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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锡良许锡良：中国的大学为什么缺乏创新成果？

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就是，中国的大学创新成果很少，无论是创造发明还是发现，与一个大国的人数、大学数量都是不成比例的。中国大陆大学数量是台湾省的十几倍，但是，发明创造反而只有人家的十几分之一，这种反差肯定是有内在原因的。中国的大学，目前还不是要去与美国、欧洲与日本这样的国家相比，目前，需要的是与台湾、香港这些自己的同胞相比。

要说清这个话题，可能需要许多道理，摆出许多事实，有国家法律、政策、管理制度、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等等方面的原因。但是，这样谈都容易显得太空洞了一点。能不能从一个学者研究的角度来作一点微观分析呢？

带着这样一个问题，我采访了来自广州某大学从事生物技术研究的X教授。X教授年轻有为，大学时毕业于自己现在工作的大学，然后去了欧洲攻读生物科学的博士，毕业后在当地作研究并且利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开办过一家生物工程公司。一来中国的生物技术发展很快机会较多，二来出于也想开发国内市场，感觉国内这个研究比较有前途，有待拓展研究领域与开拓市场。因此，回国进了这间著名的大学。
X教授是通过我凤凰网上的博客认识我，并且主动联系我的。声称从来不看报，不看电视，也很少上网，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埋在实验室里的她，竟然对我的博客情有独钟，把上我的博客看成是一项休息与调节生活节奏的方式。而我们又在同一个城市，没有理由不去见见。

因此，我们选择了她所在的大学校园的一个餐厅，边吃边聊。其实我是有一个目的的，那就是通过一个留学博士、一个海归派科学家的微观视角来观察中国的科研体系与国外的不同，同时，感觉有什么障碍。我就是想探究一个奥秘：为什么在国外青年才俊的学者，在回国后常常感觉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空有雄心壮志，却无法施展才华。X教授是做具体的科学研究工作的人，实验室就是她的生活园地与精神家园。但是有时，感觉自己做事情不顺利，遇到困惑的时候，也会反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有这个困惑，所以，无意中发现了我的博客，那里面有那么多谈中国国情，谈中国体制与中国文化的文章，这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阅读兴趣。她说，越读就越感觉有共鸣，回国后遇到环境、体制的限制，对她来说有着切肤之痛。

X教授一看就是受过西洋文化影响，并且是人内心里接受了西洋文化价值观的人。然后，我直接对她说了我想以她的视角来观察中国的大学科学研究体制，对一个真正想有所作为的科学家所带来的影响。
  
她一见面就向我坦诚相告：实在是太忙了。整天都是在实验室里，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其他的事情。在指导学生做实验的同时，也有很多其他案头的工作，如找科研经费写课题申请书就占了其中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感觉这样的生活也是充满乐趣的。但是，做实验那是烧钱的活。那些实验材料大多是从国外进口（国内的达不到标准），学生有时做错了一个，就浪费了一大笔钱。但是，现在的导师所有的科研经费支出，都要自己想办法，要去申请国家和省市的科研基金。因此, 她侃侃而谈，社会上其实有很多误解的，都叫我们“老板”，我跟你说，我觉得学生和学校才是“老板”，我们是打工的。我们要拿经费给学生做科研，发生活补贴，实验室的场地费、水电费、给学校的管理费等等，连学生用的笔、记录本等都由导师给，很多还得给他们从实验室入门开始教导。除了学术上教导他们，还有教他们如何做人，出了啥事家长就觉得都是老师的责任。当然也确实有一些教授不太负责任的，但不是都这样的，其实还是有很多教授在默默地、尽最大努力来做着应该做的事。

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面上项目的科研费用是30多万（3年），一年也就是10万左右。能够得到这个项目是幸运的。这看起来好像不错。其实，这点钱，实验材料费、仪器设备费，出差费，论文费，研究生、博士生的生活津贴等等，一年到头，其实能够保本，自己不再贴工资就算不错了。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的。很多教师还是拿不到的。即使拿到，一个项目费用在30万以上的就是算不错的了。这种项目，每个高级研究人员同时不得超过两项，有些项目才10来万（也不得超过2项），这些还是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因此，在很多实验室里，凡是申请项目都尽量想申请大一点的项目，经费多一点的。有时很难考虑科研的连续性，申请项目都是冲着经费去的。现实的情况也是逼着导师削尖脑袋去拿经费，但时间精力毕竟有限，往往这样的话导师辅导学生的时间就少了。有些科研团队，经费多的，就是垃圾，也争着上，经费少的，就是很有前途的科研项目也不会去动这个念头，因为生存第一。对于我们自己来讲是在争取平衡，一方面需要充足的经费，另一方面是在努力的保持科研的连续性，给学生在学术上甚至人生道路上给他们多点指引，力争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但这往往就很辛苦。

有的中国科研院所不是在做科研，而是在做生意，求生存，有时甚至根本没有什么科研的事，只是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维持下去。大家故都想拿点大项目，但大项目每年就那么一、两项，基本都跟领导有关系，腐败就出来了。因此大学里是行政主导的，领导其实主要是做行政工作，实验室都很少进，也无心他顾。久而久之，业余荒疏，但是，只有官衔大，才能够有机会拿到那些经费比较多的项目。因为，不少科研项目本身就是由他们参与评审出来的。大学研究经费，其实是利出一孔，官僚统筹安排，自己申请，自己批准，而且还尽挑经费多的项目。那些劳累的，经费少的项目，才肯放出来给年轻的博士与教授。

这让我想起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先生在《中国大学就培养不出大师》一文中总结中国的大学出不了大师，出不了重大创新成果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一是官本位，“有官位就是地位，因为在大学里你只要是官位高了什么东西都有了……大学里的领导都很容易评成教授。”“当上大学校长后，评院士也容易了”；二是学术会议“年轻人没有机会表述”；三就是“地位高的人往往都把底下人的东西凑起来，包装成自己的。”；四、学术优秀的人反而成为地位最低的，最没有发言权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大学培养不出优秀人才的原因。曾长期为中国科技大学校长的朱清时先生，身处其间，身同感受，现身说法，是再有说服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