,把他的情况掌握后便请他打道回府。他根本不清楚出卖他的是谁。克格勃也不会知道。如果我能去拍卖行,就可设法使他露面。我们可以预先在那个地方安放摄影机,摄下拍卖的场面。然后我们把录相带送往英国外交部,外交部将宣布他为不受欢迎的人,必须在一个星期内离境。当然驻外长官无关大局。
  几个月后,克格勃就会重新任命一个。”
  “嗯,你的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M 局长若有所思地说。他把椅子转向窗户,望着窗外伦敦城内大大小小的建筑轮廓。最后,他回过头来说:“好吧,007 。咱们把机器开动起来。我先和情报五处联系一下。虽然那应该是他们管的事,但只要我们抓得住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过,你在拍卖行千万别一时兴起,在那儿瞎起哄。我可没有多少钱来给你买那个破玩意儿!”
  邦德说:“放心好了,先生。”他站起来,很快走了出去。他很为自己刚才的机敏而得意,迫切想看看事情是否会如他所料地发展。当然,他更不想让M 局长改变他的主意。
  沃茨基位于总督大街138 号,门面大小适中,但极为时髦。橱窗中陈列的古代的和现代的珠宝制品都不多,使人看不出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法贝热珠宝的经销商。门厅里铺着灰色的地毯,墙壁镶嵌无花果树图案,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玻璃柜,丝毫没有卡捷、布谢龙或者凡克里夫珠宝店那种既华贵又热烈的气氛。唯一不同的是那一长串镶在玻璃柜里的皇家特许证,表明这是一家不寻常的珠宝店。那些特许证有玛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及母亲颇发的,也有希腊国王保罗以及丹麦国王斐德烈九世颇发的。
  邦德要找的人名为肯尼思·斯诺曼。他四十岁上下,长得仪表堂堂,气质不凡,正在房间尽头与一群顾客谈论着什么。看见邦德,他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径直朝邦德走去。
  邦德客气地说:“我是刑事侦缉部的,想和你谈谈,可以吗?你可先看看我的证件。我叫詹姆斯·邦德。你也可以直接去问罗纳德·瓦兰斯先生或他的私人助理。我不直接属伦敦警察厅,而是主要进行联络工作的。”
  邦德的眼睛机智敏锐,但丝毫没有审讯人的神情,斯诺曼看出了这一点,高兴地笑了,对邦德说:“请跟我到楼下去。刚才我和几个美国朋友聊了聊,他们都是这里的客户,从第五大街的‘旧俄’商号远道而来。”
  “那地方我知道,”邦德说,“离皮埃尔不远,周围有很多好看的雕像。”
  “是那儿。”斯诺曼先生现在比刚才更放心了。他领着邦德走下铺着厚厚地毯的狭窄楼梯,来到楼下的陈列室。显然,这里是该店的珍藏室,宽敞明亮,琳琅满目,黄金、钻石、玉雕在环墙式灯箱下发出耀眼的光茫。
  “请坐,抽烟吗?”
  邦德自己拿出一支烟,点燃,说道:“我是为法贝热那颗纯绿宝石球而来的,据我所知,索瑟贝拍卖行明天将把它拍卖出去。”
  “是这样的,”斯诺曼先生皱起浓眉,神色忧虑。“我想,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这个问题不用你操心。不过,我们感兴趣的是拍卖的实际过程。我们担心有人企图人为地抬高价格。这样讲吧,我们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在你之后的叫价者,当然,前提必须是你们商行想独占螯头。”
  “嗯,是的。”斯诺曼先生很谨慎,但又不得不吐实言:“我们当然想把它弄到手。但是代价决不会低。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我们估计V 和A 会叫价,也许还有大主教。不过,你是不是在追踪某个窃贼?如果是这样,你就没有必要担忧。”
  邦德说:“不,我们并不是在找一个窃贼。邦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以说到哪种程度。他知道,人们也许对自己的隐秘非常谨慎,但对他人的秘密可能就不那么引以为然。邦德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象牙制成的座右铭:柜台前,他会觉得毫无价值。
  离去后,他会觉得价值连城。
  邦德觉得这一座右铭很有意思。他说:“这短短的两句话却能让人看透集市、商人和顾客的全部历史。”他直视着斯诺曼先生的眼睛。“目前,我需要的正是那种嗅觉和直觉。你愿意帮助我吗?”
  “非常乐意,但你得告诉我一些情况,我心里才有底。”他摆了一下手。
  “当然,如果是秘密,不便开口讲,那就算了。珠宝商已对此习以为常。但愿伦敦警察厅理解我们。这些年来我们同他们打的交道可真不少。”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国防部来的,你会作何感想呢?”
  “一视同仁,”斯诺曼先生说,“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会守口如瓶的!”
  邦德已下定了决心。“好吧。首先,你得清楚,所有这一切都得按官方保密法办理。我们怀疑那个抬价者是个苏联特务,我的任务则是验证他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实际上,你也没有必要知道别的什么。明天晚上我想和你一道去索瑟贝拍卖行,在你的帮助下找到那个人。恐怕我没有什么酬劳给你,但我们对你会充满感激。”
  斯诺曼先生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着热情。“不必客气,能为你效劳我非常高兴。但是,”他显出疑虑的神色,“你知道,事情不见得会如我们希望的那样一帆风顺。索瑟贝拍卖行的主人彼得·威尔逊将亲自主持这次拍卖。
  只有他能确切告诉我们真实情况。也就是说,只有他知道那个抬价者是谁,会不会自始至终都不露面。叫价方式有很多,有时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特殊动作。如果在拍卖之前那个叫价人就和威尔逊商定好他的叫价方式或暗号,威尔逊绝不会把这些暗号透露给任何人,使叫价者计谋落空。正如你能想象到的那样,这是拍卖行中的核心秘密。如果有你与我们一道,这种事就绝不可能发生。也许,我会一直遥遥领先。我已经知道我要叫的最高价,当然是代客户出价。要是我能预测那个抬价者打算叫多高,事情可能好办得多。事实上,你刚才告诉我的情况就很有用。我会告诫我的客户,要他魄力更大一些,因为精明强干的对手绝不会让步,会非常强硬地逼我加价。何况拍卖现场肯定不止一家竞争对手。这次拍卖的宣传活动搞得声势浩大,就象是搞一个盛大的宴会。他们已打出电视广告,邀请所有的富翁、公爵和公爵夫人来观看由索瑟贝拍卖行主办的、无须操练的精彩节目表演。这是绝妙的宣传。啊,如果他们知道有间谍混杂在其间时,不知会多么惊恐不安呢!还有其它的事吗?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行了?”
  “就这些。据你估计,这东西的最高价会有多高?”
  斯诺曼先生用金笔敲着牙齿。“你知道,关于这一点,我同样得守口如瓶。我本人会叫多高我当然知道,但这是我客户的秘密。”他停下来想了想,“但不管怎么说,它决不可能低于十万。”
  “我明白了,”邦德说,“那么,我怎样进入拍卖行?”
  斯诺曼先生拿出一个精致的鳄鱼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两张邀请单。他递给邦德一张,“这本来是给我妻子的请柬,座位极佳。B5,正好在前排正中。
  我的座号是B6,在你的旁边。”
  邦德拿起请柬,上面写道:谨定于六月二十日(星期二)晚九点半钟,在本拍卖行正厅拍卖:精美之宝石首饰匣一个;卡尔·法贝热的稀世古玩一件。
  敬请光临索瑟贝拍卖行(入口设在圣乔治大街)
  “不是邦德街的老乔治亚入口,”斯诺曼先生解释说:“邦德街是一条单行道,所以他们只好把入口设在后门,搭了一个遮篷,铺上了红色的地毯。”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你想来看看法贝热的珍品吗?我这里有几件,是我父亲在一九二七年左右从克里姆林宫买来的。不过我这里所有的法贝热的珍品都无法与那颗纯绿宝石球比美,更不用说与‘复合节彩蛋’相提并论了。
  然而看了它们之后你至少能明白这次拍卖究竟为什么会引起这样的轰动。”
  那些钻石、五彩黄金、闪光透明的搪瓷品把邦德搞得头昏脑涨。他耐着性子看完后,从总督大街下的“阿拉廷石窟”中走了出来。离开索瑟贝后,他来到设在白厅附近的国防部大楼,在几间办公室里打发掉了这一天的其余时光,设计了认真周密的计划,以便在拥挤的房间里辨认出那人并给他拍照。
  这个人至今还未露面,其身份也不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伦敦的苏联克格勃头领。
  第二天,邦德一直处于亢奋的情绪状态中。他找了个借口来到通讯处,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玛丽娅·弗洛英斯坦小姐的办公室。两个助手正在用秘码机发送紫色密码。他拿起一份绝密文件(他在总部有接近大多数情报的权利),迅速看了一下那张经过仔细编辑的电文。大约半小时后,华盛顿中央情报局的某个年轻职员会收到它,然后就任它变成故纸堆。而在莫斯科,这些破译出来后的密码将会被郑重其事地送到克格勃的最高长官手嚅。邦德和那两个年轻的姑娘说说笑笑,而玛丽娅·弗洛英斯坦小姐依旧端坐工作机旁,只是抬起头来礼貌地笑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邦德一想到奸细就在自己身边,一想到那洁白的饰边军装却罩在一个灵魂肮脏的人身上,浑身便起一层鸡皮疙瘩。她这种女人缺乏吸引力,皮肤苍白,还长了很多疹斑,黑头发,面孔木然迟纯。这种女孩子往往不受人喜欢,朋友不多,自卑感很强。作为一个私生子,她会愤世嫉俗。也许,她唯一的快乐就是为自己扁平的胸脯内藏匿着的秘密而得意洋洋,似乎自己比周围的人都要聪明。由于她的平凡,她在这个世界上被鄙视或受忽略,所以她每天都要竭尽全力向这个世界报复。
  邦德慢腾腾地走了出来,穿过走廊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今天晚上,这个女孩将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财富,也许会得到价值三万块银币的现钞。这笔钱也许会使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会改变她的性格,使她买得起最高档的漂亮修饰品、华贵的服饰、豪华的别墅。但也会使她的处境更危险。
  而M 局长曾说他打算在紫色密码行动上加码,进一步冒险搞假情报,这对她来说是很冒险的。在情报工作中,一条假线索,一份经不住查实的假情报,最终是骗不过克格勃的。一旦他们感到自己被人耍弄,白白地被骗了三年,这种蒙辱的发现会促使他们疯狂地报复。俄国人会设想玛丽娅·弗洛英斯坦一直是个双重间谋,既为英国人也为俄国人服务。她必然很快就会受到惩罚,而邦德仅仅在一天前读到的那篇论文中所说的那种氰化手枪说不定就是她的致命武器。
  邦德眺望窗外,看着摄政公园的树林,耸了耸肩。感谢上帝,这可怪不着他。这个女孩的生死大权并不由他掌握。她自己卷入了肮脏的谍报交易。
  几小时以后在拍卖行她将得到一大笔财产,但要想活着享受到其中的十分之一,恐怕也是难上加难。
  鱼贯而来的汽车和出租车将索瑟贝拍卖行后面的乔治大街挤得水泄不通,邦德付了出租车费后,便随着人流涌进入口处的遮篷。身着制服的看门人验了他的入场券,给了他一份目录。他混在一群衣着时髦、情绪激昂的人中间走上宽大的楼梯,穿过长廊走进了拍卖行的正厅。那里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在斯诺曼先生旁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斯诺曼先生正把一个便笺薄垫在膝头上写价格,抬头看了一眼刚进来的邦德。
  足有网球场大的拍卖大厅装饰得既富丽堂皇,又古色古香。顶上吊着两盏很时髦的枝形吊灯,柔和的光线与拱顶棚上的条灯交相辉映。玻璃房顶用一个遮帘挡了一部分,以使下午即将进行的拍卖免受令人目眩的阳光干扰。
  四周橄榄绿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绘画和壁毯。平台上挤着一群电视摄影师和别的摄影者。情报五处的一个摄影人员持《星期日时报》的记者证也混在里面。镀金的小椅上坐着一百来个商人和旁观者。他们专心致志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站在高高的木制主持台上的拍卖商。拍卖商虽然身材矮小,但仍很英俊。他穿着干净的晚礼服,钮扣眼里插了一枝红色的麝石香竹,正在主持拍卖,讲话语调平淡,不用任何手势。
  “一万五千镑,一万六千镑,”他停了一下,扫了前排某人一眼。
  “先生,”前排一个目录本微微举了起来。“我叫一万七千镑。一万八,一万九,我叫两万镑。”于是那个平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板有眼,从容镇静。下面观众之中,还价者们对这种祈祷式的语调也显得很淡漠。
  “在卖什么?”邦德问,打开他的目录本。
  “目录四十号,”斯诺曼先生说,“一只金刚钻项圈,估计会叫到二万五千镑。一个意大利人正和一个法国人交相递价,否则,两万镑就可买下它。
  我出了一万五千镑,很想买下它。多好的钻石,可是出价太高了。”
  果然如此。价格停在了二万五千镑,小木锤缓缓地落了下来,一锤成交。
  “归你了,先生,”拍卖商彼得·威尔逊说。一个伙计马上跑下长廊去证实那个叫价人的身份。
  “我有点失望。”邦德说。
  斯诺曼先生抬起头来问,“为什么?”
  “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气氛紧张。我从未来过拍卖行,但我想象最后拍卖商会使劲敲三下小木锤,嘴里喊道‘要卖了,要卖了,卖掉了!’,这样既可以给叫价者一个最后的机会,又可以渲染气氛。”
  斯诺曼先生笑了起来,说:“这种交易方式或许在中部各郡或爱尔兰还存在。但是就我参加拍卖以来所见,伦敦各拍卖行似乎不时兴这种方式。”
  “真遗憾。其实那种方式挺有戏剧性效果的。”
  “一分钟后你就会满足的,现在不过是正式开幕前的最后序曲。”
  一个伙计端上一只黑天鹅绒托盘,揭开盖巾,露出一堆闪闪发光的钻石和红宝石。邦德看了看目录:四十一号,下面有一段散文体式的介绍,文字非常华丽:一对精美而贵重的红宝石和钻石手镯。每只手镯的下面是一个椭圆形图案,由一大两小的三颗红宝石串成,宝石由蹄叉形钻石镶边。手镯的两旁和背面仍为椭圆形图案,由相互交织、精雕细刻的涡形花纹简单构成。手镯中间镶有一块完整的红宝石,外边衬以纯金底座,底座两边的花边饰有红宝石与钻石。手镯扣钩呈椭圆形。
  此拍卖物过去是费茨赫伯特夫人(1756—1837)的财产。她曾与威尔士亲王即后来的乔治四世完婚。一九0 五年,得到皇家的许可后,人们打开了一个在一八三三年存放在库茨银行的密封袋子,发现了结婚证书和其它证明。
  这对手镯估计是弗茨赫伯特夫人赠给她侄女的。奥尔良公爵曾经说过,她的侄女是“英格兰最漂亮的姑娘”。
  拍卖仍在进行。邦德离开座位,穿过通道来到正厅的后排。那里有一些观众正涌向现代画廊和入口大厅,通过闭路电视观看这次拍卖。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人群,努力寻找着可能出现的苏联大使馆那些人的面孔。他能认出大使馆所有的二百多人。这些天他专门研究过那些人的照片。在另一堆观众中,商人和业余收藏家混杂在一起。幸亏他已从报纸的闲话栏了解到一些情况,否则他分辨不出那些人的特征。有一两张灰黄色的脸可能是俄国人,但也有可能是欧洲人的脸。还有少数人戴着墨镜,但墨镜已不是一种伪装。邦德回到他的座位上。估计在纯绿宝石球开始叫价时,这个人总会显露声色的。
  “我叫一万四,一万五。我叫一万五千镑。”小木锤落下来。“先生,归你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激动的啧啧声和翻动目录的簌簌声。斯诺曼先生前额沁出颗颗小汗珠。他用一块白丝绸手绢不停地擦着,转身对邦德说:“现在,主要得靠你自己了。我必须注意喊价。不管怎么说,我不能扭过头去看谁是竞争对手,那是有失体统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清。如果你也干我这一行,你就明白了。所以,只有他坐在前排某个地方,我才能认出他。但我估计他不会在前排就坐。厅里虽然几乎都是些商人,但你还是要尽量多观察四周,要加倍注意彼得·威尔逊的目光,看他在注意谁,或谁正在盯看他。
  认准这个人后,要注意他的任何行动,甚至最细微的动作也不要放过。他的任何举动,包括搔头,拉拉耳垂或别的什么,都可能是他和彼得·威尔逊商量好的暗号。我想他不会做任何明显动作,诸如举起目录簿。你懂得我的意思吗?要记住,他可能会一直不动声色,直到迫使我叫到他满意的价格,他才会停止叫价。你得有所准备。”斯诺曼先生微笑道:“叫价到白热化时,我会使他下不了台,迫使他不得不摊牌。当然,这取决于最后是否仅剩下我和他在竞价。”他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意味说,“我想你也会认为,争胜负的只能是我和他。”
  邦德着得出斯诺曼先生充满自信,或许他曾得到指示,要不惜任何代价买下这颗纯绿宝石球。
  突然,整个正厅变得鸦雀无声。一个遮着黑天鹅绒的高架支座,放在了拍卖主持人前面的高台。支座上呈放着一个精美的白天鹅绒的椭圆形盒子。
  一个身着灰制服、红袖、红领、腰扎一条黑皮带的老职员恭敬地打开盒子,拿出第“四十二号”拍卖品放在黑天鹅绒上,然后拿走了盒子。那颗纯绿宝石球放在其精美的底座上,象一簇熠熠生辉的绿火,闪耀着神奇的绿光。嵌在表面的颗颗宝石,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彩。此时,所有的观众,包括拍卖台后面高大的记帐桌上的职员和专家,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赞叹声。这些人虽然见多识广,对欧洲的王冠宝石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此刻都禁不住抬起身子想一睹眼前这奇异的风采。邦德翻开目录,那上面用粗体字母和粘涩华丽的散文体描写这一珍品:地球仪1917  年卡尔·法贝热为一个俄国绅士特制这一地球仪。现在成为那位绅士的外孙女的财产目录42  号:法贝热地球仪用西伯利亚的奇大绿宝石精雕细凿而成,重约一千三百克拉,色彩绚丽,晶莹透明。该球体按地球仪制成,下面是精美的法国路易十五时期风格的涡旋形底座架。该座架呈座钟形,用黄金雕镂而成,上面点缀着五彩斑斓的玫瑰钻石和小红宝石。座架上还有一只小钟。座架四周有黄金雕凿的六个在云彩中嬉戏的丘比特样式的裸体儿童,云彩采用无色水晶镶嵌,按自然主义手法处理,衬托整个画面。云彩边的优美的线条用小颗玫瑰钻石拼接而成。
  球体表面上刻有世界地图,各大城市以嵌入的璀灿宝石表示。该球体靠藏在基座里的机械运转。该机械的发明人为乔治·莫泽。一条金带环绕着球体,金带上涂有牡蛎白珐琅釉,经纬线采用凹纹珐琅制品工艺。其钟面上用浅深灰色珐琅标有罗马字母,代表时间刻度。钟面的中间有一颗重五克拉的三角形深红色宝石,代表着时针。
  高度:七英寸半。鉴定大师:亨里克·威格斯特洛姆。该珍品还配有一个椭圆形白色天鹅绒匣子,匣子里面带有一把金钥匙,用于给钟上发条。
  法贝热为自己这一奇妙的球体构思整整激动了十五年。该地球仪精妙绝伦,曾被桑德灵厄姆皇家陈列馆列为珍藏。(参见斯诺曼先生著的《卡尔·法贝热的艺术》,插图第280 幅)
  威尔逊先生探寻的目光向四周很快扫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一下小木锤,说:“现在拍卖第四十二号,卡尔·法贝热的艺术杰作。”他停了一下,又说“底价两万镑。”
  斯诺曼先生对邦德耳语道:“这意味着已经有人出到五万的价格。现在只不过是在制造气氛而已。”
  目录簿不停地拍动着。
  “三万。”
  “四万。”
  “五万。”
  “六万。”
  “七万。”
  “八万。”
  “九万。”
  短暂的停顿后,有人叫道:“我叫十万镑。”
  拍卖厅里响起一阵欢呼声。摄影机对准站在观众席左边高台上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正在轻声打电话。斯诺曼先生介绍说:“此人是索瑟贝拍卖行的职员,在同美国通话,可能是大都会拍卖行在电话叫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现在该我行动了。”斯诺曼先生拍着卷起的目录簿。
  “十一万,”主持人说道。那个年轻人对着电话说了些什么,点了点头。
  “十二万。”
  斯诺曼先生又拍了拍目录簿。
  “十三万。”
  年轻人急切地对着话筒讲着,也许在谈他对叫价不断上升的看法。然后他朝着主持人微微摇了摇头。彼得·威尔逊移开目光,扫视着拍卖厅的其它角落。
  “现在喊价为十三万镑,”他轻轻重复道。
  斯诺曼先生悄悄对邦德说:“你这下得留神些,美国人看来已经放弃。
  你所说的那个人该登场了。”
  邦德站起身来,悄悄离开他的座位,走到记者中间。彼得·威尔逊的目光盯着拍卖厅右后角。邦德没有在那儿发现动静,但彼得·威尔逊却叫道:“十四万镑。”然后他又转过身来看着斯诺曼先生。不一会儿斯诺曼先生伸出五个指头。邦德估计他开始加价了。他的神色有点勉强,这说明他的出价已差不多到了极限。
  “十四万五千镑,”威尔逊先生那锐利的目光又一次扫向正厅右后面,邦德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但是,威尔逊先生突然又喊道:“十五万镑!”
  一时间,嗡嗡的议论声和零零落落的鼓掌声在大厅中响了起来。斯诺曼先生的反映变得更为迟疑,拍卖主持人又重复了两次最后叫价,然后,他的眼光直接盯着斯诺曼先生。
  “先生,”斯诺曼先生终于又一次伸出五个指头。
  “十五万五千镑。”
  邦德脸上开始沁出汗珠。至今他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而叫价已接近尾声。拍卖主持人重复地叫道:“十五万五千镑。”
  此刻,邦德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一个微妙的动作。在大厅的右后面,有一个穿黑制服的矮胖男人抬起手来,十分自然地摘下墨镜。一张光滑的、难以形容的脸露了出来。这一细小的动作肯定是事先和主持人约定好的暗号。只要他戴着墨镜,主持人可以一直加价,当他取下墨镜时,加价便停止。
  邦德迅速瞟了一眼身旁的摄影记者。太好了,情报五处的摄影人员反应十分机警。他也观察到了这一动作,并迅速地举起摄影机,闪光灯一闪,把那人摄了下来。邦德走回座位上,对斯诺曼先生悄悄说道:“已抓住他了,明天再告你详情,十分感谢你。”斯诺曼先生机械地点点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主持人不放。
  邦德从座位里溜出来,急步走下长廊。这时,主持人又三次重复报价道:“十五万五千镑”然后,他的小木锤轻轻落下来,“先生,归你了。”
  观众欢呼着站起来,全场气氛十分热烈。趁着这一时刻,邦德来到大厅的后排。那个矮胖男人仍旧坐在椅子中,但已戴上了墨镜,邦德也用自己的眼镜遮住脸。当闹哄哄的人群涌下楼梯时,邦德设法溜进人群,跟在那人背后。那人头发留得很长,一直拖到他的后脖颈。耳垂内翻,紧贴脸部。他的背略显弯驼,也许是天生的畸形。邦德突然想起来了,这人是波利特·马林洛夫斯基,苏联大使馆的农业参赞。没错,肯定是他!
  那人走出拍卖行,快步往肯德威特大街方向而去。邦德不慌不忙地钻进一辆无牌照的出租车,对司机说,“就是那人,跟上去。”
  “好的,先生。”情报五处的司机说着,把车开上了车道。
  那个俄国人在本特大街上了一辆出租车。街上交通混乱,给跟踪减轻了困难。不久,这个俄国人坐的出租车开到了公园边,然后往北拐,沿着贝斯瓦特区行驶。邦德的情绪高涨起来。现在就看那家伙是否走向肯辛顿王宫花园了。苏联大使馆就是里边靠左的第一幢建筑。如果是这样,事情就一清二楚了。这天晚上,使馆门前的两个巡逻的警察是专门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任务就是证实前面一辆出租车的乘客是否进入了苏联大使馆。
  根据邦德和情报五处摄影人员的证据,不久外交部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认定,波利特·马林洛夫斯基从事间谍活动,因此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并被驱逐出境。它意味着,克格勃将失去一个得力干将,他们安插在英国情报机构的钉子也将会被他们自己拔除。对拍卖行的这次拜访不用说也是很有意义的。
  前面的出租车拐进了那扇大铁门。
  邦德满意地笑了,表情冷酷而刚毅。
  “好了,司机,咱们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