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专访精神病人的对话者高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18:12:32
文/图 本报驻京记者 谢绮珊
高铭,1974年生于北京,初二辍学,目前在某公司任职影视策划总监。自认为死心眼一根筋,对于探索未知事物总是有无尽渴望。曾一度沉迷于宗教、哲学、量子物理、非线性动力学、心理学、生物学、天体物理等学科。近年开始对精神病患、心理障碍者、边缘人的内心世界产生强烈好奇。
从2004年至2008年的4年间,高铭通过各种渠道,利用所有的闲暇时间,探访精神病院、公安部等机构,对一百多名“非正常人群”进行近距离接触,近日出版国内第一本精神病人访谈手记——《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内容引起剑桥物理研究院等机构的关注。近日,他在北京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有人说这本书有意思,我觉得这本书不好玩,我在写一个大悲剧。他们知道很多东西很了不起,但是他们没有释放出来,你不能了解到他们的目的。我跟他们接触很多,并没有看不起他们,我很尊重他们的存在,但并不代表我认同。”
本职工作是影视策划的高铭,2004年纯粹出于好奇,开始接触精神病人,也不抱什么研究的心态。“起初是在跟一个精神科医生朋友聊天时,她说起一个病例,我当时听了觉得真有意思,我们一般看东西是从外往里看,精神病人直接钻到东西里面,从里往外看。”
带着复杂的心态,他开始接触精神病人这个特殊群体,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窥探精神病人的非正常世界。4年里他密集接触了一百多号精神病人,把大多数空闲时间都搭在这上面。“就像有的人喜欢去K歌、泡吧一样,与精神病人聊天成为我的乐趣。”
高铭与精神病人单独聊天时,门永远是开着的,随时准备夺路而逃,除非确定是安全的。有明显暴力倾向的患者,必须穿着束身衣。尽管如此,高铭还是有三次被打的经历。一次被冷不叮当胸踹了一脚,一次被一名女患者扇了一大巴掌,最惨的一次是在朝阳三院从4楼被追到2楼。“正说得好好的,抬头一看,对方眼神忽然不对。什么手机、笔记本都不要了,拔腿就跑。”有的精神病人有过狂躁表现,高铭便只带录音笔、纸笔或者任何有尖儿的东西都不带,有的患者连录音笔都不能朝向他。
他说:“这一行当的医生、护士,说献身一点都不夸张。精神病人把护士的手指头咬掉,这在精神病院是很普遍的事。这行资深人士基本都有强大的逻辑思维和客观辨析本能。我说的不是能力,而是本能。”
用“特立独行”来形容高铭一点都不过分。出生于普通家庭的高铭,14岁还在上初二的懵懂年纪,就决定不再上学了。父母反对,他离家出走了。一个人跑到内蒙古,待了80天后回来。他承认自己是比较“轴”的人,“我就是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学校不适合我,在学校不能找到乐趣。我能理解教育制度,那时候还处于基础建设的阶段,需要的不是各方面的人才,而是扎扎实实的螺丝钉。上学没有好与坏的问题,问题在于我就是那种不适合上学的人。”
跟家人吵翻了之后,他自己搬出来住。一个月赚450元,交300元的房租。中间10年吃了很多苦头,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曾经吃了半个月的白水煮挂面。
“从19岁到27岁我没有回过家,但我妈知道我还活着。我朋友说对了,我太会自己跟自己玩了。”没有上学的期间,他办了一张卡,经常往国家图书馆跑,原因是图书馆暖和,住的平房自己生炉子太费了。对他来说,图书馆当然还有更多乐趣,他可以在里面泡一天。“只要没事就奔图书馆,没有什么其他娱乐。我很排斥‘自学’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娱乐就是去图书馆。那时候真是海绵式的吸收,什么书都看。”
他从事过各式职业。在工厂当过电焊工,在餐馆当过服务生,干过领班,在服装专卖店做过店员,花了半年时间,从店员一路干到店长,又花了半年时间,从店长升到销售代理。曾经送牛奶,送报纸,在快餐店擦玻璃洗地,做过电影跑片员,蹬自行车送片子……后来跳出来做影视,一开始在策划公司打杂,一路做到总监。“在同期,那些大学毕业生,比我小,直接进来就是某某助理。我跟人说我没有学历,有些人开始抱怀疑态度。我说这么办吧,你给我出个题,我回家做案子,出来后你们再答复我。第二次见面,就开始谈待遇了。”
“有个女人买了一只非常漂亮的戒指,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在办公室搔首弄姿,可是别人就是没留意,后来她实在受不了,急了,摘掉戒指往桌上一扔,说,哎呀妈呀,热死我了。”
高铭现在回想起来,还能被这个故事逗乐。这个故事是一个精神患者告诉他的。“他认为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全是在演戏,自己是演员,我跟他一起在表演,或者我是导演,我在考验他台词。他除了认为自己是当红演员,没别的问题。不会害人,但是把我吓得半死。”
量子力学奇人
精神病人给高铭带来的最大体验,那就是震撼。有一个病人画画,他看树是从花的角度看的,看桥梁是透视结构,看河是紧贴着水面看的,看云是从上往下看……完全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他根本不能像常人一样去看东西,把自己看崩溃了,受不了。我却超想要换到他的角度去看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迷失的旅行者》里高铭讲了一个声称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精神病人,这名患者的量子力学知识让人瞠目结舌,以至于剑桥物理研究院一名研究生在看到这个故事后非常感兴趣,与教授探讨,教授认为该患者所说的方法完全可行,后来找到高铭打听这名患者。
“那时他其实已经自杀了,我在故事里没有明说,只在后面暗示了一下:也许总有一天他会解脱。但在这之前,只能默默地忍受。直到他的身体、他的记忆,最终灰飞烟灭。”
在精神病人面前,高铭最能体会到的一点是无能为力。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帮助一名被他称为“默默”的女孩。
女孩“默默”
“她有自闭症,而且已经影射到行为。她把电视机用胶条缠起来,把父母养的很名贵的金鱼放掉,把家里的锁换了,只给父母一把钥匙。她看到每天的颜色不一样,除非戴一副无镜片黑框眼镜。后来她打开心结,跟我解释了原因。但在我之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跟她接触了半年时间,她既然能对我说出来,打开一个缺口,与人交往就会好很多。她到现在都很感激我,现在人在上海很好。我也很感激她,她让我知道,执著有时候真的是有意义的。把她打开,也把我的很多纠结打开了。她对我来说,算是一个里程碑,如果没有默默的话,我可能不会再去接触那么多精神病人。”
他说:“后面我一直带着这么一种平和的态度,先不去干扰精神病人,但是一旦发现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去做。真正我能帮助的人极少,但是无法帮助的太多了。”
2008年,他完全从接触精神病人这件事情中抽身出来,因为觉得够了。对于是否深受影响的疑问,他摇头说:“还好,那几年我出品了《幸运52》,说明我还是很皮实的,没有受什么影响。”
沉了一年多,因为凑巧有一段空闲时间,2009年他决定提笔把积累写出来。全书花了40天“喷薄”而成,一开始放在网上,4天内点击率突破300万,半年后即成书出版。
对话高铭
“精神病人是很有养分的”
记者:疯子与天才存在哪些部分的交集,让你将他们相提并论?
高铭:英国老牌的医学杂志《柳叶刀》指出,精神病人与天才很接近。我认为,精神病人和天才之间有一个平衡,掌握好这个平衡,才是真正的天才。他们有的画画很好,有的逻辑推理很强,真正让我最震撼的就是他们的执著,他们太“轴”了,根本不管钱不钱的问题。我们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功利是很难做下去的,而精神病人没有利益的概念,完全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现实跟他没有什么关联。我们要是有他们的执著,一定能够在一个领域做到最好。精神病的成因复杂,但疯子就像天才的变异,因为很多人很牛,超乎你的想象。
记者:与精神病人沟通存在困难吗?
高铭:一般没有困难,有时候他们会亢奋地说一大通,但我听不明白,说得太“专业”了。有的没事找事,有的拐弯抹角,跟大街上的众生相没什么区别。就像喝醉的人不会说自己醉了一样,他们也不认为自己疯了。很多人把精神病人与智障画等号,其实不是。我常有这样的想法:这帮疯子什么都知道,太恐怖了!有时我是根据某些患者所说的,再去看书。
记者: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看,你怎么看待这些精神病人?
高铭:我抱着旅游者的心态,感觉逛了一圈回来。换一个角度看世界,永远是很有意思的。我可能比较怪,反正觉得好玩。要接受不同于自己的存在。他喜不喜欢你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跟你不一样。因为有太多不同于自己的存在,这世界才变得好玩。他们是很有养分的。有一名患者是小有名气的京剧老生,他跟我说:“伟大的人一定是文武昆乱不挡。”我当时没明白,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是一句京剧行话。他告诉你一个点,给你一个打好包的包裹,拆是不能拆的,你自己再去找,明白包裹里都有些什么。
记者:与精神病人接触之后,你是否会反观、审视自我?
高铭:书里写了多少篇,就有多少个我。我好像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尽量把他们的东西诱导出来。拜精神病人所赐,我学习了玛雅文明。接触大侃量子物理那位,我是后来回去查资料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常人有一个问题,就是会做作;精神病人不会。他处于发病状态的时候,自己控制不了。我希望每个人看完这本书后,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