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诡”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5:12:58
“吊诡”论
本来想象读《逍遥游》那样给齐物论划划段落写点段落大意的,但是水平太差,毕竟也就写写读后感的水准,所以索性放弃,随便划拉些文字。
其实就个人的喜好来说,《齐物论》绝对是我在内七篇之中最喜欢的一篇。一是爱它的文字的汪洋恣肆,有一种很独特的韵律感。一是爱它的意境美,尤其是最后结尾的那段梦蝶的文字:“昔者庄周梦为蝴蝶蝶,栩栩然蝴蝶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就内七篇而言,《逍遥游》展示了一个在天的视野下的世界,也是很美的,可惜那个世界看起来太高太远,不是要从九万里的高处看,就是在渺姑射之山那种极远之地,所以让人“以为狂言也,是以不信”——美则美矣,犹有所未竟也。《养生主》没太多好说的,《人间世》的世界是触目惊心的,《大宗师》《应帝王》并不为美,说来说去,只有《齐物论》。它提供了一个充满了朦胧的、似远似近的梦的世界——除了梦蝶之外,还有丽姬之梦。“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于是,庄子在这里提出了一个对世界的真实性的怀疑:“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做梦喝酒作乐的人,醒着的时候可能在哭泣。做梦哭泣的人,醒的时候却在田猎。做梦的人只有在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做梦,在梦境中,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一切都似乎是真实的。对于睡梦而言,总有醒来的时候,可是当整个的人生都成为一场梦的时候,谁来唤醒他呢?是死亡吗?那未免太晚了些。也许是醒着的某个人,他可以呐喊,将人们从大梦中惊醒。但梦里的人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梦,他们以为自己醒着,他们会把呐喊的人当作扰乱自己清梦的疯子,把他毁灭掉,然后继续他们的梦。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事情是也许那个呐喊的人也在做梦。总之这个世界是一个似醒似醉的世界,我们不能确信任何东西。对这样的言论,庄子称为吊诡。并且说也许只有万世之后的圣人能够解决:“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所谓吊诡,说白了也就是充满矛盾,稀奇古怪。(据唐代陆德明《经典释文》:吊,“音的,至也”;诡,“异也”。)而也许恰恰是这样的一个矛盾着的朦胧着的世界,才能够留给人一些美感。毕竟读《人间世》,看那里揭露的那种世界的真相的血淋淋的感觉是让人很不好受的。因为太清楚,太清醒了,没有余地,没有想象的空间,未免有些过犹不及的感觉。所以庄子要说"为是不用而寓诸庸”。也许只有在那种平庸的感觉之中才能找得到世界的真实的感觉。
但是真实的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人们总是不会满意于这样的混沌的感觉。他们总是要争个你对我错,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是有了儒墨,有了是非。庄子描写这个过程说:“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对这个世界来说,分辨是非的过程,就是把一个整体割裂开来的过程。正是因为这样分割世界,于是世界成了物的集合,逐渐失去了世界的本来面目和和谐状态。可悲的是,人们却把这样一种分割后的物的集合看作了世界的真实面目,并且只能局限于自己所见到的那一个部分,这就好比盲人摸象,永远以为自己所见的是正确的,却不知道自己错了,总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却不知道自己实际在梦中。这就是我们所认为的世界,一个完全吊诡的世界,而且还是一个我们不知道吊诡的吊诡的世界。
在这里,真正吊诡的是,对庄子来说,所谓的真实的世界,也就是一个梦一样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是蝴蝶,蝴蝶是我。但是,人们以为真实的世界,同样是一个梦的世界:在这个梦的世界里,我们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并且为此争论不休。那么,究竟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许真的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梦的迷局。后来的人们把庄子在《齐物论》里面关于是非的讨论总结为“辩无胜”,并且反诘说这样的话你庄子的观点又算什么呢?这样的反诘犀利,但不深刻。因为庄子自己也说了,究竟怎么样“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但是,也许这只是庄子的谦虚。实际上,庄子的意思在《齐物论》之中还是很清楚的。《逍遥游》里庄子表达了这样的看法:一个人的世界取决于他对待世界的方式和眼界。《齐物论》实际上是对此的延续:在天的视野里,天与人是不分的整体,在人的世界里,天人有别,物人有别,物物有别。而且,当人仅仅局限于人的视野里的时候,世界的整体性就被破坏了。人也彻底的沉沦在物的世界里,表面看起来是物物,实际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结果为物牵执,彻底使得人沦为物之一种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或者心灵。也正是这种清楚的区分,庄子在齐物论一开始就讨论人籁和天籁。所谓天籁:“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
在这种意义上来看,庄子的《齐物论》或许不光是要齐“物论”(认为是非的争论无意义),更是要做齐物之论吧。当然,这并不是说要给万物一个标准,而仅仅是指,在道和天的层面上看,万物为一个整体罢了。这样,庄周梦蝶,并不是在真实性上,而是在境界上,超越了丽姬的梦,在梦蝶之中是无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