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拆出人命的地方官员果然个个在位(图)

　　家住成都市金牛区的唐福珍一家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家园，曾想过各种办法，最后付出了生命资料照片

　　唐福珍点燃自己的瞬间(视频截图)

　　江苏盐城,北京海淀,山东胶州,福建泉州,黑龙江东宁，湖北武汉……最近3年发生的8起拆迁户自焚或被铲土机活埋案中,当地官员无一人被问责；即使是唐福珍事件中被停职的科级干部日前也官复原职。因拆迁推进不力被调整工作岗位或降职的,明显多于因拆出人命被问责。

　　4月5日清明节，杭州百井坊巷的拆迁户聚在一起，悼念去年为抵制强拆自焚身亡的成都市民唐福珍。这一幕令千里之外的唐福珍家人百感交集。唐福珍的哥哥唐福明说，他们除了感动，还有深深的愧疚，“这样的举动，我们在成都做不了”。和他们同病相怜的，还有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海县的陶家人。这些天，陶家父子为抵抗强拆自焚、一死一伤的消息牵动人心。

　　但有人为他们觉得不值。“你以为浇了汽油，荣书记就免职了？李县长就免职了？你浇了汽油，你儿子缺了妈妈，你爸爸缺了儿媳妇。你算过这账了吗？现在全国都在这儿摆着呢，把谁处理了？处理了又到别的地方去了。”《瞭望东方周刊》报道，在劝说小学老师张熙玲接受拆迁时，天津市宁河县教育局党委书记刘广宝这么说。

　　经过多方查证，发现现状还真被刘广宝说中。在最近三年发生的八起拆迁自焚或活埋案中，无一名地方一把手受到问责或追究:

　　2010年3月27日，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海县黄川镇，陶姓人家为阻拦镇政府强拆自家的养猪场，父子浇汽油自焚，68岁的陶会西死亡，其92岁的父亲陶兴尧被烧伤。事发至今，县委书记还是关永健，县长还是徐家保。

　　2010年3月3日，湖北省武汉市黄陂区。69岁的王翠云在阻止拆迁方施工的过程中，被铲土机扫进土沟活埋，不治身亡。目前，黄陂区委书记还是袁堃，区长还是胡洪春。

　　2010年1月26日，江苏省盐城市亭湖区迎宾路拓宽工程地段，居民曾焕为抗强拆点火自焚致大面积烧伤。事发至今，亭湖区委书记还是王荣，区长还是陈红红。

　　2009年12月14日，北京市海淀区北坞村。席新柱为抵制强拆点燃身上汽油自焚。事发至今，海淀区委书记还是赵凤桐，区长还是林抚生。

　　2009年11月13日，成都市金牛区。居民唐福珍在她前夫胡昌明房屋被强行拆迁时点燃汽油自焚，后因抢救无效身亡。事发至今，区委书记还是徐季桢，区长还是马旭。

　　2009年10月28日，山东胶州市(县级市)拆迁现场。张永霞在挖掘机前浇下汽油自焚。目前她仍在接受治疗。至今，胶州市市委书记还是祝华，市长还是刘赞松。

　　2008年4月3日，福建省泉州市洛江区居民何全通点火自焚致死。区长朱团能说，此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至今，区委书记还是吕竞。

　　一系列拆迁悲剧中，只有两名官员受到处理:江苏东海县黄川镇镇长周文君和成都金牛区城管局长钟昌林。他们仅仅是科级干部。

　　唐福珍事件发生后，金牛区政府对拆迁主要指挥者、城管局长钟昌林做出了停职检查的处理，称其“判断不当、处置不力”。当时，钟昌林曾表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执行和捍卫法律，对他做出的停职检查处分是否正确，还要等检查完才能下结论。但是，检查似乎没有了下文。迄今为止，唐福明听到两个说法。一个是钟昌林目前还在城管局工作，职务降了半级；另一个说法是，钟只受到党内警告处分，其他未受影响。

　　江苏东海县黄川镇镇长周文君同样受到“暂停职务”的处理。东海县新闻发言人称，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但周文君的仕途走向，除了有钟昌林可参照，从2004年湖南嘉禾县拆迁事件中被问责官员的现状，多少也能预见一二。当时，县委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县政法委书记、拆迁所涉镇党委书记受到撤职、党内严重警告、留党查看等处分。处分由湖南省委做出，并得到国务院批准。

　　但是，处分没下多久，报道此事的记者发现：被撤职的县委书记周余武现任郴州市教育局长，被撤职的县长李世栋现任郴州市南非商务联络处调研员，被免职的原县长助理、城关镇党委书记雷知先如今任郴州市嘉禾县计生委主任，被责令引咎辞职的常务副县长周水福调任湖南某县级市常务副市长……“不处分还好，处分完都到市里去当官!”嘉禾拆迁户维权带头人李会明说。

　　此外，2008年发生的黑龙江东宁县靳丽霞自焚事件中，当时负责强制执行拆迁的东宁县法院副院长周涛，如今已经升任院长。

　　律师王才亮发现，在他代理的多起拆迁案件中，当事官员事后被提拔的不在少数。据他观察，被安排到重点工程拆迁一线的官员，往往都是被上级认为有魄力的干部。江苏陶姓父子自焚事件中被暂停职务的黄川镇镇长周文君，在当地居民眼里，就是一个强势领导。涉及陶家人房子的310国道改线工程拆迁，就由他亲自上阵。一位居民说，去年就在他打电话向副镇长求情时，眼见周文君指挥的拆迁人员和机器已经朝他家房子轰然开动，来不及收拾屋子里的东西，自家房子就被夷为平地。

　　江苏盐城市民曾焕自焚时在现场的街道办主任曹阳表示，他的上级领导该不该对自焚负责，他无法做出评价。但是，拆迁本身就有期限，作为一个基层干部，上面给的任务，他要按时把它完成。

　　而地方政府的拆迁步伐也未因拆出人命而放慢，唐福珍自焚事件后，唐福珍所在的金牛区区长马旭所作的2009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只字未提举国关注的唐福珍事件，却把旧城改造和重大项目拆迁“签定拆迁协议6757户、企业184家”作为成绩进行报告。实践中，因拆迁推进不力受到调整工作岗位或降职的，明显多于因拆出人命被问责的情况。

　　国家行政学院汪玉凯说，目前对拆迁中有关官员的问责，确实难以平息社会的不满，需要对问责制度进行客观的评估。

　　对于因拆迁引起的生命财产损失，应该如何问责官员，学者间也有分歧。汪玉凯承认，对比矿难，拆迁的问责存在一定难度。比如，一个大型项目涉及的拆迁，市长、县长很难做到每家每户都主动过问，而要求官员对他毫不知情的事件承担责任，不符合法律精神。但也有观点认为，官员对拆迁应该承担结果责任，类似国外“飞机失事，部长辞职”。只要有人自杀自残，当地党政官员就该被追究责任。

　　问题在于，问责主体和问责对象往往关系过密，导致问责很难启动，即使启动了也往往问不了责。比如，目前正在对江苏东海父子自焚事件进行问责调查的是东海县监察局，外界难以指望它对东海县县委书记、县长甚至更高级别的官员做出问责决定。在唐福珍事件中,成都市委纪委书记身兼金牛区区委书记,负责问责调查的金牛区政府有关人员也只能拿区领导以下的官员开刀。据《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