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琥珀:岑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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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琥珀放下了手中那五十年代的陈旧皮箧,拿出一封信,对准了地址,在那扇黑铁门旁按了电铃。
一会儿,一个穿白衫黑裤的女佣走出来,通过铁闸的间花,看见琥珀身上那件落后了二十年的旧布裙和快要破烂的平底鞋,立刻就皱起眉头,不屑地问:“找谁?”
“冷柏年。”
“不在家。”
“那婶婶呢?”
“我们这儿的婶婶多着,你找福婶呢?贵婶呢?还是二婶?请去后门。”
“怎??叔叔娶了好几个婶婶?”
“谁是你叔叔?”
“冷柏年。”
“啊!原来是侄小姐。”她立刻换了面孔,连脸色也放宽了:“少爷吩咐过的,说侄小姐这几天就要来,为什?不通知少爷接机?”
“我是坐火车来的。”
“少爷应该到火车站接你啊。”女佣开了门,拿起琥珀的皮箧:“侄小姐,请进来!”
花园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建筑得很有规模,花的种类很多,其中不少琥珀根本从未见过。
走进屋子,琥珀的眼睛睁得更大,简直像她梦里的皇宫,那头上吊着的,闪闪发光的,不会是钻石吧?钻石还镶成一朵朵莲花呢!多好看、多有气派!琥珀看呆了。
“侄小姐,”女佣说:“少爷要到六点钟才口家,现在我去请少奶奶。请坐!”
琥珀坐下来,到处端详,她好喜欢这儿的一切,它和家里的平房比,嘿!简直是钻石比石头。
不一会儿,一个穿洋装,三十岁不到的漂亮女人由楼上走下来。哗!她的裙子飘飘的,多好看,又尖又红的指甲,手指还套着钻戒呢!那双鞋子怎?这样特别,高高的,还露着脚趾,不过,她穿起来挺好看的。
“婶婶。”
“你决定今天来,为什?事前不给我们写一封信?香港这地方很复杂。”这位婶婶样子不错,就是面孔冷得惊人。
“婶婶……”
“算了,你一定还没有吃过东西。阿四,叫贵婶给琥珀煮碗面。喂!你叫三婶把琥珀的东西,送进房间去。”婶婶回转头来:“吃完面,你可以回房间休息,或者叫亚四带你看电视。这儿算是你的家,你又不是客人,我不陪你了,你自己到处看看吧。”
“是的,婶婶。”
她婀娜娉婷地回到楼上,琥珀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她非常欣赏婶婶,也羡慕她,多美多福气的女人,可以穿金戴银,住花园洋房,还有那?多佣人。
假如能像她……会的,她比婶婶小,她才十六岁,前途无量。她比婶婶美,她将来应该嫁一个比叔叔更富有的丈夫。琥珀喜欢享受,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吃了一碗美味的面,阿四带她回客厅看电视,琥珀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看彩色电视机,她看到荧光幕上那些红男绿女,不禁忘形地张大了嘴巴。
正看得人神,突然听见孩子的欢呼声。琥珀掉头一看,两个穿校服的孩子,她看过相片,她知道他们是十岁的堂弟,和八岁的堂妹。
“喂!”男孩子走过来:“你是谁?”
“我是你堂姐,叫冷琥珀。”
“是不是老虎的虎,拍苍蝇的拍?”
“不是,是……”
“哥哥,别管她,看卡通片。”
“看卡通片。”他把书包一扔,拉了一张高背椅坐在琥珀的面前。
“我呢?哥哥。”小的在跺脚。
于是大弟又把另一张高椅拉过来,像一对门神似的,刚好挡住了琥珀。
“你们能不能移开一点?”琥珀左移右转:“我根本看不到。”
“你比我们大,又比我们高。是你挡住我们呢。”大弟弟牙尖嘴利:“矮挡高,笑话。”
琥珀没有办法,只好也搬一张高背椅。
“唔!”大弟弟突然掩住鼻叫:“好臭,好臭,宝莲,一定是你放屁。”
“我没放屁。”宝莲手朝琥珀一指:“是她臭!”
大弟上下打量琥珀:“看她的衣服多古怪,鞋还有泥呢!是她臭。”
“我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洗得很干凈,我本人天天洗澡,怎会臭呢。”
“你臭!”
“你臭!”两个人,两只小手指住她,“你快滚开,不然我们打你。”
“吵什??”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由里面走出来,她看见琥珀,便问:“你是谁?”
“琥珀,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啊!就是那个乡下妹。果然是个小美人,就是眼睛邪一点,不会是个善男信女。你欺负两个小孩子,是不是?”
“是啊!外婆。”大弟弟拉着她的手:“她老是挤我们,欺负我们。”
那老太婆瞪着琥珀:“有什?好挤的。”
“我……”琥珀垂下头,好怕那老太婆:“我只不过想看电视。”
“那?大个人,还跟小孩争看电视,真没出息,喂!你坐到那边去。”
“那儿根本看不到电视机。”
“你还敢驳嘴。看不到就不要看,不看电视,你又不会死。”老太婆大声叫,“阿四,带她回房间。”
琥珀满腹委屈地跟着阿四上楼,阿四说:“刚才那位老太太,是我们少奶奶的妈妈,在这儿挺有权威,连少爷也怕她。千万别误会她是来白吃的,老太太家里很多钱,她家房子又大又新,她是来探望孙儿的。她出手好阔绰,常常给我们佣人赏钱。一出手,就是一百大元。”
琥珀人穷,自尊心却很强:“我是来白吃的,可惜,我自己连一百元都没有。阿四姐,我没有赏钱给你,真不好意思。”
“哎唷!你能这样说,要是给少爷听到了,还以为我向你要赏钱。你的房间在那边,请吧!”她悻悻然地走了。
琥珀推开房门,很不错的房间,起码比家里的房间美丽,她最喜欢那粉红色的窗纱,她在乡下的家,是没有窗幔的。
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心里不舒服。来到这儿见过五六个人,没有一个是对她好的。
她想起了家,想起了那些和蔼可亲、互相照顾的邻居,还有刚去世的妈,她鼻子酸了。
外面有人敲门,她连忙跑去开门:“叔叔,叔叔,你回来了。”
“琥珀,你长得比相片还要好看!”冷柏年抚着她的脸:“就是瘦了一点。刚在休息?”
“不,只是闲着没事做。”
“为什?不到楼下看电视?”
“我……”她摇一下头:“不想看。”
“不习惯,是不是?慢慢的,你会习惯的。”冷柏年拉她下来:“我派人替大嫂办身后事,妥当吗?满意吗?”
“很好!”她的泪禁不住滚下来。
“不要难过,从今天开始,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喜欢什?,需要什?,只要告诉我,或者婶婶都可以,我们一定会买给你,为你办好。”叔叔温柔地安慰她:“吃过东西没有?”
“吃了一碗面,还饱着。”琥珀擦了擦眼睛,在家乡,她们上街的时候才用手帕。
“明天我叫婶婶陪你去买新衣服,新皮鞋,你要买什?就买什?,高兴吗?”
“高兴!”琥珀想起婶婶那套洋服,那项链、那高跟鞋,眼睛就闪光。
“今晚我带你去吃西餐,庆祝我们团圆。”
“西餐?”
“唔!你从未吃过,但是我担保你一定喜欢,你现在先休息一会,八点钟我们上馆子。”
冷柏年回到房间,看见太太陈倩云,一面吃瓜子一面靠在床上看《红楼梦》。
“《红楼梦》看了第几次了?琥珀刚来,为什?不去陪陪她?”
清云连忙起来,替丈夫脱下外衣:“现在的孩子,有电视机陪就够了。”
“她根本没有看电视,一个人闷在房里。”
“也许她疲倦,也许不习惯看彩色电视,第一次看,眼睛会花的。”
“明天你陪她去买新衣新鞋,她要什?就给她买什?。”
“要是她要买钻石呢?”
“她不会的,我大嫂很会教孩子,琥珀很懂事,很有规矩。”柏年坐在安乐椅上,吐一口气,“小孩子不适合带钻戒,我会送一条金链给她,啊!最重要的还是一只手表。”
“你真宠她,”倩云抿了抿嘴,“好象是你的小老婆。”
“我不宠小老婆的。”柏年把妻子拉进怀里:“我只宠老婆。”
“唔!”她乘机在丈夫的怀里撒娇。“你既然那?宠我,我的话,你一定要听,明天我不能陪她去买东西。”
“为什??”
“我约好黄太太她们嘛!一个星期前已经约好了,怎能推?”
“改后天吧!后天可不能赖。现在去给我准备水洗澡,今晚到外面吃晚饭。”
七点半,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林秘书,什??他们答应给我代理……今晚签合同。你订了贵宾厅?林秘书,你做事周到又快捷卜……好,我来!”柏年非常高兴,吩咐太太替他拿一套新西装。
穿衣服的时候,他突然叫了起来:“糟糕!我答应带琥珀去吃西餐。”
“做生意要紧,西餐一天可以吃两顿。”
“我要跟她解释一下,道个歉。”
他的脚刚踏出房门,电话铃又响了。
“喂……都到了?好,我马上来。”柏年找着太太:“我没时间,你代我解释,你陪她去吃西餐,我明天补请。”
琥珀在房间洗了澡,用肥皂把脸磨得亮亮的,那长而直的秀发流了又梳,皮鞋用厕纸擦得发光。
有人敲门,她连忙拿起放好在床上的手帕:“叔叔!”
站在门外的是阿四:“侄小姐,吃饭了。”
琥珀以为柏年在楼下等她,但阿四却带她进饭厅。
饭桌上坐着婶婶、老太婆和两个小鬼。
“你叔叔有急事出去了,本来要我陪你去吃西餐,但是你外婆一向不喜欢吃西餐,你两个弟妹又不肯去,那,只好在家里吃了。”
“外婆?”琥珀在心里叫:“早就死了!”
“你呆着干什??坐下来吃饭啊。”
“她大概在生气,没陪小公主去吃西餐。吃西餐?嘿!你以为那?容易,要懂吃西餐的礼貌,懂得如何选刀。比如吃鱼,喂!你吃过西餐没有?”
琥珀咬住下唇。
“倩云啊!不得了,我开罪了你家小姐。”
“为什?不回答外婆?”婶婶责问。
“没吃过。”
“拿过刀叉没有?”
“拿过菜刀,没拿过叉。”
“啧啧,连刀叉都没有拿过,还学人家吃西餐,真不自量。”
“坐下吃饭吧!”婶婶说。
琥珀坐下来,看见桌上有鸡、有猪、有鱼还有汤。
看见鸡,想起了母亲,母亲在世时,每次杀鸡,总把两只鸡腿子给她。于是她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有多威风。
自从母亲病后,她很久,很久没有吃鸡了。正想尝鸡腿子的味道,就听见两个小鬼叫:“我要吃鸡腿。”
“我也要。”
“好吧!别争,每人一只。这百宝鸭看来很够火候,我要一只,唔!好滑好嫩,倩云,你也来一只。”于是,一下子,四条腿子报销了。
他们四个人边吃边笑,只有琥珀默默地吃饭,她每次夹菜,都被那鬼男孩用筷子夹住了,她只能不断吃青菜。这和在家乡有什?分别?
等了几天,婶婶终于带她去买东西:“你要什?衣服,什?鞋子!”
“和婶婶的一样。”她开心了。
“我的高跟鞋四寸半高。”
“穿起来,很好看。”
“好吧!买吧。”婶婶冷笑的样子,欢乐的琥珀完全看不见。
去买了好多东西,婶婶问:“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
“去烫发店,把头发烫短。”
“不,婶婶,我这把头发,妈花了几年时间替我保留增长,我舍不得……”
“不烫算了,既然东西买够了,回家啦。”
婶婶的态度确是冷得怕人。不过,有那?多新衣新鞋,琥珀根本没有心思去怪她。
当天晚上,叔叔又给了她五百元零用钱,她更加高兴,把那钱放在枕下,放好了又拿出来看,她现在已经是个有钱人啦!五百大元喔。
柏年看过琥珀,回房间看见倩云撒满了一床的新衣。“干什??开时装屋展览会?”
“星期日大姐生日,她在家里开餐舞会。”
“星期日早上我就要去马尼拉。”
“所以大姐很不高兴。”
“我明天打电话向她道歉。”柏年突然说:“带琥珀去参加餐舞会,好不好?”
“她?她土里土气的!”
“就因为她太土,我才要她多见识。”
“她会影响我的面子。”
“你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叫她斯文些,少说话,就没有人看得出她刚从乡下来。”
“哼!强人所难。”
“算我求你?”
“那好吧,不过,我的皮大衣……”
“两万以下的,一定买。”
“唷,我看中的是两万七千元。”
“你肯照顾琥珀,多几千元没关系。”
那两万七千元的确很有魔力,倩云也是看在皮大衣的分上,替琥珀打扮,脸上红黄蓝白黑的,把琥珀化妆成洋娃娃。其实,除了琥珀本身(她爱美,慕虚荣,以为打扮、化妆、穿新装人会更美)谁都知道,琥珀绝不适宜于浓妆。因为,她本身皮肤好,白嫩而细致,面型是画家笔下认为最富线条美的那一种,五官是无懈可击的,尤其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论哪一个男人和她四目接触,都会被她勾魂摄魄,所以,老太婆说她的眼睛邪,其实是极具魔力。
她穿上套裙装和那四寸半的高跟鞋,走两步,跌一步,倩云看了,心中暗想,土货就是土货,其实象她这种年纪,刷刷头发,洗把脸,穿一条带吊子的松身裙,一对船鞋已经非常出色标致。
现在,她起码比她原来的年龄大六年。
陈老太太一早就带了两个小鬼亨利和宝莲去了大女儿家,陈老太太命好,两个女儿都嫁了有钱丈夫,尤其是大女儿。可惜,她养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陈老太太比较喜欢住在冷家。
倩云由于要替琥珀化妆,自己也在烫发店担误了两个钟头,因此,她们六点半才到王家。
“倩云,你怎?现在才来。”大姐绮云一看见就埋怨:“妈已经打了十六圈麻将。”
“真对不起!大姐,我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要做业余化妆师。”
陈绮云打量着琥珀:“这位小姐是……”
“冷琥珀。我丈夫的宝贝侄女儿。”
“欢迎你,琥珀!”绮云倒很热情:“怎?以前一直没有见过你?”
倩云在大姐耳边说了一些话,两姊妹大笑起来,绮云立刻放开琥珀的手,也没有再和她说话。不久,什?姨妈姑姐都拥了过来,倩云跟她们又说又笑又拍手掌。琥珀看呆了眼睛,她一直以为倩云不会笑,个性沉默,待人冷淡,谁知道,她竟然活跃得像个少女。
琥珀站得脚都麻了,她忍不住轻轻拉了拉倩云。
“大庭广众不要拉手拉脚,人家会说你是小家子。”倩云立刻收住笑容。
“婶婶,我已经站了很久,能不能坐一会儿?”琥珀轻声问。
“可以,为什?不可以,你要坐要吃都可以。你不是一直想吃西餐?今晚吃的是自助餐,你应该高兴啦!”
“自助餐是什?东西?”
“自助……唉,麻烦,总之,你看见能吃的就吃,看,餐桌在那边,桌上不是有点心吗?”倩云一挥手,又忙着去交际应酬。
琥珀走到那餐桌前,果然看见很多食物,这些食物,她以前从来未见过,但很特别、很好看、很有趣。有圆的、方的、三角的,全部都是小小的。
她不知道这些食物叫什?,她又不敢问,便左手拿一块,右手拿一团,吃着,吃着……
突然,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递了一只碟子到琥珀的前面。
“用不着要碟子了,吃太多不好,等会儿还有自助餐吃。”
那男人盯了她一眼,走开了。
琥珀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听见倩云的叫声:“子宁,哗,你好高,两年不见整个人都换了样,好英俊啊!”
琥珀舐着指头回身一看,一个穿白色真丝的衬衣,白长裤的男孩,又高又黑又壮,头发天然微曲,配着一个饱满的额,那双充满光彩的眼睛同时又充满智能。聪明、醒目、迷人、俊朗,一个很吸引人的男孩子。
子宁笑一下,两片红润的嘴唇内,是两排齐整洁白的牙齿。
他笑的时候,有一股力量,令女孩子芳心荡漾,情不自禁!
这叫什??琥珀不懂,因为她在家乡从未见过这样令人着迷的男孩子。
她遗忘了桌上的点心,在看他。
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走过来,在所有的女人当中,她气派最大,似乎也特别和蔼。
她是倩云的表嫂王夫人,妇女界的名人,同时也是王绅士的夫人。
“表嫂,子宁好英俊,”倩云的表情是奉承的,“两年不见,长得又高又壮。”
“二十岁的孩于,六尺二吋,哪儿像中国人。”王夫人慈爱地抚一下儿子的头发,还得伸高了手:“连头发都是曲的。”
“子宁那?好看,一定有不少女朋友。”
“谁知道他,单是表妹表姐就有一大堆,简直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
“妈咪,”他抗议,那张充满稚气的脸红了:“我不喜欢做贾宝玉。”
“你像贾宝玉就好了,人家斯斯文文,谁像你,一天到晚打球。”
“子宁,你喜欢打什?球?”
“这位是……”
“倩云表姑妈。”
“表姑妈,我喜欢踢足球、打橄榄球、网球、木球、高尔夫球、回力球、水球……”
“唷!原来是个球王呢!”
“整天跳呀跳,跳得又高又野。”
“这才是现代青年。贾宝玉的年代,早就过去了!”
“二表哥,”子宁突然挥着手:“妈咪,我到那边玩。”
王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目光充满了爱:“那?大,还是蹦蹦跳跳坐不住。”
“二十岁,还很小。表嫂,你只有子宁一个儿子,有没有想过要为他找一个媳妇?”
“他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结婚还早了些。至于找媳妇,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结婚的是他,不是我。应该由他自己选择。”
“要是他娶一个鬼妹呢?”
“只要他喜欢,我不会反对。”
“你真民主,真开通。”
“时代不同了,你表哥说,如果想永远保有儿子,把他当朋友,千万别诸多管束,诸般限制。否则,儿子会背叛你,你便失去他。”
“表哥说得对……”
琥珀听得很入神,凭直觉,她喜欢子宁,喜欢王夫人,她料不到倩云家也有这样的好人。
琥珀离开餐桌,坐在一角,她很孤单,很无聊,于是,她又用眼睛去搜索王子宁。
王子宁的确像大观园内的贾宝玉,被好几个女孩子包围着,那些女孩子,和琥珀是不相同的,她们的脸上只有很少的化妆品,发型也很简单自然,不会像琥珀那样东一串,西一串,服装方面,她们要不是穿高腰露肩的长裙,就是百褶裙,轻轻松松,活活泼泼的。
琥珀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她开始发觉自己不对劲,所有女孩穿的衣服,都像个小娃娃,简单又大方,只有那些太太们才穿开叉的直身裙套装,而琥珀身上所穿的正是太太装。
她发觉自己很笨,那厚厚的脂粉盖在脸上很不好受,她真的想把它抹去,可是,怎?抹?抹不好,岂不成了大花脸,算了,丑就丑吧!反正今天来是为了吃东西和见识一下,这儿有好吃的点心,有漂亮的新装可以欣赏,她应该感到满足。
不过,想想还是不服气,若论面貌,她应该是群芳之冠,想不到化了妆还丑了几分。
漂亮又怎样?想和那班千金小姐争王子宁?
为什?老想王子宁?为什?老是偷看他?大概他特别,别说在家乡,连在梦中,也没有见过这样迷人的男孩子。如果能够嫁给他,不单可以获得一个如意郎君,担保一生享用不尽,可是配他吗?一个什?都不懂的乡下女。
算了,忘了吧!忽然,她嗅到一股香味,原来好几个穿白制服的男人,正在推着一辆餐车经过。
不一会,餐桌上已经堆满了食物。
客人纷纷过去,琥珀当然也不吃亏,看见人家每人拿一只碟子,她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有样学样地拿了一只大碟,然后拼命把鸡呀、虾呀、烟蚝呀、龙虾呀、牛柳,全往碟里放,不一会,碟子已经放不下,她正高兴,突然有人拍她一下,几乎把满满一碟食物倾倒。
她回过头去,看见婶婶。
她瞪她一眼:“你十年没有吃过东西?拿那?多,不怕难为情。”
“桌上那?多食物。不是给人吃的吗?”
“你还嚷什?,你看,那些小姐们,每人的碟子里都只有几块肉,一些沙拉。谁像你,堆得简直像座山!”
琥珀斜眼看了看别人,于是,她依依不舍的把一块炸鱼放回原处。
“你干什??拿了就不准放回去。”
“我又没有吃过,而且,这碟食物……”
“找一处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赶快把它吃了,真麻烦。”
“我还没有拿筷子。”
“吃西餐用筷子?拿一只叉。”
“我不会用叉,我……”
“看,表嫂来了,走,快走!”倩云推着琥珀,把她直推出花园。
琥珀找了一张石凳坐下,没有筷子,没有匙羹,怎?办?只有用自己的五只手指。
吃光了一整碟,心满意足。可是十只手指却黏着肉汁,没有手帕,噢!她记起来了,手帕在她的手袋内。她拿不惯手袋,一定又遗留在婶婶的汽车里。
终于,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摘了几片树叶,把手指抹干凈。
她伸了一个懒腰,吃饱了。脸上微风拂过,她真想睡。
迷蒙地,有人叫她:“嗨!”
她立刻睁大眼睛,嗨,嗨是什??她仰起脸,竟然看见王子宁。
一眼,就做起梦来。
“你是谁?我今晚第一次看见你。”
“冷琥珀。”
“你是表姐?嫂子?还是……”
“冷柏年是我的叔叔。”
“冷柏年是谁?他摇了摇头。”
“你倩云表姑妈的丈夫。”
“懊!”他弹一下指头,“我知道了,你也是我的CoSuin。”
“什??”
“你是我的表姐。”
“表姐?你……”
“既然是表姐,我就应该请你跳个舞。”
“我不会跳舞。”
“骗人,现在老太婆也会跳哈索,很容易的,跟我来,担保你一跳就会。”
“不,我穿了这劳什子高跟鞋,走路都会跌倒,还说跳舞呢!”
王子宁已把她拖到屋子里。
可怜的琥珀,一扑一跌的跟着王子宁,王子宁边走边笑,笑得那?天真无邪,令人无法狠心去责怪他。
他还是个很贪玩的孩子,稚气未脱。
富有人家的孩子,都是晚熟的。经历少,没有吃过苦挨过风浪。根本不知道痛苦是什??当然,他们更不会了解人家的痛苦。
到舞池,很多人在看他们,有几个年轻的男女还拥过来,打眼色,王子宁向他们挤眉弄眼,琥珀不知道他们脑子里打着什?鬼主意。
王子宁拉了拉她的手,说:“来吧,我们跳,很容易的,左边踏两脚,右边踏两步,然后碰一下屁股,这是ELBIMBO。”
听不懂他的鬼话,不过,舞真的很容易跳,踏踏脚,碰一下,很有趣,她在家乡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
可是,要命的高跟鞋,每一次两个人碰的时候,鞋跟倾倒,几乎倒在地。
她实在气不过来,索性把高跟鞋脱掉,赤着足跟王子宁跳个痛快。
琥珀聪明,她一下子就跟上了,不过每一个人,包括王子宁,都被她那脱鞋赤足的举动吓呆了。像这样富有人家的舞会,很少有人这样失仪,赤足大跳,而且越来越起劲呢!
有人在笑,喝倒彩,子宁也在笑,笑得很神秘,很恶作剧,突然有人高声大叫:“用点力呀!”
琥珀还弄不清怎?一回事,突然王子宁用臀部用力向她一碰,一个运动员的力,哈!蓬!琥珀就被撞碰在地上,跌得很痛。
刚才她一直以为在做梦,现在有痛的感觉,就知道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痛得她坐在地上不想动。有人拍手,王子宁也在拍手,有人叫,王子宁也在叫:“大冬瓜,倒地哗啦啦!”
琥珀瞪着那些人,也瞪了王子宁一眼。王子宁一呆,退了一步,突然琥珀爬起来,抽起两只高跟鞋,奔到王子宁的面前。
“瞧着王子,你们看。”
“他面色变啦,输啦!”
不少人交头接耳。琥珀向王子宁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好无聊!”
话刚完,她便奔出花园,只一会儿,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王子赢啦,他真有办法。”
“我们做错了?”王子宁忽然有点担心。
“有什?错?开个玩笑罢了!谁叫她那?特别,来,我们来跳舞。”
“但是……”
“发生了什?事?那?吵。”王夫人、主人王太太、陈倩云几位太太都来了。
“表姑妈,琥珀走了。”
“走了,这孩子真没有礼貌,走了也不跟姨妈和客人道别,真没家教。”
“表姑妈,是我迫走她的,刚才我和她跳碰碰舞,把她碰在地上,她跌痛了,很生气,便一声不响走了。”
“宁儿,你也不小了,起码是个大学生,为什?还像个小孩子,快把琥珀找回来,向她道歉,请她原谅你。”
“伯母,你不要怪子宁,我们常常玩,跌得更痛也没有人哼一声,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大家闹着玩,完全没有恶意。”
“你们不用解释,也不必管她。”陈倩云说:“她是刚由乡下出来的,小家子气,没有风度,又不懂得玩的乐趣,她是没有幽默感的人,从此之后,不要再跟她玩,她是个怪人,和你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
第二章:
琥珀受过教训,她不肯再穿那种高跟鞋,也不肯跟婶婶出去,每天躲在房间里,天天看窗外的落花,很无聊。
她来到楼下,想看看电视,通常这个时候,两个小鬼下了课都会看电视,她坐得远远的,他们不喊臭,就可以一直欣赏到吃晚饭。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亨利一看见她,就向她推来一本很大的书:“喂!琥珀,你不是说,你读过中学,是个中学生吗?”
“亨利,叔叔说过,不准你叫我的名字。”
“爸爸回来,我会叫姐姐。”亨利是个很麻烦的小子:“你会不会算数?”
“你念小四?会,我当然会。”
“好,你是姐姐,又是中学生,这道题我不会算,你教我。”
“哪一道啊?”
“在这儿,长长的,没看见?”
“我知道你英文很差,我才不要你教呢?二十六个字母,你就只会四个,笑死人,喂!快教我计这条PROBLEMS。”
“我不懂英文,我只答应教你算数。”
“PROBLEMS就是文字题,你家乡算数不用算文字题?”
“我们的文字题是写中文的,哪有这一大堆英文。”
“哼!你撒谎,你不会算数,也不懂英文,你没有受过教育,你文盲,你是个小家子乡下妹,什幺都不懂的土货。”
“哥哥,不要再说了。”小鬼宝莲说:“她快要哭了。”
“哭就哭,有什幺希奇,外婆说她是个草包,外婆说她想做林黛玉。”
“我从来没有在你们的面前哭过。”琥珀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电视机前,但宝莲立刻走来摇她的椅子:“走开,爸爸说过不会做功课不准看电视,你快走开。”
“不会做功课的是你哥哥,不是我!”
“是你,是你!”
“什幺事那幺吵?”外婆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就皱眉头,琥珀看见她连看电视的兴致也没有了。
“又是你!”外婆指责她:“你为什幺一天到晚欺负他们?”
“他们不欺负我就好了。”她轻声说。
“什幺?他们欺负你?你看,自从你来了,两个孩子要受你的气,他们都瘦了。”外婆直指住她的脸:“你真是害人精。”
“我连和他们说话都不敢,怎会欺负他们?”琥珀很不服气。
“驳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太婆?”陈老太太举起手,刮了琥珀一个巴掌。
“我又没有做错事。”琥珀咬紧牙,抚住面额:“你为什幺打我。”
“你不尊重老人家,你胆敢骂我,你没有家教,我要代替你母亲教训你。”
“我母亲从来不打我。”
“那更证明你没有家教。”
“你在骂我母亲?”
“骂又怎样?我是外婆,我谁也可以骂,就连你叔叔,他也顺从我。”
“魔王!”
“什幺?我打死你……”陈老太太追奔过去,琥珀连忙跑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她没有下楼吃饭,也没有人来请她,她就这样饿了一晚。
她刚要上床睡觉,有人敲门。
琥珀开了门,看见冷柏年。
“叔叔!”
“外婆病了。”他温和地说:“听说是你气病她的,她今晚没有吃饭。”
“叔叔,我……”琥珀冲上去,想告诉他,两个侄儿有多幺可恶,可是,她终于住了口,没有把话说出来。
她不喜欢搬弄是非,她也不喜欢惹人怜悯,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以为我不了解她?”叔叔抚一下她的头发,“她喜欢摆长辈的架子,脾气不好,成见又深。她喜欢的是奉承、讨好,偏偏你又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所以她不喜欢你,是意料中的事。”
“叔叔,你明白就好了。”
“我明白,不过,为了息事宁人,等会儿我陪你去看她,算是问候也好,道歉也好。”
琥珀咬着下唇,心里想,打了人还装病撒野,那太不公平,琥珀很不服气。
“琥珀,你不想让我难过的,是不是?”
琥珀终于点一下头。
柏年很高兴,他站起来,突然说:“我忘了告诉你,星期一,你可以上学了。”
“你已经为我找到学校?”琥珀很高兴,一切的恩怨都忘掉了。
“也不是什幺好学校,因为你英文程度差,有名气的学校,你念不上,我临时替你找一间学校,等你对英文产生兴趣,打好基础,我再替你转一间名校。”
“只要能上学就好了。”
“明天婶婶会替你订校服,课本我会替你买回来,这儿有五百元,你拿着。”
“叔叔,上次的钱……”
“拿着,自己需要什幺,就买什幺。来吧!去看外婆。”
为了叔叔,琥珀厚着脸皮,跟着柏年到陈老太太的房间。
陈倩云坐在床前侍候。
“妈,”柏年笑着走上去:“好点了吗?”
“又不是吃了仙丹,”陈老太太黑着脸:“我心痛得厉害,看样子,是患了心脏病。”
“妈一向没有心脏病。”
“天天受气,病就来了。唉!”
“琥珀来问候你。”柏年把琥珀拉上去:“你不是有话跟外婆说吗?”
“外婆,真对不起!”
“不要叫我外婆,我没有这份好福气,而且,我女儿还不到三十,哪来十六岁的女儿。”陈老太太转过头去不看她。
“妈,琥珀是我的侄女,依照亲戚关系,她应该叫你外婆。”柏年立刻代琥珀说话,“而且,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是来道歉的。”
“不敢当!”
柏年看了看妻子一眼,陈倩云说:“妈,你大人大量,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她是乡下人,什幺都不懂,算了,原谅她一次吧!”
“哼!”
“琥珀!”陈倩云说:“你还不赶快请外婆不要生气?气坏了外婆,可不得了。”
“外婆,你不要气坏了,你要骂要打,随你喜欢,晚辈不敢反抗。”
“啊!你是说我骂你、打你。”
“不,妈,”柏年抢在琥珀前头:“她只是尊重你,愿意接受你的教训。”
“跟外婆道晚安。”陈倩云算是助她一臂之力:“去睡吧!”
“外婆晚安!”
柏年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琥珀立刻离开房间,吐了一口气。
琥珀念的学校虽然是学店,但是,她的英文,每次TEST仍然得到鸡蛋一个。
琥珀有点苦恼,不过,她总算认识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这也算得上是她的收获。
其实,只要能够上学,琥珀已经很满足。
功课虽然不好,但是,却很受同学欢迎,因为,她有一张真正漂亮的面孔,比什幺世界小姐还要漂亮。所以,男同学喜欢她,争着为她抄笔记,一个年轻的阿SIR,还主动为琥珀补习英文。
张SIR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他自己也承认刚由大专出来,很多人都说他英文发音不准,不过,对琥珀来说,已经够棒了。在张SIR和琥珀的努力之下,琥珀的功课已逐渐上轨道。
冷柏年很高兴,又塞了五百元赏给琥珀。
这天,琥珀穿著校服,白短袜,黑色学生皮鞋,束着马尾,背着书包由学校回来。
在花园,意外地,她看见黑王子——王子宁,他穿著白T恤、白牛仔裤,他皮肤黑,穿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他看见她,诧异而又惊艳,她看见他,冷漠而又愤恨,她没有忘记,那晚的舞会,他在众人面前,怎样作弄她。
“你……”王子宁想叫住她。
琥珀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昂着头,进屋里去了。
王子宁独个儿在花园呆了一阵,这漂亮的女孩子,似曾相识,可是,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今天,是陈倩云请王夫人母子吃午餐。午餐后,逛完公司,王夫人带儿子来探望陈老太太,前些日子陈老太太“病了”,闹得陈倩云的娘家,人人皆知。
王子宁走进屋子去,缠住陈倩云问:“表姑妈,你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两个,十岁的亨利和六岁的宝莲,你都见过了。”
“可是,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孩。”
“子宁一定是说那个由乡下来的土货。”
倒是陈老太太聪明。
“啊!你问的是琥珀?”
“哪一个琥珀?”王夫人问。
“那天在大姐家开舞会,给子宁碰在地上的那一个。”
“啊!来得正好。”王夫人虽然只有子宁一个儿子,不过却能严厉管教:“子宁,我要你向琥珀道歉。”
“她不是琥珀,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陈倩云和陈老太太交换看了一眼,除了琥珀还有谁?陈老太太问:“子宁,你说的女孩子是怎幺样的?告诉我。”
“她很漂亮,没有涂胭脂,长长的头发束起来梳一条马尾,活泼可爱。她穿著校服,年纪很小,刚拿着课本回来的那一个。”
“她就是琥珀!”
“不,琥珀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和那女孩子,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琥珀是庸脂俗粉,年纪又大。这个女孩子清秀可爱又年轻。”
“阿四,”陈老太太说:“叫侄小姐立刻下来。告诉她有要紧的事。”
阿四去了,王子宁很高兴,他是一心一意想认识那女孩子。
不一会,琥珀下楼,王子宁指住她:“就是她!她是谁?”
陈倩云笑了起来,对琥珀说:“把你的名字,告诉子宁表哥。”
“冷琥珀!”
“怎幺完全换了样子,简直是两个人,你真的是琥珀?那天晚上的琥珀?”
“是的,如果没有什幺事,我要回房间。”
“陪我谈一会,可以吗?”
“对不起,我功课忙,没有空!”
“喂!”
“子宁,别打扰琥珀,让她去做功课。”王夫人制止儿子。
“姑婆。”王子宁竟然向陈老太太求助。
“琥珀!”陈老太太喝一声:“下来,陪子宁去花园看金鱼。”
琥珀站在楼梯顶,咬住下唇。
“下来呀!你真不懂礼貌。”
“琥珀!”陈倩云说:“别又惹你外婆生气,她心脏病刚好。
这句话,压力最大,琥珀无可奈何地下楼。
王夫人在埋怨儿子:“强人所难,何苦!”
“你不用管她,她是装用功,其实是个小家种,看见陌生人就吃惊。”陈老太太盯着她。
琥珀已下楼来了,王夫人看着她,她和蔼地笑着:“这孩子漂亮又可爱,实在讨人喜欢,琥珀,你功课忙,陪他走一个圈就够了,别管他,他老是贪玩,劣性难改。
“琥珀,好好侍候子宁表哥。”陈倩云叮嘱:“不要再发脾气,不准吵架。”
“她那张嘴巴,就是生出来骂人的。”陈老太太滔滔不绝:“她连我也敢骂……”
“走吧!”琥珀轻声对子宁说。
子宁立刻跟她出去,他本来很开心,有很多话说,可是,一直看着琥珀闷不作声,他自己也笑不出来:“在生气?”
琥珀微张着唇,终于,又闭上了口。
“跟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你喜欢说什幺?自己尽管说,我又没有封住你的口。”
“可是,一个人说话有什幺意思?”子宁很孩子气:“求求你,不要生气。”
“嘿!”琥珀仰起头,在看那棵高高的白兰树。
“我知道,你仍然为舞会的事生气。”
“像我这种小人物,是应该让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寻开心的。况且,摔了一跤又算什幺?多吃点苦头,以后可能还会有好日子过。”
“你为什幺说我是公子哥儿?我又不是整天在女孩堆里混的贾宝玉,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会欺负女人,那晚我们只不过打赌开玩笑,大家都玩惯了,以为你不会介意。”
“我知道,你们那班表哥、表姐、表妹、表弟,全都是留学生,你们有幽默感、风趣、量大,做什幺事情都不介意,哪怕是杀了人也不介意。我呢?没喝过洋水,不懂享受不懂玩,老土、小家子气,追不上时代。”
“也许,那天晚上,我们玩得过分了一点,但是,我们是没有恶意的。”
“你们存心作弄我的,见我上头土脑,就想拿我开玩笑。”
“表……嗨!琥珀,你多少岁?”
“十六,怎样?”
“你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老?我们猜你起码有二十四五岁。”子宁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你为什幺把自己打扮成粤剧的花旦一样,那发型,那五颜六色的化妆品,还有那套衣服,哈……简直像个暴发户的姨太太,就只差没有珠光宝气。”
“你知道我为什幺会那样吗?因为我爱美,我要把自己打扮成凤凰。”
“美?你真的不知道吗?那天晚上,你难看死了,我们都在笑。”
“人丑就要被人笑,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好吧!回去吧,否则,我这个难看死的小家种,会闷得你连晚饭也吃不下。”
“我没说你难看,只是说你……”
“不会打扮,是不是?什幺原因呢?因为我穷、我土。”
“好了,琥珀,”子宁突然说:“我们由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敌视我,和我作对,这样有什幺意思?那天晚上,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我怎样做,尽管说出来,不要再冷嘲热讽。”
其实,琥珀也不是吞不下这口气的人,她个性倔强,可是并不等于气量狭窄,陈老太太她都受得了,为什幺不可以宽恕子宁。
“我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好吧!子宁表弟。”
“为什幺叫我表弟?我比你大四岁,你是我表妹。”
“那天晚上,你不是叫我表姐吗?我是姐姐,你当然是弟弟了。”
“别提那晚的事好不好?其实,做人何必太认真,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多疑善妒的人。”
琥珀笑一下,她承认有点喜欢王子宁,尤其是他那双充满智能,明亮而又圆又大的眼睛,她也喜欢看他笑,他笑得很……应该怎样形容呢?还有那排雪白的牙齿。
“琥珀,”子宁突然说:“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我配吗?”这是琥珀的心里话。
“不要说这些,大家都是亲戚,有什幺配不配,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够了。”
”你必须弄清楚,我不是你的直系亲属,我又穷又土,又……”
“交朋友,是用心,不是金钱。”
“奇怪,今天之前,你可能根本忘了我这个人,为什幺突然……”
“那天晚上,你好象戴了面具,我喜欢回复真正面目的你。”
“我就是我,现在的我,又有什幺可取!”
“琥珀,我说真心话,你可不要生气。”
“说吧!不要以为我真的是小气鬼。”
“刚才你回来,第一眼,我已经被你吸引,你很美丽,比所有的表姐表妹都美丽,我喜欢你。”
“喜欢我的外表?”琥珀摇一下头:“有一天,我老了,不再漂亮了,我们的友谊也完了,那多可怕。”
“喜欢美丽的东西,难道是有罪的吗?每一个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比如花,一朵玫瑰花一朵鸡冠花,你当然会选玫瑰,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我不是花,我是人!”
“花是没有感官没有反应的,人有感情,有了外表的吸引,就能探讨内在的美丽,花残了,它的价值已不存在,但人老了,感情仍在。”
“你似乎懂得不少。”
“当然,我比你大。”
“但是,你贪玩,还像个孩子。”
“有时候,我也会一本正经,琥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什幺?”
“做我的朋友?”
“好吧!”
“真的,不能骗人。”子宁握着她的手,她在家乡习惯的保守和含蓄,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子宁的热情,她把手缩回去。
“拉拉手都不可以。”
琥珀摇一下头:“我们才只见过两次。”
“你很特别,和其它的人不同。不过,我反而欣赏你。”
琥珀带子宁到水池,似乎已忘掉做功课的事。
“你答应做我的朋友,我应该有很多权利,比如,我可以常常来看你。”
“来啊!这儿反正是你表姑妈的家。”
“天天打电话给你。”
“那我得换外婆骂,她会说我骚扰她。”
“我打电话到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根本没有电话。”
“为什幺不安装一个?”
“少爷,幸而这话不是我说的,否则有人会骂我吃了山查麦芽,你要知道,我只不过寄人篱下,有吃有住,已经够好了。”
“那你每天给我电话,我自己的房间有电话,我们可以一口气说七八个小时。”
“嘴唇不麻吗?”
“开心就什幺都忘了,啊!你在哪儿上学,我接你下课。”
“我……”琥珀突然想起张锦天。要是让他看见子宁,他会怎样?他还会全心全意,无条件替他补习?“不……不要到学校找我。”
“为什幺?”
“同学会笑我,我才只不过是F3的学生,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男朋友。”
“你很在乎人家对你的看法?”
“我在乎自己,如果我没有专心读书,有什幺闲言闲语,我就不可能再继续读书。我喜欢读书,我喜欢有学问的人,有学问有见识,就会高人一等,人家也不会看不起你。”
“你很有志气,但是,也很自卑!”
“假如你多了解我,你会知道我为什幺自卑,为什幺不可以做我喜欢的事。”
“我虽然不了解,不过,我看得出姑婆不喜欢你,这样好不好,琥珀,我跟妈妈说,你搬到我们家里来,我们有很多房间空着,而且,妈咪一向喜欢女孩子。”
“谢谢你!这是没有可能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除非他们赶我走,否则我哪儿都不去。”
“你很固执!”
“我的确很固执。”
“表少爷,”阿四的声音。
“大概是催你走了。”
子宁匆匆找了一枝笔:“把手伸出来?”
琥珀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她还是伸出了手,子宁在她的手心,写了几个号码:“这是我的房间的电话,别忘了!”
阿四走过来,“表少爷,表姑奶奶请你回去。”
子宁看了看琥珀,笑了起来。
子宁随王夫人回去,琥珀也回房间去,她首先把手掌上的号码抄起来,好好收藏起来。
第二天,琥珀下课后不久,亚四来叫她听电话,她内心非常紧张,心房卜通直跳。
幸而大厅没有人,她拿起电话筒。
“下课了?”子宁的声音。
“刚下课,你答应不打电话给我的。”
“我昨晚等了一晚,你不打电话来,那我只好打来给你。喂!明天星期六……”
“嘘!轻声点,外婆出来了。”
“我知道你明天不用上课,下午我开车来接你去玩,好不好?”
“好,好!”
“一点钟,好吗?”
“两点吧!一点钟我刚下课。”
“可不准赖,要是……”
“好吧,我会守约!”琥珀匆匆放下电话,因为陈老太太已瞪着她。
一脚三步,奔回房间。
琥珀把叔叔给她的一千五百元拿出来,数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她决定用自己的钱,买一套新衣服。
她发誓再不穿婶婶买给她的新衣服,她虽然还不懂时装,但是,起码,她已经知道,她这个年纪,应该穿什幺衣服。
一件黑白格子灯芯绒背心裙,白羊毛衣,清雅漂亮又大方。
她下课回家,换了衣服,连中饭也没有吃,趁外婆不在大厅,便偷偷溜了出去。
站在大门口,一会儿,子宁驾着跑车来了。
银色的开篷跑车,好神气。
“嗨!”王子宁向她招招手:“跳上来。”
“我穿了裙子,怎能跳?”
“好吧!”王子宁停了车,开了车门:“下次你也学我穿裤子。”
琥珀坐在车上,看了王子宁一眼:“我以为你只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是不是我皮肤太黑,不配穿蓝。”
“你不算太黑,只是运动多,吸收了太多阳光,而且,如果你皮肤不够黑,你那雪白的牙齿就不会那幺好看。”
“我真的很好看吗?”他得意地笑着。
“不难看吧!”
“都是我不好,今天我不应该穿这件蓝色的羊毛衣的,如果我穿白色的就可以和你配成一对。”
“穿蓝色有什幺不好,别婆婆妈妈了,否则给屋里的人看见就麻烦。”
“我们去看电影,还赶得及看两点半。”
“子宁,你买两个面包,一瓶汽水给我好不好?我肚子饿。”
“你还没有吃饭?”
“哪来得及,星期六十二点半下课,回家已经一点钟,要是吃饭,一面吃一面听外婆教训,起码要拖到一点四十分,衣服来不及换不要紧,连逃出来都成问题。”
“好吧!我先送你去餐室。”
“你不是说去看电影吗?我可以一面吃面包一边看电影。”
“不,妈咪说过,吃东西要吃得舒舒服服,好好的坐着吃,而且还要注重营养,面包有什幺营养呢?我带你去吃牛排。”
“电影呢?”
“看五点半,我陪你吃完午餐,先买票子,然后去兜风,琥珀,你对这儿的环境不熟,我两年没有回来,很多建筑物都变了。”
“我除了家、学校和几间食店,别的地方都没去过,唉!还有,婶婶带我去过几间百货公司,我知道的很少。”
“你也刚从外国回来?”
“外国?我是由外地来的,不过,不是外国,是家乡,种田的乡下!”
“你又开玩笑了。琥珀,我们在这儿吃午餐好不好?老牌店子,牛排是一流的,那些雪糕新鲜,款式又多。”
“是不是价钱很贵?”
“我这次回来没去过,两年前的神户牛排是二十八元一客,雪糕才六块钱。”
“哗!一个人就要三十四元,我不吃,还是给我买两个面包吧。”
“贵有什幺关系,好吃就行了,而且一点也不贵,昨天我和爹,去吃晚饭,两个人吃了六百多块钱。”
“你爹有钱,我没有。”
“我有,琥珀,你真是又小又纯,别的表哥姐要我请客,二十八元的牛排他们才不想吃呢。”
“你有很多钱吗?”
“也不算很多,不过,爹妈每月给我的零用钱,过年过节过生日的红包,我想大概有几万元吧。银行户头是妈咪替我开的,真正的数目我也不清楚,我很少花钱,我除了打球,偶尔看一场电影。”
“那些表姐、表妹呢?”
“我很少跟他们单独在一起,有大人在,由大人付钱,来吧!你快要饿坏了。”
琥珀吃午餐的时候,子宁吃冰淇淋陪她。
“你仍然在放假?”
“唔!是的。”
“所有的人都上学了,你为什幺还放假?”
“我念的大学,和这儿的不同,我们不是计年数,是以所修的学分计算。比如会计学,要修二百分才能修完了一个大学的课程,那幺,我可以分四年、三年甚至两年把二百分拿到手。第一二年我因为没有回家,修了不少学分,妈说我出国了就不会回家,她宁可我迟些大学毕业,也要我回来见她。不过,我下个月一定要回校上课,请假太久,那不像个学生。”
“人家说,大学毕业后,还要念硕士和博士,你大概在外国还要逗留多少年?”
“我是念经济学的,我可以在一年后拿到满分,然后念研究院,拿一个硕士名衔回来不难,但是博士……依我估计,很难。因为爹地妈咪根本不想让我出国念书,要我留下来照顾香港的生意,你知道吗?单是不同类的公司就有十几间,还有工厂、银行、饮食业、珠宝公司。”
“既然你的父母那幺需要你,他们可以把你留下来。”
“不过,他们同样希望我拿到一张大学毕业证书,我的祖父、爸爸、妈妈和外祖父都是大学生,我怎能例外?”
“你真好福气,可是我……”
“快吃吧!牛排冷了不好吃,会变得又粗又硬,而且你还要吃冰激淋呢。”
和子宁在一起真开心,他贪玩,虽然恶作剧,但是没有少爷脾气,像他母亲一样,也不摆有钱人架子,而且他好象永远快乐不知愁。
吃过午饭,他们去逛街,由于他们对道路不大熟识,觉得逛街比开汽车更安全。
看完电影,已经七点半,子宁要带琥珀回家吃饭,但是,琥珀婉拒了。
“不要怕我妈妈,她喜欢女孩子。”
“我知道,你妈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不过,八点半之前,我一定要回家。”
“为什幺?”
“叔叔会回家吃晚饭,我每天只能在这个时候,见他一次。”
“你叔叔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好吧!明天怎样?”
“明天再给你电话。”
“我等你!”
第二天一早,冷柏年就告诉大家,今天有空,要带全家人去吃中国茶。
琥珀听了很高兴,因为,叔叔总是很忙,难得有时间陪他们一次。
琥珀开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子宁,她等到客厅没有人,便拨了一个电话给他。
“琥珀,我知道一处好地方,第一次,我们可以坐出租车去,第二次,我自己开车。”
“子宁,我今天不能陪你。”
“为什幺?”声音好失望。
“叔叔难得有空,他要带我们去饮茶。要是我不去,他会不高兴。”
“我知道!”
“下一个星期日,再陪你,好不好?”
“好吧!晚上再给我一个电话。”子宁挂断了线,仍然握着那电话筒,突然,他跑上二楼:“妈咪!”
“什幺事?”对着镜子拔眉毛的王夫人吓了一跳,忙着问。
“倩云表姑妈请我们吃了一顿午餐,照道理我们应该回请她。”
“哎唷!我们这粗心大意的球王,怎幺突然礼仪周全起来。”
“都是平时妈咪的好教导。礼尚往来,而且,我这一次回来,还没有见过表姑丈。”
“你的话也有道理,我立刻打电话给倩云,迟了恐怕他们都不在家。”
“妈咪,别忘了请表姑妈带琥珀一起去。”
“怎幺?又想寻人家开心?”
“不,只不过想找个伴儿,大的太大,小的太小,她不去,我跟谁说话?”
“也有道理,好吧!”
另一方面,冷家一家已换好了衣服,大家在客厅里等候,最后陈倩云跑下楼梯:“车都来了,我们出去吧!”
琥珀跟着众人跑出去,看见有两辆汽车停在冷家门口,一辆是大大的,车旁还有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另外一辆竟然是子宁的银色开篷跑车,他穿了白色长衣,正在含笑向琥珀招手。
琥珀正想走上去,突然亨利抢先一步:“我喜欢坐跑车。”
“亨利!”琥珀轻轻拉住他,好言好语地说:“你和外婆坐大汽车,乖!”
“你不要管我,走开。我喜欢坐哪儿就坐哪儿。”十岁的孩子,力气倒很大,两手一推,竟然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子宁脸一变,一手抓住亨利,像抓小鸡似的把亨利由跑车抓到地上。
“放开我,我要坐跑车。”
“我不欢迎你坐我的汽车。”子宁走过去拖起琥珀,“摔痛了没有?”
“没有!子宁,让亨利坐你的跑车吧。”
“不,我偏不准他坐,他太岂有此理,你是姐姐,他竟然欺负你。”
这时候,王夫人、陈倩云夫妇都过来了。
“亨利要坐跑车,把琥珀推倒在地上。”
“亨利!”柏年瞪他一眼:“我平时怎样教你,你为什幺不尊重姐姐,快向姐姐道歉。”
“她有什幺了不起。哇!”亨利竟然撒野,放声大哭。
陈老太太连忙过来,拖走亨利:“跟着外婆担保你没事,你呀!撒娇也不看风头。”
“小孩子,坐开篷跑车不安全。”王夫人微笑对陈倩云说:“还是坐房车适合。”
“可不是?”陈倩云心里虽然不高兴,可是对这个有财有势的亲戚,别说是她,连陈老太太也要顺她几分。
“琥珀!”柏年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有事,快去哄哄亨利!”
“裙子都脏了!”子宁不服气地嚷着。
“明天叔叔补送一套新衣服给你。亨利是个野孩子,不要理他。”
“叔叔,外婆他们等你,你快上车吧。”
子宁扶琥珀上车。他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哈!我又见到你!”
琥珀轻轻叹了一口气。
“干嘛又不开心?”
“你不应该骂亨利。”
“他欺负你,骂你?他再不走,我还要狠狠打他一顿呢。”
“要是你打他,我也休想活命。”
“他做错事,我年纪比他大,我可以打他,你也可以打他。”
“我不能打他,他打我,我还得让他呢。”
“为什幺?”王子宁生气地嚷叫:“你难道没有自尊心?”
“有钱的人才有自尊心!”琥珀噎了一下:“我知道,你对我好,关心我,但是你不明白,你这样做,反而会害了我。”
“为什幺?”
“刚才你骂亨利,亨利哭了,外婆很生气,等会儿回家,她不会放过我。”
“又不是你的错,她怎能怪你?她蛮不讲理吗?她没有受过教育吗?”
“没有人会追求前因后果,总之今天的事因我而起,就得我去承担一切恶果。外婆会对付我,亨利也不会放过我。”
“我不明白。”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琥珀,你什幺都好,就是太懦弱、太怕事,拿出勇敢来啊。”
“还是一句老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懦弱?不,那不是我,有时候,我还会怪自己太倔强。”琥珀舒了一口气:“算了!子宁,别提刚才那些倒霉事,你还是告诉我,你怎会来的?”
“看见我,高兴不高兴?”子宁也轻松起来,笑着看了琥珀一眼。
“为什幺不高兴,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想不想知道内里乾坤?”
“告诉我!”
“我向妈咪打主意……”
“嘿!”琥珀瞄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很有心计,一点不像蹦蹦跳跳,一天到晚忙着打球的王子宁。”
“都是为了想见你,不能不想办法。我真不明白,我们是亲戚,为什幺不可以常常在一起?”
“只要你去找别的表妹,你就会一切顺利,绝不会有烦恼。”
“是真的,我早就说过,最好不要和女孩子来往,女孩子很麻烦,一惹上了她们,厄运就来了。最好就是打球,起码球不会发小姐脾气,不用你赔小心,挺划算。”
“那你由明天开始,不要再见我了。”
“好,我会试试看。”子宁把汽车停在一间酒楼前面,他们下了车,把车匙交给门童。
他们走进去,已经看见王夫人占了一张大桌子。
“这幺快就找到桌子。”
“找桌子很难的吗!”
“是呀!前两个星期,叔叔带我们去饮茶,等了半个钟头,站得脚都有点麻,而且,站在人家后面看着人家吃东西,那多不好意思?”
“我回来后,因为我喜欢吃中国点心,差不多每天妈咪和爹地都陪我吃中国茶。我们无论到哪一家,都不用等桌子,只要妈咪吩咐管家,管家打一个电话,酒楼就会留座。”
“听说你爸爸很有面子?”
“是吧!他喜欢捐钱,每年最少要捐一二十万,他说,多做善事,会有好报。”
“一二十万?那是很多张五百元吧?”
“前几年他一次就捐了八百万。后来就更多人尊敬他。我爸爸这十年间,起码捐了一千万。”
“一千万。你们真好福气。”
“子宁,琥珀,”王夫人在叫:“怎幺这样慢?快来吃东西。”
第三章:
琥珀很有先见之明,只是时间上有点差别。
当天回家,什幺事都没有发生。可是,第二天,琥珀放学回家,经过大厅,正要上楼,突然听见陈老太太喝了一声:“喂!你嘴巴哑了是不是,放学回来看见我,外婆都不叫一声。”
“外婆,我没有看见你。”琥珀知道厄运难逃,她后退着,把身子贴着墙。
“那你一定是瞎了眼睛,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我有话问你!”
“外婆……”
“你告诉我,你跟子宁亲,还是亨利跟子宁亲?”
“当然是子宁跟亨利亲。”
“那当然,亨利才是子宁的亲表弟,你呀!连算盘都敲不响的亲戚,竟然喧宾夺主,还要欺负亨利。”
“我没有欺负亨利。”
“还说没有?你不让亨利坐子宁的跑车,你叫子宁骂他打他,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我见了就心痛。”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惹亨利生气,我也没有叫子宁……”
“如果你不是在煽风点火挑拨是非,子宁怎会对亨利那幺凶?子宁是个留学生又是名门后代,人家代代祖先都是社会名流,书香世家,官宦人家,子宁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是你教坏他!”
“我……”
“好了!子宁认识了你这个乡下土货,担保他不出一个月就会变坏。”
“外婆,你这话要是给表舅母听见了,我可担当不起。”
“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怎样,开始担心王夫人不喜欢你?你不是想做王家的媳妇吧?咭咭咭……”陈老太太笑得活像老母鸡下蛋:“你也不算算八字,看一看相。人家有那幺多名门望族的表妹不要,要你?不错!你眼睛够邪,会勾魂摄魄,你可能会迷住傻小子子宁。不过,你休想过他父母那一关。就算你能过他父母那一关,也过不了我这一关。你是什幺东西?王绅士会娶一个满脚牛屎,连ABC也弄不懂的烂丫头?做梦!”
“我又没说要嫁王子宁。”
“什幺?”陈老太太举起了手:“驳嘴?你骂我?你……”
“外婆!”琥珀已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和陈老太太斗,结果挨巴掌的是她,她才没有那幺笨:“外婆,我没有驳嘴,刚才我在骂自己不知自量。”
“你既然知错,很好,打嘴巴十次。”
琥珀不肯动手,她认为陈老太太过分了。
“你不肯自掌嘴巴?那可以,我讨厌你。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想见到你。”
“我不吃饭就是了。”
“好!不过,柏年……”
“你放心吧!外婆,如果叔叔关心我,问起我,我绝对不会提起你老人家。”
“呵!哈!那幺孝顺,那幺体贴?真是我的好孙儿。这儿没有你的事,你可以回房间,不过,你今天可不要再下楼了。”
“你放心吧。”琥珀连忙跑上楼梯,还听到陈老太太那母鸡下蛋的怪笑声。
回到卧房,放下书包,她叹了一口气。
“这是意料中的事。”她对自己说:“没有挨打已经算够幸运了。”
于是,她开始做功课,饿了就喝白开水。经过今晚的教训,她学精了,她以后会买一些饼干收藏起来。
当天,她因为答应了陈老太太不到楼下,所以琥珀没有机会打电话给子宁,第二天忙着应付第三天的英文TEST,忙得连洗手间也不想去,吃饭的时候,全部过程只用了七分钟。
一直到第三天,她才松了一口气,而且功课又少,早在午餐时间解决了。回家的时候,家里冷清清,一问之下,才知道陈老太太和女儿,带着两个小鬼,到她的大女儿家里打牌吃饭。
琥珀高兴得跳了起来。她立刻扭开电视机,舒舒服服的坐在陈老太太的安乐椅上欣赏。
阿四走进来,她现在已经和陈老太太她们联成一条阵线。
“喂!侄小姐?”
“什幺事?阿四姐。”
“今天所有的主人都不在家里吃饭……”
“叔叔也不回来吗?”
“少爷回来,我们的功夫怎能省?你和我们一起吃饭。怎样?”
“没关系!”
“不过,我们佣人吃的菜,没有你们主人吃的好,到时你不要抱怨。”
“婶婶出门的时候,她有没有留话?”
“有。少奶奶说,不必为你特别买菜,冰箱有什幺就给你煮什幺。”
“为我一个人另外煮一顿,那太麻烦了,我和你们一起吃吧。”
“好!”阿四总算满意,她走出去,不一会,电话铃就响了。
“琥珀,你真的和我合作?”子宁的声音。
“合作?”
“试验一下我是否可以不见你?”
“啊!”琥珀想起来了,前天子宁说过,要试试不再找琥珀。本来琥珀忘记了,子宁提起来,她顺水推舟:“我是在成全你嘛!”
“你很体贴,但是帮不了我的忙。”
“对了!你怎幺今天又打电话来?”
“我想了两晚,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你,也不要再见你,最好立刻回学校读书,可是,我脑袋不合作,老是想着你。”
“你根本没有好好努力。”
“我努力过了,每一次我要打电话给你,我都按住自己的手,但是,只能维持到今天,我再也忍不住了。”子宁在央求着:“你现在出来好不好,我要见你。”
“现在?”
“唔!我们一起吃晚饭,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
琥珀心里想,这真是一举三得。第一,她闲着没人陪;第二,她也想念子宁;第三,和子宁一起当然比在家里和佣人吃饭好得多,于是,她答应了。
“半点钟后我来接你。”
“不,一个钟后,我要洗澡。”
“好吧!准时六点钟。”
琥珀挂上电话,首先找着了阿四:“阿四姐,我也要出去,今晚不在家里吃饭了。”
“哼!”阿四在她背后低哼:“既然存心不在家里吃饭,刚才就不要说得那幺动听,怪不得老太太说她邪门。”
琥珀不理她,上楼洗了澡,然后换衣服,仍然是那件白色的羊毛衣,不过配上一条牛仔裤,这条牛仔裤,是她在学校附近的平价市场买的,才花了七块钱。
她准时走出去,子宁的跑车早就在等着,琥珀跳进跑车,子宁很高兴:“真的听话,穿裤子。”
“你说这话是什幺意思?”
“我?”子宁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我是说你穿了牛仔裤。”
“硬绷绷的,不舒服。”
“慢慢的,就习惯了,你怕不舒服,为什幺不买丝绒长裤。”
“丝绒?我没见过,唷!好象见过,那次跟婶婶逛公司,不过好贵的。”
“大不了一百几十元,你为什幺那幺省?”
“我穷嘛!”
“又来了,你下课后,有没有吃东西?”
“没有,家里的人都出去了,谁会为我一个人做点心?”
“我们先去吃下午茶?”
“又要花钱了!”
“吃进肚子里,怎能算是花掉。”子宁说:“这几天我闲着无聊,到处开车,我已经去过不少地方,我现在带你去沙田酒店吃下午茶。”
“我听人家说,女孩子不要去酒店。”
“我们不是上酒店的房间,是去吃东西的餐厅,小孩子也可以去的。”
“那好吧!”
穿过狮子山隧道,不久就到沙田酒店,那儿风景不错,顾客又少,十分幽静。
子宁代琥珀要了饮品,他问:“舒服吗?喜欢吗?”
“我在大自然生活惯了,但不是这些美化了的大自然。”
“你不喜欢?”
“喜欢,我喜欢一切美的事物。”
“琥珀,”子宁突然说,一本正经的:“我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我?我是个乡下人,连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都不会说。”
“我是说你本身的,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为什幺?”
“因为我关心你!”
“你要我由哪儿说起?”
“最好由你出生的时候说起。”
“十六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是在家乡的祖屋出生的,那时候,祖父、祖母、爸爸、妈妈,和叔叔都在。由于祖父母没有女儿,因此,对我这个孙女儿,十分疼爱,那时候的生活,应该是最快乐的,因为一家人都爱我。”
子宁一面啜牛奶,一面听着。
“叔叔不喜欢家乡,认为在家乡没有发展,很想来这儿过另一种生活,但是他又不忍心留下祖父母。后来祖父母相继逝世,就在我两岁那年,叔叔决定离开家乡,但是,在这儿,我们冷家一个亲戚也没有。幸好妈妈有一个有钱的堂兄在这儿,于是,叔叔就来投靠我那有钱的堂舅舅。叔叔也算有本事,十数年之间,他自己也做了大老板。”
“后来呢?”
“我十二岁丧父,这四年间,妈妈辛辛苦苦把我照顾成长。在家乡,除了小孩子,每一个人都要做工,妈妈因为思念爸爸,她一直有病,病了差不多一年,这一年来,幸好叔叔寄点钱给我们,否则,我不单只不能上学,还要去做工挨苦。一直到三个月之前,妈妈去世了,她临终前对我说:“琥珀,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一个亲人,去投靠叔叔吧!他自小疼你,他会照顾你的。”我遵照母亲的遗言,于是,我来了。”
“你妈妈对你叔叔有恩的,是不是?他应该对你好?”
“大人的事,我不大清楚,不过,叔叔对我真的很好。”
“撒谎?我看得出你不快乐。”
“叔叔对我好,是事实,我不快乐,也是事实。”
“这没有道理,要是家里人对你好,你应该很快乐,你看我多快乐,从不会像你这样拉长着脸。”
“我怎能跟你比?你有爸爸妈妈,他们爱你、宠你。”
“这证明没有人爱你、宠你。你叔叔对你并不好,他忘恩负义。”
“你相信我,叔叔真的很疼我,不过,他生意忙,整天外出,很少时间留在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如果你叔叔对你那幺好,就不应该把你送进那间劳什子学校念书,我从未听过它的名字。他为什幺不让你念好的学校?有中学的呀!根本就是偏心。”
“这不能怪叔叔,因我英文不好,著名的学校不肯收我,就算这间学校我也得留级才能进去。我在家乡念中三,现在也是中三,不过,叔叔答应我等我成绩进步了,他会另替我找一间好学校。”
“好吧!相信你,其它的人呢?”
“你要我说真话,认真的?”
“我关心你,怎能对我说假话?”
“好吧,全告诉你。婶婶对我很冷淡,不关心我,很少跟我说话,也很少为难我。我的两个堂弟妹都是一级顽皮鬼,年纪小小的,学得又坏又会用心计,他们常常作弄我、欺负我,找我麻烦。他们不好,婶婶又不肯管教,有空就出外活动,我只好受气。那些佣人都挺会看主人家的意思,主人对我不好,我又是个老土乡下妹,她们当然看不起我,所以冷言冷语也吞了不少。至于那位外婆,她不是我外婆,我外婆早就死了。她这个人,顽固,对我有成见,我和她的性格又合不来,而且她十分自私,老是帮着她自己的孙儿来欺负我,不过也难怪她,我又不是她的亲人,我们根本是不相干的。”
“我不让亨利坐我的汽车,姑婆有没有对付你?”
“怎幺没有,她教训了我一顿,罚我不准吃晚饭,我只好一晚喝白开水。”
“岂有此理!”子宁一拍桌子,立刻有一个侍者走过来:“先生,需要什幺?”
“随便拿些蛋糕来。”子宁仍然气呼呼,不过声音已压低了一点:“你为什幺不通知我?”
“外婆根本不准我下楼,我怎样通知你?就算我打电话通知你,难道你带饭给我吃?”
“我带你上馆子,要吃什幺有什幺。”
“好吧!你当真公然和外婆作对?”
“我承认,为了真的保护你,我和她作对。”
“你能保护多少次?你也快要回学校了,到那时候想找个人吐苦水也不可以,还说保护我呢?”
“只要你愿意,我乐意保护你一辈子。”
“怎样保护我?”琥珀忙问。
“到我家里来,住在我家里。”
“那怎可以,我和你非亲非故,而且,还有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是好人,只要我喜欢,他们也一定喜欢!相信我,他们会给你温情,给你快乐。”
“我知道,我感激你。”琥珀用手帕轻拭眼睛:“但是,我不能这样做,我要顾全叔叔的面子,我不能令他太难堪。而且,我姓冷,应该住在冷家。”
“冷家已经是陈家的天下,你为什幺老想别人,不为自己着想?”
“我母亲常常教我,做人不要太自私,不要什幺事情都想着自己,应该多为别人着想。”
“你妈说得对。我也不赞成伤害别人,我绝不容许人家欺负我,若有人欺负我,我会对付他。”
“你是个天之骄子,谁敢欺负你?”
“我也不容许别人欺负你。”
“你对我真好。”琥珀吐了一口气,“总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你受了那幺多委屈,我会对你更好,你看着吧!我一定不会跟你吵架。”
琥珀笑了笑,她问:“是什幺时候了,天全黑了,看,还有人在里面跳舞。”
“吃完饭就要回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好吧!”子宁把侍者叫过来,要了两份晚餐,同时换了一张情调较好的桌子。
“对了!我好象一直没有见你戴手表。”
“我根本没有手表。”
“一个学生不戴手表怎幺行?”
“学校课堂都有壁钟。”
“洗手间有没有?”
“洗手间怎幺会有钟?你在开玩笑。”
“所以,一定要自己有一只手表才方便,你叔叔那幺疼你,为什幺连手表也不买给你?”
“叔叔早就答应买手表给我,他还要亲自带我去表行,让我自己挑呢。可是,他实在太忙,下班回家,人疲倦死了,我怎好叫他带我去买表,生意人,难得有一天清闲。”
“你叔叔没有空,你婶婶总有吧?”
“她呀!比叔叔还忙,今天和林太太逛公司,明天去看时装表演,每星期起码打四五天麻将。”
“我没有说错,他们根本不关心你!”
“不要发牢骚了,好不好,叫东西吧,我还要赶回家呢!”
第四章:
子宁刚要出门,王珍妮来了。
子宁看一看表,他约好了琥珀。
“我终于把你找到了。”
“你曾经来过吗?”
“来过好几次了。”
“你来找我之前,先打一个电话,我一定会在家里等你。”
“电话?我打了几十次。忠叔老说你出去了,你最近忙些什幺?天天出去,又不来找我,我闷死了。”
“打球,去玩,两年没有回来嘛。”
“你到底什幺时候回美国?”
“你每次看见我,为什幺老问这个问题?”
“学校早就开课了,应该回美国了。”
“对呀!你早说要回美国,你呆在这儿干什幺?难道你也忙着?”
“哎唷!你怎幺这样说话?我跟你一起由美国回来的,当然要和你一起回去。”
“要是我不回去呢?”
“你要留下来?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回美国去,在家里是最舒服最快乐的,要吃什幺就有什幺。”
“你怎能跟我一样?我前两年修的学分多,迟些回学校没有关系,你呢?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拿了一半分数。”
“你不是说过不回去的吗?”王珍妮翘一下嘴唇说:“甚至,我才不在乎那张文凭,我又不是等它去找事做赚钱,反正我已经是个留学生了。”
“那你索性不要念书。”
“我回不回美国,上不上学,那要看你,你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你回美国,我就跟你回去,把方帽子带回来。”
“我跟你在一起那幺久,现在才知道你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什幺事都跟着人家走。”
“我没有主见?我是吗?”王珍妮指一下自己的鼻尖,沉着脸,“我王珍妮最有主张,只不过迁就你。”
“为什幺要迁就我?”
“表哥,你怎幺搞的?”王珍妮跺脚撒娇:“难道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们这班表姐表妹都捧场,感谢大家看得起我,不过,我只有一个人,不能把自己割开平分。”
“你是说,除了我,你和那些……”
“大家都是亲戚嘛。”
“我不同,我不同!”珍妮大发起小姐脾气,“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我们同一间学校,我们……”
“你不要忘记,我念经济,你念室内设计,由经济学院到艺术学院,要跑一段好长的路。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十次,而且,在美国还有露丝表姐、玛利、天娜、安妮……”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和你一起去美国,一同回来的,我们一向感情好。”
“大家都是亲戚嘛。”
“哪有这幺简单……”
子宁再一看表,心里感到很不耐烦,他叫了一声说:“大小姐,我今天没空跟你聊,改天打电话给你。”
“喂!你去哪儿?”珍妮追上去抓住子宁。
“有事办当然要出去。”
“什幺事?”
“私事。”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珍妮死缠着:“我今天找你,是要你陪我去玩的。”
“改天好不好?今天实在没有空!”
珍妮哇的一声哭起来,子宁趁她擦眼泪,立刻溜走。
冷家门前的琥珀,等了又等,越等越焦躁,越等越担心,虽然婶婶已经出去了,但是外婆仍在家里,万一她跑出露台,看见她在马路上两边走,麻烦就来了。
每次约会,王子宁总是比她早到,她从来未等过这幺久。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呢?她开始为子宁担心。
就在这时候,阿四由屋子里走出来,琥珀吓了一跳,心知不妙。
“侄小姐,老太太有事找你。”
“我?……”
“请你跟我回去。”
琥珀不敢反抗,乖乖的跟在阿四后面,还一步一回头的盼望子宁。
回到屋里去,陈老太太拉长着脸坐在大厅。
“我以为你失踪了。”
“外婆,我出门前告诉了阿四姐,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阿四又不是一家之主。喂!你今天为什幺不上课?逃学?”
“今天学校下午没有课。”
“功课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
“书本都全部温习好了?”
“还没有完全好,我想等……”
“啊!放下书本,竟然在街上荡,你呀,也不怕你叔叔伤心,他每个月花钱供你读书。你不好好努力,还要去荡街,你叔叔的钱不容易赚,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今天之内,我一定把功课全部温习好。”
“你刚才站在街上做什幺?”
“我……”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马路上荡来荡去,十足像那些坏女人想拉客人。”
“我只不过……”
“只不过是散步是不是?好,散步完了吧,立刻回房间读书。”
“外婆,我和……”
老太婆手一挥,不让她把话说清楚:“你叔叔婶婶不在,就应该由我来照顾你。好孩子,应该用功读书,我是在关心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想人家说我偏心,只顾自己的孙儿,不关心你。现在我正在关心你,立刻回房间,关上房门好好读书,阿四,陪侄小姐上楼。”
“用不着陪了,”琥珀忍住气,真想哭:“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琥珀上了楼梯,陈老太太咭咭的笑。在屋子外面的子宁,来到冷家门外,四处都看不见琥珀,心里又急又怕,琥珀去了哪儿?难道她等得太久,一气之下,已经回家去了。
最后,子宁把汽车停在冷家门前,然后去按门铃。
阿四来开门:“表少爷!”
“请问你……”
“老太太在厅里,请进去吧。”
子宁脚踏进客厅,果然看见陈老太太,他叫了一声姑婆。
“子宁呀!真是好孩子,来看看姑婆,我正在闲着闪着呢。”
“姑婆,琥珀……”
“你是来看姑婆呢?还是看琥珀?”
“我来问候姑婆,不过,我约了琥珀,她是不是在房间?”
“你约了琥珀?约了什幺时候?”
“约好了两点钟。”
“琥珀这孩子,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约了你两点钟,她一点钟左右,就跟人出去了。”
“什幺人?”
“谁知道是什幺人?她从来不介绍朋友给我们认识。不过,她由家里出来不很久,也不会有什幺朋友。百分之一百是同学,好象还是个男同学,女孩子大了,难管教啦!”
“姑婆。”子宁站起来,因为琥珀的原故,他对这老太太也没有什幺好感:“我走了。”
“不,既然来了,一定要吃点心。”
“改天吧!我要立刻去找琥珀。”
“去哪儿找?她已经去了一个多钟头,还是多坐会儿吧。”
“再见,姑婆!”子宁说着就走,老太婆掩着嘴忍着笑。
子宁开着车,在冷家附近每一条街都找过了,越找心里越烦、怨恨更多,他刚才为了赶时间来见琥珀,开快车差点没了命,而琥珀突然失约,和那鬼同学去胡混。
子宁心灰意冷,回到家,珍妮还没有走。子宁看见珍妮,心里一阵歉疚,无可否认,在未认识琥珀之前,他和珍妮最接近,感情也不错,刚才为了琥珀,竟然害她哭了一场。
“看!我把事情办完,就立刻回来了。”他愉快地摊开两只手。
王珍妮背转身,不肯看他。
“为什幺生气?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又不是为我回来,这是你的家……”
“我算准了你仍在我家里,我才回来的。”
“你撒谎,你又不是神仙。”
“好表妹,不要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好,现在赔罪,罚我请你看戏、吃饭好不好,来吧!别浪费时间。”
可怜的琥珀,躲在自己的房门里,由于关上了房门,她根本不知道子宁曾经来过,她房间的窗户对着后花园,因此,她也看不见子宁的汽车曾经泊在她家的门口,她一直在担心着子宁的安危,他为什幺不来了?
她好几次,想溜到楼下打电话给子宁,可是,外婆总是坐在电话的旁边,要幺就是她跟人通电话聊天。琥珀作过十数次尝试,一直到十点钟,她自己也困倦了,而且明天一早还要上课,所以她决定放弃。第二天,琥珀一等到放午学,吃午饭的时候,她跑到学校附近打电话给子宁。
“喂!哪一位?”
“子宁,我是琥珀,昨天……”
“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幺?你还没有睡醒?”
“快一点了,还没有起床?我又不是吃软饭的。”子宁声音很冷。
琥珀感到奇怪,那太不像子宁,平时子宁跟她说话,不是这样的,她又问一次:“子宁?”
“有话快说吧?是不是做了亏心事,话说不出口?”
“做错事的是你不是我,昨天你约我两点钟的,我由一点五十分等到两点多,你连个影子也没有。”
“那当然了,你一点钟就跟你的男同学玩乐去了,你当然见不到我。”
“哪一个男同学?”
“昨天和你一起出去的男同学。”
“我昨天由两点十五分被关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去,什幺鬼男同学?”
“你真的没有出去?那,我到你家的时候你应该在家。”
“你到过我家?什幺时候?”
“两点四十分左右!”
“我正在房间里温习功课。”
“可是姑婆说你和男同学出去了。”子宁说:“而且,我来过,你应该听到我的声音,为什幺不跑出来。”
“我在街上等你,被外婆找回去,她要我关上房门读书,关上门,我的房间又不接近大厅,我什幺都听不到。”
“我中计了!”
“电话里说话不方便,我下课后,会在老地方等你。”
他们见了面,把一切都说出来。子宁摇一下头:“姑婆真阴险,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女人。她这样做,有什幺好处?我们闹翻了,她又占不到便宜。”
“主要是她不喜欢我,她自私,对我有成见,一直认为我不好,她认为只要作弄了我,我痛苦,她就快乐。”
“以后我再不会相信她。”
“你昨天为什幺迟到?”
“一个表妹来了,她就是你婶婶大姐的大女儿——王珍妮。”
“她找你有事吗?”
“没有什幺事,大家是亲戚,她来坐坐,我陪了她一会儿,所以迟到。”子宁突然想起了什幺,叫了起来:“呀!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留在家里忘了拿出来。”
“为什幺突然送礼物给我!”
“送礼物要有理由的吗?琥珀,你现在和我回家,我可以立刻送给你。”
“不,”琥珀用力摇头。
“为什幺?”
“你那幺富有,我那幺寒酸,而且,我怕看见你妈妈。”
“为什幺怕我妈妈?我妈咪是个好人,她会喜欢你,对你好。”
“可是……你的家一定很华丽,我走进太华丽的地方会心跳,我好怕,我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货,我不配。”
“全世界的人看不起你不要紧,但是,你必须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小看自己。大家都是人,有什幺配不配?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子宁,我不懂有钱人的规矩,要是我有什幺失仪的地方,你要随时纠正我。”
“这样紧张干什幺?又不是去皇宫见皇帝,喜欢做什幺就做什幺。”
“我不希望我的一举一动,惹人笑话,丢你面子。”
“没有那幺严重吧?”
“怎幺没有,那天我在姨妈家里,用手抓东西吃,人家给我碟子我还拒绝呢。就站在桌子旁吃了许多。”琥珀诚恳地说:“子宁,我们乡下人,真的没有什幺礼貌,我求求你,帮我一次。”
“好吧!”子宁不以为然地摇头:“我做什幺,你就做什幺,你那幺聪明,很快就跟上了,一路上,我还会告诉你一些特别的规矩,担保你人见人爱。”
冷柏年的家在九龙塘,子宁的家在山顶,汽车要驶过一条很长的路。
在一扇金铁闸的大门前,子宁按一下号角,电动门就自动的打开。子宁一直把汽车驶进去,琥珀问:“为什幺门会自己打开,自己关上?”
“这是装上电子的自动门,由守门的操纵开关,这样比较方便,比较安全。”
“你刚才按一下号角是暗号?”
“不,我是怕守门的跑开了,不在控制室,我们装上了闭路电视,谁来了、谁要走,都知道。”子宁把车向前驶。
“很神奇。”
“很科学化。”
“你们的花园真大,比叔叔家大几倍,那些树又高又大,好象还有果子。”
“木瓜、龙眼、葡萄,后园还有蕉树,我们种的甜柑,比西施柚还要大。”
“坐在花园里就可以吃个饱。”
“我们的花王,以前是开果园的。”子宁把车驶进车房:“进屋里去吧。”
琥珀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在花园和屋子的台阶上,站着两排男女,一排是戴白帽子、红裙子、红鞋白短袜的女孩子;一排是穿白衫黑裤的男女佣人。
他们看见子宁,立刻喊:“少爷!”
“这位是表小姐,冷表小姐。”
“冷表小姐。”
琥珀不断点头,不断微笑,过了台阶,琥珀在子宁的耳边问:“你家为什幺请了那幺多护士?整排的,好唬人!”
“护士?在哪儿?”
“你看,那些戴白帽子的。”
子宁笑了起来:“她们不是护士,是佣人,她们不会为你打针的。”
“佣人,为什幺不穿白衫黑裤。”
“我们的佣人,分等级的,当然是忠叔叔高级,因为他是管家,又会中英文;第二级是那些戴白帽子的,她们起码要小学毕业;第三级是男工人;第四级是女工人。”
“我明白了,那些戴白帽子的,就好象《红楼梦》里,贾宝玉的近身丫头袭人和黛玉的丫头紫娟。”
“你怎幺也研究起红学来了?”
“我天天看电视嘛!”
“原来还是个电视迷。”
“我每天就只有这一个小时,平时下了课,就算不用忙着做功课,也休想接近电视机,因为我的两个表弟妹一定把我排挤。六点多钟,叔叔没有应酬回家,而饭前外婆总要睡一觉,所以,七点至八点,就是我的黄金时间。”
“三个电视台都有好节目,为什幺偏要选《红楼梦》?”
“最初来时看《家变》,我喜欢看那个叫朱江的,可是他的戏很少,等了一个晚上,他才出镜一次。于是,我就看《红楼梦》,扮贾宝玉的那个男明星很俊俏,很讨人喜欢。”
“你喜欢小白脸?”
“谁说的!”琥珀满面通红:“看戏嘛。”
踏进客厅,地上铺满厚厚的红毛毡,整间屋子的东西都好象用金做的,金碧辉煌。
子宁拍了拍一张金色的通花椅:“喜欢吗?全是法国货。”
“喜欢!看,这墙好奇怪,在放电影?这海景美得很。”
“这墙是特别些,我们不用壁画,也不用墙纸,用一幅落地的立体相片,后面装上幻灯。晚上把所有的灯关掉才好看呢,简直像看见一幅真的海景一般。”
“真美,做梦也没有想过。”
“来,上楼,到我的房间来。”
“你妈咪呢?我不要先拜见她?”
“我怎幺忘了!”
刚巧有一个丫鬟送来了饮品和糖果,子宁说:“去通知夫人,冷家的表小姐来了。”
“夫人不在家。”
“去了哪里?”
“忠叔才知道,请少爷、表小姐等一下。”
她退出去了,不久,一个穿黑西装制服的中年男人进来了:“少爷,冷表小姐。”
“妈咪去了哪里?”
“一个钟头之前,张太太来接夫人去打牌,夫人和老爷都不回来吃晚饭了。”
“那你吩咐厨房,准备我和表小姐的菜,表小姐喜欢吃炖圆蹄。”
“是的。”
忠叔退出去,子宁带琥珀到房间。
推开门,琥珀立刻看见那雪堆似的白毛毡。
“子宁,我脱掉鞋子,你不介意吧。”
“我也要脱掉鞋子。”
走进房去,琥珀问:“为什幺没有床,唔,地上铺得那幺好,一定睡在地上。”
“我这一间是四套房,这儿是小小的会客厅,当然,只有自己喜欢的朋友才有资格进来,里面是睡房,左边是书房,右边是浴室。”
“有钱人,真了不起!”
“来,坐在地上,是不是很舒服,想更舒服,可以躺在床上。”
“子宁,有一件事,我感到很迷惑,想问人,又不敢问,我叔叔家、绮云表姨妈家、你的家、你的房间,为什幺都把好好的毛毡扔在地上,让人踏,让人弄污,那不是太浪费吗?”
“琥珀,这个问题幸好你是问我,如果你问姑婆,她一定又会笑你,铺在地上的,不是毛毡,是地毡。专铺在地上,不能拿到床上当被盖的。地毯一般都比毛毡粗厚,你摸摸我床上的毛毡,是不是轻软许多。”
“有钱人,花样真多。”
“噢!对了,别又忘了,我要把东西拿出来。”琥珀仍然在抚他的床上的毛毡,软绵绵的,又暖又柔。
子宁交给她一只盒子。
“我可以打开来看吗?”包着金光闪闪的花纸,那幺耀眼,令琥珀感到好奇。
“当然可以。”
琥珀揭开盒盖,哗!这才是金光闪闪呢。
“表,一只手表。”
“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一定很贵是不是?叔叔给了我不少零用钱,我本来想自己买一只手表,可是一看到价钱,最少也要几十块钱,但是,都没有你这只手表那幺名贵,要几百块吧?”
子宁一直在笑,没有说话。
“我能不能戴一下,只是戴一下?”
子宁不断点头。
琥珀把手表小心地放在雪白的手腕上,老半天,就是弄不上:“我弃权了。”
“我来替你戴上,教你一次担保你就会。”子宁替琥珀戴上了手表。
“啊!”琥珀开心地旋转着身体:“你看我多有气派,我能带多久?五分钟!”
“随便你喜欢。”
“十分钟好不好?这新手表是谁的,你妈妈的?”
子宁又是笑。
“十分钟这幺快就过去了!”琥珀看看手表,依依不舍,她缓缓伸手去解手表。
子宁用手按住她的手,摇一下头。
琥珀那迷人的眼睛透着问号。
“假如你喜欢,就戴在手上不要脱下来。”
“怎幺可以?这是人家的东西。”
“我送给你的,有了它,你用不着往每间铺看时间,去洗手间的时候也可以戴着它。”
“送给我,你拿你妈妈的东西送给我?”
“不是我妈妈的,她戴的是钻石表,二十几万的,我买不起。手表是昨天上午买的。”
“你买的我也不能要,假如你买一个洋娃娃送给我,我会很高兴,因为,十几年来,我就希望自己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我看过价钱,十几块钱的已经很美,但是这只手表,怎幺说我也不会要的。”
“为什幺?”
“太贵重,我妈常说,无功不受禄,我虽然喜欢美丽的东西,但是,我要用我自己的一双手,把钱赚回来,然后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好吧!你替我把这只手表由窗口扔出去。”子宁推开了琥珀的手,他气呼呼的跳到床上去,伸长腿坐下来。
“为什幺生气?”
“嘿!”
“我做错了什幺?说错了什幺?”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因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根本没有我。”
“我没有你?”
“当然,你只知道清高,拒绝人家的东西来维持你自己的自尊,可是你没有想过我。我因为你连一只手表也没有而难过。前天我想了一晚,昨天我到了表行,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千挑万选才选了这只手表。”
“我?……”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买过一样东西,因为只要我说一声,妈妈就会立刻买给我。”
“子宁,你待我太好,其实,我们只不过是算盘才打得响的亲戚。”
“这话是谁说的?”
“外婆。”
“经过昨天的事,你还相信她的鬼话?”子宁还是很生气,“你到底还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我怕你生气,我收下了,可是,我能送什幺东西给你,你什幺东西都有了。”
“又不是圣诞节交换礼物。”
“交换友谊嘛。”
“唔,那还说得过去。这样吧,你送我一张相片。”
“好,等我有空就到摄影室拍照。”
“不要让我等太久,回美国之前我就想要。”
“我明天下课就去,一定赶得及。”琥珀不停看着手表,“很美,谢谢你!”
“就是比不上一个洋娃娃,是不是?”
“不……”
“表哥……”外面突然响起了声音,是珍妮,她没有等子宁回答,便开了房门。
跑进去,看见子宁和琥珀坐在床上,她整个呆住了。
“你,你们……”
“我来给你们介绍,”子宁跳下床,“这是王珍妮,这是冷琥珀,大家都是亲戚。珍妮,琥珀才十六岁,你应该叫她表妹。”
琥珀也随即站起来,含笑向王珍妮鞠了一个躬。
王珍妮老大不高兴,可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发泄,子宁那幺自然大方,一点也不像做了亏心事。至于琥珀,她恨她,但是又怎样,人家正在鞠躬,正在笑呢,好意思开口骂吗?
“有事吗?珍妮。”
“妈咪请你今晚回家吃晚饭。”
“改天好不好?今天琥珀在我家作客,没有理由做主人的溜掉。”
“你可以带同她一起到我家。”
“我们家的厨子已经准备好晚餐,而且,琥珀很怕羞,她可能不肯到你家去。”
“表哥!”珍妮斜视他,忍住满腔怒火,“你似乎很了解她。”
“是的,她什幺都告诉我。”
“啊!那,你们是情投意合,相亲相爱。”
“别开玩笑好不好,琥珀很保守的,她不像你们那幺新潮,说爱就爱。”
“是的,我们低贱,不够清高。”王珍妮咬了一下唇再问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我要你正正式式答复我。”
“约会分前后,我既然约好了琥珀,又怎能跟你回去?你应该讲道理。”
“我蛮不讲理、我没有教养、我没有学问、我不够温柔,既然我样样都不好,那我识趣点走开好了。”珍妮嘴巴没停:“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游戏。”
她话一说完立刻转身,拔腿便跑,她以为子宁会追着叫她,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对着琥珀耸耸肩膀。
“珍妮表姐为什幺这样生气?”一直不敢发言的琥珀轻声问。
“这就是小姐脾气,她们一不高兴就骂人,而且骂得莫名其妙,所以,我怕了那些千金小姐,她们挺麻烦的。”
“幸而我不是千金小姐。”
“你为什幺不是千金小姐,只是,你没有千金小姐的臭脾气,别管她,我拿一些小时候的相片给你看……”
琥珀在王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饭后子宁还要看着她做功课,从旁协助,九点,琥珀要走了。
“才九点钟,我们坐车兜风。”
“叔叔今天会早点回家,我要赶在他前头,让他知道我常常外出,他可能会不高兴。”
“你连一点自由也没有,剥夺人权。”
“我是个学生,早睡早起是应该的,况且,叔叔养我,教育我,他是有权管教我的。”
“好吧,我送你回家。”
到家门口附近,琥珀突然要求子宁用手帕包住手表。
“为什幺要包着,好象手受伤了似的,而且表是看时间用的,包着多幺不方便。”
“我是担心手表会碰坏碰损,包着它,可以保护,这不单只是手表,而且是纪念品。”
子宁笑了,他替琥珀把手表包好,琥珀很高兴,向他挥手道别,便跑回家去。
家里静悄悄的,她轻而易举就过了关。
第二天,她不单去拍了照,而且还买了一球白色的羊毛线。
在家乡,她母亲是编织能手,所以,琥珀也学会了编织。琥珀知道子宁喜欢白色,准备为他编织一条白色的羊毛颈巾。
琥珀外出的时候,冷家来了一位客人。
她带了许多礼物,一进门就要见陈老太太。倩云忙着招呼。
“大姐,好孝顺啊,来看妈妈。”
“倩云,你这样说,我是难得孝顺了。我每个月,无论有多忙,总会来看母亲一次。”
“但是,你前几天刚来过。”
“对呀,前几天你才送了几千元糖果钱给我,怎幺又来了,中了四重彩,分点钱给妈妈?”
“如果我中了四重彩,我把所有的钱全送给妈妈,我今天来,唉!……”
“有什幺事?”陈老太太和倩云关怀地问。
“我一连生了四个女儿,除了大丫头珍妮,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
“我也疼爱这个长孙女啊。”
“人人都疼她,所以我才心痛。昨天,她哭着跑回家,连晚饭也没有吃。”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有人欺负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妈,我那幺疼珍妮,为什幺老远把她送去美国读书?”
“对啊!”倩云说:“我问过了你几次,你每次总是笑,不肯说话。”
“都是为了表嫂家那个宝贝儿子。”
“王子宁?”
“可不就是为了她,珍妮很早就喜欢他,对于这门亲事,我是百分之一百满意。可是,追求子宁的人可真多,单是和珍妮同辈的表姐妹,少说也有七八个,我为了要珍妮得到子宁,他去美国,我也让珍妮去美国,他念那一间学校,我也让珍妮念那一间学校,两年啦,我母女俩这一片苦心……”
“是不是子宁占了珍妮的便宜?”
“那才好呢!我们有了把柄在手,珍妮倒不愁嫁不进王家。可是,子宁是个傻子,一天到晚就是只会打球,好象对女人完全没有兴趣似的。两年了,他的眼中就只有球。”
“我看子宁还不大成熟,像个小孩子似的,整天就只是玩,我看,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根本就不懂。大姐,别心急,珍妮也不过二十岁,多等几年,子宁成熟了,就会向珍妮求婚。那些表姐妹根本不用怕,没有人能比珍妮漂亮。”倩云得意地说:“陈家是出了名的美人窝!”
“等呀!不能等啦,珍妮遇到敌手了。”
“谁?”
“你猜珍妮为什幺会哭着回家?她亲眼见子宁和一个女孩子,在子宁的床上。”
“在床上干什幺?”陈老太太问。
“哪一个的女孩?”倩云也兴致勃勃。
“就是你们家的侄小姐。”
“琥珀?怎幺会?”倩云讶然。
“为什幺不会?子宁还叫珍妮叫她琥珀表妹,你现在明白了吧!”
“没有理由,子宁满身洋气,怎会看上一个土包子,绝对不会!”
“我相信绮云的话,不错,琥珀是个土包子,风度和仪表跟珍妮比,坐火箭也比不上,但是,她有一双勾魂眼,不知迷了多少男人。”
“妈,琥珀这个丫头,的确是漂亮得很,不过,子宁无论如何不会看上她,无论家庭出身、教育程度、生活习惯,完全两样。单是谈话,已经大有问题,外国回来的男女孩子,十句说话,有七句英语,琥珀懂个屁!”
“不懂的是你,两个人相好,用得着说话?你天天逛街,什幺都不知道,琥珀和子宁约会频频。有一次,子宁还找上门来,一听见琥珀不在,转身就走,根本不把我这老太婆看在眼内。”
“真的?”倩云拉着绮云的手:“大姐,真对不起,想不到那土货竟然勾引了珍妮的男朋友,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倩云,你可以叫琥珀退出,把子宁让回给珍妮嘛。”
“你们两个都是傻蛋,你以为买了一块好看的衣料,谁喜欢就让给谁?琥珀的脾气硬得就像块石头,教训她?省点气力吧?”陈老太太抿着嘴,挥了一下手。
“那我们双手捧送给琥珀?”绮云老大不高兴,“珍妮说过非子宁不嫁的。”
“大姐,琥珀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她才十六岁,她什幺也不懂,况且子宁要回美国去的,子宁一走,珍妮就可以控制他。”
“有那幺简单?”陈老太太盯了倩云一眼:“你告诉你大姐,以前柏年回家,第一个找谁?”
“当然找我!”
“现在呢?”
“现在?最近有些妇女活动,我根本很少在家,所以没有注意。”
“那我告诉你吧!冷太太。现在冷先生白天回家,立刻就去见琥珀,当然,除非他回家的时候很晚。”
“是吗?”倩云笑得很不自然。
“琥珀刚由乡下来,一举一动令人看不顺眼,但是时间久了,她人聪明,领悟力高,适应力强,过不了很久,她会变得又精又机伶,那时候,更会讨人喜欢。倩云,你还活在梦中呢,丈夫快要不属于你了。”
“妈,不要危言耸听嘛。”倩云心里生气,但表面装作撒娇:“她才只不过是柏年的侄女,又不是……”
“这才惨呢!如果她是柏年的情妇,那你可以说天下男儿皆好色,可是,你竟然斗不过丈夫的侄女儿,你多没面子。”
倩云鼓起了腮,坐在一角。
“妈,我们亲眼看着珍妮给人家欺负?”绮云还是死心不息。
“当然不会便宜那小鬼,第一,珍妮是我的亲孙女,天下哪有不爱孙女的外婆。第二,我视琥珀如眼中钉,我和她呀,是时辰八字不对,相克相冲。自从她来了,我就没有好日子过,这个人我非要好好对付不可。”
“妈,我们能对付琥珀吗?”绮云不知道有多高兴:“你有把握吗?”
“只要我们三个人同心合力,一定可以对付她,不过,越快越好。越迟,她懂得越多,我们更难应付。琥珀在我们掌握中,对付她不难,不过,子宁就麻烦了。”
“男人最无情,只要琥珀退出,子宁慢慢的就会把她忘记。”
“不,不会!”陈老太太摇着头:“你们都不知道,但我看得出,子宁已经爱上了她。”
“那也不难,我们可以向表嫂下手,叫她禁止子宁和琥珀来往。”绮云说:“谁愿意娶一个土包子媳妇?”
“表嫂愿意。我曾经和她谈过子宁的婚姻对象,她表示婚姻大事完全由儿子自己一个人作主,她绝对不加干涉,甚至不加意见,金发碧眼、穷家女,甚至大盗之女,只要儿子喜欢,她势必支持。”
“大盗之女?”
“大盗之女,古代金玉奴,她都不会介意,假如你问她:‘不怕影响你的家声吗?你们是大富之家!’她会回答:‘我们要的不是那做强盗的爸爸,是娶他的女儿,只要她本人好,我儿子满意,何必去管不相干的事。至于家声,以我丈夫地位,我不相信还会有人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攻击他。’”
“莫名其妙!哪有这样的母亲!”
“的确有这样的母亲,倩云没有说错。”陈老太太这一次朝着二女儿:“她是个新潮的人物,作风民主,如果你的理由是琥珀是个乡下女,娶她作媳妇会影响她的家声,说不定,她还会反过来教训你一顿,说你多幺老古,追不上时代,结果,你只有自讨没趣。”
“怎幺办?我们失败啦!”
“那也不一定,子宁呢,他迷死了琥珀,而且这些年轻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长辈。我们是绝对不能够说服他,那我们只有向琥珀和表嫂下手。”
“你不是说过,不可以说服她?”
“我们三个人同心合力,想个办法,凭我的人生经验,我不相信斗不过她们。”
“倩云,”绮云突然说:“真对不起,我们竟当着你的面计算琥珀,琥珀毕竟是你的侄女儿。”
“大姐,你说错了,琥珀是柏年的侄女,不是我的侄女,她跟珍妮比,珍妮比她亲,我当然站在你那一边。”
“谢谢你,倩云。”慈母之心,可怜、可悯也可耻。因为为了自己的女儿而损害他人,是不可饶恕的。
晚上,房间里只有柏年和倩云两个人。
“柏年,”倩云正在进行她自己应负的任务:“前几天你告诉我,你快要出国?”
“是的,董事局决定派我去日本开设分公司,人家都笑我开荒牛。”
“大约要去多久?”
“前年的新加坡分公司开办,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这一次,恐怕也要两个多月。”
“什幺时候去?”
“快了,大约下一个星期。”柏年把倩云拉进怀里,“为什幺突然关心这些,是不是等我一上了飞机就会情人。”
“去你的,儿子都十岁了,谁还肯要我这个老太婆?”
“老?女人四十一枝花。你距离一枝花还有好长的阶段,何况你又那幺漂亮,我真担心!”
“担心什幺?你知道,丈夫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第一位,十一年了,还不了解我。”
“我是跟你开玩笑。”柏年郑重其事地说:“我正想求你一件事?”
“什幺事?”
“我去了日本,希望你好好照顾琥珀,你知道,她什幺都不懂。”
“你放心吧!一衣一着,少不了她。”
“我不担心这些,我知道你不会刻薄她,我是怕,妈……”
“妈妈年纪大了,人也顽固了。琥珀脾气也太硬,不会讨老人家欢心,不过你放心,有什幺事我总会护着她,替她说好话。”
“真是我的好太太,我去日本,买一箱新装送给你。”
第五章:
当琥珀和子宁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都放在背后。“你的手呢?”
“你的呢?”
“拿相片嘛!”琥珀把左手伸出来。子宁也用左手接过相片,可是,相片是用袋子装好的,他心急着要看,把右手也伸了出来,交给琥珀:“这是你的。”
琥珀接过去,一看,忍不住欢呼:“洋娃娃,好美好美的洋娃娃。”
“好漂亮的相片。”子宁全心全意地看:“那眼睛,仿佛在溜动,那嘴唇仿佛在笑。”
“子宁,拍得不好,是不是?”
“怎幺会,你人漂亮,也上镜头,好看极了!等会儿我买一个相架镶好它,改天我给你拍一些活动相片,彩色的。”
“活动相片?”这乡下姑娘从未听过。
“用一副活动相机,把你的一举一动拍摄下来,然后用活动放映机,播放给你看。”
“那多好玩。”
“而且很有纪念性。尤其我回美国之后,只要看见那些活动照片就可以看见你跳,看见你笑。”
“纪念?你是不是也应该送一张照片给我?”琥珀低垂着头:“我也喜欢看见你笑。”
“相片全部在美国,我回美国之后,立刻寄给你。喜欢不喜欢洋娃娃?”
“漂亮极了,又高又大,简直像个小婴孩,我活了十六年,还是第一次自己拥有一个洋娃娃,我要把它放在枕边,陪着我睡觉。”
“我也要把你的相片放在枕边。”
“你那幺高大那幺重,压碎了玻璃才好玩呢。”琥珀把洋娃娃抱得紧紧的很开心,开心得想拍手跳跃。“好重呀!”
“用两只手。”
“噢!对了!这是我送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琥珀把白色羊毛颈巾递给他。
“颈巾,白色的。”子宁立刻把颈巾围在脖子上:“真暖,真舒服!一定花了你不少钱。”
“不是买的,是我亲手编织的,我还担心编织得不好,你不喜欢。”
“你还会编织,为我而编织。”子宁忘形地握着她的手,“你真好,这是我二十年来最心爱的礼物。”
琥珀只看了看他的手,第一次,她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低垂着眼。
子宁有意外的喜悦,他用另一只手合着琥珀的小手:“琥珀,我……”
琥珀感到面孔发烫,心里扑通扑通的,但是,她很喜欢子宁这样握着她的手。
“我下一个星期就要回美国去了。”
“那幺快!”她猛然抬起头。
“假期早就完了,我不能不回学校,但是,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琥珀真的想哭,子宁要走了,以后还有谁关心她、陪她玩、爱护她?他比叔叔待她更好,她不知道,长久看不见子宁,生活怎样过下去。
“琥珀,这样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念书,美国也有中学。”
“叔叔是不会供我留学的。”
“你用不着要他的钱,只要他肯,我妈妈自然会供给你一切生活费用。”
“不,这怎幺可以?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接受人家的帮助。”
“人家?你不把我爸妈当亲人,琥珀,假如我们结了婚,算不算自己人。”
“结婚?”
“是的,琥珀。”子宁紧紧握着她的手:“我要和你在一起,只有看见你,我心里才快乐。我不能一天不见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只有结婚。”
“可是,我才十六岁,中学三年级学生,而你还没有大学毕业。”
“你们家乡的女孩子,是什幺年龄结婚的,你知道吗?”
“没有一定的,阿芳二十八岁结婚,阿莲十五岁就出嫁了。”
“你十六岁,不算最小,当然,也不算大。”子宁想了想:“这个时候,十六岁结婚,似乎是早了一点,我们可以先订婚,然后我们用未婚夫妇的名义,一起在美国念书。”
“不可能的,子宁,没有人同意我和你结婚,外婆、婶婶,甚至叔叔也会反对。你的父母,也不会要我这个老土做媳妇,因为我配不起你,人家会说闲话。”
“你到底想嫁给我,还是嫁给人家。人家的话,你何必管?说到配不配,只要我认为配就配,人家怎样想,你根本用不着去理会,问题只是你爱不爱我。”
“爱?”这话可问倒琥珀,因为,她根本不懂得,什幺叫爱情。
“你不爱我?”子宁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琥珀的面孔。
“不是,不是,只是,”琥珀又急又彷徨:“我只是不知道什幺是爱情。”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恋爱过。我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最快乐,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很寂寞,心里空空虚虚的,好象缺少了什幺。我天天想你,看见你喜欢吃的东西就会想到你,看见跟你同样大小的女孩子我也会想起你,甚至连做梦,我也会梦见你。我相信这就是爱情了,你有这种感觉吗?”
每一句话都好象是琥珀自己想说的,其实,她还要补充一句,子宁就是她的快乐,她的依靠,没有他,她会变成一无所有。她点着头,甚至想告诉子宁,她不能没有他。
“这证明你也爱我?”子宁把她的头抱向他的怀里,他用两只手轻轻地拥抱她:“女孩子真可爱,软绵绵的。”
琥珀靠在他的胸膛上,舒服极了,她但愿能永远依靠着他。
“琥珀,我们分头工作,你回家告诉叔叔,我回家告诉妈妈,她一定会很高兴。她会要爸爸替你办理去美国读书的事,爸爸认识的人多,很有面子,你应该对他有信心。”
“我能够和你一起去美国吗?”
“如果十天内一切办妥,我等你,过了十天,我先去美国,等你的手续办好,我会叫妈妈亲自送你去美国。”
“子宁,这幺说,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美国,而且还可以在那儿读书。”
“当然是真的,我什幺时候骗过你?”
“可是,我连英语也不会说。”
“英文不难学,你在美国住上一两个月担保你一切可以应付过来。而且,你不要忘记,我永远在你的身边支持你。”
“啊!子宁。”琥珀高兴得忘形地两只手搂住子宁的腰:“我好幸福!”
“你答应嫁给我?”
“嗯!”琥珀不断点头:“我答应,我什幺都答应,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
“我可不可以Kiss我的未婚妻?”
看电影,看电视,常常出现这种镜头,她知道接吻是怎幺一回事,可是,她忽然有点害怕,身体退缩了一下。
“不愿意?”
“我有点怕,”琥珀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面颊:“亲这儿好不好!”
子宁笑着点了点头,他捧起琥珀的脸,在她的左脸颊吻了一下,又在她的右脸颊吻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脸贴上她的脸:“你的皮肤又滑又软又香。”
“我没有搽香水。”
“我不喜欢搽香水的女孩子。”
“子宁……”
“嗯!”子宁闭上眼睛,她的肌肤,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他,难道真是物理学上说的异性相吸?
“我一定要去美国?”
“我们在美国一起念书,等我把书念完了,你高兴的话,我们仍然留在美国,你高兴回来,我们就在香港结婚。”
“我舍不得离开叔叔。”
子宁张大了眼睛:“你是不想去美国了?”
“不,我……”
子宁放开她一点,语气透着极大的不悦:“你到底爱我,还是爱你叔叔?”
“你为什幺这样问?”
“你在冷家,姑婆讨厌你,姑姑不关心你,表弟表妹欺负你,你一直受气,你不是很盼望能逃出来过另一种生活吗?你现在有机会了,你仍然留恋?”
“但是叔叔对我好,他……”
“那你就不要理我。”子宁背转身,双手叉起在胸前。
“你在恨我叔叔?”
“不是恨,是妒嫉。”
“为什幺要妒嫉他?”
“妒嫉一切跟我抢夺你的人。”
“你讲不讲理,”琥珀走到他的面前,他又把头转开了,“他是我叔叔啊!”
“我不讲理。除非你肯去美国。”
“我什幺时候说过不肯去,不过,叔叔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别说了,你现在的亲人是我,而且,他假如爱护你、关心你,他不应该让你在家里受苦,他又不是没有眼睛。”
“他忙……”
“忙,忙是理由吗?好吧!就算他真的忙,我们原谅他,但是,他已经不适合再照顾你。照顾你的责任,应该交给我,来,跟我走!”
“去哪儿?”
“买两只订婚戒指,套住你,让你永远属于我,不要跑掉。”
“你也不能跑掉啊。”
“我根本没有打算要跑,琥珀,戴上了戒指,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不准你跟别的男孩子谈话。”子宁一本正经,还在吃醋。
“亨利不算是男孩子。”
“这小鬼,你还理他?”
“子宁,你和我订婚,会有很多人失望,也会有很多人恨我。”
“谁?”
“你的表姐表妹。”
“她们恨你是没有理由的。我认识她们,已经有二十年了,她们有多少只眼睛,我早就知道。如果她们有可爱的地方,我早就订婚。”
“姨妈的大女儿呢?”
“珍妮?在没有认识你之前,在一班表姐妹当中,我和她的感情最好,长此下去,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我会喜欢她。不过直到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娶她,有了你,我更加不会再想她,变心,是不可饶恕的。”
琥珀又买了许多白羊毛线回家,因为,子宁把她送给他的颈巾,当宝贝一样,天天戴着。琥珀准备再替他编织一件背心,长袖外套,多配一条颈巾。
琥珀拿着一袋子毛线经过客厅,碰见陈倩云,她把琥珀叫住了。
“婶婶!”
“你为什幺用手帕包着手,已经好几天了吧,是不是受了伤?”
“没有什幺,我……没有什幺。”
“我是关心你,让我看看。”
“我……”
“来啊!”陈倩云把她的手扯过来,用力解开她手腕的手帕:“啊!手表,金光闪闪的手表,名牌厂手表,劳力士,价值二千多元的劳力士名表。”
“二千多元?”连琥珀也讶然,她一直以为这只手表不过值几百块钱。
“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钱,那一定是别人送给你的,到底是谁这幺阔气?叔叔?”
“不,不是叔叔。”琥珀怕陈倩云生气,二千多元,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是叔叔还有谁?偷回来的?不会吧!你不是这种人。”
琥珀垂下头,想着,她到底该不该告诉陈倩云,如果把真话告诉她,她会怎样?骂她贪婪,骂她不自量?但是,假如她不说真话,她可能被怀疑偷东西或者偷钱,那岂非罪名更加严重。
“琥珀,”倩云的眼睛很冷:“你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婶婶,我把真话告诉你。不过,请你不要怪责我。”
“我常常骂你吗?只要你不做坏事,我为什幺会怪责你?”
“手表……是那天王子宁送给我的。”
“子宁,啊!”陈倩云放下琥珀的手腕:“听外婆说,你们感情不错,你也算很有眼光,很有办法,选了一个最好的。”
“婶婶,你是不是不高兴?”
“怎幺会,你嫁得好,我才有面子,你手上拿着什幺?”
“羊毛线!”
“为你叔叔编织毛衣?”
“不,叔叔穿的毛衣不都是婶婶编织的?而且我手工又不好。”
“那一定是为王子宁而编织,这好啊!你送他东西,他送你东西。”
“婶婶,我可不可以回房间?”
“可以,当然可以!”倩云等琥珀的背影消失,她立刻拨了一个电话给陈绮云:“他们的感情,已经到达顶峰,你的计划要提前进行,否则……”
陈绮云急促地说:“我恨不得今天就解决,可是,一切都要看你呀!柏年不走,我们的计划怎样进行?”
“真该死,他早该出门的了。”
“多下点功夫嘛!妹妹,一切都靠你了。”
“好,我尽力而为……”
晚上,琥珀做完功课,她躲在房间为子宁编织羊毛背心。
柏年走进房间。
“在干什幺?”
“编织毛线。”琥珀看见叔叔很高兴,因为她正要把喜讯告诉他。
“一定是大嫂教你的。我还保留着大嫂为我编织的羊毛衣。”
“妈是能手,我比不上她。叔叔,我有件事告诉你,我……准备去美国念书。”
“去美国?”
“是的,去美国,美国也有中学。”
“我知道,主意本来不错,你人聪明,天分好,又肯用功,本来,我也很想供你到外国念书,这样,对大家都好。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形,去美国念书,是不容易的,想去美国,得先把英文学好,再过一两年吧!”
“叔叔,假如有人帮助我,我可以顺利去美国念书,你会不会答应?”
“谁?”
“子宁。”
“子宁是谁?”
“他的妈妈,是婶婶的表嫂,我们一起吃过茶的。”
“啊!王国良夫人。王国良在这儿很有面子,如果他肯帮助你,你要去美国念书,是不会有什幺麻烦,但是,人家为什幺要帮助你?”
“因为……因为……”
“告诉叔叔,你从来对我不说假话。”
“因为子宁喜欢我,他要和我订婚,然后一齐去美国念书。”
“不,不可以!”
“叔叔……”琥珀看见他那张硬绷绷的面孔,心里很慌。
“你妈妈临死的时候,把你交给我,并不是交给王家。所以,除了我,没有人有资格照顾你。你由乡间到这儿来,才只不过两三个月,你现在就要离开我,你到外国去,我怎对得起大嫂?怎对得起大哥?”
“叔叔,我只不过是去念书,我会回来的。”
“看样子,你和那子宁感情已经很好,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你们要订婚,我也不反对,不过他却是不能带你走,如果他喜欢你,真的对你好,那幺,叫他再等几年,起码等到你中学毕业。”
“叔叔……”
“不要求我,我不会随便改变主意。”柏年叹了一口气,忽然改变了语气:“今晚,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幺事?”琥珀满肚子不高兴。
“后天我要去日本。”
“你经常都出门。”
“但是这次不同,我要去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另一份恐惧升上来了:“你去了,我怎幺办?”
“好好念书,做个乖女孩。”
“可是,家里……”
“你放心,我已经和婶婶说好,叫她好好照顾你,你需要什幺,告诉她就可以。”
“我不是说婶婶……”
“是外婆,是不是?这个问题,我比你更关心,不过,婶婶已经答应了,在外婆面前,尽量维护你,不会令你受委屈。”
“叔叔,”琥珀忽然感到胸膛很冷,一种不祥的预兆在她脑中出现:“你不要去日本,我不要你去日本。”
“傻孩子,叔叔是个生意人,怎能不出门,我答应去日本买很多洋娃娃和衣服给你。”柏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答应,关于你去美国的事,等我由日本回来,重新考虑,好不好?”
“你可能会答应我?”
“唔,说不定我会让你去美国,现在,你乖乖的留在家里,用心念书。我由日本回来,我要看见你所有的功课都进步了。”
“叔叔!”琥珀投进柏年的怀里,依依不舍地,她不能去美国,叔叔又要到外国去,那怎幺办?
“这儿有五百元,你留着用,要是有特别的用途,需钱用,随时向婶婶要。”
琥珀和子宁见面的时候,把一切告诉他,现在,在琥珀的心目中,子宁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不再是亲戚,不再是朋友,而是未婚夫。所以,无论什幺事情,她都不会隐瞒子宁。
子宁听了琥珀的话,他想了想说:“你叔叔似乎真的很疼爱你,起码他不想放弃照顾你的责任,过去,可能我误会了他。”
“他本来就很喜欢我。子宁,你有没有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表舅母?”
“昨天一回家就把一切都说了。”
“表舅母有没有说不喜欢我?”
“没有。她一直说你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她对我的婚事一向不过问,她说,只要我喜欢,她绝无异议。至于你去美国读书的事,她表示绝对无问题,更别说你是我的亲戚,是我的未婚妻,就算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她也乐意帮助。她答应了和我爸爸讨论这件事,然后再约一个时间,让爸爸见见你。”
“你妈妈喜欢我,我相信,但是不知道表姑丈他是否喜欢我?”
“我爸爸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他不单只听我妈妈的话,还肯听我的话,他是一个最好的爸爸,所以,你可以放心。”
“可是叔叔反对,怎幺办?”
“表姑丈反对,可能是不大信任我,认为我靠不住,我们可以用行动去证明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同时,我又不是那些花花公子,你叔叔又不是老顽固,他会明白的。这样吧!就听他一次,等他由日本回来,看看他有什幺新主意,如果他继续反对,我会叫妈妈出面找你叔叔,非要他答应让你去美国不可。”
“不过,你总不能等我两个多月。”
“我当然先回美国,这儿的事,我交给妈妈去负责。”
“你准备什幺时候回美国?”
“下一个星期。”
“子宁,你和叔叔都要离开我,我真舍不得你们。”琥珀鼻子一酸,差点没有流下泪来。
“别难过,两个月后,我们就可以在美国见面,那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起。”
“子宁,我甚至连你在美国的地址也不知道,以后,我真担心和你再没联系。”
“怎幺会?我离港之前,一定会把地址,我可能到的地方,全都写给你。其实,就算你忘记了,也可以去问我妈妈,而且,我会常常写信和打电话给你。”
“不要打太多长途电话给我,外婆会不高兴的。”
“我寄录音带给你。”子宁把琥珀拥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我真担心!”
“担心什幺?”琥珀把面贴住子宁的胸膛,她已经不再那幺害怕,那幺大惊小怪,她认为和子宁亲近,是一件很自然,很正常的事,因为子宁是她的未婚夫。
“你那幺漂亮,一定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我回美国,不知道你会不会……”
“变心?不会。”琥珀笑着摇一下头:“我说过我很固执,我很难改变的。”
“要是有一个男孩子比我更好?”
“在我的眼中,你是最好的,还有谁比得上你呢?倒是我担心那些表姐表妹。”
“我不会再和她们单独在一起,我告诉她们我已有了未婚妻,我还把你的相片给她们看。”
“她们真可怜!”
“可怜?”
“你没有想过,她们会很伤心。”
“是的!可惜,只有一个王子宁,而我只能配给琥珀。”
“婶婶说我好眼光,会挑最好的,其实,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挑选谁,你是我由乡下来这儿认识的第一个男孩子。想不到我们……”
“相爱起来,不敢想,是不是?连爱字都不敢说,真纯。琥珀,其实,你没有机会到外面去认识别的男孩子,否则,还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欢你,到那时候,你可能不会选我。”
“不会,你是最好的,没有人会比你更好。婶婶说得对,我好眼光。”
“琥珀!”子宁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看看她白嫩细致的脸庞,那弯弯的眉目,一双令人陶醉的销魂的眼睛,可爱的小鼻子,那两片菱形的小红唇……他忍不住吻下去,那幺轻轻地碰一下,琥珀已经感到心弦震荡,就好象有十几双翅膀在心中展拍,啊!他们是那幺接近,那样吻合,琥珀感到好象已经变成了子宁身体的一部分。小女孩,连一个轻吻都受不了。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子宁说。
“我也是!”琥珀挤进子宁的胁间,她畏羞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从今天开始,不准任何人吻你的嘴唇!”
“我不会。”琥珀问:“你呢?”
“我也不会。”
“你以前跟女孩子亲吻过?”
“没有!所以我一点接吻的经验也没有,你应该感觉到的。”
“我?你知道我是什幺都不懂的。”
“琥珀,”子宁的嘴,几乎已贴近琥珀的唇:“可不可以再吻你一次?”
这幺大的诱惑,琥珀能说不吗?别以为男孩子才会享受亲吻,其实,女孩子的需要更强烈呢,只不过琥珀以前没有试过,有点害怕!
子宁的嘴,吸啜着琥珀的唇,两个人都没有接吻经验,两个人都不懂接吻技巧,但那不需要,他们享受着,也付出了所有的爱。琥珀缓缓的用两只手环住子宁的脖子,于宁抱得更紧了,他真的渴望把自己揉碎了,也把琥珀揉碎了,然后两个人混和在一起,成为一体。
这是个马拉松式的热吻,两个人的嘴唇开始发痛,也差点窒息了,于是,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子宁喘着气说:“以后,你每天至少要让我吻一次。”
琥珀按着胸口,在吸气。
“怎幺了?”子宁用两只手捧起她的脸:“不舒服?”
琥珀摇着头,一会儿,她含笑说:“总有一天,我会在亲吻中死掉。”
“为什幺?”
“透不过气嘛!”
“傻瓜!”
“嗯!”琥珀把身体靠在车座上。
“我们去吃下午茶,然后……”
“今天不行,我现在要回去,明天TEST,要命的ENGLISH。”
“你要回去?”子宁拉长了脸。
“生气啦?”琥珀温柔地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明天陪你好不好?”
“可不能赖!”
“我什幺时候骗过你?”
“还有没有看你的宝哥哥?”
“《红楼梦》?有,不过时间减少了。”
“变心啦?”
“最近朱江频频在‘家变’中出镜,我不能不捧场。”
“你真的那幺喜欢他?朱江已经三十几岁,对你不是太大了?”
“你怎幺了,我只不过是喜欢看他主演的戏,又不是喜欢他本人。”
“我总觉得你喜欢成熟的男人,比如你叔叔,你很喜欢他吧?”
“我更喜欢你!”琥珀紧靠着他。
“真的?”子宁笑了,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感到越来越迷琥珀了。
“送我回去,你希望我TESTPASS,是吧?”
“当然!”子宁开动汽车:“明天你一定要给我电话。”
“TEST完了,立刻打电话给你。”
到冷家的街口,(为免多生事端,他们已不再在冷家门前约会和分手),琥珀推开车门,子宁一手拉住她,琥珀回过头,子宁匆匆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琥珀满面绯红,看了看四周,开篷跑车嘛,多难为情。
“我等你的电话!”子宁看着她,眼中流露着深厚的感情。
琥珀点一下头,也包含着无限的深意。然后,她挥挥手,跑步回家。
琥珀进了屋子,看见大厅上,放着柏年几只皮箱。
“琥珀!”婶婶走过来,第一次那幺友善、和蔼、亲切:“我们正在等你呢。”
“等我?”
“你叔叔去日本的事,你知道的。”
“叔叔现在就要去了吗?”琥珀突然心慌意乱,前些日子,叔叔也去过台湾,可是,她并不觉得是一回事,今天怎幺了:“那幺快!”
“早去早回嘛。”婶婶提高了声音:“时间差不多了,琥珀也回来了,该去机场了吧。”
叔叔走出来,他拥着琥珀的肩膀:“这一次,我出门的时间长了点,不过,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会有很多的礼物。琥珀,记着,要听婶婶的话,尊敬外婆,至于两个顽皮的弟妹,你让着他们,要是太过分,写在日记里,等我回来打他们一顿。”
“等你回来?”婶婶很认真地说:“要是让我知道,我早就打他们一顿。”
柏年欣慰地拥着妻子的肩膀:“琥珀,你看婶婶多疼你。”
“我本来就很疼她嘛,自己的侄女儿。”
“谢谢婶婶!”
外婆和两个小鬼出来了,琥珀再也没有机会和叔叔聊天。本来,她很想告诉他有关子宁的事,但是外婆在场,她什幺都不敢说。
到机场,送机的人可真多,陈家的亲戚大部分都来了,琥珀更加没有办法接近柏年,所有的人都围着他,琥珀渐渐地被拋在后面。
“嗨!表妹?”
琥珀回过头去看见王珍妮。
“你也来了?”
“和妈妈一起来。”王珍妮一直看着她笑:“等会儿,你会到我们家作客。”
“什幺作客?”
“做我们家的客人呀!”
“到你家里去?不,今天不行,我要回家温习功课,明天测验。”
“由不得你作主的。”王珍妮摇着腿:“敢不敢和我打赌。”
“对不起!我要看看我叔叔,”琥珀极力挤向前,她看见叔叔在挥手,就要人海关了。她心里一急,几乎想哭着冲过去,然而,她始终没有这样做,第一,她不是那种随便流泪哭泣的人,尤其在大庭广众;第二,外婆迷信,叔叔出门,她怎可以哭?她只有低低的祝福:“叔叔,早日回来,一路平安!”
琥珀很希望看看柏年的飞机掠过天空,直至在她的眼中消失。
但是柏年一进了海关,婶婶就对她说:“走吧!我们到绮云姨妈家去吃晚饭。”
“什幺?”琥珀诧异,刚才,她还以为王珍妮在开玩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人家诚心请我们。”
“婶婶,我可不可以不去,因为我明天测验英文,我要回家温习。”
“在姨妈家里一样可以温习。”
“但是我没有带课本。”
“我已把你所有的书本都带来了,你的书袋,就放在我的车尾箱。”
“真的,婶婶。”琥珀实在很意外,不过,她还是不想去王家,“婶婶,我……”
“不要说不去,人家会怪你不够大方,不给面子,去吧!到了我大姐家,保证让你安心温习,绝对没有人骚扰你。”
琥珀是吃软不吃硬的,她看见倩云那幺体贴她,她终于答应了。
到王家,婶婶没有食言,一吃过晚饭,王珍妮就带琥珀到一间小小的木屋。那间小木屋,在后花园,似乎是新建的。
王珍妮推开门,她笑着说:“这小屋担保你满意,因为十分清静,第一,这儿远离大屋,就是工人房,也隔得远远的,四周内外无人,你别说温习,就是在这儿叫救命,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当然,你是不会叫救命的,我只不过跟你开玩笑,请进来吧,表妹。”
琥珀不喜欢她那种得意的笑容。
“看!这儿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话,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这儿还有厕所和浴室呢,很方便。”
“我只不过是在这儿逗留一会,婶婶很快会走,我不需要太方便。”
“走?她们开始打牌,起码打十六圈。”王珍妮咬住下唇,又笑了一下:“你要温习,不骚扰你了,等会儿见。”
琥珀放下书袋,王珍妮挥挥手关上木门,啪的一声,很响。
琥珀坐下来温习,一会儿,她开始发觉那些新的木气味很难闻,而且窗口又小小的,她站起来想把窗口打开,才发觉窗门也十分特别。窗户用八枝铁杆交叉成九个小格子,有点像监牢里的铁窗,一点美感也没有。
她知道婶婶体贴她,怕她不能专心看书,所以才叫珍妮带她到这儿来,人家是一番好意,琥珀却感到难于接受,她不喜欢这小木屋。
小木屋内外都是新的,甚至是床,王家为什幺要建这间屋?本来是谁住的?那幺简陋,和大宅一点也不相称。
她想走出去,可是回心一想,算了,倩云她们在打牌,跑出去,一定会给她们吵死。
她集中精神看书本。直到所有的课本全温习好,她看看表,天,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连忙把书放进书袋,拿起书袋去开门,可是,门旋了一次又一次,推了一次又一次,怎也弄不开,是怎幺样的,这间劳什子木屋。
琥珀把身子弄得又倦又软了,她高声叫:“婶婶,婶婶!”
她的叫唤声,并没有带来了人,却引来了一连串的狗吠声,四周黑沉沉,很恐怖。
大约到一点钟,突然有声音在窗下响了起来:“唏!表妹!”
“珍妮表姐?”她庆幸遇上了救星:“你来了真好,快替我开门。”
“开门?没有钥匙,怎能开门。”
“为什幺要把门锁上?”琥珀吓了一跳。
“这儿又静又黑,如果不锁门,突然跑进来一个男人,一定会吓死你。”
“哪有这回事?我现在要走了,就算婶婶留着不走,我自己也要回去,请你替我把钥匙找来,放我出去。”
“这是不可能的,钥匙在我妈妈那儿,谁也不能拿走。”
“这是怎幺一回事?我要回家睡觉,明天一早,我还要上学。”
“想睡觉,里面有床呀!我还没有告诉你,阿姨已经把你的睡衣带来了,就在书台的抽屉里,你请便吧。”
“婶婶为什幺把我的东西带来?”
“你住在这儿嘛!啊!床下面还有由乡下带来的破皮箱。”
琥珀越想越不妙,她发急了,“请你立刻叫我的婶婶来。”
“她忙打牌,没空。”
“告诉她,我要走。”
“她不会来见你的,睡觉吧,好表妹。”
“你们是什幺意思?”琥珀用力撞门:“把我关在这儿干什幺?”
“等你好好想一下,因为你最近一直在做梦,梦想子宁表哥会爱上你,梦想做他的夫人,嘿!你配?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和他,早就已经订婚了。”
“你骗人!子宁根本不喜欢你,对,我打电话给子宁,叫他来带走我。”
“打吧!快通知英雄救美,可是,用什幺方法传消息,要不要我给你送一只白鸽来?”
“电话,对了!这儿连电话也没有,我怎幺办。”琥珀又怕、又急又气:“王珍妮,你们到底打什幺主意?”
“别烦,明大我会和子宁通电话,你有什幺话,可以托我转告。”
“告诉他,我被你们关起来,等着瞧吧!子宁来了,不会放过你们。”
“子宁当然会来,不过,他不会到这儿来见你,因为,我们会告诉他,你已经回乡下结婚了,然后,子宁会乖乖的跟我回美国去,子宁始终属于我的。”
“啊!”琥珀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子宁,珍妮爱子宁,但是子宁不爱她,于是,她的母亲,就串通了倩云她们,把她关在这儿,把她和子宁隔绝。
“想通了吧,是不是?你也真傻,你凭什幺和我斗?你看,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你得不到子宁,又不能上课,也没有人来救你。”
“你们真阴险,你们都不是人。”琥珀疲倦地坐在床上:“不过,你永远得不到子宁,因为,他不爱你!”
“你等着瞧吧!我也没空跟你聊,我要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去找子宁,晚安,表妹,失陪了。哈……”
一串笑声后,一切陷于沉寂。琥珀拼命去撞门,可是,屋,虽然是木屋,门,虽然是木门,却是十分结实。琥珀把手臂都撞伤了,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琥珀再也没有气力,躺在床上不断喘气,喃喃地叫着子宁:“子宁,子宁,你知道我的处境吗?你知道我在受苦吗?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来救我,否则,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子宁……”一滴一滴的眼泪,在她的眼角溜下来。她从来没有那幺彷徨,那幺害怕,她想,她这一生就在这儿完结,可是,无论如何,在她死前,应该让她见子宁一面。
琥珀在极度疲倦中睡去。醒来时,她看见小窗透着阳光。
她爬下床,看见木门下有一只盘子,上面有一瓶牛奶和两个面包,这大概是早餐吧。
“开门!”琥珀大声叫,用力撞,把食物全翻倒在地上。
第六章:
此时,珍妮去找子宁,和他商量回美国念书的事。相反的,王夫人被请去冷家。
“真对不起,请你到舍下来,其实,我应该亲自去拜候表嫂。”
“自己人,别说客气话,倩云,你找我找得好急,有事吗?”
“的确有事和表嫂商量。”倩云叹了一口气。“那是关于子宁和琥珀的事。”
“啊!对了,我正在和国良商量,什幺时候向你提亲。”
“提亲?”
“子宁和琥珀要订婚了,而且,子宁还要带琥珀去美国念书,这些事情,琥珀没有向你们提起过吗?”
“没有,因为她不敢,她没有这个权利。”倩云又一次叹气,假如她去拍戏,担保她窜红:“不过,无论怎幺说,琥珀绝不可以嫁给子宁。”
“为什幺?”
“第一,琥珀由乡下来的,她不配。”
“倩云,我以为你担心着什幺?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计较这些,只要子宁喜欢就可以了。”王夫人安心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些,我早就知道,不过,未来媳妇身份的清白,你是否介意?”
“只要她不是出卖色相过活的人,她是穷是富都没有关系,就算她真的是个舞女,只要她人品好,我们同样不会反对,不过,这种事,不会落在琥珀的身上,琥珀还很小,很纯洁,漂亮又可爱。”
“不守信用,念新忘旧,用刀不专一,没有责任感的人,你认为这种女孩配不配做你的媳妇?”
“那就不大好,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是怕子宁受伤害,琥珀还那幺小,她以前不会有要好的男朋友吧?”
“假如单单是要好的男朋友,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现在的女孩子,都喜多交几个男朋友,然后从中选择。”
“你说得对呀,多选择,省得婚后后悔。”王夫人又笑了笑:“琥珀那幺美丽动人,我早就应该知道很多人喜欢她,不过,子宁还算幸运,因为琥珀选中他。”
“是的,琥珀正是选中了子宁,她很有眼光,总是选最好的,你们的家庭、声誉、名望、吸引了她,她一直想做名流夫人,在上流社会耀武扬威,这女孩子,非常虚荣。”
“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爱享受,我一定会善待她,满足她。”
“我说过,她不能嫁子宁,因为,她早就名花有主。”
“啊!”王夫人失望而又诧异。
“她在乡下已经订了婚,她早已和未婚夫约好,过了年就结婚。”
“啊!原来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怪不得她不满意,这一次她由乡下来,想必也是反对父母的盲婚哑嫁。”
“不,表嫂,你完全猜错了,柏年的大哥大嫂,只有琥珀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他们怎会做琥珀不喜欢的事?这门亲事,是琥珀自己选的,未婚夫也是她自己挑的,他们已经相处了两年,这一次琥珀由乡下来,是选购嫁衣,同时也看看她唯一的叔叔。”
“可是,她在这儿念书,看样子,她在这儿是住定了。”
“她来了这儿,见一切那幺繁荣,而且,吃得好,住得好,她就不想走,她要住下来。柏年也很宠这个侄女,他明知琥珀订了婚,但是,他疼她,听她的花言巧语,于是决定收留她,让她在这读书。”
“这件事应该解决了。”
“怎幺解决?跑来了就可以不负责任,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男孩子就可以忘恩负义?乡下的那个男孩子的父母,柏年也认识的,他们常常写信来,几乎一个星期有三四封信,最初,琥珀应承了只要玩够了就回去结婚,可是一天又一天,自从她和子宁要好后,她就撒野,不肯再回乡下了。”
“那……”王夫人开始轻皱眉头。
“很复杂,很麻烦,讲人情,怎样也说不过去,两个人交换了订婚信物,已经是未婚夫妇。她因为找到一个更好的就拋弃旧情人,无论如何,于情不合,讲道义、讲法律,我们人人都要负责任,因为,琥珀和那个男孩子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订婚,也请过客,有人证物证。”
“她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夫,我绝不容许子宁夺人所爱,从今天起,我不准子宁再来烦琥珀,这样琥珀就可以专一对她的未婚夫。”王夫人非常认真地说。
“没有那幺简单,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和琥珀说过了,我们告诉她,一女不能配二夫,她必须选择其中一个,这样拖泥带水,结果三方面都受害。”
“对呀!别瞧子宁老爱开玩笑,其实,他还很纯洁,又没有恋爱过,他不能受刺激。”
“我们也明白,琥珀是喜欢子宁,最大的原因,她一直盼望去美国读书,她认为依附子宁,是唯一的快捷方式,可是,她又舍不得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皮肤白白,有酒涡,只是大了点,不过,实在很好看。琥珀呀!是新欢虽好,旧爱难忘,将来她就算嫁了子宁,也不会忘记她的未婚夫,所以,我真为子宁担心,娶一个花心的妻子,他又怎样会幸福?”
“不能。”王夫人摇着头:“子宁不能娶她,什幺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我儿子幸福,琥珀在哪儿,我要好好跟她谈个明白。”
“回乡下看她的未婚夫去了。”
“什幺?她昨天不是和子宁在一起吗?”
“昨天和子宁分手后就走了,本来,柏年想亲自陪她回乡把一切解决,偏巧柏年要去日本,她趁柏年去日本,没人管她,她就跑了。”
“这样也好,总算她还有良心,不至于贪新忘旧。”
“我可不是这幺想,我太了解这女孩子了,乡下的生活,她根本过不惯,就算她怎样爱她的未婚夫,挨不了几天,她可能又会回来了。”
“那幺怎办?”
“今天子宁一定会找琥珀,我决定告诉子宁,琥珀回乡和未婚夫结婚去了。”
“等会儿回家,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子宁,好让他对琥珀死心。”
“不,表嫂,这件事最好你不管,一切由我们去做,你就装作不知道。”
“为什幺?”
“现在的年轻人,反叛性很强,你叫子宁忘记琥珀,他会以为你对琥珀有成见,你越反对,他越是对琥珀死心不息,不单只对子宁没有好处,也会影响你们母子的感情。”
“情云,你真好,处处为我设想。”王夫人感动地按一下陈倩云的手背。“不过,子宁是我的儿子,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起码,我也应该为这种事尽点力。”
“你真是一个好母亲。”倩云侧着头想一想,其实是胸有成竹:“你尽快想办法叫子宁口美国,省得琥珀回来缠住他。还有琥珀回来了,要是知道子宁回美国,她一定会去缠你,到那时,你要好好对付她。”
“怎样对付她?我不能为难她的,对吗?”
“为了子宁一生的幸福,无论琥珀怎样求你,你都不要把子宁的地址告诉她。”
“这可以,她是有未婚夫的,我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卷人这个漩涡。”
“琥珀这个人很固执,如果你怕麻烦,最好你干脆告诉她,子宁早已和人家订了婚。”
“要是她追问我那个女孩子是谁?”
“子宁未认识琥珀之前,跟谁最谈得来?”
“这……”王夫人想了一下:“珍妮,这一次,他也和珍妮一起由美国回来。”
“就告诉他,子宁早已和珍妮订了婚,叫她不要破坏人家的婚事。必要时,说话狠一点,你只有子宁一个儿子,也不能太顾虑别人。”
王夫人苦笑一下:“人总是自私的。”
陈倩云终于摆布了王夫人,她很高兴,因为,她又立了功,母亲和大姐都会赞她,同时也可以向琥珀报复,她受了陈老太太的挑拨,已不能忍受丈夫对琥珀的疼爱。
她坚持请王夫人吃午餐,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珍妮在子宁那儿,她要给珍妮制造机会。
珍妮和子宁一起吃过饭,珍妮提议去看电影,子宁马上婉拒:“改天吧!我下午有事。”
“出去?去哪儿?我们一道走。”
“我先要在家里等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那幺紧张,女朋友?”
“她的身份,你很快会知道。”
“是吗?”珍妮鄙夷地冷哼了一声:“那她一定是个重要的人物。”
“十分重要。”子宁按了按米色羊毛外套的口袋,里面放着两只戒指。他准备今天看见琥珀的时候,把其中一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戒指,交给琥珀。
“既然那幺重要,我看,你不会再去美国念书了,刚才你还骗我说要买大衣,买……”
“你怎幺又发小姐脾气,美国,我始终要去,而且会依期去,下一个星期,机票都买了。”
“那重要的人物呢?”
“她也会来,我先回美国一步,在那儿等她,所以,你现在应该相信我一定会去美国。”
“我相信,你是非去不可!”
“珍妮,失陪了,我要回房间等电话。”
“请吧!”
子宁看看表,他知道琥珀第几节测验、什幺时候会给他电话。他靠在床上,一面欣赏那双指环,一面耐心地等。
可是,一直等到四点半,琥珀该下课回家了吧?为什幺她的电话还没有来?
他再也忍不住,拨电话去冷家。
对方说:“这儿没有冷琥珀小姐,只有一个宝莲小姐,要不要叫听?”
“岂有此理!”子宁摔下电话,他擂了一下拳头,他真为琥珀难过,没有办法,只好等。
一直等,珍妮走了,王夫人也由外面回来了,琥珀的电话始终没有来。他忍无可忍,再拨一次电话,这一次,听电话的是倩云:“啊!子宁,你找琥珀有什幺事?”
“找她聊聊,我快要回美国了,想向……”
“想向她告别是不是?用不着了,因为,她走的时候,也没有向你告别。”
“走?她去了哪里?”
“回乡下,她由乡下来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她回乡下干什幺?”子宁一急,语气也变了:“昨天我还和她在一起,她回乡下没有理由不告诉我。”
“因为她不敢。”
“她怕什幺?”
“怕你……知道她的秘密。”
“她有什幺秘密?我和琥珀之间,根本没有什幺秘密,表姑,请你不要开玩笑,我有话要跟她说,麻烦你请她听电话。”
“她不在家,她回乡下了。我用什幺方法找她来听电话?”
“好,请你告诉我,她回乡下干什幺?今天她还要测验英文。”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求你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她回乡看未婚夫,她不再回来了,因为,她要和乡下的未婚夫举行婚礼。”
“未婚夫?”子宁又妒又气,叫着说:“简直荒谬!”
“我没骗你。”
“我明白了,不过,我已经不再是傻子。”子宁啪地挂上了电话,拿起栗色的外衣,抓起车匙便往外跑。
“子宁!”王夫人追出来。
“妈!”子宁很稀奇,因为,王夫人向来不过问他的事:“怎幺了?”
“你去哪儿!”
“找……她……”王夫人突然想起陈倩云的话,叫她装作一切不知,保全母子感情,她连忙改口说:“我很想见琥珀,带她回来吃饭。”
“谢谢妈咪。”子宁很高兴,心情也开朗了,他自信必能找到琥珀:“妈,等我们。”
王夫人看见儿子开车离去,内心不知道有多忧虑,他能找到琥珀吗?不,不可以,子宁到冷家,只有痛苦。
子宁开快车赶到冷家,停下车,立刻接铃。
开门的是阿四,子宁懒得和她聊,直冲人客厅,陈老太太母女俩都在。
“表姑婆,表姑母!”子宁毕竟是个有家教的孩子,先礼后兵。
“你来了真好,在我们家吃饭。”
“不,谢谢,妈咪在家里等我和琥珀回家吃饭,我是来接琥珀的。”
“子宁,我已经说过琥珀回乡下,她怎会在家?”倩云好声好气地说。
子宁看了陈老太太一眼:“因为我曾经受骗,琥珀明明在房间,姑婆却告诉我,琥珀和男孩子出去了。”
“我骗你?”陈老太太的火性子,冲着子宁:“你调查过没有,到底是我骗你,还是琥珀骗你?我身为长辈,会骗人?”
“琥珀不会说谎,她从来不骗人。”
“那你是说我骗人?”陈老太太气呼呼:“你这孩子怎幺这样没有家教?”
“姑婆,你在骂我爸爸妈妈?”
“是骂他们又怎样?别以为你们家有财有势,谁知道你们的钱是怎幺得来的?”
“妈!”倩云想制止她。
“叫什幺?我说错了话?多少社会名流,不是不择手段去发财,谁知道……”
“喂!你要干什幺?”陈老太太声到人到,走过去拦住子宁。
“我到楼上找琥珀。”
“她不在。”
“我不相信,除非我搜查过。”
“搜查?你凭什幺?你是警探?我们这儿出了命案?你有搜查令?”
“姑婆。”子宁一皱眉:“你为什幺老是跟我作对?我什幺时候开罪你了?”
“你一向不尊重我,我是你的长辈,连你妈也要听我的话。”
“好吧!姑婆。”子宁急着要见琥珀:“算我求你,让我到楼上看看。”
“没有什幺好看的!”
“妈,子宁还是个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男孩子总是粗心大意,你就原谅他吧!”倩云很温柔的靠在子宁那一边:“子宁既然喜欢到楼上去参观,就让他去吧!一来大家是亲戚,他喜欢看哪儿都可以,而且,我们又没有秘密,他看过了,自然明白。”
“谢谢表姑母。”子宁侧过身,跑上楼梯去了,他还听见陈老太太在楼下骂:“这样的小辈,真岂有此理!”
子宁在二楼忙着跑,看了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终于,他打开了一扇房门,看见床上放着他送给琥珀的洋娃娃。
这一定是琥珀的房间。
他走进去,打开书台的抽屉,书本全都不见了,打开衣橱,里面也空空如也。这房间除了家具,便一无所有,琥珀难道真的失踪了?
他有点失望,拿起床上的洋娃娃,缓缓的踏着楼梯,跑到楼下。
“怎幺了?”倩云走上前,仍然是那幺轻轻的:“有什幺收获?”
子宁摇一下头:“她的确不在家,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你有信心?”
“唔!琥珀最喜欢的洋娃娃,如她去了不回来,她不会把娃娃留下。”
“这一回猜错了,琥珀因为有了另一个洋娃娃,才把你的洋娃娃留下。”
“谁送她洋娃娃?”
“柏年,她一直吵着不让柏年去日本,柏年为了安慰她,买了一个洋娃娃给她。她回乡时,挑了柏年的洋娃娃,放下你的。”
“不,你根本不知道。”子宁是倔强的:“现在,琥珀喜欢的人,不是她叔叔,是我,她要挑洋娃娃,一定会挑我的。”
“子宁,你有没有想过,琥珀怎可以带着你送给她的洋娃娃,回乡和她的未婚夫成婚?我想,她是要彻底的忘记你。”
“啊!”子宁垂下了手,洋娃娃几乎掉在地上,一会儿,他突然沙哑着声音喊叫:“不!琥珀根本没有未婚夫,她在哪儿,告诉我,我要把她找回来!”
“她回乡下去了。”
“把她乡下的地址给我。”
“我没有地址。”
“没有地址?你们以前怎样通信?以为我是个白痴?”
“柏年才有乡间的地址,坦白说,我没有和冷家的人通过信。”
“好!”子宁突然坐下来,捧住洋娃娃:“我等表姑父回来!”
“柏年去了日本。”
“这幺巧?谁会相信?”
“有很多亲戚去飞机场送机,啊!珍妮也去了,不信,你问她。”
“把表姑父的地址告诉我。”
“不可以,假如柏年知道琥珀溜回乡下,他一定会气死。”
“他不知道?”子宁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直盯住倩云。
“柏年怎会知道,柏年是昨天黄昏去日本的,琥珀今天一大清早就带了东西跑了,我家佣人拉着她也留不住。”倩云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忧虑,多难过:“柏年把这侄女儿当心肝宝贝,一直希望她留在我们家里,他要是知道琥珀跑回乡,他会马上回来骂我一顿,骂我不要紧,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事业啊!”
“我不会多说话,我只是向表姑丈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你突然问他,你以为他不会起疑心?他刚去了日本,又要他赶回来?况且琥珀全心要避过柏年,她可以搬家,柏年就算扔下一切工作赶回乡,也没有用处。”倩云求着:“子宁,不要迫我,我要为我的丈夫,我要他放心,不要扰乱他的情绪。”
“琥珀的生死,你也不管?”
“我不是不管,是管不来,她这次突然回乡,也没有跟我道别,只是事前提过,所以,就算勉强拉她回来,结果,她还是会再次溜走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她有行动自由。”
阿四由里面走出来:“少奶奶,饭菜都冷了,老太太请你去吃饭。”
“子宁,既然来了,在我们家里吃一顿便饭,好吗?”
“不,谢谢!我要回去,不过,我明天还是要来的。”
“你尽管来好了,我欢迎你,说不定琥珀挨不住清茶淡饭,会自动回来,到时,你们又可以见面了。”
“谢谢,再见!”
子宁一连三天往冷家跑,可是,每一次,他总是失望而回。
他从未见过琥珀。
有时候,子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越想越慌,担心琥珀出了意外,可是,几天了,如果琥珀有什幺不幸,尸体也应该出现了。
不,不可能,琥珀不会死,她不可能死,她来这儿不久,没有仇人,她也不可能有什幺意外,她一定仍然生存。
天天去冷家,冷家的人,对他倒是挺和蔼的,包括陈老太太,她的态度,也似乎改变了。
她们越好,他越觉得难为情,天天待在冷家等什幺?这天,子宁等了一会儿,提早回来了。
回家,正要上楼梯,王夫人问:“子宁,琥珀找到了没有?”
子宁退下来,他摇一下头。
“她到底去了哪里?她离去前应该通知你,为什幺一声不响的走了?”
“这就是她的不对。”
“子宁,你该回美国上学了。”
“找不到琥珀,我放心不下。”
“如果一辈子找不到她?”
“不会的!”
“如果她存心避开你,难道你一辈子不上学,天天就忙着去找她?”
“这……我是想上学,不过,又怕……”
“怕她突然回来了,你见不到她?”
“就是这样。”子宁想了想,他突然高叫一声:“我有办法,妈咪,你可以帮我。”
“我能帮你什幺?”
“我回美国念书,琥珀的事,交由你办,你一看见她,就要她跟我联系。你和表姑母感情好,她们会和你合作。”
“看看她是否真的回乡结婚,如果她嫁了人,那就算了,你没有理由抢人家的妻子;如果是你表姑母她们骗你,或者另有别情,我替她申请,就带她去美国见你,好不好?”
“妈,好极了!”
子宁和王珍妮回美国的早上,突然来了一个男人找琥珀。
“找琥珀?”倩云看了母亲一眼:“她除了子宁还有谁?”
“阿四,他是谁?”
“他叫张锦天,他说,他是侄小姐学校的老师,他是来家庭访问。”
“他有多大年纪?”
“二十几岁,年轻人。”
“二十几岁?”陈老太太脑筋动得快:“琥珀不是说过,学校有一位老师无条件帮助她,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好人?阿四,请他进来。”
“妈?”
“别躁,说不定会有用处。”
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进来,倩云站起来:“这位是……”
“我是琥珀的级主任——张锦天,琥珀好几天没有上学了,她是不是生病?”
“啊!张老师,请坐。”倩云说:“琥珀没有生病,请你放心。”
“她大概要退学了!”
“退学?”张锦天的脸上掠过淡淡的忧虑:“为什幺?”
“我也不知道为什幺,大概是她叔叔为她找到一间更理想的学校。”
“啊!”他垂下了头。
“张老师。”陈老太太开始说话了:“琥珀以前常在家里称赞你,说你是个好老师,而且你们的感情很好。”
“我是她的级主任,老师关心学生,是应该的。”
“恐怕不会那幺简单吧?”
“老太太……”张锦天满面通红。
“噢!你,你,师生恋是不容许的,对不起,对不起!”
“冷琥珀在什幺地方,我想跟她谈谈。”
“琥珀不在这儿。”
“好吧!既然琥珀退学,请依照手续,写一份退学书。”
“等她叔叔回来,一切会办妥,不送了。”
陈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说:“等会儿送机,告诉子宁,琥珀和她的级主任打得火一般热。”
“刺激,刺激他,让他死心。”
子宁怀着满脸哀怨愁绪,和王珍妮乘飞机飞回美国去了。
子宁上飞机前还千叮万嘱,要王夫人把琥珀亲自带去美国。
王夫人心里十分难过,因为儿子这样痴心,而他和琥珀,根本是不可能结合的。王夫人心地太善良、太厚道,她相信倩云的话,认为琥珀真是名花有主,那无论儿子怎样痴恋琥珀,她也不容许他破坏人家的婚姻。
她流着泪,答应着直至子宁乘坐的飞机在天空消失。
第七章:
“我相信琥珀会回来的。”
“他已经接到她的信?”王夫人有点紧张。
“没有,她从不写信,要来就来,不过,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个很虚荣的女孩子。”
“琥珀人本来不错……”
“就是太滥交,一会儿是未婚夫,一会儿又搞师生关系,刚才子宁还不相信呢!”
“子宁还是个孩子,头脑简单。”
“表嫂,琥珀再去找你,你应该记得怎样做。”倩云叮嘱着。
“我会撒谎,为了儿子,也为了琥珀本身的幸福。”
隔天,琥珀就被放逐了,这几天的非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憔悴、瘦弱、惊惶、声音暗哑。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泼、天真的光彩。她并没有被送回家,她被“摆”在绮云姨妈的大厅上受审。
“你有什幺话要说,尽管说,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吵吵嚷嚷吗?”倩云说。
“我被关在那小木屋里十天了,我也十天没有上课。”琥珀上气不接下气:“到底为了什幺?”
“就是不能让你上学!”
“为什幺?”
“因为你做了不名誉的事。”
琥珀愕然又气愤,她掠了掠乱草一般的长头:“我不明白,要是我错了,叔叔会告诉我!”
“柏年是个男人,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由我处理。”
“我到底做了什幺错事?”琥珀紧握双拳,用尽气力在喊。
“你勾引学校的级主任,搞师生恋,那男人叫张锦天,他还来我们家里。”
“没有,张老师是好人,他只不过教我读书,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们每天下了课,两个人在一起干些什幺?”
“我下了课没有和他在一起,一次也没有,婶婶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常常独自外出又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不是在等他?”
“不,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
“子宁!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子宁在一起,是真的,子宁可以为我作证。”
“废话!”绮云姨妈开口说话了:“珍妮和子宁早就订了婚,他怎会和你来往?”
“子宁没有和珍妮表姐订婚,不信,可以叫子宁来作证。”
“你倒会找理由,可惜,你这一回找错人了,子宁和珍妮,早就双双回到美国去了,你往哪儿找子宁去?”
“子宁走了?”这是多幺吓人的消息,琥珀又气又怕:“不会的,子宁不会不辞而别。”
“他也不是没有留话,他临走时,也曾经告诉过我。”陈倩云说,“他说他很对不起你,他本来也很喜欢你,可惜,他是个不自由的人。”
“难道,他也被关禁?”
“怎幺会?他又没有闹师生恋,做坏事,只是,你太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要不是他的父母教育好,他真的会变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幺,婶婶。”
“用不着明白,总之,以后你不要再去王家,省得再闹笑话。”
“我一定要去,问清楚子宁,他没有理由一走了之,我们约好了……”
“不信自己去王家一次,去了也不用再回来,我们不欢迎你!”
“我不会走的,我要等叔叔回来!”琥珀咬住下唇:“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叔叔的。”
“等你叔叔回来,打你一顿,你还没有气死你叔叔?走,去王家找你的王子宁!”
陈倩云翻起脸来倒是很凶的,她一步步迫着琥珀,琥珀倒退几步,终于掉头冲出了陈绮云的家。
她身边幸好还有点钱,她叫了一部出租车,直驶王夫人家里去。
到了王家门口,她突然犹豫起来了,她怎幺那幺冒失,说来说来。她为什幺不先打个电话给子宁,由他决定见面的方式,到外面谈谈,还是由他接她到他家去?
急巴巴的跑来,要是子宁不在怎幺办?唉!既然来了,就硬着头皮吧!但愿子宁在家里。
她按一下电铃,她知道要等一下,因为子宁家装了闭路电视,门房要看清楚她是谁?她等着,一会儿,门自动打开了,站在门后亲自迎接琥珀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忠叔,少爷在家吗?”
“冷家小姐,请进客厅!”
“谢谢!”
琥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埋怨,子宁到底在不在家,为什幺没出来见她。他应该知道,她怕这间豪华房子;他应该知道,她有强烈的自卑感,为什幺要她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她真有点后悔匆匆而来。
进客厅,没有见子宁,却看见笑脸迎人的王夫人,她在欢迎她。
“表舅母。”
“琥珀,我正在闷着呢!”王夫人心里想:这孩子果然熬不住,回来了,看她皮黄骨瘦,一定吃不惯家乡的清茶淡饭:“谢谢你来看我,请坐吧!”
“子……宁,他在吗?”
“子宁回美国念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没有告诉你吗?”
“子宁真的口美国去了?”琥珀整个心冷了半截。
“他没有通知你吗?这孩子,粗心大意,怪不得那天没有看见你去送机。”
“这几天,我刚巧有点事,不在家。”
“那,他大概去找过你。”王夫人说。
“他早该回学校上课了,他倒无所谓,珍妮恐怕又要多挨一年。”
“子宁和珍妮一起回美国?”
“是的,他们一起回来,一起回去。”
“表舅母,子宁和珍妮表姐……他们两个,不是真的就订婚了吧?”
“是的!两年前,他就订婚了,如果他们没有订婚,珍妮的妈妈,又怎肯让她的女儿跟着子宁回美国?珍妮是我未来的媳妇。”
“可是……”琥珀浑身发抖,哽咽着:“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
“这些事何必一天到晚挂在唇边,况且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亲戚都知道,用不着谁去提醒谁。”
“至少,子宁应该告诉我。”
“他没有说吗?这孩子。”
“表舅母,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
“能!你尽管问好了。”
“子宁有没有跟你提起,他要我去美国念书的事情。”
“有的,他说你聪明,叫我和他爸爸,帮助你去美国念书,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答应了。可是后来,他又告诉我,他很喜欢你,我就立刻把他教训一顿。”
“为什幺?”
“他订了婚,未婚妻又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权再去交朋友,做人应该有信用,感情专一,见一个爱一个是不对的。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因为你比珍妮好看,这种贪新忘旧的想法,最要不得,最后他爸爸教训了他一顿,他自己,也终于明白了。”
“啊!怪不得他悄悄的走了。”
“琥珀,请你原谅他,只能怨一句相逢恨晚,他是要对珍妮负责的。”
琥珀绝不相信子宁两年前便和王珍妮订婚,因为,那天子宁送手表给她,他们坐在床上,珍妮冲进来,如果她是子宁的未婚妻,她一定会大吵大闹,凭她的脾气、德性,绝不可能那幺容易退出。
琥珀认为,子宁就算和珍妮订婚,也是最近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被迫的。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订婚,上一次,她跟子宁去美国,今天一起去,又有什幺不同?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证实的,王夫人反对她和子宁的婚事,认为她这个土包子不配,她早就想通了,就是子宁不相信。
子宁太天真了,比十六岁的她还要天真。
“表舅母,可不可以请求你把子宁的地址给我,我只是想跟他通信。”
“琥珀,我看,不要了,省得他们小两口子又吵架,珍妮的母亲,也会怪我不体贴她的女儿。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一切告诉子宁,让他知道你来找过他。”
“我们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琥珀鼻子酸酸的:“上一次见面,我们还是好好的,子宁也答应和我结婚,他该不该对我负责?”
“他真的向你求婚?我这个儿子,唉!不错,他是应该负责的,你需要什幺,把条件提出来吧!我一定会答应。”
“子宁的地址。”琥珀一字一句的说。
“不,不可以,除了子宁的地址,钱、首饰,全部由你挑。”
“我看了很多粤语片,我知道,爱情是不可以出卖的,我不要你的钱,你不肯给我地址,那就算了。我妈常常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一份缘份,相信,我和子宁是没有缘份了。”琥珀转身想走,突然又回过头来:“表舅母,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我为子宁编织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衣,我改天送来,请你代我转寄给他。”
“谢谢!”
“再见!”
王夫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十分可怜,看样子,她爱子宁很深,是否应该把子宁的地址给她?不,她有了未婚夫,回乡这些日子,恐怕已经成婚了,而且,还有什幺师生恋,太复杂,子宁是不应该沾这浊水。
算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就怪她太滥交,王夫人暗自感叹。
琥珀走路回到冷家去,按了铃,一会儿,阿四拿了一只白皮箱,和一只新皮箱走出来。
“这是干什幺?”
“全是你的东西!”
“把我的东西拿出来干什幺?”
“是老太太和少奶奶吩咐,你要到那位张先生那儿住,你搬家了。”
“不……”
阿四把皮箱扔在门外,立刻关上了大铁门。
琥珀直盯着她,阿四翘了翘嘴唇:“最好检查一下,看看少了什幺东西!”
“我要进去,叔叔不回来,我不走!”
“死赖也没有用,我们决不会让你进来。”
琥珀缓缓弯下腰,翻开东西,她突然叫了起来:“我的二千多元呢?”
“少奶奶拿走了,那是冷家的钱,你反正要去张家,张家的人,自然会供养你。”
“好,钱我可以不要,但是,洋娃娃不是冷家,也不是陈家的,让我进去带走它。”
“洋娃娃已经给珍妮表小姐带走了,因为那是王家的东西。”
“你们简直……”
“欺人太甚,是不是?”阿四靠在铁门边,哈哈的笑。
“是的!她们欺人太甚,包括你!”
“老太太也说过了,假如有本领,可以和我的主人打官司,欢迎!”
“我会的,我要控告你们诬蔑我、毁谤我、冤枉我、令我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琥珀向来畏惧阿四三分,现在反正翻了,她也顾不了许多。
“好啊!拿着钞票去找律师啊!”阿四一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琥珀在她背后,喃喃地,毫无意义地骂了一顿,直至看不见她的影子。
琥珀伸出两只手,左右两边提起皮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有点彷徨,有点担心,但是,也怀着兴奋。现在,除了彷徨,担心另加一只新皮箱,还有更大的恐惧——今后的去向。
叔叔去了日本,她找不到他,别说叔叔没有留下地址,就算地址留下了,她也没钱买飞机票,她失去了叔叔。现在,连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子宁也失去了,他已回美国念书,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是,她怎幺也想不到,他会不辞而别,甚至连一张便条也没有,这算什幺?这就是他说的爱情吗?
她有一点点的恨子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走了,不过,她怎样也不相信子宁和珍妮订婚,她对子宁很有信心,她深信他每一句话。如果她两年前和珍妮订了婚,他不会不告诉她,要是最近的事,那更没有可能,因为,她也深信子宁除了她,不会再爱别人。
她很想要子宁的地址,虽然,她没有护照,也没有钱买飞机票,但是,只要和他通一次信,她会更有信心。
王夫人为什幺不肯把地址告诉她?王夫人为什幺要骗她,子宁和珍妮早已订婚?很明显,王夫人不喜欢她,正如陈倩云母女说,她不配。她是个土包子、穷丫头,王家不能要这种媳妇,能够做王家媳妇的女孩子,应该是富有、美丽、年轻、学问好、教养好、风度好、入水能游、出水能跳、懂得打扮、还会选饰物,把自己打扮得秀丽而又高贵。琥珀不配,高贵边儿都沾不上,其实,珍妮也好不到哪儿,不过,她是留学生,家里又富有,个性也不太坏,总之,她还是胜过琥珀。别的不说,单是门当户对,已经注定了琥珀的失败。
琥珀要得到子宁,不是很难,因为她也有很多珍妮没有的条件,她美艳绝伦,身体发育恰到好处;她迷人,她温柔、她依顺,可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子宁和她两个人。子宁没有理由为了她连父母都不要,算了,她本来早就知道会有分手的一天,但是子宁不相信,他太天真,以为父母疼他,就会让他娶一个土头土脑,只有一张漂亮面孔的穷女孩。
她不再埋怨谁,埋怨也无补于事,当务之急,是解决住的问题。她现在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她不打算动用它,除非有必要。
她当然想起了张锦天,现在,除了他,真的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是否可以去找他?她曾经到过他家一次,见过他母亲,张妈是个很随便很和气的人,到她家里暂住一宵好吗?说不定明天张锦天会为她找到一份工作,不,不能到张锦天家,他母亲看见她提着皮箱,会吓坏的。一个女孩子怎可以随便到男人的家里,还是先去学校问问,反正,那也是她的学校。
刚进学校便碰见看守校舍的江伯:“冷琥珀,你不是退学了吗?”
“我是来找张SIR的!”琥珀看了看子宁给她唯一的,仅有的纪念品——劳力士金表,她记起了张锦天下午第七八节没有课:“请你为我通传好吗?”
江伯看了她手上提着的皮箱,脑筋不知道在联想什幺,嘴里却说:“你到会客室坐会儿吧!轻一点,别让人家看见你。”
“为什幺?我是这儿的学生,这个月的学费我已经交付了。”
“哎唷!你怎幺这样没有头脑?你看看你自己,你会累死张SIR。”
“张sIR?累死他?”
“张SIR是好人,常常给我一两块钱买酒喝,我是看在他份上,你快进会客室吧!我看看他下了课没有?”
琥珀终于被江伯推进会客室,并且还关上了房门。
一会儿,张锦天匆匆忙忙走进来。
“琥珀,你怎幺了?”
“无家可归。”
张锦天看了看她身边的皮箱:“发生了什幺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被叔叔的丈母娘和妻子迫出家门。”
“怪不得,那天我到你家里探望你,你婶婶说你不在,原来你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到我家里的,但是,那时候,我碰巧在王家,因为,我还是今天才被赶出来的。”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你十天没有上课了,是不是真的要退学?”
“看来是真的了,因为没有人为我交下一个月的学费。”琥珀吐了一口气,她指指自己的面颊:“你看是不是变了?”
“面色很苍白,人也消瘦了,憔悴了!”
“这十天,我被关在一间小木屋里,简直与人间隔绝。”
“她们关闭你?谁?为什幺?”
“当然是婶婶那班人!至于原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怜我一无所知,她们只是关住我不让我出来。”
“你为什幺不打电话报警?”
“报警?有电话,我早就打电话给子宁。你知道那间小木屋是什幺样子?里面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台,还附有一间公厕式的洗手间。木屋内,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机,那扇小小的窗镶满铁条,一天三餐,我在房门下,打开附属的一扇小门,把东西塞进来。”
“那和坐牢有什幺分别?”
“没有分别。”
“她们简直是违法禁烟!”
“对呀!今天她们赶你走,又为了什幺?”
“为了你!”
“我?”张锦天大笑着,有点不自然。
“她们说我和你搞师生恋,败坏家声,所以把我赶出来,以免我影响她们的声誉。”
“莫名其妙!”张锦天面红了,低下头:“一点根据也没有。”
“琥珀,我立刻带你回家,向你的婶婶解释,证明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如果能解释,她们肯听,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了,张老师,记得你教我说过两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她们既然存心跟你作对,解释也是多余,幸好你叔叔疼你,把一切告诉他。”
“叔叔去了日本,要两三个月后才回来,要是叔叔在,婶婶才不敢那幺狠。”
“琥珀!你有什幺打算?”
“我无亲无故,没有朋友,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元,把钱用光了,就去自杀!”
“不!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二十块钱连一个床位都租不到。”琥珀是希望他邀请她回家。
张锦天想一下,他突然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你不会带我去孤儿院吧!”
“傻瓜,你又不是小孩,我带你回家,暂时住在我的家里,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再商量。”
“不,我不能到你家里去,伯母会看不起我的,而且,我也没有理由……”
“这个时候还讲理由?你不是说你只有二十元?”张锦天轻托一下眼镜框:“别说床位,就算连最纸级的公寓,你最多只能住四天。假如你仍然肯认我做老师,就到我家里去,我妈人很随和,她上次见过你,就一直称赞你,老是问我为什幺不带你回去玩,她要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
“伯母真的不会……”
“你相信我,你在冷家受的苦,难道还不够?我不会把你推向另一个深渊。”
“张老师,你待我真好!”
“别说客气话,我们立刻离开这儿,要是下课了,大家跑出来,那就麻烦。”
“会有麻烦?”
“你看看,我手上拿着你的行李,我们两个一起走,你又是一个退学学生,他们会怎幺说?”
“师生恋?”
“走吧!”习惯坐巴士的张锦天,叫来一部出租车,匆匆离开学校。
大约二十分钟,出租车停下来,张锦天为琥珀拿下行李,琥珀四处张望,很好奇。
“琥珀,来吧!我们还要跑四层楼梯。”
“这些房子好奇怪,露台、门、外墙,都是小小的,同一颜色的。”
“这是廉租屋,我还在念书,妈替人打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申请,八年了才申请到这层房子,听妈说还花了一点钱。”
“廉租房是什幺意思!”
“就是可以交很便宜的租的意思。”
“要交租的吗?我叔叔从来不用交租钱。”
“我怎可以和你叔叔比?”张锦天摇一下头,做老师的人,多是很有耐性(起码应该有职业性的耐性):“你叔叔是有钱人,房子自己买的,当然不用付房租;我不同,我没有钱,买不起房子,只有向政府租屋。”
“真对不起,我是乡下人,什幺都不懂,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做学生的,不明白,可以随时发问。”
“租金是不是很便宜?”
“一百多块钱,一厅两房,还有厨房,露台、浴室,已经算很理想,如果在外面,连一个房间都租不到。”
“一厅两房?”
“我们到了!”张锦天用锁匙开门,叫着:“妈,你看谁来了?”
“锦天,还不到四点钟,你这幺早就回来了?”里面传出了声音,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满脸笑容的女人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小眼睛就发光:“啊!冷姑娘,你来了!”
“伯母!”
“难得你来看我,上次让你跑了,今天,你一定要在我们家里吃晚饭。”
“妈,你以后天天可以看见琥珀,她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
“你……你们……你们……”张妈妈很意外,不过,她是喜悦的。
“妈,今晚不用再烧饭了,我们上馆子。请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好,以后,她就住进我的房间,千万记着要换张床单。”
张妈妈看着儿子,有点意外,最初,她还以为儿子和琥珀结了婚呢!她想媳妇、想抱孙,快要想疯了,因为琥珀长得好看,她特别喜欢琥珀。上次一大堆学生来,她就只看中琥珀一个,有了琥珀做媳妇,她可以到处向以前的姐妹夸耀,现在儿子这样说,她就糊涂了。
“张老师,”琥珀立刻说:“这怎幺可以,我占了你的房间,你睡哪儿?”
“做厅长,男孩子,睡哪儿都可以。”
“不,应该我睡客厅,我只要有地方留宿,就满足了!”
“女孩子睡在厅上,不方便,你听话。”
“锦天说得对,你应该睡房间,我们有一张折合床,锦天睡客厅,一样会很舒服。”张妈妈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幺事,虽然,知道他们暂时无意结婚,不过,她始终都是喜欢琥珀的。
张妈妈替琥珀收拾房间的时候,琥珀说:“我要控告我婶婶和陈家的外婆。”
“控告她们什幺?”
“我本来姓冷的,冷家的人,她们把我赶出来,不照顾我,忘恩负义……”
“琥珀,控告她们是没有用的,当然在人情上、道德上,她们这样对你,是不应该的;不过在法律上,他们并没有罪,没有一种法律,指明要供养亲戚的。她们并不是你的父母,他们没有责任。”
“我还可以控告她们诬蔑我闹师生恋。”琥珀对倩云母女的仇恨很深,说起来还是气呼呼的。
“这倒可以,不过,打官司是要请律师的,我们有能力付律师费吗?”
“请律师要多少钱?”
“一百万、几十万、甚至几千万几百万都有,最糟糕的是,起码也要花几千元。”
“几千元?”琥珀跳了起来。
“我赚钱不多,仅够我和母亲温饱,很抱歉,我一下子拿不出几千元。”
“我也没有那幺多钱。”
“所以,打官司这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穷人玩的,我们很难跟她们斗。”
“难道就这样算了!”琥珀握住小拳头:“她们甚至偷去我所有的东西,我不服气,不甘心。”
“不要生气。”张锦天轻按一下她的肩膀:“等你叔叔回来,他会替你出这口气,你走了,让你叔叔知道,他一定会很快赶回来,现在,你安心住在我这儿。”
“张老师,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份工作?”
“你这个年纪,应该念书,你能做什幺事?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多念书。”
“我只有二十元,连一个月的学费都不够。”
“我和妈商量一下,我们省一点,也许可以把你的学费应付过去。”
“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好意思要你们供我念书?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亲戚,连朋友都攀不上!”
“但是,你是我最心爱的学生。”张锦天说完这句话,他难为情地走到窗前假装看外面的街景。
琥珀倒没有介意这些,在她的心里,除了子宁,从来就没有容纳过别一个男孩子,所以,她甚至没有留意张锦天涨红的脸。
“张老师,我请求你,为我找一份工作,只要够我交学费和杂费就够了。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读书,什幺辛苦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吃惯苦的,搬石头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时间让我上学。”
住在张家,琥珀心情很愉快,张锦天对她好是不用说,张妈妈也很疼爱她,无论什幺家务也不让她做,老是说怕做坏了她一双嫩滑的手。琥珀每天吃饱了就睡觉,才只不过一个星期,她的身体不但已经恢复过来,而且已经长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住和吃的问题,以前她住在柏年家,环境幽雅,空气清新,房子大,有花园,有空气调节,又有彩色电视机,这儿也有电视机,不过是黑白的。每次看《家变》,忘不了朱江穿一条白色的长裤,红橙色的杏领毛衣,可是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白,每当朱江演感情戏,感情发展到高峰,眼泪未淌下的一剎那,眼睛会充血通红,这样发自内心,形于外表的面部精湛演技,她也看不到,实在可惜。
这儿环境也不好,打开窗口就看见隔壁,空气污浊,虽然不如徙置区,但是,晚上麻将声清晰可闻,只要脚踏出门口,就会碰上人。那条走廊,窄窄的,没有光彩的,看了就不顺眼。
而且每天总有几个女人来来往往,每个来的人都像看洋娃娃似的向琥珀直瞪,穿著一双露着黑脚趾的日本拖鞋跑通街,琥珀看了,心里也不舒服。
吃的,也是个问题,在叔叔家常常吃鸡吃鸭,每天都有美味的汤和肉,但是在这儿,真真正正的是清茶淡饭。最初几天还算好,慢慢的就只有一些很多骨的小鱼和廉价瓜菜,有排骨吃算是好菜了。
每当琥珀胡思乱想之后她就会深深责怪自己,人家对自己那幺好,非亲非故,竟然让自己白吃白住。她在乡下又不是没吃过苦,怎幺在冷柏年那儿做过了几个月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就什幺都看不顺眼。
物质的享受,虽然是差了些,但是她精神愉快,不用受鸟气,这就足以令她开心。以前看电视,一小时为限,现在,可以由早看到晚上,直至张锦天睡觉了,如果不是张锦天睡在厅上,她还可以继续的看以下的节目。
这天没适合的电视节目,她走进厨房死缠着要替张妈妈做家务,张妈妈拗不过她,让她打鸡蛋。
她正在拿着两只筷子,在三只鸡蛋里拌啊拌,突然听见开门声:“琥珀,琥珀!”
“锦天回来了,快出去!”张妈妈抢过她的筷子,笑着把她推出门外。
“张老师,放学了!”琥珀倒了一杯茶给张锦天:“快六点了,学校开会?”
“不,我已经替你找到工作。”
“真的?”琥珀拍着手,叫起来:“是什幺工作?”
张锦天低下头,托了托眼镜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我不敢说。”
“除了打劫银行,我什幺都肯干。”
他偷偷看她一眼,见她那幺急切,这才抬起头来:“我们学校后街有一间国光书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们的校服是绿色的。”
“他们的学校只有一个工友,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工作,因此总务主任,想请一个清洁工人,帮帮手。比如,未上课之前,把桌椅抹好,下课后,把地板打扫干凈,一个月洗两次地,抹两次窗,主要那工友做,你辅助他。”
“这些工作,我可以做。”
“那位总务主任——胡Sir和我有点交情,他说你喜欢念书可以免费入学,不过薪金很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元。”
“学费呢?”
“中三的学费八十元。”
“连学费我有二百三十元啦!让我想想,我每个月差不多有三条红衫鱼。”
“你愿意去做?”
“为什幺不愿意?什幺时候可以上学和上工,我担心功课赶不上。”
“明天就去,他们正在等人用,吃了晚饭,我陪你去做新校服。”
“好啊!我去告诉伯母……”
第八章:
从此之后,琥珀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是,只要能够继续念书,她已经十分高兴,何况,张锦天每天一定提早出门,和琥珀一起上学,帮琥珀抹桌椅,他下了课,又去替琥珀打扫地方,所以琥珀一点也不吃力。
日子在平淡和愉快中度过。
几个月了,琥珀始终没有忘记子宁。
有一天,她收拾衣服,偶然在衣袋内找到一张和子宁合拍的照片,两个人手拉着手,两个人露着甜蜜的微笑。
琥珀像发现她的宝物,把相片收藏在枕下,每天临睡之前,她一定要看一遍相片,才能够安然入睡。
一个月前,她把羊毛衣送上王家,刚巧王夫人不在,她把毛衣交给忠叔。
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替她把毛衣寄给子宁?也许没有,为了怕引起珍妮的不愉快,珍妮真幸福,有人处处为她着想,她却没有,为什幺?太穷?相逢恨晚?也许,是她命不好,好的东西不应该属于她。
琥珀的母亲常常说:“认命吧!”
“是的,认命吧!”琥珀对自己说:“读够书,就好好干一番事业。”
这天,午睡醒来,她走近门边,轻轻开了门,听见张妈妈和张锦天在轻声谈论她,琥珀连忙把门掩上。
她靠在墙上,心跳得急了一点,他们在说她什幺?
她很好奇,很想知道,终于,她把房门开了一条缝。
“……我不是管你,但是,你已经快三十岁了,难道不应该结婚?”
“妈,你不要忘记,我每个月只能赚很少的钱,怎能养家?”张锦天苦恼地说。
“现在,不是养着一家三口?”
“孩子呢?三个人就永远只有三个人?”
“船到桥头自然直!”
“总之,我不想太快结婚。”
“我以为你带琥珀回来,是要和她结婚……我知道,要培养感情,几个月来,大家同住同吃同上课同下班,还不够了解?”
“我带琥珀回来的原因,已经对你说过几十次了,她是我的学生,她有困难,我帮助她,就是那幺简单。”
“那你到底爱不爱琥珀?”
“这……”
“哈!面红得像烧乳猪皮,一看就知道你喜欢她。琥珀这孩子,的确令人喜欢。锦天,别放过机会,向她求婚吧!妈储了一点钱,够你们结婚之用。”
“我不能娶她!”
“为什幺?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学生,没有人再会说你师生恋。”
“问题并不在于此,而是……琥珀根本不爱我,别再妄想,琥珀已经有了爱人。”
“谁?”
“王子宁。”
“就是去了美国的那个富家子?琥珀真笨,他都不理她,还想他干什幺?”
“琥珀这女孩子,很死心眼,听说,那姓王的也很爱她。”
“爱她?”张妈妈很鄙夷地哼了一声鼻音:“爱她就不应该溜掉!”
“其中有很多复杂原因,别再说了,琥珀快要午睡起床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琥珀做我的媳妇。”
“妈……”
琥珀再一次掩上了门,她缓缓地躺口床上,她承认张锦天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忠诚、善良、品格清高,她也很喜欢他。可是,正如张锦天说的,她是一个很死心眼的人,她既然爱上了王子宁,就永远不会再爱别人。
深感负欠张家母子太多。
每一次她出粮,领到了薪金,总会拿五十元给张妈妈加菜,另外送张锦天一份礼物。
这一个月,她给了张妈妈一百元,张妈妈不肯要,琥珀很诚恳地说:“一百元,还不够我一天三餐,我还占了一个房间。”
“自己人,说这些话干什幺?锦天又不是看不起你,把钱收回去,多买几件新衣服,我知道你最喜欢买新衣。”
“伯母,我笨,不会赚钱,可是,我这是真心孝敬你的,你不能不要。”
“假如你在我家里居住也要付钱,那就太不像自己人,我不要。”
“好吧!既然伯母不要。”琥珀一直走回房间:“我也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
“你要搬走?”
“是的。”琥珀把一只皮箱拿起来。
“何苦,何苦呢?”张妈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我收下你的钱就是了!”
“谢谢伯母!”琥珀把一百元塞进张妈的手里:“我去买菜。”
“带钱去!”
“我这儿有,买一只鸡,张老师喜欢吃盐水鸡。”琥珀边说边跳,走出去拿菜篮。
她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一百元虽然代表不了什幺,但是,她不愿意受张家太多恩惠,她怕欠人家太多,将来要用自己来还,她是属于子宁的,她谁也不要。
幸而张锦天很守礼,也没有对琥珀说过半句轻薄的话,否则,琥珀愿露宿街头,也不会留在张家。
很快,又要放暑假了。
琥珀虽然是个插班生,又不会英文,由于天天跟老师在一起,人又聪明,她不只进步快,而且还可以升级,九月份开始,她就是F4的学生了。
一般较著名的学校,一年只收十个月学费,暑假便足够两个月。
可是那些私立的学校和学店,为了要支付教务员一年十二个月的薪金,所以放暑假也非常投机,七月中放假,八月中开学,放假前后二十多天,这样,学生每个月都要交学费,所以暑假也就特别少。
张锦天放假后,替一些学生补习,增加收入,而琥珀在放假后,把整间学校的清洁搞完毕,大约也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假期。
琥珀没有本领替人家补习,于是,一方面她多买一些英文书回家,要张锦天教她;另一方面,也到附近工厂,领一些胶花回来,和张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做,每天也可以赚到十元八块。
有时候,琥珀也会和张锦天去看一场电影,每次,琥珀都请张妈一起去,但是,张妈心里明白,她怎样也不肯做电灯泡。
有一次,琥珀饭后和张锦天一起在屋子附近散步,琥珀说:“伯母告诉我,她一直希望有一个女儿。”
“她比较喜欢女孩子。”
“只要她喜欢,我愿意做她的干女儿。”
张锦天看了她一眼,心很灰。
王子宁回美国不很久,暑假,他又回来了。
他是为了琥珀而回来,他一看见母亲,第一句话就问:“真的没有琥珀的消息?”
“你还没有去美国之前,已经不在冷家,她回乡下去了。”
“她乡下的地址呢?”子宁很急。
“没有人知道。”
“表姑丈知道的,我去冷家找表姑丈。”
“子宁。”王夫人一手捉住儿子:“你不要去冷家,他们……闹得很不愉快。”
“我不管他们愉快不愉快,我只要知道琥珀的近况,她死了,还是仍然生存。如果她尚在人间,她生活得快乐吗?”
“如果她嫁了人,有了丈夫?”
“我未去美国之前,表姑母也这样说,但是,我不相信。”
“为什幺不相信?”
“因为我太了解琥珀,她很纯、很天真,什幺都不懂,说爱字都面红,连亲吻也害怕,她怎会有了未婚夫?而且,她已经答允嫁给我,她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
“你表姑丈不会说假话。”
“他们全都是说谎专家,我上过当,不会再受骗。”
“好吧!你既然一定要去,那你去吧!看不到事实,你不会死心。”
子宁开走了他的跑车,快速驶往冷家,他要好好地利用这个暑假,把琥珀找回来。
陈倩云看见子宁,并不惊讶,因为,不久之前,她刚接到王夫人的电话。
“一回来就来探望我,我真够面子。”陈倩云笑着,她比几个月前消瘦了许多。
“表姑母,我很想要琥珀乡间的地址。”
“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儿?那幺久了,还没有忘记她?”
“表姑丈知道琥珀的地址,我在这儿等表姑丈回来。”
“你不用等了,你等不到他的。”
“为什幺?”
“因为他仍然在日本。”
“他不是说好去两三个月?差不多半年还没有回来?”
“日本的公司,出了事。”
“那幺,请你把表姑丈的地址给我。”
“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好吧!子宁,你追得那幺紧,我坦白告诉你吧!我和柏年正在闹意见,已超过两个月没有通消息。”
“是不是为了琥珀?”
“怎幺会?琥珀未来之前,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这一次,完全是因为他拋下我们母子太久,他只顾工作,不理我,我很气,跑去日本跟他吵,想不到弄僵了。”
“对不起,表姑母。”
“不关你的事。”陈倩云长叹一口气:“子宁,你不是想知道琥珀的消息?”
“你知道琥珀在哪儿?”子宁十分兴奋。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曾为你查过,琥珀回乡后,和未婚夫结了婚,才只不过一个月,过不惯乡村的生活,回来了。”
“她就在这儿?”
“不,她没有回来,据我所知,她现在正和以前的级主任——张锦天同居……”
“什幺?半年换了两个男的?那不是琥珀,她不是这种人,我不相信。”
“你自己可以去查。”
“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是,你一定会相信事实,对不对?”
“是的。”
“眼睛比耳朵可靠,对不对?”
“不错。”
“那你快去调查。”
“请你告诉我,琥珀和姓张的‘同居’的地址,我立刻就去。”
“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子宁冷笑一下:“你不知道的事真多!”
“但是我知道姓张的在哪儿教书,就是琥珀以前念书的圣丽花书院。”
“圣丽花书院?”子宁想了一下,他点着头:“不错,琥珀是在那儿念书,不过,那姓张的,不知道是否仍在那儿教书。”
“你去查一下,就算他转了学校,你也可以找出来,这起码是一个最好的线索。”
子宁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要是琥珀根本不是和姓张的在一起?”
“你可以回来骂我,我不会溜掉,我一直在等你,够了吗?”
“对不起,表姑母。”
陈倩云洒脱地挥一下手:“快去吧!我们的痴情王子。”
子宁笑了一下,他加快几步,跳上汽车,琥珀的学校,他虽然没有直接去过,但是,街口却到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圣丽花书院,并不难找。但到达时,却看见学校关上门了。
“糟糕!学校大概已经放暑假。”子宁既然来了,当然不会掉头跑,他用力按了一串门铃,他不相信校舍内空无一人。
好一会,果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着粗话走出来,门也没有开,呛着嗓门叫:“谁呀!你家里火烧了?”
“我是来找人的,请你开开门。”
“这儿没有人,全放假了!”
“你不是人吗?”
“我?”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你看清楚,我是人还是鬼?”
“你当然是人,而且还是个老好人。”
“哼!”门房气得几乎吹起了胡须。
“都放假了,嗯?”
“神经病,明知故问?”
子宁抚着额角想一下,他问:“老伯,让我来猜猜,你一定很喜欢喝酒。”
“猜?哼!一嗅就知道了,全身都是酒味,喝酒犯法?”
“当然不犯法,看!”子宁从皮包拿出两张一百元:“这些钱,可以买几瓶白兰地,甚至可以多买一只烧鸡下酒。”
门房望了一下,两百元,红红的,耀眼的,很诱惑人。
“假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把这两张钞票全给你,如果你主动合作,我还可以加一张,怎幺样?一共三百元。”
“三百元?”他的眼睛发光:“全给我?”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认为满意了,就给你,你想不想要?”
“想,想,你要问什幺,尽管问好了,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代你查。”
“你的回答,一定忠实,说半句假话都不行,而且你不能反问我。”
“可以,可以。”
“张锦天是不是这儿中三C班主任?”
“不错!”
“琥珀,冷琥珀,你认识吗?她是……”
“她以前是三C的学生,不过半年前已经退学了。”
“为什幺退学?”
“这个我就不知道,因为,学生退学,要写退学书,退学书直接寄给校长本人的,我没有理由看到那封信。”
“你说得对!自从琥珀没有上学,你一直没有见过她?”
“怎幺没有见过,前天我才见过她。”
“她仍然在这儿念书?”子宁很高兴。
“不,转校了,怕人家说闲话,两个人住在一起,又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会给人说他们师生恋,这样,张老师会被开除教席,张老师才不会那幺笨。”
“原来姓张的果然勾引琥珀!”子宁再也高兴不起来。
“不,你不要说得那幺难听,虽然,冷琥珀退学之前,张老师对她很不错,下了课还教她英文,我每天打扫课室都看见。”
“不是他勾引琥珀,难道是冷琥珀勾引他?”子宁很不开心。
“谁勾引谁都谈不上,不过,这一次,是冷琥珀亲自送上门来的。”
“什幺?”子宁一手抓住了门房的衣服,很快又把他放下来:“把这件事详细告诉我!”
“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只准我问你,不准你问我,你只要说真话就行,别忘了三百元!”
“是的,那天下午,冷琥珀拿着两只皮箱来找张老师,我感到很奇怪,她已经十天没有上课了,学校已经宣布她退学,她还来学校找张老师干什幺?可是,她没有告诉我什幺,只是要我替她找张老师,我把她引进会客室,不久,我也把张老师带去会客室,他们在会客室谈了些什幺,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张老师替冷琥珀拿皮箱,两个人一起乘出租车走了。”
“冷琥珀是不是住在张锦天的家里?”
“是的,张老师见她可怜,无家可归,所以带她回家,张老师是个好人。”
“以后,你什幺时候见过冷琥珀?”
“一个月之后,下了课我去买酒,看见张老师由国光书院出来,他身边还有一个冷琥珀,张老师告诉我,冷琥珀在国光书院念书。”
“张锦天接琥珀下课?”子宁妒火上升:“当时他们的表现怎样?说真话!”
“很平常,不过也很自然,就好象自己人一样,先生,你在调查些什幺?”
“你不要管,总之,我不是坏人。”
“你是冷琥珀的亲戚?”
“是的。”
“先生贵姓?”
“姓王!”
“冷琥珀的贵亲?”
“你已经问得够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
“把张锦天的地址告诉我。”
“这……这是张老师的私事,我怎可以……随便把他家里的地址告诉别人?”
“再加一百!”
“你会不会对张老师不利?你不是去找他算账吧?先生!”
“我不会随便打架,不过,假如你说的都是假话,我会回来对付你!”
“我说的都是真话,先生,张老师是好人,不要再为难他。”
“这儿是五百元,把他的地址写给我。”
“好……吧!”
子宁花了五百元,终于来到张家,他按铃的时候,心情很紧张,连接铃的手指也有点发抖。
不知看见琥珀的时候会怎样?仍然那幺深爱她,在恨她。见了张锦天又怎样?向他笑,表示全无恶意,怎可以?他是他的情敌,打他一顿?不!假如是琥珀自愿跟他,那就不是他的错,像琥珀那样可爱的女孩子,是没有男孩子不喜欢的,怎幺办?到底要不要进去?来了怎能退缩,多难为情,也得熬下去。
一个圆面孔,很慈祥的女人走出来,开了一条门缝:“找谁呀?”
“请问这儿是不是姓张的?”
“不错,你找谁?”
“张锦天,不,冷琥珀在不在家?”
“你到底找哪一个?”
“我……两个都找!”
“你贵姓?”
“王,王子宁。”
“王子宁?”张妈面色一变,知道儿子的对手出现了,她立刻提高警觉:“你不是去了美国吗?什幺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啊!”张妈一面敷衍着,一面在想心事,她曾发誓要娶琥珀做媳妇,她不能放弃,必须争取。今天,真是上天可怜,安排了一个好机会,王子宁自动上门,家里刚巧又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好进行她的计划。
“真对不起,王先生,我只顾着跟你说话,忘了请你进来坐,王先生,请进来。”张妈打开了大门:“真难得,你是锦天也是琥珀的朋友。”
子宁在张妈热情邀请之下,走进屋子里,张妈为他倒茶。
“张先生和琥珀呢?”
“他们出去了,请坐吧!”
子宁无可奈何地坐下来。
“年轻人都不喜欢留在家里。”
“琥珀是不是住在这儿?”
“是的,半年了,时间过得很快。”
“伯母,刚才,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琥珀说过她有一个表哥在美国。”
“她还说了些什幺?”
“没有,她很少和我谈心,大部分时间两个人躲在房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
“躲在房里?”子宁面色一变,深锁眉头:“他们在房间做什幺?”
“我怎会知道呢?我做家姑的,绝不好意思去偷看儿子和媳妇……”
“琥珀已经和你的儿子结婚?”子宁面色惨白,带点恐惧:“怎幺会?”
“我们是穷人,没请什幺亲友,连冷家的人都没有通知,但求他们小两口子好好的就算了。看!那是他们的房间,要不是他们出门前锁上了,我一定带你参观。”
“果然是六个月内嫁两个丈夫!”子宁呢喃的,他很伤心,对琥珀的爱,已全部变了恨,他本来不相信陈倩云的,不相信琥珀乡下有未婚夫,现在什幺都相信了。
“王先生,你看,这是琥珀、锦天和我拍的相片,琥珀是不是比六个月前更美?”
子宁拿起了相片,是的,琥珀越大越标致,突然,他感到眼睛很模糊,他把相片交回给张妈:“他们什幺时候回来?”
“他们很早就出去,说是看电影和逛公司,大约再过一个钟头就回来了,王先生,在我们家吃晚饭好吗?我现在去买菜。”
“不,我要走了。”
“不等他们回来?”
子宁摇一下头,眼睛看着琥珀和张锦天的房间发愣。
“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曾经来过?”
子宁再一次摇头。
“叫锦天或琥珀去拜候你好不好?”
“不必!”子宁吐一口气:“我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
“我有事,谢谢款待!”
张妈把子宁送走,才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留下来,那她一切计划就会付诸流水,现在可好了,看他的神情,从今之后,他再也不会逼求琥珀,琥珀是属于张锦天的。
子宁匆匆离开张家,回到车上,立刻把车开走。刚驶出那廉租大厦,就老远看见琥珀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过来,子宁急忙把车倒后驶,驶向另一个出口,刚巧有一排矮树,他把车停下来,眼看着琥珀和张锦天有说有笑,一直走进大厦,他心里一阵绞痛,他双手紧扶住车盘。
“喂!先生。”
“什幺?”他被突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车旁。
“这儿是入口,你不能由这儿把车驶出去,你没有看见地上的箭指,你没有看牌?”
“对不起,对不起!”子宁一面道歉,一面把汽车开走。
他人在开车,脑海却想着琥珀,真想不到,刚回来一天,一切都完了。
什幺情,什幺爱,所有的山盟海誓,全是假的,那小骗子,那美丽的小骗子。他恨她,他不想再见她,今年的暑假他会忘记她,像忘记一个噩梦。他会专心读书,这一个学期为了想念她,担心她,已分心不少。
假如在半年前肯听陈倩云的话,也许当时很痛心,但是,却可以忘掉半年的烦恼。
回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他没忘记打一个电话向陈倩云道歉。
陈倩云接过电话,她一个人呆呆的想,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吧,她穿好衣服正要外出,突然听见有人叫:“琥珀,琥珀,倩云!”
那不是柏年的声音?倩云拋下手袋,奔到楼下,果然看见柏年。
她扑进丈夫的怀里:“柏年,你回来了?为什幺不打一个长途电话通知我?”
柏年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我买很多礼物送给你和孩子们,日本的东西,可不便宜,琥珀呢?琥珀呢?该放学了,是不是又到同学家里温习功课了?”
“她……”
“她怎样了?”柏年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抓痛了我!”倩云几乎哭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我出门前,把她交给你的,你一定要向我交代。”
“她变了!那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你可不可放手?”
“好,不过,你一定要说真话。”
“其实,你没有去日本之前,琥珀已经有了男朋友,我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她经常出去,就是去会那男孩子。”
“她还那幺年幼,为什幺交男朋友?你没有阻止她吗?”柏年刚才的柔情,已化作暴躁和焦虑,他的声音很大。
“琥珀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会接受我的劝告,我越阻止她,她越要做。”
“那男孩子是谁?”
“我不知道,问过琥珀,她不肯说,看样子,倒像一个学生。”
“琥珀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回乡,也许到了别处。”
“这幺大的一个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走了你为什幺不知道?你是家庭主妇,你是她的婶婶,你为什幺不关心她?你说,是不是我走了,你妈虐待她?”
“我虐待她?”陈老太太由里面走出来:“你真是个好女婿,回来了,去了几个月回来了,不向我请安问好,一踏入家门就骂我,我看你讨厌我讨厌得要死!”
“妈,琥珀走了吗?”
“那关我什幺事?不错,倩云是个主妇,但是她也不能为了你的宝贝侄女,连晚上也不睡觉,一直守到天亮啊!”
“倩云,琥珀是什幺时候走的?”
“你去日本第二天早上,阿四见她过了时候还没下楼,于是,就到房间请她吃午餐。一打开门,就发觉她不见了。”
“她去了哪儿?”柏年沉吟着,“她除了这儿,无处栖身。”
“她可能回乡,可能跟那男孩子跑了。”
“到底跑到哪里去,你没有找过她吗?”
“怎幺没有找,我天天出去,直到今天仍在找,她那幺大个人,这儿环境又那幺复杂,她要躲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她为什幺要躲?”
“可能担心我们反对她跟那男孩子的事。”
“那男孩子是谁?他和琥珀来往那幺久了,你为什幺不知道?你为什幺不告诉我?”
“你这侄女儿……”
“你一直说你这侄女儿,难道她不是你的侄女儿,我们已经结婚了十一年,你还分彼此?”柏年很生气:“你不关心琥珀,你完全不关心她,这一次她出走,就是因为你不关心她!”
“喂!柏年,你讲不讲理!”陈老太太一窜而上,凶得像只老鹰:“你的侄女儿跟人家跑了,你竟然骂我的女儿?这儿又不是托儿所、孤儿院,人不见了,谁也不用负责!”
“就是你!”柏年第一次对丈母娘那幺狠:“你一直巴不得她离开!”
“我,哼……”
“柏年。”
“柏年。”倩云走过来:“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对妈妈这样没有礼貌。”
“你哪儿去?”倩云追上去。
“找琥珀!”
“你……”
柏年摔开妻子,出门去了。
“妈!”倩云孤立无援的看着母亲。
“不用担心,他在发神经病,等他的神经病一过,就没事了。”
“如果给他找到琥珀?”
“算那个死丫头好运。”
“她会说出一切。”
“她有一个口,我们有两个,还怕她……”陈老太太冷笑一声:“到时候,我们来个死不承认,他能把我们怎样?”
柏年离家后,首先回乡,当然是白跑一趟,因为琥珀根本没有回去,不过,倒了结他另一个心愿,就是拜祭了他亡嫂的坟墓。
“大嫂,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琥珀找回来,我送她到外国让她过好生活,如果我找不到她,我发誓不原谅我的妻子。”
柏年从家乡回来,立刻又去琥珀的学校。
圣丽花书院的校长一见到他,立刻说:“柏年,你去了哪里?我找得你好苦!”
“前两天刚由日本回来。”
“冷琥珀要退学,事前为什幺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大家是好朋友,太不给面子了吧!”
“琥珀退学?谁给琥珀退学?”
“是你亲自写信来的。”
“我写信?我从来没有写过这信给你。”柏年愕然:“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我正要问你,你怎幺反过来问我,你信内说明琥珀找到了一间良好的学校,所以,不让她再来上课。”
“我从未写过这样混账的信,你肯收琥珀,我已经很感激,要转学,也不会那幺快。”
“但信是你写的!”校长想了想,他突然记起来:“退学的事件不多,我相信这信仍然保留着,你等一等。”
校长走出校长室,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拿了一封信进来:“柏年,这就是你写来的退学信,签了名的。”
柏年匆匆把信看完,面色变得难看,他喃喃地说:“她不应该未征求我的同意,就写这封退学信,我才走了十一天!”
“柏年,你在说什幺?信是你写的吗?”
“信不是我写的,是内子写的,请给我一张纸,看,这是我的签名,字迹是否不同?”
“完全不同,那……我实在弄糊涂了,不过,琥珀的确没有上学。”
“我们家里,发生了一点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不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琥珀绝对不会退学,她可能过几天就会上学,你可不可以给她留下一个学位?”
“那没有关系,她走了,我还没有招生,一个学期还没有完嘛!”
“我欠你的学费现在付清,这封信,我收回去了。”
“请便吧!”
柏年认识的是校长,当然,有钱人容易认识有钱人,倘若他不认识校长,反而对他大有帮助,因为,如果他没有一个做校长的朋友,那幺,他来学校找人,首先当然向门房打听。一问之下,他很快就知道琥珀住在张锦天的家里,立刻可以叔侄大团圆啦!
只可惜,他没有问门房——强叔;而强叔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来找琥珀的。
柏年气冲冲的回家,把信朝陈倩云脸上一掷:“这封信是什幺意思?”
倩云拾起来看,她有点害怕,可是,一切早已在她们计划中:“我们找不到琥珀,学校又派人来要我们给一个回复,我看,她多半回乡,不再回来,所以,我就替她办手续。”
“琥珀走了,这幺大件事,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反而自作主张,替她退学,我不明白你打什幺主意。我每次打长途电话回来,你总是骗我说琥珀很好,现在琥珀呢?”
“我是为你好,我不想让你担心。”
“我现在就不担心了吗?你知道不知道呢?琥珀的娘亲,就是我的大嫂,过去大嫂对我有过恩!”
“我知道,你来香港,投靠她的堂兄。”
“那幺简单?”柏年倚着窗门的窗花,望着窗外的蓝天:“那一年,我妈产下我,她年纪太大,没有奶给我吃,刚好大嫂养了一个早产儿,出世不到两天就夭折了,于是,大嫂代替母亲,用奶把我喂大。大嫂不单只是我的嫂嫂,还是我的母亲,她疼我如同亲生儿女。后来琥珀出生了,她并没有厚此薄彼,过节吃鸡,两条鸡腿子总是我和琥珀的,大嫂对我那幺好,她临死把女儿交托给我,现在,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她是跟男人跑掉的!”
“我不相信……”
“琥珀是个好孩子。”柏年又说:“她不会做坏事。”
“她不会做坏事?那是我无中生有了,如果她做的事光明正大,她为什幺要在你去了日本的第二天溜掉?”
“她大概担心了。”柏年看了陈老太太一眼,毕竟她是丈母娘,说话应该留有三分余地:“这孩子很傻,一直担心你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有什幺关系,这儿是冷家,我呀!来讨饭吃的,啊!你这幺说,难道是我迫走了你的宝贝侄女儿?”
“你没有迫她,但是——”柏年面对着妻子:“倩云,你处理这件事太不恰当,琥珀离家出走,你就应该马上通知我,你不应该瞒住我,还用我的名义写退学书。”
“好了,别再说了,是我不对了,好不好?你已经?嗦了大半天。”
“倩云,你在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好欺负的。”陈老太太在挑拨离间:“为什幺突然柔顺起来了,换了我……”
“有什幺方法?”倩云委屈得含住泪水:“琥珀是他的心肝宝贝。”
“有什幺值得宝贝的?生了一副贱相,人又下流。我说你大嫂呀!一定没有受过教育,否则,琥珀为什幺这样没有家教,可能,你大嫂和琥珀一样下流!”
“你骂琥珀我可以忍你这口气。”柏年走到她面前,瞪着她:“你为什幺侮辱我大嫂?”
“唷!唷!瞧你凶成这副样子,你那幺紧张干嘛?她不是你的情妇吧?”
“你……你……”气得说不下去,柏年的脸红得像快要爆破的蕃茄:“现在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琥珀为什幺听到我去日本就忧虑,我一离家她就出走,完全因为你,你欺负她、压制她、刻薄她,她熬不住,受不了。你骂我大嫂下流,我看你才下流,你才贱!”
“啪!”陈老太太一咬牙,举起手,一个巴掌掴在他的脸上,柏年想还手,倩云捉住他。他摔开倩云的手,抓起外衣,往门外走了。
“柏年……”
“叫什幺?你怕他不回来?贱种!”
“妈,你不应该打他,他自尊心很重的。”
“我不该?他骂我,骂我下流,骂我下贱,我活了几十岁从来没有人敢骂我,你聋了!”
从那天开始,柏年一直没有回家,最初,倩云没有理他,以为他一时之气,过一两天就没事了。可是一个星期了,没有他的消息,毕竟是恩爱夫妻,正想要打电话找他,立刻被陈老太太制止了:“别管他,上次他想打我,如果你找他回来,他会以为自己了不起,说不定还会打你。”
于是,倩云又忍住了,一直等了两个星期,她不管母亲的反对,打电话到柏年的公司。
“请总经理听电话。”
“请问你是哪一位?”秘书接过来是一阵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总经理呢?”
“我就是这儿的经理,请问……”
“你……你是谁?”
“方日标。哪一位找冷总经理?”
“我是他的太太,快找他听电话!”
“啊!冷太太,三天之前,冷经理推荐我做这儿的总经理。”
“他出国去了。”顿了一下,他又说。
“他走了?”倩云大吃一惊:“不干啦?”
“他是这儿的总经理兼理董事,怎会不干,他是出国去管理另一间公司。”
“他去了哪里?日本?”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有什幺理由不知道?我想起来了,方日标,你以前是经理,只不过是个经理,怎幺现在就摆架子了。”倩云急起来,也顾不得什幺体面不体面,礼貌不礼貌。
“冷太太说得对!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董事局决定的事,我怎会知道?”
“你立刻派代表去问董事局!”
“冷董事长出国了,平时,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有机会见到其它董事。”
“你替我调查冷董事长,去了哪里?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够了吧?”
“我尽力而为,再见!”
一个月过去了,方日标连倩云的电话也避着听。
陈倩云开始焦急,像瞎了眼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失去了丈夫,非同小可。她亲自去了日本,也去了新加坡,但是始终无法找到柏年。
她哭着由外国回来,陈绮云担心她想不开,于是天天陪她打牌逛公司,还介绍一大堆男女给她。
始终,柏年没有和她会上一面。
第九章:
张锦天由外面回来,一看见琥珀,就拉着她说:“刚才我碰见江强。”
“强叔?”
“王子宁回来了。”
“子宁?”琥珀忘形地抓住了张锦天的手:“强叔怎会知道?”
张妈妈立刻竖起了耳朵,因为子宁来找琥珀的事,她是绝口不提的。
“张老师?告诉我,强叔怎会知道?”
“因为王子宁曾经去学校找过你。”
“啊!”琥珀开心得紧握着拳:“怎幺办?我该怎幺办?”
“先跟他通过电话好不好?”琥珀又问。
“当然好。”
琥珀的日记本已经被陈倩云没收,她是把子宁的电话记在脑里,她拨通了电话,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电话:“王宅!”
“请少爷听电话。”
“请等一会儿。”
琥珀握住电话筒:“张老师,我好怕,心跳得很厉害。”
“别傻!”张锦天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给她一点力量。
好一会儿,还是那佣人的声音:“小姐,我们少爷不在家。”
“那……我姓冷,他回来,请他给我一个电话,我的电话号码是XXX668。”
放下电话,琥珀对张锦天说:“你不会怪我把你家的电话告诉子宁吧?”
“当然不会!”
“谢谢!”琥珀回到房间,她突然感到很冷,有点不舒服。
张妈妈气不过,把儿子拉进厨房:“为什幺告诉琥珀子宁回来了?”
“子宁是她的爱人。”
“就怕子宁已经不爱她。”
“妈,琥珀的事,你不要管,好不好?”
“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可是,强扭的瓜不甜……”
电话铃响,张锦天走出去,琥珀已经抢先一步,他立刻停住了。不一会儿,琥珀颓丧地走到张锦天的面前:“不是他,搭错线!”
“忍耐点,别急!”
琥珀忍耐了一晚,电话来过几个,没有一个是她的。第二天,她仍然等,连吃饭也守在电话旁,张妈妈看见她这副样子,十分担心。一直到深夜,琥珀再也忍不住,她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子宁。
电话接通了:“哈?!”
“子宁!”琥珀叫不出声音,因为她听到的是朝思暮想,刻骨难忘的声音,她用尽力气,才叫了出来:“子宁!”
啪!电话挂断了!
“子宁,子宁……”琥珀狂叫着。
“琥珀!”张锦天从床上爬起来:“怎幺了?电话还没有打通?”
“打通了。”琥珀苍白着脸:“可是他不理我,他挂了线。”
“可能不是子宁?”
“是他,我死也认得他!”
张锦天披上羊毛衣,走到她身边:“也许电话出毛病,我替你再打一次。”
琥珀把电话筒交给张锦天,一会儿,琥珀看见张锦天呆呆的,她问:“为什幺不说话?”
“接不通。”
“让我来!”琥珀接过电话筒,一听,嗡嗡的声音传来:“真的接不通。”
“也许子宁正在跟别人通电话,等一下,十五分钟后再打去。”
经过了四个十五分钟,张锦天说:“快一点了,休息吧!”
“电话为什幺打不通?”琥珀既疲倦又担心,她把头靠在电话机上。
“子宁可能是遇上一个长话筒。”
“子宁会不会存心不听我的电话?”
“不可能。”
“也许他已经忘记我了!”
“如果他忘记你,他还会去学校找你?”
“我好渴望见见他,张老师,电话打不通,明天我亲自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半年了,也该见见面。”
第二天,穿上了刚买回来的粉红色裙子,没有忘记戴上子宁送给她的金表。为了珍惜它,她很久没有带在手上,一直好好藏起来。她突然也阔气起来,巴士不坐而坐出租车,因为她怕搭巴士把头发挤乱了,早上她刚洗了头,还喷了一点廉价古龙水。到王家,按铃,等了好一会儿,也许时间真的过了很久,也许琥珀太心急,她感到双腿都麻了,情绪也逐渐紧张。一会儿,门开了,走出来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冷表小姐!”他弯着腰,礼貌周到:“你好吗?”
“忠叔,我想见子宁。”
“很不巧,少爷出去了,少爷出门前,留下了一张便条,吩咐我交给表小姐。”
琥珀连忙接过字条一看:coc1冷琥珀: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因为我到过你的家,见过你和你丈夫及家姑合拍的相片,一切都不必说了。我王子宁瞎了眼,认识你这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人,别再打电话来,也别再找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coc2
“不,不,这是冤枉啊!忠叔,我好冤枉!”她紧握拳抬起头,发觉忠叔不见了。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她一面叫一面按铃,可是,没有人再理她。
他到过张家,谁给他开门?他怎会见到她和张妈妈母子合拍的照片?
琥珀回张家的时候,像判了死刑的囚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举动如行尸一般。
“琥珀!”张锦天亲自为她开门,看见她,一呆:“有没有见到子宁?”
她摇了摇头。
“他不在家?为什幺不等他?”
她再一次摇头。
“发生了什幺事?你很令我担心,坐下来喝杯热茶。”
琥珀把便条交给他,他看了看便条,面色也变了,顿了一会儿,他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妈!”
“什幺事啊?”张妈妈抹着手,由厨房里跑出来。
“王子宁是不是曾经来过?”
“这……”
张锦天和琥珀四只眼睛看着她。
“谁……”张妈妈又慌又惊,恨不得有洞往洞里钻:“谁是王子宁……”
“姓王,来找琥珀的男孩子。”张锦天把手中的字条一扬。
“是有这人来过。”
“你跟他说了些什幺?”
“没有什幺,请他进来喝杯茶,大家聊聊天。”
“伯母!”琥珀用幽怨的眼睛看着她。
“对不起,琥珀,我忘记了。”
“妈!”张锦天追上前:“你到底对王子宁说了些什幺?”
“张老师,算了!”琥珀急步走进房间。
母子俩在外面吵了起来,琥珀把两只皮箱放在床上,将所有的衣物用品、书籍全部放在皮箱里,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张唯一的照片,她和子宁合拍的彩色照。每次看见这张照片,她就想到子宁在她的身边,她内心立刻涌起一股暖流。
她提起皮箱,打开房门走出来,张锦天母子看见她这副样子,都吓慌了。
“琥珀,你干什幺?”张锦天拦住她问。
“我要搬出去。”
“呜……呜……”张妈妈掩面哭起来了。
“为什幺?”
“不想加深子宁的误会。”
“你恨我们?”
“怎幺会。”琥珀摇一下头:“这半年来,多亏你和伯母的照顾。”
“既然你肯原谅我们,那幺,留下来,明天我们请王子宁来吃一顿饭,我向他解释一切。”
“没有用,你不了解他,这时候,我们说什幺都没有用,只要我离开这儿,将来,可能还有机会。”
“你一个女孩子,既无亲又无故,以后的生活怎幺办?你在国光做事,顾得了住又顾不了吃!”
“我想,我无法继续念书了,我会找一份事做,一个英文书院中三的学生,找一份低薪工作,相信不是很难!”琥珀苦笑一下,突然她问:“假如有一天我请你作证,你肯吗?”
“作证?”
“证明我们只是师生关系,我并没有嫁给你,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当然愿意,有困难随时来找我。”
“我也愿意作证。”张妈妈过来拉住她说:“我会告诉王先生,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想你做我的媳妇,你和张锦天根本没有结过婚,你喜欢的是王先生。琥珀,不要走,你留下来,我什幺都愿意为你做。”
“我有空会来看你,再见!伯母。”
琥珀提着皮箧在街上走,比离开冷家时更加凄凉。
以前,还有个张锦天,现在去投靠谁?
去冷家?不,虽然她知道柏年渴望与她团聚,但是,她实在受不了陈倩云母女的行为。她宁愿饿死,也不去吃回头草。
时光不早,天色已黑,提着两只皮箧在街上走,根本不是办法。于是她先找一间小公寓,安顿下来,坐在床上,想了一夜,水性杨花,人尽可夫这两句话,始终吞不下肚,非要向子宁解释不可,但是,子宁不肯见她,怎幺办?
写一封信,把自己的遭遇全写出来,对,有误会就要解释。她写好了信,正要写信封,突然考虑到一个问题,如果这封信不巧让王珍妮看见,她会交给子宁吗?她知道珍妮会缠住子宁,说不定天天在王家,要是信给她毁了,岂不白费心机,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亲手交给忠叔,比较安全。
于是,第二天下午,她到王家,说明找忠叔,不一会儿,忠叔出来了,仍然是那幺礼貌周到:“冷表小姐!”
“忠叔,我想拜托你交一封信给子宁。”
“夫人在客厅等你,请吧!”
“什幺?表舅母要见我?”
“是的,请。”
琥珀有点奇怪,也有点惊慌,走进这庞大的屋子,心就惊;可是,她虽然不想进去,又找不到理由推辞;况且,见见王夫人,说不定王夫人可以帮助她解开子宁和她的死结。
王夫人笑脸相迎,保持她昔日的风度:“琥珀,半年不见,你变得又大又漂亮!”
“谢谢表舅母。子宁,子宁他出去了?”
“一点钟乘飞机走了。”
“啊!”琥珀一阵晕眩,可能昨晚没有睡好:“他回美国去了?”
“不,他先去东南亚,再去日本和欧洲,他利用假期出外散散心。”
“那……他不会再回来?”
“短期内他不会再回来,最快也要等到他大学毕业,我以前的思想是错误的,该让他安心念书,不应该常常把他拉回来。”
“会不会在一年后?”琥珀悄声问。
“不会,也许,我们就让他在外国发展。”
“表舅母,我本来有一封信交给子宁,因为他对我有误会,其实,我和张老师……”
“我这孩子,脾气向来不好,别管他。”
“不是的,表舅母……”
“我都明白,来。”王夫人亲切地拉她的手:“下午茶时间,我们去吃点心。”
“表舅母……”
琥珀到王家唯一的收获是吃了一顿丰富的下午茶,信带回来,有关子宁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她好几次把信留下,王夫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试过几次,琥珀又不是傻子,她自然明白,王夫人是不会收下她的信。
说不定王子宁这次到外国旅行,也是王夫人的意思,琥珀虽然穷,但是仍有自尊。王夫人留她吃晚饭,她死也不肯,失望而去。
不过她很固执,她不会因此而放弃子宁,她把信藏好,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让子宁看到她的信。她决心等候子宁,不管一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她都愿意等,她发过誓,除了子宁她谁也不嫁。
一个星期后,琥珀终于在一间诊所,找到一份工作。
那天刚巧胡国伟医生的太太到诊所,她把琥珀带进医药室。
琥珀怯怯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们要请一个登记员,月薪三百,工作时间是上午九时至十二时,下午三时至六时,晚上八时至九时半,星期日下午休息,做满一年可以支双薪。你现在上工,也可以支半个月粮。”胡太太打量琥珀:“你很年轻,一定没有做过工作,你的年纪、学历……”
“我十六岁半,F3肄业生,会英文。我以前——就在今年未放暑假前,我半工半读,在学校做清洁工作。”
“你会清洁?”胡太太回过头去,问那配药的男人:“芳婶是不是想辞工?”
“她不想住在诊所,有丈夫的人,很难!”
“胡太太,我会清洁,我愿意看守诊所。”
“你不怕辛苦吗?而且你一个年轻女孩子看守诊所,你难道不怕……”
“我不怕!”琥珀抢着说:“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寂寞,我会好好守住诊所。”
“唔!”胡太太点一下头:“你试做一个月,看看你是否做得来,两份工作加在一起,你的月薪是六百元,而且可以支双粮。”
“谢谢胡太太。”琥珀心里很高兴,哇!可以赚六百元,除了一条大牛,还有一条红衫鱼。
“你若做得好,我会加给你工资,你试试张姑娘的白袍合不合身?再过两天,我会缝两套新的给你。”胡太太把一件白袍交给她。
琥珀连忙把白袍穿上,白袍又阔又短,那张姑娘一定又矮又胖。
“衣不合身?”胡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来,我带你去缝新的。”
“胡太太,我什幺时候可以上班?”
“我们等人用,你明天就来上班,你搬出来住,不怕家人反对?”
“我无亲无戚,是个孤儿。”
“啊!年纪轻轻的,真可怜!”胡太太说:“你好好的干下去,我会把你当作自己人看待。”
从此之后,琥珀就在胡国伟的诊所工作,最初因为不习惯,手忙脚乱,整天跑来跑去,十分忙碌。幸而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久就上手了,一个月后,她已经应付自如,而且还有空闲时间,帮助李姑娘把病人的病历表送进诊疗室。又替她把针嘴、针筒煮沸,李姑娘见她勤奋,耐劳又肯吃苦,对她的印象好起来,两个人就交上了朋友。
这天下午,来过一批病人就静下来了,医生和朋友通电话聊天说笑,琥珀走进李姑娘的注射室,帮她搓棉花。
“学打针是不是很困难?”琥珀把一小团,一小团的棉花堆起来。
李姑娘一面看杂志一面问:“你想学?”
“是啊!不过我那幺笨,就是看不会!”
“用看当然不会,其实打针很容易,你买一个橙回来,我教你。”
“你真的肯教我?”琥珀按住她的手。
“去买橙,反正没有病人来,又未到下班时间,我现在教你。”
“谢谢李姑娘,谢谢李姑娘!”琥珀跑出去,买了半打橙,又买了一大袋李姑娘喜欢吃的鱼蛋和猪皮。
不到一个月,她已经学会替胡太太打补针。
有时候李姑娘请假拍拖,琥珀就代替她的工作,一身兼两职。
学会打针,琥珀仍然不满足,本来她一直希望好好念书,但是既然进了诊所,就应该趁机会增加自己的医学常识,做个真正的护士。做个护士,比做登记员高级得多,琥珀做两份工作,由早上七时做到十一时才有六百元。
李姑娘只需做一份工,工作又清闲舒服,每个月已经有九百元薪酬。
琥珀开始向配药房进攻,留心配药的黄先生喜欢吃什幺牌子的香烟,就常常买烟孝敬他。黄先生已经是个中年人,他早就看出琥珀不单只有进取心而且有野心,看在她年轻又会讨人喜欢,有一天,黄先生主动说:“没有事,少和李姑娘胡诌,来我这儿,我教你配药。”
琥珀求之不得,一有空就溜进配药房。配药并不像学打针那幺容易,因为药物种类繁多,有药水又有药丸,还要完全依照分量。一瓶药水,有时要用几种药水混和起来,认清楚药的名称已不容易,而且所有的药名都用英文。琥珀虽然是英文书院的学生,但是认识的英文并不多,所以她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勉强可以做黄先生的助手。
时间过得很快,琥珀在胡医生诊所工作了一年半,李姑娘已经结婚,她取代了李姑娘的位置,做个真正的护士。不过她仍然在诊所留宿,只是不再做清洁工作,胡太太另外请了一个登记员和一个清洁女工。
琥珀不会像李姑娘那幺懒,她除了做本份工作外,还经常帮忙黄先生配药,因此,她的月薪已经加升到一千元。
在这一年半当中,她认识了不少病人,而那些病人也把她当朋友看待,因为她和蔼可亲,打针的手法比李姑娘更轻巧。
在一大堆人当中,她和一个姓何的太太最谈得来,何太太也特别喜欢她,要认她做义女。
琥珀嘴巴甜,常常把何太太逗得很开心,何太太家庭环境不坏,她每逢过节就请琥珀回家吃饭。因为她知道琥珀是个孤儿,去年过中秋节,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诊所吃罐头面包。
“琥珀,我家里有一个小房间,你搬到我家去跟我一起住吧!”
“打扰你,不好意思。”
“反正我一个人无聊,我无儿无女,你义父又一天到晚在店里管理生意。”何太太诚心诚意地对她说:“你一个女孩子,又长得那幺漂亮,一个人住一间诊所,你不怕?”
“最初我不怕,因为我在乡下来这儿不很久,又没有和什幺陌生人接触,不知道这个社会原来那幺复杂。最近,我看见有很多不三不四的男人,在诊所附近出现,我已告诉了胡医生,胡医生立刻通知大厦管理员。”
“大厦管理员有什幺用,他一天到晚守着你,你稍不留意就完了!”
“干妈,你认为那些坏人会来诊所偷药?糟糕,那些药很值钱呢。”
“你真是傻猪,他们偷药有什幺用?不能吃又不能卖。”
“这样我就放心。”琥珀吐了一口气:“医生每天都把钱带走,诊所没有钱。”
“你怎幺老担心这些,完全不为自己担心?”何太太摇一下头:“你有没有看报纸,每个月都有少女给人凌辱。”
“我?”琥珀睁大了眼,她已经十八岁,什幺都懂,她是属于子宁的,她若是遭逢那种不幸,以后怎幺向子宁解释?
“你不是说,有几个男人在诊所附近,荡来荡去?那就不只一个人看上你,可能几个人一起看中你。如果你还不搬走,总有一天会给人凌辱。”
“凌辱?干妈,你不要吓我。”
“你自己照照镜子,相貌娇美,身材又好,哪一个男人看见你不动心?”
“干妈。”琥珀垂下了头:“不瞒你,有一天胡医生拉着我的手,说要请我吃夜宵,真把我吓死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胡太太已经三十几岁;你才不过十八岁,她又矮又瘦;你却既丰满又美丽,简直是绝代佳人。如果胡医生不喜欢你,他才是笨蛋,你要小心,做医生的最会用药,当心他欺负你。”
“干妈,我好怕!”琥珀果然浑身发抖,外忧内患,怎能不慌张?
“既然如此,就搬到我家里来。”
“我担心义父不喜欢我。”
“你义父?嘿!他只要守住米店,一天到晚有钞票数就行,其它什幺事都不管,我这个病就是闷出来的。”
“干妈根本没有病,只不过有点神经衰弱,这是都市病。”
“是啊!我的朋友也是这样说,琥珀,你就搬到我这里来吧!你自己安全,而我也可以有个伴儿。”何太太拉住她两只由粗糙渐渐回复幼嫩的手,她不再做清洁工作,皮肤不再爆裂:“不必多想了,听我的话吧!”
“我知道干妈关心我,不过,我想……干妈,我考虑几天好不好?”
“好,我把房间收拾好了,你随时都可以搬来。”何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
琥珀几经考虑,为了本身的安全,她是希望搬到何家去;但是,她又觉得住在陌生人家里有许多不方便,说不定,又会惹上另一次麻烦。上次住在张锦天家,引起子宁的误会,她不想一错再错,于是,她一直把这件事拖下来。
直至有一晚,十时后,诊所已经关门,清洁女工来清理一下,大约十时四十五分就走了。琥珀正要换上睡衣睡觉,突然,她听见有人按门铃,她连忙把衣服穿上。
在门上的小孔一看,见到胡医生的头,他不是早就回家,这个时候回来干什幺?不过他是老板,没有理由不开门让他进来。
琥珀开了门,胡医生走进去,他笑嘻嘻地说:“我这个人,记性越来越差,连钱也忘了带走,给胡太大骂了一顿。”
他走进诊疗室,琥珀随手掩上门,知道他立刻离去,并未下锁。
一会儿,他由里面出来,他上下打量琥珀一会儿:“还没有更衣,刚好,我们出去吃夜宵。”
“我睡前不吃东西。”
“这是好习惯,吃饱了睡觉不卫生。不吃东西算了,来,我们坐下来谈谈。”
“有公事,明天再谈好不好?”
“谈什幺公事,来呀!”胡医生去拉她的手,琥珀后退两步:“坐在我身边,大家并排坐,谈谈心。”
“请不要这样,胡医生,胡太太知道了,会怪责你的,请你回家吧!”
琥珀便一直退避到门后去。
“太太?她正在攻打四方城,给十三只牌弄得昏头昏脑,她根本不管我的事。”胡医生走上前,贴近琥珀。“我太太老了,难道你不觉得她和我走在一起,像个大姐。”
“我倒不觉得,只知道胡太太是个贤妻良母,人是会老的,男人女人都一样。”
“你是不是嫌我老?我虽然已经四十岁。可是人人都说我很年轻,像三十岁。”
“你是否年轻我不想过问,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老板。”
“我们可以改变关系,你住在这儿太委屈了,我给你买一层房子,请一个佣人。你十八岁足了没有?如果够十八岁,我出钱让你去学驾驶,等你领到车牌,我送一辆汽车给你。”
“我未足十八岁。”
“那没关系,自己不开汽车可以坐出租车,而且你总有一天会到十八岁!”
琥珀很讨厌他那副色迷迷的样子,他平时很道学,对职员不轻易言笑。想不到,他今天变得嬉皮笑脸,简直像个老阿飞。
胡医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意动,哪一个女人不贪图享受,所以,他乘机又加些胡言乱语:
“你不喜欢出来做事,留在家里享福也可以,要是你喜欢天天和我在一起,多些时间接近,那我暗中加你二千元月薪、前后一共三千。”
不错,琥珀是希望加薪,不过,她心里有了子宁,为了子宁,她不会再跟另一个男人。
“胡医生,请你把脸转开,我不喜欢嗅到烟味。”琥珀眼看两个人就要嘴贴嘴。
“你怕烟味,我戒烟,我戒烟。”
“我没有权管你的私事,对不起,胡医生,我要锁门睡觉。”
“我留下来。”他轻声说,把手搭在琥珀的肩上:“陪你。”
“胡医生,请你尊重些。”琥珀摔开他的手:“你是个有妇之夫的人,怎可以这样?”
“你嫌我有老婆?好,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立刻和她离婚。”他高举着手,看样子很有决心,像发誓一样。
“你结了婚,应该好好对太太,我不会和有妇之夫来往;你没有太太,我也不喜欢你,因为你做我爸爸我还嫌你老!”
“钱,可以填补一下不足?”
“不可以,所以我再说一百遍,我不会嫁给一个结过婚的男人。”
“洋房、汽车你都不要了?”
“我将来会有洋房汽车,但是不会由你供给,胡医生,回家吧!”
“你就算不肯嫁我,也让我亲一下。”胡医生色胆包天。
琥珀忍无可忍,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开门逃了出去,她庆幸并未下锁,否则要逃出来就不容易了。
她一直走,走到何太太的家里。
何太太看见她,有点奇怪,那幺晚了,连何先生也回来了,一面洗澡一面唱潮州曲。
“琥珀,你好象在喘气,有什幺事?”
“干妈。”她急忙地说:“我今晚住在你家,好吗?”
“为什幺不好?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就等你搬来。”
“谢谢干妈!”
“你的行李呢?”
“我是跑出来的,什幺东西也没有带。”
“为什幺赶得那幺急?”
琥珀把一切告诉何太太。
何太太听了,不断点头:“是不是?是不是?我早就说过了,今天你大运,如果你再不搬出来,总有一天,你会落在他的手里。”
“干妈,我决定搬来住,明天我会告诉胡太太,叫她另外请人看诊所。”
“胡太太知道她丈夫是个衣冠禽兽,一定很伤心。”
“我不会把真相告诉她,以后我还会在那儿做事,应该为胡医生留一点面子。”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很世故,你准备怎样向胡太太说?”
“我……”琥珀想了一会儿:“我告诉她,昨晚差点被一群流氓冲进诊所,他们对我不怀好意,所以我不能再留宿下去。”
“说得好,这样,就不会令胡医生无地自容。来吧!我带你进房间。”
这一天,刚巧胡太太来打补针,琥珀趁机把编好的故事告诉她。胡太太虽然不高兴,因为诊所总得要人看守,琥珀是她最信任的,再说另外请人看更,又要多费一笔钱。不过回心一想,琥珀的确年轻貌美,万一,有什幺差错,她岂非误了琥珀一生?胡太太和琥珀相处了一年半,由于琥珀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胡太太怎幺也不忍心不为她设想,终于,她答应了。
当天晚上,何太太来接琥珀下班,一人提一只皮箧,搬到何家去了。
从此之后,琥珀因为是护士,上班的时间比登记员迟,下班时又和登记员一同离去,平时诊疗室没有第三者,琥珀决不进去。于是,胡医生连跟琥珀说句“知心”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琥珀是个好护士,勤奋又负责,要是因爱成恨,找个理由把她赶走,另外再请一个,很难有琥珀这样的女孩子。因为漂亮的女孩子,都跑到电视台做电视明星,出风头去了,谁愿意逗留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而且,请回来的新护士,不漂亮也罢,但是又有谁保证她一定像琥珀那样能干?
算了,就当琥珀是个活动洋娃娃,眼睛吃冰淇淋,虽然不实际,但是,也总算娱乐一下自己。天天对着那些苦着口脸抱怨的病人,如果没有一个美人儿在眼前晃晃,恐怕憋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
琥珀总算赢了胡医生,她自从搬进何家,受到何太太的厚待,生活过得很愉快。
不过,住人家的还不算,而且,一天三餐也是吃何家的,何太太又不肯收钱,琥珀就感到过意不去。琥珀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女孩子,因此,她平时很留心何先生和何太太的喜恶:何先生吃饭时喜欢喝一两杯白兰地,她就买白兰地送他;何太太喜欢喷古龙水,一天喷三四次,她就不断供应何太太古龙水和她长期使用的皱纹晚霜。
琥珀很能讨何太太夫妇欢心,尤其何太太,有琥珀作伴,每逢星期日就和她出外吃茶、看戏、逛公司,何太太是个庸俗的人,喜欢大红大绿,琥珀多少也受到她的影响。
其实,琥珀自从离开冷家,所接触的都是中下家庭的人。
何太太有个朋友,叫琼姑,她每逢假期就来找何太太,她穿的素色旗袍,很大方,和何太太的大红大绿完全不同,琥珀见过她几次,觉得她很懂礼貌,倒像是个富有人家的太太。
“琼姑是我小学同学,人很聪明,就是恃才傲物,快四十岁了,还找不到合意的丈夫,到现在还是个老姑婆。我常常劝她,自己又不是什幺美人儿,单是一双近视眼就吓人,何必那幺认真,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她的行为举止,都像个富家太太。”
“因为她在古夫人的家里做管家,古夫人是个亿万富婆。她以前的丈夫,曾被封为爵士,她是个名流夫人,近朱者赤,琼姑当然也学会不少有钱人的举动,她连说话,都是斯斯文文,有时候还掉书袋,吓死人!”
“怪不得她好象很高贵。”
“其实她很受气,因为古夫人的脾气,怪到天下无双,别的且不说,只是请私家看护,一年换十四个,现在也没有人敢去古家做私人看护。”
“古夫人有病?”
“有钱人,打个喷嚏也算有病,根据阿琼说,她的主人能吃能喝,不知道她病在哪里?”
“可能是心理病,香港有不少人患上忧郁症,说不定是闷坏了。”
“你说得对,自从你搬来了,我身体好多了,你看我,睡得好、吃得下,多有精神。”
“连补针也不用打了。”琥珀笑着说:“干妈,我提议你领养一个孩子。”
“领养孩子?”何太太带点疑问。
“是的,有了孩子,一来可以有个伴儿;另一方面,精神也有个寄托。”
“你说得不错,可是,到哪儿领养孩子,我又不认识那些小孩子送给人的人家。如果孩子可爱,一两万我付得起。”
“你喜欢孩子,可以到保良局领养,保良局有许多可爱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是不用花钱购买的。不过你可以捐钱给保良局,作为慈善捐献。”
“真的!我要胖胖的,有吗?”何太太那细小的眼睛,突然好象亮了,大了。
“是真的,胖的、瘦的由你挑,不过,不知道义父喜欢不喜欢?”
“你义父也很喜欢孩子,而且,他一向不管我的事,他最关心的是他的米店。”
“改天,我请假替你去保良局询问领养孩子的手续,然后亲自带你去。”
“琥珀,你真好……”
这天,琥珀快要下班的时候,突然张锦天来找她。
“你能不能立刻请假?”张锦天赶得匆忙,仍在喘气。
“我快要下班了,有事吗?”
“你最好请假立刻跟我走!”
“什幺事?难道伯母……”
“不,子宁明天要举行婚礼了!”
“啊!”琥珀好一会儿才定神:“你……怎幺知道的?”
“等一会儿再告诉你。”张锦天不断看表:“立刻请假,不能再等了。”
“好吧!”没有比子宁更重要的事情,琥珀连忙向胡医生请假,胡医生当然不喜欢,琥珀也顾不了许多,脱下白袍便跟张锦天走。
在出租车里,张锦天说:“圣玫瑰堂的陆神父和我很熟悉,这几天,为了学校的卖物会,一连三天我都去教堂找陆神父,中午我看见子宁和一个女人彩排举行婚礼。”
“你可能是认错人,你根本就没有见过子宁。”
“我问过陆神父,男的叫王子宁,女的叫王珍妮,我看过她的相片,不会有错的。”
“啊!竟然和王珍妮!”
“你不是说过,王珍妮是王子宁的表妹,表妹嫁表哥,近水楼台。”
“但是,子宁并不喜欢王珍妮。”琥珀靠在椅背上,好痛心,好难过:“张老师,你带我去王家干什幺?”
“制止子宁结婚!”
“行吗?”琥珀坐直了身子。
“你自己刚才也说子宁不喜欢他的表妹,他和王珍妮结婚,大概是受了你的影响。”
“我?怎幺会?”
“我相信子宁很爱你的,但是他现在娶一个他不爱的人,主要原因,是他误会了你移情别恋,跟我成婚,这都是我妈不好,她太自私,误会是可以解释的,事实是最有力的证明。我带着你去见他,告诉他根本你云英未嫁,我们之间,只有师生感情,子宁也许不相信你的话,但是,他会相信我。如果你是我的太太,我会把你双手送给他?你们的误会一旦消除,如果子宁仍是爱你,他一定不会和王珍妮结婚。”
“是不是迟了一点?”琥珀又高兴,又担心:“他们明天就要结婚。”
“结了婚,就真的太迟了。”
“我最担心的,是子宁不肯见我们。”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他是否会和你误会冰释,是另一回事,起码,他想知道我要说些什幺,这只要他肯听,事情就不难解决。”
“啊!天!”琥珀合着双掌,闭上眼睛:“求你保佑我!”
出租车到门口,张锦天和琥珀下车,锦天按了门铃,琥珀喘口气说:“子宁家装有闭路电视和电动门。”
“你好象很紧张。”
“怎能不紧张呢?”
“为什幺那幺久?”
“门房看见我们,去通知管家,管家再去通知主人,好几重工夫。”
“富有人家,花样真多,那幺来来回回有多费时,不过没关系,他们花得起时间。”
“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子宁不肯见我。”
“别烦!听!是不是有点声音?”
“是的!”琥珀整个人又紧张起来。
门开了,出来的当然不是子宁,但是也不是管家,琥珀又不禁失望起来。
“请问……”一个陌生的男工问。
“请问王子宁在家吗?”张锦天见琥珀呆在一旁,便忙着问。
“少爷早上出去了没有回来。”
“他什幺时候回来?”
“是冷表小姐吧!少爷明天和王表小姐结婚,今晚少爷要参加一个通宵叙会,听说是他的同学为他开的什幺……欢送王老五餐会。”
“琥珀。”张锦天低声问:“怎幺办?”
“明天一早我们再来。”
“少爷明天不会回来,明天中午,他的同学送他去接新娘,少爷的礼服都带走了。”
“那……”琥珀吐了一口气:“忠叔呢?他有空吗?”
“忠叔也不在家。”那男工笑着说:“你知道啦!冷表小姐,少爷明天要举行婚礼,夫人怕少爷喝酒误事,特地派忠叔侍候少爷。”
“少爷最近常常喝酒?”琥珀关切地问。
“不常喝,明天是大喜日子,高兴嘛!”
“琥珀!”张锦天把琥珀拉过一边:“不得要领,怎幺办?”
“他是个小工,我们总不能把话留下,看样子,今天是见他们不到了,明天吧!”
“明天,你没听他说,子宁明天不回来。”张锦天不以为然:“真的等他结了婚,已成事实,还来得及吗?”
“我们可以去教堂,他一定要去教堂的,是不是?”
“去教堂?当着那幺多人?”
“你怕吗?”
“我……”
“你是个老师,你应该维持自己的尊严,何况,你又认识那儿的神父,你不要去,我自己可以应付。”琥珀去问那男工:“请问王子宁什幺时候举行婚礼?”
“时间我不大清楚,冷表小姐,你没有接到请柬吗?请柬上写着的。”
“我……”
“琥珀!”张锦天拉住她:“走吧!别再问了,何必难为这位小兄弟。”
“真对不起,表小姐,我什幺都不知道,没办法给你一个圆满的答复。”
“谢谢你,再见!”张锦天拉走了琥珀。
他们怎幺也想不到,子宁在楼上的窗门后,看清楚了一切。
路上没有出租车,他们只好一边走路一边等车,一路上,琥珀直在埋怨:“张老师,你真是,你那幺快把我拉走干什幺?我还没有问清楚时间,你叫我……”
“你要知道时间,一点也不难,你忘了我认识神父,等会儿我去问他,我只要编个故事,神父不会怀疑。”
“对!我怎幺忘了?你什幺时候通知我,我还要回诊所请假。”
“晚上打电话到诊所给你,不会超过你下班时间,不过没关系,你住诊所。”
“也不要太晚,十点钟之前好不好?”琥珀一直没有告诉他,她住在何家,她始终认为,误会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和他太接近。
“一定会在十时前……”
子宁和王珍妮举行婚礼的时间是下午二时,但是琥珀实在等不及,她一点钟已经到达教堂等子宁。教堂门前,人来人往,又植了大树,因此,琥珀不难隐藏自己。
胡医生对琥珀怀恨,所以她请假一律不准,后来琥珀找着了胡太太,胡太太一口便答应了,原因是琥珀自上班以来,一年半有多,从未请假。换了另一个护士,就没有那幺勤劳,看以前的李姑娘,每个月最少请假一次……
子宁和珍妮两对伴郎伴娘坐在花车内,子宁虽然身为新郎,但是,他并不如一般新郎那幺春风得意。甜在心头,他承认他喜欢王珍妮,但是他和她之间,总感到缺少了些什幺,他并不知道那是什幺,知道了就好。再加上昨天看见琥珀和张锦天,他的心情更加郁闷,怎样也开心不起来。
车停下来,首先是一双伴郎伴娘下车,然后是子宁,当子宁刚踏脚出去,突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子宁!”
子宁走出车外一看,一个美若天仙、亭亭玉立的少女,两个人对望了一会,那不是琥珀吗?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噎口气,他别过了脸,收藏着痛苦的表情。
“子宁,我有话要跟你说……”
突然两部汽车驶过来,陈倩云首先下车,接着是陈老太太,琥珀看见陈老太太就心冷,她着急地叫:“子宁,不要跟她结婚,你忘了我们的诺言?我是清白的,清白的……”
陈老太太手一挥,几个男工走过去,把琥珀拉走:“不要,不要!我要见子宁!”
“表小姐,请,我们会好好招待你。”
“不!放开我!”琥珀挣扎着:“子宁,你那幺狠,不肯听我一句话!”
开始有人围观,那些伴郎直瞪这人间仙子,陈老太太又急又气,叫着:“你们这班饭桶,呆在那儿干什幺?快!”
“子宁——”琥珀又怎敌得过几个粗壮的男工,她终于被带上汽车,然后汽车开走了。
子宁缓缓回头来,看着汽车的背影发愣。
他始终没有说过半句话,但是他脑海里仍然响着:“你忘了我们的诺言,我是清白的……”
陈老太太在一旁,以先知者的姿态昂起了头:“我早就知道有此一着!”
“都是妈妈好。”绮云靠着母亲:“妈妈料事如神,精明能干!”
“哈!还怕那小妹子逃得掉?”
琥珀被送进王珍妮家,虽然事隔两年,琥珀仍未忘怀此地,她又再一次被送进那小木屋,被锁禁起来。琥珀没有呼天抢地,因为刚才在车里,她已经喊够了;而且,她知道,哭叫是无用的,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已经聪明了。
小木屋仍然是小木屋,不过已经变了样,成了杂物房。
没有床,当然也没有书桌,琥珀只能坐在杂物上,她知道,由现在到明天,她将要与这小小的木屋和杂物相依为命。
唉!其实,张锦天早就劝她不要去教堂,他最后还劝着说:“琥珀,我经过详细考虑,你还是不要去教堂,教堂有那多人,丢了子宁的脸,也丢了你自己的脸;何况,我们去过王家,说不定他们早有准备。”
不出张锦天所料,琥珀终于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很奇怪,虽然子宁今天和王珍妮结了婚,她竟然并未心灰,因为,因为子宁深深看她一眼的时候,她看得出子宁眼中的惊诧、留恋与深刻的情感。两年不见,子宁又高又壮,而且比以前更成熟、更英俊、更迷人、更富男性魅力,他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许白雪公主里的王子并没有他好看呢!
她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不会和结过婚的男人结婚,但是,子宁是一个例外。虽然,今天子宁和珍妮结婚,他已是有妇之夫,不过,她和子宁相爱的时候,他们之间没有王珍妮,子宁是她的初恋,她也是子宁的初恋,她向子宁献出初吻,所以,她根本不必理会王珍妮,他们之间没有她。
她躲在杂物上,发誓总有一天要做王子宁夫人,要做爵士的媳妇,她要嫁入王家,她要像王夫人那样受人尊敬,她会如王夫人那样和蔼。
她愿意等,等十年,等二十年,甚至等到满头白发,除了子宁,她决不嫁人。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在小木屋内过了一天一夜,后来,还在不知不觉中,在杂物之中睡着了。
正当她梦想和子宁举行婚礼,突然一道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坐起来。
看见陈绮云,她带着一脸虚假的笑。
“真对不起,委屈你了,这班粗工真没用,怎可以把表小姐送到这种地方来?”
“老地方,很有亲切感。”
“唷!两年不见,好会说话的嘴巴!”
“最会说话的嘴巴比不上你的嘴巴甜,刚招来个阔女婿的丈母娘!”
“我女儿有福气嘛!”
“有钱就有福气!”
“是嘛!”绮云笑哈哈,她对王家这门亲事,满意死了:“人怎能跟钱斗?”
“王太太,你不要忘记,我才不过十八岁,你不能判定我穷一世,有一天,我可能比你富!”
“当然,当然,嫁个有钱丈夫,越老越好,人老钱越快得到手。”
“不,我不喜欢跟老头子,我喜欢漂亮的,什幺都要漂亮。”
“像子宁?”陈绮云笑弯了腰:“一个留学生,一个亿万富翁的独生子,会娶一个土包子?别想了,还是嫁个阔老头吧!唷!你别打子宁的坏主意,子宁和珍妮已经去度蜜月了,唔!环游世界。他是珍妮的人了,知道吗?”
“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子宁飞走了,你肯放人吗?”
“聪明,果然聪明,琥珀呀!我进来是要问你,要不要吃下午茶?”
“吃下午茶?”琥珀一看表:“呀!不得了,四点半啦?”
“不错,我们刚送完珍妮上飞机。”
琥珀立刻起来,拍了拍衣服,便向外冲。
“喂!你去哪儿?”
“没看见我走?你不是想养我一辈子吧!”
“冷表小姐,有空请来坐。”绮云笑着:“佣人不懂礼貌,怠慢了……”
琥珀回到诊所,诊所冷清清,通常五点多都没有病人,胡医生一看见她就骂:“你怎幺搞的,请一天假,去了两天,连打针也要我亲自动手,你做什幺护士?”
“对不起,胡医生。”琥珀明知理亏,她垂下了头,忍着气。
“对不起,哼!个个像你,我一个人就够了,何必多花冤枉钱。”胡医生把鸟气发泄出来:“看样子,你不在乎这份工作了,不是要嫁人了吧?我看你倒像老板娘!”
“胡医生,我在这儿工作一年多,只不过前后请假共两天,你不喜欢我,可以把我调走,何必说一大堆难听话,你不怕影响你大医生的风度?”琥珀心情不好,也实在忍不住了。
胡医生听见她要走,语调转弱:“谁敢不喜欢你,胡太太又宠你,我们诊所又少不了你!”
“没事了吧?我去把针头煮沸。”
“哼!”
第十章:
琥珀回到小房间,一看,乱糟糟得一塌糊涂,坦白说,自从胡医生想非礼她,她早就不想干了。
下班回去,她鼓着腮,何太太不断追问,她不想把子宁的事说出来,只好说:“胡医生好恨我,一天到晚,冷言冷语!”
“因爱成恨嘛!”
“我真不想干下去!”
“那就不要干,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年轻人不做事,整天坐着吃不大好。”
“到你义父的米店帮忙。”
“我不懂做生意,义父看了会生气。”
“唔!我想起了,琼姑好喜欢你,每次见到你总称赞你温柔纯洁,你想不想当私家看护?”
“私家看护?”
“嗯!古夫人要请私家看护。”
“上一个月,琼姑不是请了一个新的看护?”
“又走了,一年差不多换十五六个,烦死了琼姑,一天到晚忙着找护士。”
“是什幺原因?”
“那古夫人脾气好怪,没有人能够跟她相处,所有的护士都给她赶走的。”
“那幺凶?这样的工作我怎能干?”
“那就别想它。琥珀,不用担心,我会替你留意,有你合意的工作介绍给你。”
“谢谢干妈。”
第二天,张锦天去接她吃晚饭,琥珀把一切全告诉他,说出了这一切,她心里舒畅多了。
“毫无结果,都是我不好,惹来了一大堆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王子宁昨天结婚。”
“不能怪你,昨天你也是为了我好。”
“子宁结婚了,你怎幺办?”
“老样子。”琥珀耸一下肩:“自食其力,努力工作。”
“琥珀,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下学期开始,我不在圣丽花书院教书。”
“为什幺?转校?”
“不教书了,我唯一的伯父由美国回来,要投资开一间自助洗衣厂,他年纪大,不想再操劳,洗衣店交由我代理。”
“你做了老板,恭喜你!”
“老板仍然是伯父,我只不过是管理人,不过收入是比教书好。而且,伯父也准备在这儿买一层房子,他没有妻儿又没有亲人,想和我们一起住。老人家要买一间两厅三房的房子,比我们现在住的要大好几倍,以后我和妈的生活会过得很舒适。”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从此以后,你和伯母可以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张老师,这顿晚饭,我吃得心安理得,因为,我在分享你的快乐。”
“你不单可以分享我的快乐,还可以分享我的一切。”
“一切?”琥珀有点诧异,她问自己,她有这个权利吗?
“琥珀,我有几句话,说了你不要生气。”
“生气?我正在开心得很呢!”
“我现在不教书,不再是为人师表了,而你,早就不是我的学生,所以,如果我们交朋友,根本没有人说闲话。”
“嗯!”
“除此之外,我太穷也是问题,连居住的地方都搞不好还敢说什幺呢?不过现在总算走好运,以后我们可以住高楼大厦,生活也大有改善,我可向你保证,我们以后的生活必然安定、舒适、愉快。”
琥珀侧起头望着他。
“上面提到的问题,还是次要,最重要的,当然是王子宁。我知道你爱子宁,我一直也知道你会嫁子宁,可是,子宁昨天已经结婚了。”张锦天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琥珀一眼,见琥珀没有什幺哀伤的表现,他才敢继续说下去:“女孩子,都需要一个好归宿的,是吗?”
“是的!”
“你知道我妈妈很早就喜欢你,渴望你做她的媳妇。”
“知道!”
“可是你并不知道,我也很喜欢你,喜欢你做我的太太,只是,我那时候仍然为人师表,你又曾经做过我的学生,我怕我们会被人家说闲话,所以我一直压抑着自己。”
琥珀垂下了头。
“现在情况可就不同了,我们的关系也不是老师与学生,而我,也离开教育界,你呢,子宁已经结婚了,你们之间也完了,所以,我……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成家立业的条件,所以……”
琥珀抬起头来,等着他说下去。
“我……”张锦天难为情地用笑容去掩饰:“今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妈妈、我,还有伯父,我们……我们在讨论……”
“你的前途?”
“不,是讨论你。”
“我?我甚至连你伯父也不认识。”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认识的,今天早上,妈妈提醒我,这个时候,应该向你求婚了。伯父自己没有子女,妈娶媳妇,就等于他娶媳妇,他知道我要结婚,不知道有多开心。琥珀,你不是很喜欢钻石戒指给你做见面礼,妈妈辛辛苦苦储蓄了一点钱,是准备我结婚用的。现在,一切由伯父负担,所以,妈妈决定把她储蓄的钱,订造一条金链,和一个大金牌给你,还有两只重重的龙凤镯。至于我,一向把钱交给妈,我没有钱买东西,只能送一颗心给你。”
“张老师,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
“完了。”
“我首先感谢你伯父的钻戒,伯母的黄金,还有你的一颗心,可惜,我不能够接受。”
“为什幺?”张锦天呆着了:“我们感情一向不错,认识两年多了,而且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已有半年,我们的性格、生活习惯、脾气都很了解,而且也很合得来。”
“这是事实。”
“那你担心什幺?我保证会好好爱护你,我比你大十年,我会处处让着你,把你当公主看待,妈和伯父也会很疼你。”
琥珀突然感到很好笑,她一直很尊敬张锦天,把他当老师,说话时也是小心用字眼,怕开罪他,老师嘛!可是,现在的张锦天,变成了她的裙下臣,他才是真心的战战兢兢呢!看起来,他好象还很敬畏她。
“张老师,你已经说了半天,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在说些什幺?”
“我……我……”他难为情地揉着手指:“我请求你嫁给我。”
“谢谢你,张老师。”
“啊!”他的眼睛闪光:“你答应了!”
“不,张老师,我只是感激你们一家人都对我那幺好。”
“我们的婚事呢?”他紧张得仆着身体。
“我不能够答应你的婚事!”
“为什幺?”他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你讨厌我?”
“我喜欢你,张老师,但是,我爱的是子宁,你知道的。”
“可是,王子宁已经结了婚。”
“是的,但是,这有什幺关系?我仍然有爱他的自由。”
“这是没有结果的,你应该知道,爱上一个有妇之夫,是没有好结果的。”
“我并不认为我爱上有妇之夫。”
“那,王珍妮呢?”
“我和王子宁之间没有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王珍妮已经做了王子宁的太太,这是事实,你夹在他们当中干什幺?而且王子宁根本不想见你,你们之间已经完了。”
“因为我们有了误会,不过,误会是可以解释的,总有一天他会明白。”
“他甚至不肯和你见面,怎样解释?”
“等机会。”
“要等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要等一辈子!”
“你真傻你……”
“我不傻,只是太固执。”琥珀柔声说:“张老师,你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丈夫,你应该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妻子。”
“但是,我只喜欢你。”
“忘记我吧!”琥珀垂下头眨一下眼睛:“我坦白告诉你,我今生今世,除了王子宁,永远不结婚。”
“那何苦?”张锦天央求着:“琥珀,不要折磨自己,其实,你才应该忘记子宁,找寻自己的理想,琥珀求你答应我。”
“张老师,我们相处半年了,你仍然不了解我?”
“唉!”张老师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你需要考虑,你刚受了刺激,情绪还未平复。”
琥珀看了看表,她说:“时候不早,我该上班了。”
“好吧!琥珀,好好考虑,我会等你!”
琥珀根本没有考虑,因为,她了解自己。
星期天,何太太、琼姑和琥珀一起吃茶。那天,琼姑一直在看她,眼光很特别,琥珀感到奇怪。
后来,琼姑看了何太太一眼,何太太点一下头,琼姑说:“冷姑娘,你想转换一下工作环境,是吗?”
“是的,我想找一份新工作。”
“到古家来,做古夫人的私家看护,好吗?”琼姑恳切地问。
“替你的主人工作?不!”琥珀一口就拒绝了,古夫人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怎能和一个怪人相处!
“夫人的脾气是特别些,不过,她心地善良,你看我,我在古家工作了十几年,还不是一直做下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走。”
“那是因为你好,你能忍,我可受不了!”
“不,冷姑娘,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和夫人一定可以合得来,因为你温柔、善解人意,又有耐性,夫人一定会喜欢你。”
“对不起,琼姑……”
“你先听听你在古家工作,可以享受的一切,好不好?”琼姑截住了她:“你会有一个私人的豪华套房,一天四餐,你所用的都有佣人侍候,月薪基本是三千元,每年加薪两次,过年除了双工,还有赏钱,好大的红封包。”
“三千元?”琥珀那大眼睛变得像天上的星星,她兴奋得脸上透红:“干妈,你听见没有?月薪三千元!”
“我听到了。”何太太点一下头:“是你现在薪资的两倍多。”
“琼姑,我愿意到古家工作。”
“怎幺一口就答应了?用不着考虑吗?”
“不需要考虑了,因为那三千元太吸引我。”
“你,很需要钱?”
“是的。”琥珀点一下头,她准备赚够了钱再继续念书,想配得起子宁,一定要有好学问。
“也许我应该先告诉你工作时间,每日早上十时至十二时,下午四时至八时。”
“一天工作八小时?”琥珀差点要欢呼:“比现在舒服得多了。”
“但是一年到晚没有假期。”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没有?”
琼姑摇一下头。
“可是,琼姑,你也有假期啊!”
“我和你不同,我是管家,常常有机会跑出来,你是夫人的私人看护,她不能一天不吃药,所以你每天都要在她身边。”
“阿琼,我不会让琥珀去古家做工。”
“干妈……”
“我一年到晚见不到她,去了古家,我就等于失去了琥珀。”何太太很不高兴:“别说三千元,六千元也不做。”
“干妈,让我去侍候古夫人吧!我可以在下午二时至四时,或者八时后回来见你。”琥珀完全被三千元迷住了!
“冷姑娘说得对,其实,她回来陪你吃完早茶回古家,还不到十点钟。”
“不。”
琥珀决定的事,根本没法可以改变她,何太太的反对,胡太太的挽留,胡太太甚至一咬牙,愿意加她三百元人工,前后是一千三百,还答应放她十五天假期,让她去外旅行,又跟她说了半天好话,可是,结果琥珀还是辞工不干。
星期三早上八时半,琼姑派古家的汽车来接琥珀,琥珀只带一个新皮箧,何太太哭着送她上车。
古家的司机一直把汽车驶上山顶,经过不少路程,终于在一间别墅式的巨宅前停车。
古家没有王子宁家的科学设备,电动门,闭路电视都没有。但是古家的房子,比王家的还要大,而且古董满屋都是,一脚踏进去,就知道屋中主人,家财超过亿万。
琼姑带她进人小偏厅:“夫人还没有醒来,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吧!”
琥珀看了看壁钟,琼姑含笑迎过来:“夫人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她愿意见你,你跟我到楼上拜见她吧!”
踏上楼梯,楼梯上铺上厚厚的地毡,琥珀的心情,随着步伐而紧张,古夫人是个怎样怪的老太婆呢?她患了什幺病?她将会怎样对付她?
琥珀咬一下牙齿,镇定着自己,人家肯付出三千元,总不会让你好过,所以,受气是难免的事,为了钱,她愿意忍受一切。
到了三楼,琼始在一扇门上,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很低沉的声音。
琼姑小心地旋开门球进去,她轻声说:“夫人,我已经把冷姑娘带来了。”
琥珀看见一张巨型大床上,坐着年纪看来有五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多半已白,面色青黄,很瘦。她穿著一件浅栗色的晨褛,正坐在床上吃早点。
她的床上架着一个餐架,餐架上是一个金餐盘,盘上放了餐巾和早点,她正在吃粥。
她抬起了头,看了看琥珀,又继续吃她的东西,看样子,她对琥珀没有兴趣。
琥珀看了她一眼,很怕。
这房间太大了,阴森森的,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丝绒的窗幔已拉开,但是,仍然拉下白色的窗纱。那巨大的房间,除了古夫人和琥珀,琼姑和两个佣人正在等候着。
古夫人皱了皱原来已有很多皱纹的眉头:“你没有告诉她,我不喜欢蓝色?”
琥珀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粉蓝色的裙子,内心又是一阵慌乱,她正要开口,琼姑说:“对不起,夫人,她下次再也不会穿蓝色。”
“唔!”古夫人把金色瓷碗一推:“今天的粥为什幺这样咸?厨子发热气?”
“夫人,我立刻为你煮一碗鸡丝面。”
“算了,什幺胃口都给她糟塌了!”
“夫人,冷姑娘……”
古夫人一面用餐巾抹嘴,一面看琥珀,她的眼睛好厉害,像一把锋刀:“她年纪太轻,太漂亮,一定没有工作经验。”
“她在胡国伟医生医务所,已经做了差不多两年护士。”
“我不认识什幺胡国伟。”古夫人掷下餐巾:“在未找到好的护士之前,让她留下吧!”
“谢谢夫人!”琼姑用手肘碰一下琥珀。
“古夫人,谢谢你!”
“冷姑娘,你现在应该侍候夫人吃药,药都在夫人的架子上,每天服四次,餐后服,以后的工作我会告诉你。”
“谢谢你,琼姑!”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床前,正要伸手拿药瓶,突然古夫人大喝一声:
“你干什幺?”
“我侍候你吃药。”
“你没有洗手就碰我的东西!”她尖叫,声音低而轻,但是仍很惊人。
“冷姑娘,你应该去洗手,夫人的洗手间在里面。”琼姑连忙说。
“对不起,夫人!”琥珀立刻走进浴室,浴室好华丽、宽敞,但是,琥珀无心欣赏,她连忙把手洗凈,走出来,琼姑和其它两个佣人已经出去了。
“把手伸过来!”
琥珀伸出十只手指,古夫人看了一遍:“你的皮肤很白,手型很美,但是白皮肤,漂亮的手,并不等于是一双清洁的手,你有没有用肥皂?”
“用过了。”琥珀噎了一下:“夫人,我可以侍候你吃药了吗?”
“唔!”
琥珀曾经见过不少药,从古夫人所服的药丸,她知道古夫人一定患有心脏病,不过看药的份量,她的病,不算很严重。
十二时半之前,琥珀要念报纸给古夫人听,然后扶她到窗前坐一会,她透过窗纱看窗外,可以看上一个钟头。这时候,琥珀要为她把床上所有的枕套、床单、床罩全部更换;十二时半古夫人再次上床,琥珀侍候她吃午餐;午餐后是吃药,和打补针;然后到下午二时,她侍候古夫人午睡,并把所有丝绒窗幔拉上。
两点钟,是琥珀和琼始吃午饭的时间,这一段时间,琥珀总算舒了一口气,她一面吃着美味的小菜,一面向琼站打听古夫人的事。
“为什幺屋子里只有一个主人?”
“本来是两个,老爷去世后,就剩下了夫人,唉!她也真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们的子女呢?”
“没有子女,我由第一天进古家工作,这间屋子一直只有两个主人。”
“那幺说,夫人是不能生养。有钱人家,怎可以没有人继承香火?老爷会不会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女人?甚至可能还有了子女?”
“不可能,因为老爷和夫人十分恩爱,别的不说,夫人认为自己不能生养而埋怨,她好想领养一个孩子回来,让老爷做个现成爸爸,可是,老爷一直反对。”
“那当然了。”琥珀把一大块中式牛排挟在饭碗上:“领养的孩子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老爷才不会那幺笨。”
“你猜对了,老爷反对夫人领养孩子,就是怕夫人因为疼爱那个孩子而分薄了对他的感情。”
“你是说,老爷在吃醋?”
“唔!”
“古老爷去世的时候,年纪有多大?”
“五十岁。”
“去世很久了吧?”
“不足四年。”
“不足四年?”琥珀讶然:“夫人的年纪比老爷还要大?”
“怎幺会,夫人才不过四十五岁,老爷比她大九年。”
“才四十五?我以为她已经六十了呢?她看起来又老又丑!”
“是的!”琼始吃完饭,正要喝汤:“夫人现在又老又丑!”
“她凭什幺迷住老爷?”
“她迷老爷,怎幺会?”
“难道老爷迷她?她有什幺好,就算她现在四十五岁,可是,她瘦得像压扁的蔗皮,满面皱纹,脾气又怪又坏,整天躺在床上,好象连走路都不会,她有什幺好处?”
“你所看到的,都是老爷去世后的古夫人,她以前完全不是这副样子。她四十岁的时候,还像三十余岁,身材适中,脸型和五官都很漂亮,说话柔柔的,十分温柔,对老爷十分体贴。琥珀,也许你不相信,古夫人以前是个美人,很讨人喜欢。”
“几年间,变得那幺利害,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改天我把古夫人的相片给你看,你一看就明白了。”
“琼姑!”琥珀咬着苹果问:“夫人为什幺不喜欢蓝色?”
“因为老爷飞机失事那一天,是穿著蓝色的西装,所以,她怕看见蓝色,她憎恨以色列,老爷死于以色列。”
“飞机失事?”
“不错。”琼姑站起来:“我要到市区买东西,别忘了四点钟侍候夫人吃下午茶,今天的餐谱就贴在厨房里,饭后没有事做,你可以到处走走,参观一下。”
琥珀吃过午饭,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贴近在夫人的睡房,是个四套房:会客室、卧室、更衣室连化妆间,还有私人浴室。
房间里铺上墨绿色地毡,绿底银花墙纸,绿色丝绒窗幔和浅绿色的窗纱,房间内的一几一桌和摆设,都十分豪华。
琥珀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拥有这样华丽舒适的地方。
她把房间的窗口全打开,窗外看到的全是树和花,向南的窗子还可以看到大海。
露台上种了好几盆玫瑰,还有一张睡椅,琥珀坐在那藤制的睡椅上,用手帕盖住脸,闭上眼睛在打瞌睡。
睡了一会,有人叫醒她。
“冷姑娘!”
琥珀扯开手帕一看,一个佣人推了一辆餐车进来,餐车上放了食物。
“啊!”琥珀跳起来:“夫人吃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不是的,冷姑娘。”佣人笑起来:“夫人午睡还没有起来,她的茶点仍未弄好,现在三时四十分,是冷姑娘吃下午茶的时间。”
“我?”琥珀吐了一口气:“谢谢。”
琥珀匆匆吃了下午茶,到楼下,琼姑还没有回来,她跑了不少路,一直向厨房走。厨房好大,像个小菜馆的厨房间,她和厨房的佣人笑着打招呼,她看见夫人的金托盘上,放着一瓶茶,一盅奶和一瓶糖,厨子正在做CHEESEFENCAKE。
琥珀见茶点没有做好,时间还没有到四点钟,于是,她去找刚才送下午茶给她的佣人。
“可不可以给我找一个花瓶?”
“冷姑娘要怎样的花瓶?这儿有许多花瓶,大、小、盆头、插头都有。”
“我要一个小而精致的,越名贵越好,不要大,因为我只要插一支花。”
不一会,佣人把花瓶带进来,说:“冷姑娘,琼姑说这是个古董花瓶,很值钱的,不知道合不合用?”
“很好,很精巧,谢谢你,请把夫人的茶点拿到这儿来,时间差不多了!”
佣人答应着走进去,琥珀拿着花瓶到花园,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装了一点水然后插进瓶子里,她回到大厅,餐盒已放在茶几上。琥珀把花瓶放进去,揭开盖食物的盖子,便送上古夫人的房间。
先敲了门,古夫人答应了,她才推门进去,她先把餐盒放在一边,然后去扶夫人起来,替她穿上晨褛,把餐架子推到她的面前,然后很小心的把餐盒放在餐架上。
“谁放的玫瑰?”
“是我放的,夫人。”
“你的坏主意真多!”古夫人拉长了她那张又瘦又干的脸,手一挥把整个餐盒甩在地上,茶啊、奶啊、糖啊、点心和花瓶碎片满地都是,吓得琥珀目瞪口呆。
“我最讨厌耍花招的人,你呆瞪着我干什幺?”她在吼她。
琥珀连忙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夫人,真对不起,但是,你要吃东西服药的。”
“还不快按铃叫人来清理地毯。”她比琥珀乡下的老师还要凶:“你把我的房间弄得又脏又臭,哼!”
琥珀按了一下壁上的叫人铃,不久,两个女佣进来,她们看了琥珀一眼,立刻帮忙做清理工作。
“阿三,吩咐阿芳送一杯牛奶给我。”
阿芳进来,琥珀连忙洗凈手去拿药丸。
“不吃!”古夫人手一推。
“夫人,每日吃药四次,是不能中断的,否则就失去效用。”
“你说话真多,讨厌。”
“夫人,刚才我自作主张,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请求你的原谅。夫人,把药吃了吧!你犯不着为了我,连身体也不顾。”
“哼!”古夫人抓起药丸,拋进嘴里。
古夫人吃了药,琥珀扶她上轮椅,推她到窗前看风景。
“为什幺推我到这里来?”
“早上你看东面,东面可以看到园中的花草,这边是南面,可以看见大海,换一下环境。”
“你的坏主意太多,我不喜欢换来换去,快把我推到那扇窗去。”
琥珀暗叹一口气,只好照办。
五点半,琼姑带了几个男人分别进来,他们都是替古夫人工作,向古夫人报告一天的业务情况。别瞧古夫人病得好象没有气似的,其实她很精明,同时,也关心古老爷留下来的生意。
七点半,晚餐开始,琥珀再也不敢打玫瑰花的主意,好好的做她的份内事,古夫人一面吃饭,一面把电视机的遥控器放在手里,按了一个又一个,然后用力把控制器一掷:“根本没有好节目。”
“丽的电视长篇剧——《追逐》很不错!”
古夫人盯了她一盯,继续低头吃饭。
吃完晚饭,琥珀侍候她去洗手间,然后就侍候她上床睡觉。
琥珀一天的工作完毕,她开了电视机,一面看电视一面吃饭。
“听说你今天惹夫人生气?”
琥珀眼睛看着电视机,莱往嘴里送:“还不是为了一朵玫瑰花!”
“这就是你不对了!”
“我错了?我只不过想令她高兴。”
“你不明白,老爷以前喜欢送玫瑰花给夫人,尤其是红玫瑰;所以,除了老爷,谁也没有资格送玫瑰花给夫人。”
“怪不得,我真是自作自受了。”
“她没有赶你走,算你走运。”
“可不是,打破的花瓶,还是古董呢!”
“我看夫人对你也不错!”
“希望是吧!”琥珀咬着鸡腿子:“夫人也真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八点钟就睡觉了,白天大不了看看窗外。”
“她也无事可做。”
“可以看报纸、画报和电视啊!”
“她精神不够,要是看久了会头晕,不过,她晚上上床后,她会躺在床上看一看电视。年纪大了,哪能睡那幺多。”
“今天来了好几个经理。”
“他们每天下班一定来向夫人报告一切,老爷的古氏机构做很大生意,每年也赚许多钱,可惜,就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亲戚呢?”
“那倒不少,夫人姐姐的儿子,老爷弟弟的儿子,还有几个堂侄儿。”
“怎幺没有看见他们?”
“夫人不让他们来。”
“自己那幺孤单,为什幺不让亲戚来热闹一下,夫人真是怪人!”
“夫人不喜欢他们是有原因的,他们一来就吵架,烦死了。”
“有什幺好吵的?”
“他们要向夫人献殷勤,想争取夫人的好感。”
“这也不是坏事。”
“可惜,他们不是真正孝顺夫人,只不过想谋夺家财。”
“那班人也真笨,夫人无儿无女,她死后,钱自然属于他们,又何必争?”
“他们想把全份家财据为己有。”
“大贪心了!”
琥珀吃完饭,想看古夫人,她跑上三楼,轻轻开了房间,看见夫人躺着在看电视。她走过去,轻声说:“我扶你起来靠着看。”
古夫人盯了她一眼,动也不动。
“要不要喝杯茶?”
“不要,出去!”
琥珀只好出去,心里不断嘀咕:“人家是一番好意,好心没有好报。”
一天总算过去了,第二天,琥珀正在给夫人读报,琼姑带了一个医生进来。
医生看见琥珀,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好一个人间仙子。琥珀也看了他一眼,很年轻,样子长得不错,比胡国伟好上一千倍。
“喂!世良。”古夫人喝了一声:“你今天是来干什幺的?”
“替夫人检查身体。”
“为什幺还不开始?”
“是!”
琥珀替夫人解开晨褛和睡袍的钮扣,和医生合作。
检查完毕,古夫人问:“我怎幺了,还能活多久?”
“长命百岁!”
“活那幺久干什幺?”
“你少发脾气,还可以多活一百几十年。”那位医生拿着药瓶对琥珀说:“你是夫人的新聘护士吧?”
“是的!”
“这三种药丸,每天服四次,餐后服,这些针药,每天注射一次,最好在午饭后。”
“是的,医生。”琥珀接过药,把药瓶放在架子里。
“夫人太瘦了,你要尽量劝她多吃一点东西。”
“我会尽力。”
“古夫人,我走了。多休息,千万别发脾气。”医生拿起药箱,看了琥珀一眼,就由琼姑送他出去了。
琥珀继续读报,读报后,她侍候夫人洗澡。唉!可怜,夫人身上只有一身排骨。
吃午饭的时候,琥珀问琼姑:“我怎幺想也想不透,夫人怎幺会让一个年轻的医生替她看病?”
“以前李医生的父亲,是古家的医务顾问,老爷和夫人,都由李医生保健,去年李医生血压高,被迫退休,所以由他的儿子接手。由于大家是世交,夫人没有理由反对,而且,李医生虽然年轻,可是相当能干。”琼姑放下筷子问琥珀:“怎幺了?你是不是也注意到,李医生偷看你几次。”
琥珀笑一下,摇了摇头。
“李医生对我很不错,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们作媒。”
“做他的姨太太?”
“为什幺要做姨太太?”
“难道叫他离婚娶我?”
“他根本没有结婚。”
“真的!”琥珀有点意外。
“动心了?下一次他来替夫人检查,我告诉他,然后安排单独见面。”
“千万不要,我只想专心赚钱。”
“嫁给了李医生,不只手上有了一张长期饭票,李医生家里环境不错。”
琥珀又想起了子宁。
“我配不上他。”
“说什幺也没有用,先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你。”
琥珀完全不把琼始的话放在心里,其实,她只要把工作做好,不挨骂,她已经够高兴了。
这天,古夫人一个人留在洗手间,琥珀回到卧室,感到房间一阵发霉的气味,而且缺少氧气,这对病人来说,是大大不适宜。其实,她早就想把窗户打开。
她首先把白窗纱束起,然后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啊!一阵甜美的春风吹进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琥珀靠在窗前看海,正看得人神,突然有人惊叫:“噢!好冷,天!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琥珀立刻口转身,看见古夫人双手掩住脸缩在墙角:“夫人,你怎幺了?”
“把窗关上,把窗关上!”
“是的!”
“放下窗纱!”她急喘着气。
琥珀手不停的照办。
一切回复旧观,古夫人这才吐了一口气:“啊!啊!快扶我上床!”
琥珀让夫人靠在床上,替她盖上被。
“是谁打开窗门的?”
“没……有人,不过……”
“你管我?”古夫人用手指着琥珀:“你想害死我?”
“我没有,只不过这儿缺少氧气,我把新鲜空气放进来,我是想夫人身体……”
“想冷死我,想射盲我的眼睛?你小小年纪,心好狠,你立刻跟我滚!向琼姑支两个月薪金,我永远不要见到你!”
“夫人,让我侍候你,求你不要赶走我,我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
“滚!”古夫人按了叫人铃。
“夫人……”
不一会,琼姑进来,看见琥珀面青唇白,心知不妙,她赔笑问:
“夫人,有什幺吩咐?”
“立刻带走她,给她六千元。”
“琥珀,你做了错事,还不赶快跪下来!”琼姑瞪着眼,大叫一声。
琥珀直直的站在那儿,要她跪,为什幺?
琼姑用力把她一按,噗通一声,琥珀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跪在地上。
“夫人,琥珀年轻不懂事,不过,我知道她对你是很忠心的,求你给小的一个面子,放过她这一次吧!”
“你知道她干了什幺?”古夫人余怒未息,气呼呼地说:“她想开窗冷死我!”
“她不会的,夫人,她常常偷偷析祷,希望夫人早日康复。只是她太年轻,不懂事,做错了,求夫人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带她出去!”古夫人轻轻挥了挥手。
“还不赶快向夫人道谢。”
琥珀带着犹疑的眼睛,看了琼姑一眼,琼姑轻轻一点头,琥珀说:
“谢谢夫人大恩!”
“永远不准有第二次,出去!”
琼站把琥珀推出去,两人到楼下,琼姑说:“上工还不到一个星期,就给夫人赶跑。”
“怪不得她一年换十四个护士,看样子,她一年可以换五十二个。”
“我代人求情,还是第一次,你到底做了些什幺?”
“我只不过把窗门打开,放空气进来。”
“你这孩子,你知道不知道,夫人最怕风又最怕光,差不多四年了,没有人敢动过窗门。每次抹窗,她都睡到休息间。”
“夫人为什幺这样怕光?”
“她长期生活在黑暗中,光那幺刺眼,她怎受得了?”
“其实,她用不着把自己关起来,她身体很弱,到花园晒晒太阳,有益身心。”
“老李医生说,夫人缺乏求生意志。”
“她不想活?是为了老爷?”
“当然,我不跟你闲聊,我到厨房去看看夫人今晚吃什幺菜……”
整整一个星期,夫人没有和琥珀说过一句话,而且不断借故大发脾气,要找琥珀麻烦,使她得不到半刻安宁。
琥珀觉得很难受,可是,一想到那三千元,还有年尾双薪,为了钱,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她一咬牙,强忍下去。
换了另一个女孩子,早就走了。
这一天,琥珀发觉了古夫人吃的早餐,竟然是长寿面,而且她的脸上,似乎也有了一丝笑容。
琥珀感到很奇怪,趁个空儿问琼姑。
“今天是夫人生日。”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夫人过了生日吗?”
“夫人一共有两个生日,一个是自己的生日,一个是老爷的生日。”
“多奇怪?老爷都死了,而且,老爷的生日和夫人的生日,根本就是两个日子。”
“老爷和夫人,是同日不同月,由于他们夫妻恩爱,所以,老爷未去世之前,夫人总是和老爷同一天做生日。”
“就是今天?”
“不错。”
“怪不得,我从未见过夫人那幺高兴。”
“只要有关老爷的,她都喜欢。”
“很特别的人。”琥珀在替自己高兴,因为几天以来,夫人第一次开口说话,她算是解冻了,以后也好做人。
由于夫人给了她一个大红封包,因此,她匆匆吃过午饭,便乘车到市区去,买礼物送给古夫人。
回古宅,还没有到四点,琼站一看见她就焦躁地说:“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买点东西,反正又没有事做。”
“没有事?我到处找你,你知道吗?”
“现在还没有到四点钟啊!不是夫人要找我吧?”
“是我找你,现在夫人的房间一团糟!”
“夫人那幺快就起床?真不巧,我难得出去一次……”
“夫人根本没有睡觉,就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堆人,吵得夫人心都烦了。”
“是什幺人?”
“那些表少爷、表小姐,还有他们的子女,吱吱喳喳的。”
“他们来干什幺?”
“你不是说夫人不欢迎他们?”
“不欢迎是一件事,他们要来,又是一回事,毕竟夫人和他们有亲戚关系,他们来了,就不能不开门。每次,总要夫人下逐客令。”
“现在我该怎幺办?”
“你以护士的身份,说夫人要休息,请他们到大厅吃点心。”
“以前的护士都是用这种方法?”
“是的!不过每次都做得不好,令夫人很生气。我希望你有好办法,对那些人,太怕事是没有用的,以前那些护士,都怕了他们。”
“你呢?”
“我不是护士,我的话,他们根本不肯听,我也没有办法。”
“好吧!希望我做得好。”琥珀把东西放下,跑上楼梯。
还没进房间,已经听到夫人卧室内的人声。
琥珀走进去,看见夫人疲倦地靠在床上。
那些人七嘴八舌。
“姑母,我不明白,姑丈的生意为什幺要交由外人代理?我也是念商科的。”
“我正正式式是个工程师,舅父的建筑公司应该由我管理。”另一个说。
“姑丈的工厂由我代理最适合,我是学电机的。”
“我学经济的,财务公司的总经理,应该由我……”
“姑婆……我要吃苹果!”一个小孩窜过来,用手去推古夫人。
“我要柑,我要朱古力……”
“这儿是自己的家,喜欢什幺,自己去拿嘛!来烦舅妈干什幺?”一个女人说。
“滚!你们给我滚……”
“姑母……舅妈……”所有的声浪,盖过了古夫人。
“住口!”琥珀叫着。
没有人理会她。
那些人继续向古夫人进攻。
琥珀抓起一个最顽皮的孩子,高高举起他,那孩子哇哇的哭,所有的人停止了,每个人都望着琥珀。
琥珀轻轻放下那孩子,抚了抚他,说:“我是夫人的护士,夫人要午睡,请你们各位到楼下餐厅吃点心。”
“我们不要吃点心。”
“我们要和夫人谈家事。”
“对了!你是外人,你凭什幺理由来插嘴的?”
“你刚才欺负我的孩子,我会控告你谋杀的。”
“夫人有病,你们不知道吗?”琥珀放开了嗓门。
“为什幺不知道,你是新来的吧?你懂什幺?哼!”
“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太吵了,会影响病人的精神,现在我请求大家离去。”
“凭什幺要我们离去?”
“你们到底要干什幺?”琥珀尽量提高声音,因为,房间里实在太吵了。
“达到我们的愿望。”
琥珀看了古夫人一眼,她嘶哑着:“滚!”
“你们各位都听到了,请吧!”
“今天来了,没有结果,我们是不会走的,你省点气吧!”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实行疲劳轰炸:“姑母……舅妈……我的工厂……我的财务公司……我的……”
“你们到底走不走?”琥珀尖叫。
“偏不走。”
“好!”琥珀一手按墙上的叫人铃,另一只手推开众人,出其不意的把古夫人抱起,直冲向更衣室。把夫人放在一张安乐椅上,然后顺手把门锁上。
那些人追上来,夫人已经被关上了。
琥珀用背靠住门,尽可能制止他们敲门,可惜寡不敌众,她几乎给众人推开之前,琼姑带了屋中所有的男工进来。
那班人被制服了,琥珀差点被他们掐死,她呛咳着,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那班人仍然吱吱喳喳,吵着要见古夫人。
“以后你们要见夫人,可以!”琥珀盖过了他们的声音:“不过你们要预约,夫人每次只能接见一对夫妇……”
“什幺?见自己的亲人还要预约?简直是天下大笑话!”
“假如你们是真心来问候夫人,或者大家守秩序,不要把这儿吵得像个市场似的,那我绝对不会禁止你们见夫人,可是……”
“你是什幺人?凭什幺管我们?”
“凭我是夫人的特护,夫人一直在生病,她不能受刺激、不能激动,要安心静养。可是你们一来了就吵,根本没有人关心夫人的精神状况,她几乎给你们逼昏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昏。”
“你不是想让她昏吧?你们到底在打什幺主意,想来分古家的财产?告诉你们,夫人还可以活一百年,你们少耍点花样,省点时间,别花费了心思吧!”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在近期内,你们来探访夫人时,请不要偕小孩子一起来,因为孩子天真不懂事,他们不知道要怎样迁就病人。”
“我们从来未见过这样凶的护士,简直是岂有此理!”
“现在,请大家到楼下吃点心。”
“不去,我们不去!”
“琼姑。”琥珀挥一下手:“带他们出去,好好招待!”
几个男工动手扯一个,拉一个。突然一个女人,大喝一声:“你们敢碰我一下,我就控告你们非礼!”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
“控告?”琥珀冷声道:“我限你们五分钟之内离开,如果你们不走,我就报警。”
“你报警跟我们有什幺相干,我们和屋中主人有亲戚关系,难道我们不能来?”
“不能!亲戚也好,甚至儿女也好,你们未得主人同意,擅自进来,我们可以报警,由警方请你们离去。”
“笑话,警察才没有你们那幺空闲。”
“警察的职责是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接到控诉,他们不会不管。”
“我们又不是来抢钱。”
“但是你们来刺激病人,你们都知道夫人有心脏病,故意来大吵大闹。要是夫人有什幺意外,警方不管,他们担当得起吗?”
立刻,整个房间静肃了。
“我首先打电话请李医生来做证人,然后我再打九九九报警。”
琥珀说着,就走过去,拿起电话筒。
“我们走吧!亚B仔,我们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死丫头实在很厉害!”
“难道就怕了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走吧!瞧舅妈那副德性,她做不长久的,大不了再待一个月,等她走了,我们再来!”
“快走,她真的在打电话。”
“只不过在找医生。”
“你没听她说,通知了医生,便立刻报警吗?快走吧!”
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琥珀刚打完电话给李医生,所有的人都走了。
琥珀好象经历了一场大战争,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靠在墙上一会儿,突然记起了更衣室里的古夫人,她连忙走进去,开了房门。
古夫人软弱无力地靠在安乐椅上,看见琥珀,她展开了一个笑容。
“没有事了,他们都走了。”
她轻轻点一下头。
琥珀把夫人抱回床上,发觉她手足冰冷,便替她盖上被,又给她一颗特效药让她服下:“李医生就快来了!”
李医生很快就赶到了,他看见夫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有点奇怪,问琥珀说:“夫人已经自动醒过了?”
“醒过来?我不明白。”
“每一次他们来,都把夫人气昏了,护士小姐才打电话通知李医生。”琼姑走进来:“这一次冷姑娘把夫人保护得很好,夫人根本没有昏过是不是?”
“是的,夫人一直很清醒!”
“冷姑娘真有本领。”李医生坐在旁边,替夫人把脉搏:“我替你检查一下,听听心脏。”
一会儿,李医生笑着说:“情况比上几次好多了,这都是冷姑娘的功劳。”
“哪里话,夫人平安就好。”
李医生替夫人打了针,他说:“夫人很疲倦,让她好好睡一觉,晚饭的时间可以押后。”
琥珀替夫人盖好被,然后关上门和李医生一起出去。
“应付那些人不容易吧?”李医生问。
“实在不容易,刚才我像个跑街市的泼妇,我想,活了那幺多年,我第一次那幺凶!”
“你用什幺方法令他们自动离去?”
“自动?你以为我是耶稣吗?我还没有那份本领,以德报人。”
“跟那些人,根本不能讲道理。”
“你都认识他们?”
“不认识,不过家父告诉我关于他们不少事,我每一次来,他们都走了。”李医生看看琥珀:“吃过下午茶没有?”
“还说吃下午条呢!别说我,连夫人也没有吃下午茶。”
“我请你吃下午茶,夫人会睡几个钟头,吃完下午茶,我送你回来。”
“谢谢,我不放心出去,留下来,随时注意夫人的情况。”
“睡觉没有什幺好看的,你在担心她的身体?当然,她每次受刺激,对心脏都有坏影响,不过她现在仍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下一次陪你,好吗?”琥珀温婉地笑着。
“下一次?什幺时候?你不会去的,你只不过在骗我!”
“不会骗你,答应过一定去,过几天,等夫人身体稍为好转。”
“那……好吧!再见!”
琥珀送走了李医生,立刻回到楼上,轻轻推开古夫人的房门,发觉她已经熟睡了。
琥珀回到楼下,琼始举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领,那班人,简直像红番!”
“来来去去,还不是为了钱。”
“他们想逼夫人分身家,一有机会就来吵,等夫人实在忍受不住,把身家分了,他们就再也不会来了。”
“夫人为什幺不给他们一些钱?”琥珀摇一下头:“省得麻烦。”
“一些钱?他们肯要吗?每一个人都想独占老爷的家财。”
“根本没有可能。”
“是没有可能,但是起码每人要分一份,一人一份,起码也超过千万元。”
“有那幺多钱,吓死人!”琥珀吐一下舌头:“是不是一定非要分给的?”
“当然不是,他们又不是老爷、夫人的子女,就算是子女,夫人认为不应该分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的,因为夫人是老爷唯一遗产继承人。不过,如果他们不是太过分,毕竟是亲戚,夫人还是会分一些家财给他们的;现在,现在就很难说了。”
古夫人一直睡到九点钟才醒来,吃过晚饭,夫人的精神很好:“我不想睡。”
“那靠会儿也好的,刚醒来,当然睡不着。”
“你去吃饭吧!”
“我八点钟已经吃过了,早点吃,可以有时间侍候夫人。”
“今天你做得很好。”
“尽力而为罢了!其实,我也有点后悔,我对夫人的亲戚太不尊重了。”
“他们根本不尊重自己,你又何必尊重他们?你召警吓走他们,证明你很有胆识。”夫人说:“不过,我担心要是警察来了……”
“夫人,我并不是真的要报警,否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不会是找李医生,我是考虑吓唬他们。我当时心里想,这班人欺善怕恶,我就利用他们怕死的心理,吓退他们。”
“精彩,精彩。”夫人笑瞇瞇:“你实在不简单,冷姑娘,最初,你在我的感觉中,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孩子,现在,证明你不单只漂亮,而且机智、勇敢、聪明。小小年纪,实在非常难得!”
“夫人太过奖了。”
“其实,对待他们,我有一个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下一个命令,吩咐门房不让他们进来,这样,不就没有麻烦了吗?可是,老爷生前总觉得我们两夫妇没有孩子,多几个亲戚来往,家里热闹些;所以,过去他们来惯了,也闹惯了,现在……老爷一经去世了,我就和他们断绝,我怕……”
“一切都为了老爷。”琥珀替她说出她要说的话:“尽量容忍他们,是看在老爷的份上。”
“你说得对,不过容忍有一个限度。”夫人激动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你对他们说得好,以后谁想见我,逐个来,一大堆人,我还来不及开口,已经被他们吵昏了。”夫人按响叫人铃,琥珀正感奇怪,不久琼始进来,夫人对她说:“以后那些表少爷、侄小姐他们要来见我,先要问明他们是否早已和冷姑娘预约,否则,不要让他们进来,你去吩咐门房。”
“要是他们吵着要进来?”琼姑皱了皱眉头说:“该怎幺办?”
“这……”夫人看了琥珀一眼。
“让我来应付他们好了,夫人,我提议改装一个可以开关的门铃。”
“以免他们因为不能入屋而按铃骚扰。好主意,琼姑,明天立刻换门铃,至于要安装怎样的新门铃,问冷姑娘好了。”
“谢谢夫人!”琥珀心里既满足又高兴。
连琼姑也替她开心。以后的日子,琥珀和夫人相处得很好。
古夫人尤其喜欢琥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望远镜。由于古夫人每天都花费一段时间看窗外,有了望远镜,古夫人可以看更远的地方。
一个有微雨的早上,琥珀很快就把报纸读完:“今天没有什幺新闻。”
“每天总是打打杀杀,现在的坏人真多。”
“都是为了钱,夫人,我念一首诗给你听好吗?”
“诗?好呀!总比那些罪恶新闻动听,你念吧!你喜欢谁的诗?”
“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润水,虽则你的明艳;在过路的点染了他的空灵,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古夫人直看着琥珀。
“翩翩地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一方或地的那一角,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琥珀没有发觉,夫人的脸色变了。
“如春天里不成字的寒雁,飞远、更远,化入远山,化作烟。”
琥珀仰着头,还要念下去,古夫人突然提高声音说:“是你作的诗?”
“不,我哪儿会作诗。”琥珀笑着说:“我只是多看了几次,自然会念的。”
“赵家壁写的?”
“好象是姓赵。”
“在哪一本书看到?”
“我忘记了。”
“书呢?”
“在我房内。”
“拿给我看看。”
琥珀走出去,很快,把一本书带进来。
“果然是徐志摩的散文集,你自己买的吗?”古夫人把书接过来。
“不是我买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买这样的好书。”
“书从哪里来?”古夫人疾言厉色的喝问。
“我在老爷的书房拿的。”
“你竟然胆敢走进老爷的书房,看老爷的书。”古夫人面孔发青。
“老爷的书房并没有下锁。”
“根本不用锁,从来没有人胆敢进去。”古夫人指着琥珀:“你犯了我的家规,快给我滚!”
“夫人,老爷的书房放着那幺多书没有人看,你不觉得太可惜吗?”
“老爷的东西只有我能动,滚!”
“我觉得每天的新闻都不外打家幼舍,所以我想多看点诗、词,念给夫人听,我是为了夫人。”
“老爷的书我会看。”夫人抱着那本散文集,倔强地说:“给我滚!我补发三个月人工给你!”
“我可以立刻走,不过,夫人,有几句话,你是非听不可。你精神不好,连看电视都觉得眼睛疲倦,你能够看老爷的书?我知道你关心老爷的一切,也想知道老爷平日看什幺书,但是你现在无能为力,我念给你听,不是等于自己看到一样?”
夫人瞄了她一眼:“我不喜欢你碰老爷的东西,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们现在住的是老爷的房子,用的也是老爷的钱,我无意跑进你和老爷的世界,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你。”
她不再说话。
“我现在就走。”琥珀一直向前走到门边。
“回来!”古夫人突然叫住他,琥珀回转了头。
“我讨厌你这个人,但我喜欢听你念诗的声音,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碰老爷的书,知道吗?”
“我走了,就不会有机会碰啦!”
“谁准你走的?胆子可真不小!”
琥珀咬一下唇,笑了笑。
“明天念《偶然》给我听,它在另一本徐志摩诗集里。”
“那我岂非又要碰老爷的书?”
“我批准你!”
“我可以替你换床单了吗?”
“唔!”于是,琥珀抱古夫人坐进轮椅,把她推到窗前,然后把望远镜交给她。
“今天,我想看看海景。”
“好的,我推你到南窗。”
她的嘴角似乎展开了一下,算是个微笑,这种女人!
琥珀花了许多心思,经过无比的忍耐,再加上忠诚一片,她终于打动了古夫人。
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这天,古夫人突然对她说:“李医生一直想请你吃一顿饭、看场电影,你为什幺不去?”
“我要侍候夫人,哪儿有空。”
“你只是没有空,不是讨厌李医生?”
“我没有资格讨厌他。”
“你那幺年轻,应该交朋友,一年到头都没有假期是过分了些,以后每逢星期日,我给你放假,好不好?”
“当然好!可是,谁侍候你吃药?”
“一个星期才一天嘛,琼姑拿给我,你教她不就可以了吗?”
“打针呢?也教琼姑打针?夫人,谢谢你的好意,在你身体未复元之前我还不想要什幺假期。”
“女孩子一天到晚关在房子里,不出去跑跑,会闷坏的。这样好不好,每逢星期日,你替我打了针,然后出去散心。”
“这样好不好?夫人。”琥珀学她说话:“等我有要紧事要出去,才向你请假。”
“我代你答应李医生,这一个星期日,你和他去吃饭、看戏?”
“不,夫人,不要嘛!”
“你听我说,李世良这孩子挺不错的。”古夫人微微的笑:“听话,嗯!”
琥珀没有理由拒绝古夫人的一番好意,一方面,古夫人是为了她好;另一方面,一天到晚关在古家,也太寂寞。
第十一章:
琥珀和李世良来往了几次,发觉李世良实在很不错。假如,她不是仍然怀念王子宁,李世良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李世良是非常迁就她的,比如第一次和琥珀约会,琥珀就首先要求他送她去探望干妈一一何太太。
“我陪你去好吗?”李世良说。
“谢谢你,不用了,我干妈头脑很旧,如果你等不及,先回去,以后我们再通电话。”
“不,我等你!这儿不能停车,我转个圈来接你。”
“一个圈?我起码要耽上三十分钟。”
“一个钟头都可以,我见不到你,我会再兜圈。”
“真对不起!”
“不要跟我客气,我等你。”
看见琥珀,何太太一把抱住她。
“你好久没有来,想死我了。”
“我没有假期,路又远,几次想回来看你,都抽不出时间。”
“你今天回来,是不是熬不住?”
“不是,我是特地回来看你。”
“那老太婆,是不是很难伺候?”
“最初实在很难熬,吃过不少苦,如果不是待遇好,我恐怕再也挨不下去了,幸而琼姑常常帮助我。”
“太受气,就不要再干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回来吧!”
“干妈,我现在是否极泰来。”琥珀拉着何太太坐下:“夫人对我,完全改变了态度,她对我非常好,我过去所受的,没有白受。其实,夫人是个心地善良,又非常孤独的可怜人。她并不如外表那样冷酷。”
“让我看看你。”何太太扶正她的脸:“你真的胖了,人也更漂亮了。”
“在古家住得好,吃得好,生活安定又正常,怎能不长胖。”琥珀把礼物放在桌子上:“干妈,我孝敬你的。”
琥珀并不是一个忘本的人。
谁对她好,她都记在心上。
张锦天的妈妈待她也很好,她也想去看看张妈妈。
可是,她又怕碰见张锦天。
她这次离开胡医生诊所转到古夫人家去当私家护士,为了避开张锦天,她连配药的黄先生也隐瞒了,就是怕人漏了风声,张锦天会找到古家去。
她不爱张锦天,是肯定的。
假如她选丈夫,家世、学问、地位,世良都比张锦天好。可是,她仍没想过要爱上李世良,她始终向往做王子宁夫人。
这些日子,她忙着编织毛线。有一天,她和李世良去“拍拖”,她买了一些金黄色的毛线回来,一有空就编织。
“给世良编毛衣?”
琥珀笑一下。
古夫人拿起一看,她笑了起来:“帽子,我一直不知道世良喜欢戴冷帽。”
“还有围巾呢!整套的。”
“你对他那幺好。”古夫人皱了皱眉头:“你不是快要嫁给他了吧?”
“嫁了也好,省得夫人生气。”
“你真的要结婚?那……我怎幺办?”
“另外聘请一个比我好,不会令夫人讨厌的女护士。”
“我不要!”古夫人铁板着脸。
“除了你,我不要别人碰我一下。”
“你是不准我出嫁了?”
“你才十八岁,何必急于结婚?”
“去享福呀!”
“我待你不好?你在这儿生活得不好?我要问世良,为什幺把你由我手中抢走?”
“你问李医生也没有用,因为现在他一切全听我的。”
“啊!原来一切都是由你自己计划好的,现在找到了好归宿,就拋下我不理。”夫人很容易就生气起来。
“我也不是一定要嫁出去的,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来,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要多少钱?”
“你不要以为每一个人都想要你的钱。”
“你要的是什幺?”
“让我拉开窗帘,把阳光放进来。”
“阳光会刺痛我的眼睛。”
“不会的。”
“上一次你已经试过。”
“上一次我没有计划周详,太急进了,如果我逐步、逐步的拉开,你会慢慢适应的。”
“我不能适应!我不能!”
“那算了。”琥珀摊一下手,继续低头编织她的毛线。
一会儿,古夫人说:“也许……我可以适应,不过……”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来,到这边来,这儿不会让阳光直接照射。”琥珀放下毛线,把夫人的轮椅,推到另一边,然后,她缓缓地拉开了窗纱。
夫人用手掩住眼。
她还没有叫出来的时候,琥珀已停住了。
“你没有拉下去?”
“够了,每天拉开一点点,好让你的眼睛能适应。”
“你的办法真好。”夫人十分开心:“看!那射进来的金色阳光有多美!”
“多晒阳光,身体才会健康呢!不过,不能心急,慢慢来。”
“是的,慢慢来,你看,我不是能够适应了吗?”
琥珀按部就班,有计划地,完全把窗纱拉起,令整个房间充满阳光。
古夫人不用坐近窗口,也可以看到窗外的彩虹和飞鸟。
她的心情开朗多了。
一个星期后,琥珀把编织好的帽子和颈巾折好,古夫人无限羡慕地说:“世良真好福气,这黄色实在太漂亮了。”
“你喜欢吗?”
“好喜欢。如果你有空,琥珀,能不能也给我织一套?”
“可以,不过有条件。”
“又有什幺古怪条件?”
“你让我打开东窗,我把颈巾送给你。”
“不行,我不能吹风。”
“你是因为怕冷,不敢吹风?”
“是的,我好怕冷。”
“来!围上这条颈巾,看看还冷不冷?”琥珀把那条黄色的颈巾,围在古夫人的脖子上:“怎幺样?”
“真柔软、温暖、舒服!”
“那你按紧它,不要放手!”琥珀跑过去,打开了一扇东窗,然后口到古夫人的身边,伸手由后面拥抱她,轻声问:“冷不冷?”
“不怎幺冷,好象不是吹东风,而且颈巾实在很温暖。”
“假如你喜欢我把南窗打开,我送你这顶帽子。”
“南窗?南窗风很大,而且正对海,我受不了海风。”
“要不要试试帽子?”
“我一直希望有一顶毛线织的帽,我头发少,戴上帽子,头部就不会受冷。”
“我替你戴在头上,也许尺码你不适合呢!”琥珀小心地替她把黄帽子戴上了。
“很适合,刚刚好,完全是我的尺码。啊!真舒服!”
琥珀等她未改变主意前,先开了南窗,古夫人按住帽子叫:“有风,有风!”
琥珀立刻过去拥住她:“冷不冷?”
“是有海风,不过,奇怪,风虽然吹在脸上,但是……并不很冷。”
“你知道风吹进来,为什幺不冷?”
“是什幺原因?”
“因为太阳晒暖了海水,海水暖和和,所以吹进来的海风,也是温暖的!”
“对!”
“你看,卧室里阳光充足,空气清新,是不是整个人觉得都有精神了!”
“是啊!好象还嗅到香味哩。”
“空气、花朵、树,全都会发出香气。”
“很不错,那只小鸟在海上飞。”
“那白色的鸟,是海鸥,海鸥喜欢在海上盘旋。”
“你懂得不少!”
“在老爷的藏书看到的,”琥珀问:“喜欢我的颈巾和帽子吗?”
“喜欢极了!世良真有福气。”
“假如你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送给我?好啊!”古夫人想一想,摇了摇头:“那怎幺可以,你是为世良编织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为谁编织的。”
“真的送给我?”古夫人用手抚摸颈巾,拉拉帽子,非常开心。
“当然是真的。”
“那世良呢?”
“以后再说。”
“琥珀!”古夫人突然拉她的手。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世良编织,一开始,你就打算织好了送给我;否则,为什幺连帽子也不大不小,而且米黄色,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夫人,你真聪明。”
“琥珀,你真好,一天到晚陪着我,一有空就为我织毛线,刚才我还羡慕世良好福气呢!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好福气。”
“夫人,你是花钱请我来伺候你的。”
“但是,并没有订明要你替我编织毛线。”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给你织披肩、外套、围巾。”
“你送我那幺多东西,一定又有条件。”
“不错!是有条件的。”
“说出来,看看我能否办到?”
“我要带你到花园晒太阳。”
“晒太阳?要我走出我的卧室?”
“不错,这间房子全部是属于你的,你不应该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
“但是,这四年来……”
“假如老爷知道你不关心他的书房、他的花园、他的客厅……屋子里所有的一切,他一定会很难过。”
“我不是不关心,可是,我有病啊!”
“我是你的护士,你的身体,我最了解。到花园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绝对有利无害。而且,老爷亲手种的洋白兰已经很高,你不想看看吗?”
“我想,可是……我怕!”
“怕什幺?”
“怕风和太阳,怕我受不住。”
“现在,太阳照在你的身上,风拂过你的面颊,你现在都受得了,为什幺到花园里就受不了?夫人,你亲手养的金鱼,现在又肥又大,老爷的日本‘红旗’,也大得几乎可以吃了。”
“真的?”
“不信?为什幺不去看看?”
“我可以吗?”夫人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抚着那满布皱纹的脸。
“可以,我担保。如果你能办到,我就送你礼物。”
“披肩、外套、还有围巾?”
“不错。”
“好!我答应了。”
“一言为定,可不能赖啊!”
古夫人伸出了她瘦削而干枯的手。
琥珀侧着头,诧异地望着她。
“以前我和老爷协议一件事,都勾一下小指头,你要不要?”
“好啊!”琥珀和她勾一下手指。她逐渐感到,古夫人其实不单只不孤单,而且为人十分风趣。
怪不得古老爷那幺宠爱她。
提起古老爷话可多了。
“当我听到百祥飞机失事的消息,我以为我自己也会因此心痛而死。我当时晕了过去,后来世良的爸爸李医生告诉我,我一直昏迷了整整四天,第五天醒过来,有人提起百祥的名字,我就又晕过去了。这样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在昏迷状态中,过了整整三个月,三个月后,我整个人换了样,又瘦又干又苍白,你知道我在三个月里,体重减轻了多少磅?”
“夫人,我想,你应该上床睡觉了。”
“明天说好不好?快九点钟了!”琥珀怕她旧事重提,又会伤心:“平常你是八点钟睡觉的,今天太晚了。”
“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二十磅吧!”琥珀见她那幺坚持,实在没她办法。
“不,是三十磅,每个月减十磅,我由医院回家,回到自己的房间,伤感起来,当晚便割腕自杀,结果被救回了。可是因此又病了两个月,再次出院,李医生派了几个护士监视我,我讨厌那些护士,我骂她们,赶她们走,用东西掷她们,结果一个个给我逼走了。”
“这就是你一向不喜欢护士的原因?”
“对啊!我像个囚犯,她们就像狱警,又笨又木,又讨厌又可憎,我受不了!”
“夫人,你没有生病的时候,我想你一定很美,身材又好。”
“我告诉你,我以前的确长得很好看,你们老爷一直叫我小美人。”古夫人提起这些往事,又高兴得瞇起眼睛:“身材嘛!也很不错,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五呎三吋高,一百零五磅,很合乎国际标准。”
“怪不得老爷叫你小美人!”
“唉!那是四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只有七十磅,人老了,也丑了,皮包骨似的,而且满面皱纹,看上去,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
“其实你年纪并不大,四十几岁的女人,应该是风韵犹存。你脸上的皱纹,也完全是因为你突然消瘦了三十五磅,水分消失,皮肤松弛,只要你胖一点,人就会好看,皱纹就会减少。”
“这四年,你看我有没有胖过?”
“那是因为你身体和心理都有病,只要你开心点,不要老记着旧事,我担保你很快会长胖,人也会立刻漂亮起来。”
“老爷都死了,就算我回复漂亮,又有谁欣赏?”
“我,和你自己,同时,也为了老爷。”
“老爷,他人都死了,他根本不会知道。”
“他知道的,他人虽然死了,但精神不死。老爷爱你,他在天国会关心你,他知道你又老又丑,一定会很伤心!”
“他真的会知道吗?”古夫人望着窗外,似乎有点相信。
“人的肉体会死,灵魂却不会死!老爷的灵魂一直陪在你身边,他不会喜欢他的小美人头发枯干,既衰老、又冷酷,老爷的夫人是个风趣可爱、温柔、娴淑的小美人。”
“琥珀,我是不是应该梳一下头发?”
“当然应该。”琥珀拿起一把梳子:“改天我出去,替你买几套新款的旗袍。”
“买米黄色和粉红色,老爷喜欢。”
“好的!”
“啊!琥珀,我们请世良来吃顿饭好不好?他看见我换了样,一定会吓坏。”
“还是不要请了。”
“为什幺?你不喜欢?”
“你要请客,我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不过请李医生来吃饭,叫他一个人吃吗?那太没有礼貌吧?”
“你陪他呀!”
“我并不是这屋子里的主人。”
“你要我请世良到你的卧室吃饭?”
“不,是你到楼下客厅,陪他吃饭。”
“我?那怎幺可以。”
“夫人,你知道吗?在床上吃饭,是最不卫生的。”
“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是可以改的,如果你想自己长胖一点,脸上少点皱纹,就该到饭厅去,舒舒服服的坐下来吃。吃得好、睡得好,做点运动,晒晒太阳,身体才会好。身体好了,自然会长胖,人也会好看。”
古夫人在琥珀悉心照料下,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听说古夫人心脏病是先天的,加上古老爷的逝世,才使她的病情加深,所以,她的心脏病是无法根治的。
这天琥珀推着轮椅,和夫人在花园散步。
古夫人的心情是开朗的,仿佛一个囚犯第一天见到天日:“啊!老爷种的洋白兰那幺高了,你看是不是有些花朵?”
“是的!有不少花朵,一到夏天白兰就会盛开。”
“你喜欢玫瑰吗?”
“喜欢!”
“喜欢由我和老爷共同设计的花房吗?”
“喜欢极了,我刚来的时候,一有空就站在花房外面,看得人都呆了!”
“有没有进去看过?”
“没有。”
“既然喜欢,为什幺不进去看看?”
“我不敢,听说夫人特别喜欢这个花房,我不敢乱闯。”
“傻瓜,推我进去。”
“花房的门是锁着的,我去叫花王开锁。”琥珀把古夫人推到树荫下。
花王来了,古夫人对他说:“从今以后,花房的门不用锁了,冷姑娘喜欢,她可能每天都要进去,锁来锁去多麻烦?”
“是的,夫人!”
走进花房,琥珀欢呼起来:“好漂亮,像个梦中的花园。”
“花还是那幺美,可惜我人已经老了。”
“你会再年轻的。花和人都一样,这些美丽的花朵,如果不浇水、不施肥,它们一样会凋谢。只要你肯听话,多活动多晒太阳,多吃点东西,你一样会年轻。那天李医生不是说你已经年轻了五年,以后你还会继续年轻。”
“这还不是你的功劳?你知道吗?我给你改造了。”
“也要你本身努力。”
“琥珀,你喜欢兰花吗?”
“好喜欢,玫瑰和兰花,都是美丽多姿的花朵。”
“老爷告诉我,南非有一种点点兰,金色的,非常名贵,我们买一些回来种,你说好吗?”
“当然好。点点兰,我连听都没有听过,可是,我不会种。”
“花王会种。这花房又有空气调节,以我们的环境和条件,一定可以种点点兰。”
“买种子难吗?”
“叫买卖出口公司的林总经理去办妥,买种子,应该没有困难。”
“以后我一定会天天来向花王请教,好好护理那些点点兰。”
“女孩子学学种花,也是件好事。”古夫人突然望住她:“我一直没有问过你的家人,你的父母都好吗?”
“他们早已去世。”琥珀垂下头。
“兄弟姐妹呢?”
“父母单生我一个人。”
“亲戚呢?”
琥珀摇一下头:“都没有了。”
“你是孤儿?没有家人,也没有亲人?你岂不是孤苦伶仃。”
“我是的,我是个没有亲人的人。”
“可怜的琥珀!”古夫人拉着她的手:“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以前,我对你实在太过分了。”
“现在,夫人不是对我很好吗?”琥珀怕提伤心事,她咽一下,把眼泪吞回去。
“唉!我和你都是一样,孤苦伶仃。”
“夫人和我不同,起码,夫人还有那幺多亲戚。”
“他们只不过想在我身上骗钱,我才不要这样的亲戚,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老爷不是这样说过,让他们来热闹些?”
“热闹?太热闹了!琥珀,其实我只要有你一个人就够了。不过,你还那幺年轻,天天对着我这乏味的老太婆,恐怕是会令你生厌。琥珀,你告诉我,你对什幺事情最有兴趣?”
“念书。”
“唔!小孩子是应该念书的。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做个学问好、知识丰富的人。”
“喜欢哪一种?”
“商科。”
“你对做生意有兴趣?”
“不知是否真的有兴趣,不过,我一直认为将来会和一个生意人结婚。如果我对商业有认识,说不定,我可以做个贤内助。”
“你有没有想过会嫁给世良?”
“李医生?我已经是个现成的护士,如果我嫁给他,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你会嫁给他吗?”
“不知道!我只有一宗心事,要把夫人的病医好,等你不再需要护士我就去念书,充实自己。”
“你真的那幺喜欢读书?”
“好喜欢!我来做事,也是为了储钱念书,我把大部份的收人储蓄起来,将再去找一份晚间工作。这样,白天我就可以继续上学。我总觉得,要别人尊重自己,一定要有学问。”
“你刚才说,等我的病好了,你就离开我,如果我的病永远不好呢?”
“不会的,夫人!你看,你的身体不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你不必等我身体复元,我也不让你离开,告诉我,你喜欢念哪一间学校?”
“我没有想过,只要有学校肯收我,我已经非常高兴。”
“老爷是个很有体面的人,只要我说出老爷的名字,任何一间学校都愿意收你的。”
“你要我去上学?”
“你不是一直想念书?”
“但绝不是现在。”
“你在等什幺?你这个年龄要念书的。”
“你知道吗?夫人,念中学要花大半的时间,我现在还要做工,我哪儿有空去上学?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说可以就可以,明天我去安排一下,下一个星期你去上课。”
“我去上课,谁来伺候你?”
“家里有琼姑,又有佣人。”
“他们不能代替我的工作。”
“我知道,他们不会打针,又不会安排我的生活,也不懂得什幺最有营养。你可以等下课后,把这些事情做好。”
“不!我绝对不会扔下你去上学,我是你的私人护士,我的工作是伺候你,不是去上学,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我对你那幺好,我以为你会感激我的。”
“因为你太好,我才不能安心上课,我会整天想着你在家里做些什幺?有没有做运动?有没有晒太阳?有没有按时吃药?夫人,你明白吗?我怎能安心上学?”
“你这傻孩子。”
“夫人,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有空,会自己看书自修的。”
“琥珀,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你想念书又不想扔下我,我可以为你请两个最好的老师回来。一个英妇教你英文;一个中文教授教你中文,你喜欢数学,还可以多请一个数学老师。”
“请三个补习老师,要花许多钱。”
“钱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没有钱,就怕你太辛苦,熬不住。”
“我不怕辛苦,什幺苦我都熬得住。”
“就这样决定,明天我为你请三个老师。”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你每天午睡时间我再上课。”
“一切由你决定。”夫人握住她的手:“我喜欢上进的孩子。”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会辜负你的栽培之恩。”
从此之后,琥珀对古夫人更加忠心,古夫人为了让琥珀专心学习,特地在楼下装修了一个新书房给她,琥珀可以在那儿上课和温习功课。
第十二章:
星期一,琥珀在自己书房上课,古夫人接见一对夫妇,那是她去世了的大姐的独生子。
“四姨!我实在等钱用。”
“两个月前我才给了你五万元。”
“最近生意不好,公司一直亏本,假如我没有十万元,我恐怕……”
“恐怕公司会关门,是吗?”
“是呀!四姨!”他的妻子立刻说:“你就救救他吧!看在奶奶份上。”
“两个月前,你向我要钱,也是用这个理由,你们可以找另外一个借口吗?”
“四姨,是真的,我已经走投无路,如果你不帮助我,就没有人会帮我。”
“我这儿不是银行,不能老给你钱。”
“四姨,难道你真的见死不救吗?”
“见死不救,看看你老婆手上的戒指,龙眼核那幺大,少说也值五六万。”
“那是假的,不是钻石,是玻璃。四姨的眼睛不好,看不准。”他对老婆咆哮:“我早就叫你不要戴这种假货。”
“你们两个不用演戏了,其实,就算你们穿一套破布衣来,也瞒不过我。你们的生活状况,我很清楚,你的公司,不单只没有亏本,而且还赚了钱。你们除了买一层新房子之外,而且还买了一辆新车。”
“四姨,你听谁说的风言风语?”
“嘿!你以为我会听人家说闲话?不,我只相信事实。别的不说,刚才你们把那辆金色的新车开进来的时候,我亲眼见到的。”
“我……”两夫妻面面相觑。
“回去吧!我不会随便给你十万八万。给了你,还不是让你在赌桌上增加注码,或者让她多买一只戒指。”
“四姨!我和你是最亲的,姨丈留下那幺多钱,反正将来要分家,我们多要一点,也没有什幺不应该;况且,妈妈和你是最好的。”
“你知道我的个性,我不会做锦上添花的事。你们生活过得舒服,何必再向我打主意”
“姨丈那一大把家财你又不能带进棺材里,我要你把进出口公司交给我代理,你又不肯,四姨,你也太不顾亲情了。”
“什幺?你竟然教训起我来了,真岂有此理,走,你们立刻跟我走!”
“难得来一次,拿不到钱我不会走。四姨,不瞒你说,我想多开一间分公司,你最好能够一次给我一百万。”
“一百万?你简直异想天开。”
“将来分家产,我们每个人最少有一千万,一百万只不过是预支。”
“谁说要分家产的?我还没死,你们就想要刮我的钱,你们这班人,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
“人总要死的。四姨,何况,你又有病,你也应该有一个计划,为自己安排一下。”
“我的事,我自己会决定,”古夫人按响了叫人铃:“滚!全给我滚!”
“四姨,何必生气,发脾气对你有害无益,只有加速你的死亡……”
琼姑匆匆走进书房,对琥珀说:“你快去夫人的房间看看,也许出了事。”
“什幺事?”
“夫人按紧急铃,我知道了立刻来通知你。”琼姑身后还跟了司机。
“对不起,罗便臣太太,我有急事告退,尽快口来。”琥珀用英语对她的补习老师说。
“NeverMind!IWillWaitforYou!”那英妇微笑地向琥珀说。
琥珀立刻带领琼姑和司机回到楼上去。
但是,在房门外,就已经听到那吱吱喳喳的人声,琥珀开门进去,看见男的叉起腰,女的指住古夫人。
琥珀走到古夫人的前面,拍开那女人的手。
“你不守规矩,我会记住你们,半年之内,我不会让你们到这儿来。”
“你是什幺人?你有这个权力?”
“我有。”琥珀神情是严肃的:“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夫人的房间。”
“我们不会受摆布。”
“好!我会登记起你们一年之内,你们不得再来。”
“什幺?你……”
“走吧!夫人不欢迎你们,留下来对你们没有好处,我会把时间一倍一倍的增加!”
“一年,要是她死了呢?”
“夫人不会死的,不过,如果你们再不走,我会令你们一辈子不能再见夫人。”
“你敢?”
“好了,我要加时间了……”
“我们走……”那男的拉起妻子。女的摇着腰反抗,“你为什幺怕她?”
“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走吧,以后再算。”
“夫人,”琥珀慰问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有办法,你真有办法!”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会儿。”
“好!躺一会,我给他们烦够了!”夫人说:“你还没有到下课时间,快去上课,别让老师等久了。”
“可是夫人……”
“去呀!快去呀!”
吃晚饭的时候,夫人吃得很少,琥珀连忙关切地问:“为什幺不多吃点菜?”
“每次看见他们就满肚子气,连胃口也不好,什幺都不想吃。”
“那会影响你的身体。”
“他们太讨厌了,令我心烦。”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见他们?”
“当然不想。”
“他们是你的亲戚。”
“我不要这些亲人。”
“没有亲人,你会很寂寞的。”
“我不会寂寞,有你陪我就够了。”
“如果你想不让他们来,我倒有一个办法!”
“什幺办法?”
“改写遗嘱。”
“遗嘱?我根本没有立过遗嘱。”
“我认为你应该立一份遗嘱,哪些是给侄儿的,哪些是给甥儿的,他们知道自己可以分到多少,你有生之日,他们也不会来烦你。”
“等我死了才来听律师宣读遗嘱?不过,我从来不打算给他们一分钱。”
“所有人都没有?”
“是的,因为我知道他们根本不需要,我说过不会锦上添花的。只是老爷有一个堂侄,那堂侄,坏得很,整天在外寻花问柳,完全不爱护他的妻子,偏偏他的妻子是个好人,每一次她来,她总没有说过一句话。”
“是不是石培荣太太?”
“就是她,她很文静,也不贪心,每次她丈夫说话太过分,她总会劝丈夫,可是她的丈夫还打她呢!我是很同情她。”
“你喜欢她,将来留给她一些钱。”
“培荣也不穷,而且侄嫂娘家也有点钱,不过,为了表示喜欢她,我会给她一些钱!”
“除了培荣太太还有谁?”
“没有了。”
“那你就立一份遗嘱,等你一百年去世后,除了给培荣侄少奶奶的钱,其它的遗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把老爷的钱全捐了?”
“夫人既不想锦上添花,倒不如把老爷遗留下的钱做善事,造福人群。”
“主意不错,我们古家,是应该做点善事,老爷也很喜欢做善事的。是不是把动产、不动产、老爷的公司、工厂全捐了?”
“不,如果把老爷名下的公司、工厂、企业全部结束,会有许多人失业。我相信,老爷也不想他的忠心下属受苦。原则上,老爷的生意,可以继续经营下去;不过,除了工资、年尾双粮、花红和职工福利,全部盈余,捐给社会,这些事由律师楼执行处理。”
“主意不错,实在不错,琥珀,你好聪明,奇怪,我从来没有想过立遗嘱的事。”
“夫人,你要明白,你自己没有子女,要是万一,我是说许多年以后,你上天堂了,由于没有继承人,你的遗产,还是由政府没收,倒不如把钱先捐献了,也算做了好事。”
“不错,你说得很对!”
“老爷没有立遗嘱?”
“有,如果没有,我可麻烦了,老爷的遗嘱指明所有遗产由我承受,不过我去世之后,可以把遗产送给亲人。”
“是不是要硬性送给亲人?”
“不是,写明一切由我作主。”
“老爷的遗嘱仍在吗?”
“仍然在。”
“怪不得,他们想逼死你,然后分古家的财产。一家都是坏人!夫人,你应该毁掉老爷的遗嘱,另立新遗嘱。”
“好的,我会和律师商量。”夫人忽然很留心的看琥珀:“说到遗产,我倒想送一件礼物给你,你要什幺?”
“我什幺也不要,我在这儿,已经享受太多,我不能太贪婪。”
“拒绝人家的礼物,是很不礼貌的。”
“这……夫人,你把老爷书房里的书送给我,可以吗?”
“我正在担心老爷的书,我一死,他们一定会来把书烧光,因为,没有人懂得欣赏老爷的书本。好!琥珀,我把老爷的书,全部送给你。你还需要别的礼物吗?”
“够了,够多了。谢谢夫人,谢谢夫人!”琥珀高兴得放下饭碗,连饭也吃不下。
“再要多一样,好事成双。”
“我不要了,如果你又来一个事不离三,那我怎幺办?”
“你如果不要我生气,就多要一样。”古夫人无缘无故的板起脸来。
“夫人,不要生气嘛!本来,我是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你说呀!”
“一张你和老爷合拍的相片,可以吗?”
“当然可以,因为这些礼物,没有人会希罕,所以谁也不会和你争。”
“我很高兴,夫人。”
“你有没有想过钱?”
“钱?想什幺钱?”
“你是个孤儿,无亲无故,万一我死了,谁供你读书?所以,你应该要点教育费的,你想一想,你念完大学,要多少钱?”
“我不一定要念完大学,没有钱,就停学。其实,我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我会一面工作,一面读书。”
“我又不是要你分身家,我……”
“我和古家,是毫无关系的,我为什幺要分身家,我根本不配。”
“你真怪,人人要钱,就是你一个人不要,难道你不知道有了钱……”
“夫人,我是个人,我也有自尊心的,请你不要把我和你那些贵亲连在一起。我不会要你的钱,除了工钱,我不会要你一角一分。”
“你这个孩子,不要就不要,何必发那幺大的脾气?”古夫人偷偷看她:“吃饭吧!”
“吃不下。”
“又为了什幺?”
“涨满一肚子气。”
“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不敢,不过,人穷总是要吃亏,没有办法,我只好忍受。”
“不要生气了,将来我一毛钱也不会留给你,你满意了吧!”
“根本就应该这样,我陪你去看电视。”
“哗!夫人,你猜你有多重?”琥珀欢呼起来。
“是不是我又增胖了?”
李世良在一旁笑。
“这几天,我觉得我衣服特别窄,脸上的皱纹好象也少了,琥珀,我有多重?”
“八十二磅!”
“八十二磅?琥珀,你来不足一年,我竟然胖了十二磅!”
“夫人,你不单只胖了,而且身体也好了,这些全是琥珀的功劳。”
“你说得对,琥珀对我很关心,伺候周到,你说我怎幺不胖?”
“所以我说夫人好福气!找到一个这样十全十美的女特护。”
“说不定有一天,我反过来要羡慕你。”
“羡慕我?我又请不到好护士。”
“夫人,”琥珀嘟起了嘴:“说别的嘛!”
“好!琥珀,我问你,过去,我一直想有一个孩子,你猜我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有钱人家,当然是喜欢儿子。”
“你猜错了,我喜欢女儿。”
“老爷呢?”
“他也喜欢女儿,他说女儿听话,又会撒娇,而且好打扮,可以给她买衣服。奇怪吗?我们都喜欢女儿。”
“我也喜欢女孩子,女孩子讨人喜欢。”李世良说:“夫人,你既然那幺喜欢女孩子,琥珀又这幺关心你、爱护你,你为什幺不收她做女儿?”
“世良,你以前说过所有的话,只有这一句是我最喜欢听的,不错,我正有这个意思。”古夫人高兴得哈哈笑。
“你们两位不要拿我开玩笑嘛!”
“夫人不喜欢开玩笑的。”
“对呀!我不是说笑的,我是要把你认作女儿,琥珀!”夫人拉住她的手:“你是个孤儿,没有父母,而我,也没有女儿,是个孤独的老太婆,我们做一对母女,最适合不过。”
“夫人,坦白说,我也非常喜欢你,如果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母亲,我想,我一定是个最有福气的人,我也一直希望过好日子。不过,你的提议,我不能接纳。”
“是不是我不够慈祥,又老又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外表虽然冷酷,但是,我知道夫人心肠很好。”
“琥珀!”李世良忍不住也答上一句:“我也不明白你为什幺会反对,夫人难得喜欢一个人,她对你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很感激。”琥珀眼眶都红了,做一个亿万富婆的女儿,她应该感到高兴,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夫人不是那幺富有,那幺,我会立刻跪在她的面前叫她妈妈。”
“我有钱是罪过吗?”古夫人睁大了眼。
“夫人,罪不在于你而在于我。因为我穷,如果我一旦做了古家小姐,那幺别人会说我是个阴险贪婪的小人。因为夫人有钱就用尽心计讨好你,做了你的干女儿,还不是看中你的家财。而事实上,我的出身也配不上古家。”
“你怕人家说你闲话?”
“并不是那幺简单。一定会有人知道夫人收我做义女,他们担心我分薄他们的家财,说不定还会买凶杀我呢!”
“我还以为你担心什幺,原来怕有人会谋杀你。”夫人又哈哈的笑:“琥珀,你不是一向很聪明,思想很灵敏?你怎幺那幺笨,你忘了你教我更改遗嘱。我死了之后,把所有的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你又如何谋夺我的家产?”
“这……”
“你放心,琥珀,我虽是有钱,但是我死了之后,是不会留一分钱给你的。所以,我根本可以说是个穷老太婆。”
“干妈!”琥珀突然卜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古夫人的脸孔,又拉长了下来。
“夫人,”李世良立刻走过来,替琥珀说话:“刚才你不是说要琥珀做你的干女儿?”
“错了!你们都错了!我这个人就不喜欢什幺义女、谊女、养女,要嘛就索性做我的女儿,做一个没有遗产人的女儿。”
“妈妈!”琥珀再次叫她。
“乖女儿,这才对啊!”古夫人双手拥抱她,开心得流下眼泪。
琥珀伏在古夫人的膝上,忍不住也流下泪来,她是个很倔强的孩子,她是有泪不轻弹的。
古夫人一面扶起琥珀,一面对李世良说:“你替我吩咐琼姑,把所有的下人带进来好吗?”
李世良走出去,古夫人从她的脖子上解下一条颈链,颈链上挂着一个玉牌,她把颈链挂在琥珀的颈上:“这是我母亲给我的遗物,我现在转送给你,将来,你要留给你的女儿。”
“不,妈妈,”琥珀用手挡着:“我不能要你这样贵重的东西。”
“你必须接受,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尊重和孝顺我。我虽然不能给你什幺钱,难道连纪念品也不可以给你吗?”
就在这时候,李世良和琼姑带着一群工人进来了,夫人拉起琥珀,拥着她说:“这是我的女儿,古家的小姐。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叫她冷姑娘,每个人都要叫她小姐。她也是古家的主人,她要你们做任何事,不得违抗,对她要像对我一样服从和忠心,知道吗?”
“知道了!”
“你们都来见过小姐。”
“小姐。”
“谢谢你妈妈,谢谢大家!”琥珀难为情地垂下头。
“琼姑,有几件事,你要赶着去办。第一,你去找一间室内设计公司回来,看看小姐喜欢哪一个房间;第二,你立刻去发请柬,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来。琥珀,你认为星期几请客比较适合?”
“星期日吧!早聚早散,省得影响妈妈的睡眠时间。”
“吃中国菜还是自助餐?”
“自助餐比较没有那幺拘束。”
“就依照小姐的话去办吧!还有,替我请一个上海裁缝和一个服装师回来,我和小姐都要赶做新衣。”
“我会立刻去办。”
“好吧!你们可以出去。”夫人拉着琥珀的手跟世良说:“我能够得到这个女儿你的功劳最大,我要送你一份礼物,你喜欢什幺?”
李世良看了琥珀一眼说:“我要的礼物,是夫人不能用钱买的。”
“你说我的女儿?她是无价之宝,当然是不能买了,不过,不要灰心,加把劲吧!说不定,会有希望的。”
“夫人,我从来不知道你这幺风趣。”
“你想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为什幺不问你爸爸?”
“我问过,爸爸说你变了。”
“我是变了,变了一次,又再变第二次。”
“这是好的变。琥珀,现在夫人的身体、精神、心情都很好,她会很快康复。所以用不着每天打针,一个星期打三次就够了。”
“我知道。”琥珀欣慰地点一下头。
“这真是最好的消息,你们知道吗?我的臀部全都是硬块,几乎已经麻木,现在少打针,可以少受罪,世良,今晚在我们这儿吃饭。”
“谢谢夫人。”
“大家都是世交,叫古伯母不是更好?”
“琥珀说得对,夫人、太太不好听,就叫我古伯母好了。”
“妈妈,今晚叫厨子烧上海菜,你和李医生都喜欢吃的。”
“我赞成!咦,你为什幺叫李医生?既然大家是世交,你应该叫他世良。”
“古伯母说得对。”
“叫一声世良吧!”
“世良,你陪妈,”琥珀显得匆忙:“我去吩咐厨房烧菜。”
“这些事情应该由琼姑去做。”
“我不想摆小姐架子,其实我……”
“不是你摆架子,是我不喜欢你去做。”
“但是琼姑今天有额外工作,她已经够忙了,难道我帮她一次都不可以吗?”
“你说得有道理,你去吧!”
琥珀出去,古夫人赞赏道:“这孩子很有主见,不骄傲,有良心,同时为人也很公正,我实在喜欢她。”
古夫人毕竟是出身豪门,风度、仪态、品味全都是一流。她特地为琥珀设计了一袭纯白的雪纺晚礼服;腰身以下共有五层,上面是公主袖,公主领,整个上身缀满了银色的小珠。
古夫人把一个皇冠戴在琥珀的头顶上,琥珀问:“妈妈,皇冠上的钻石不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的,包括那些古董。”
“是真的我不要戴。”
“为什幺?”
“今晚会见许多人,人家会以为你把所有的首饰送给我,你有不少首饰吧?”
“但是,我的首饰在我死后仍然要捐给政府,我并不是把皇冠送给你,只不过借你用一个晚上罢了。”
“人家会相信吗?”
“我会告诉他们。”古夫人把琥珀拉到镜前:“看!现在你像不像一个公主?”
“像!像!我是不是很高贵,很漂亮?”琥珀十分高兴,她从未见自己这样好看过。她现在比珍妮好看多少倍?高贵多少倍?
“你本来就非常美丽,现在是加倍美丽,不错,你看来像个千金小姐。啧!一个非常出众的女孩子。”
“要是子宁见到就好了。”
“子宁?谁呀?”
“他……”
琼姑敲门进来,后面跟着李世良,琼姑说:“所有宾客都到齐了,晚餐也快要开始了。”
“我们到楼下吧!”
古夫人穿了一套米色的旗袍套装,戴上假发,化了点妆,人年轻了许多。
李世良和琥珀小心扶着她,她第一次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
虽然她感到万分吃力,可是,她终于还是把楼梯走完了。
“啊!”楼下窃窃私议:“那老太婆怎幺忽然年轻了,还会走路呢!真是奇迹。”
“她身边的女孩子好漂亮,简直像仙女一样,她会不会就是老太婆的谊女?”
“啊!那丫头我认出来了,就是那个护士,她赶我们走,要我们预约的那一个。”
“想不到她那幺漂亮。”
“漂亮有鬼用,你呀!看见女人就失魂落魄。你知道吗?这个女的会和我们争家产。”
“大不了,她分一份。”
“她肯要一份就好了。”
“这个女人,年纪轻轻,十分阴险,她首先讨好老太婆,得到她的欢心,然后费尽心机做古家的女儿,最后,当然是谋夺古家的财产。”
“嘘!他们下来了。”
琥珀让古夫人坐在一张她早已准备好的一张软皮椅上,琥珀和李世良分别站在她的身边。
古夫人休息了一下,她实在太累了,半刻她伸出手把琥珀拉到她的身前:“她就是我的女儿——琥珀。”
“阿姨……舅妈……表姑……不要上当,她是来谋夺古家的财产的。”
“谢谢各位提醒我,不过,我也不笨,因为两天之前,我已经立下了遗嘱。”
“立了遗嘱,是怎样的遗嘱?”各人七嘴八舌的,吵得很。
“你们必须静一下,否则,我不再说了。”
立刻鸦雀无声。
“我死后所有的动产、不动产、房子、古董、首饰,包括琥珀头上的皇冠,我会全部送给慈善机构,你们,还有我的女儿,都不能得到古家的财产。”
“什幺?”有人大叫:“你竟然把伯父的财产捐给政府?”
“老爷生前一向喜欢做善事。”
“你没有权这样处理古家的财产。”
“有没有权,可以问你们的律师。老爷把所有的财产送给我,必要时,我甚至于把所有财产送给一只猫,或者一只狗,去告我呀!……反正,这一天是少不了的。”
“你把财产全部捐出来,起码,也应该得到你女儿的同意。”
“琥珀!”古夫人果然问她:“你同意吗?”
“我非常同意,起码,可以证明我不是为了钱做古家的女儿。”
“这女人神经病!”
“你们要尊重她。”古夫人大喝一声:“她是古家的小主人。”
“既然没有钱分,还留下来干什幺?看见那老鬼就讨厌,走吧!”
“今晚的食物很丰富,既然来了,吃饱了再走也不迟。”
“钱都没有了,还吃得下?”
“各位!”琥珀走了出来,大声说:“请各位亲友留步,今晚除了有自助餐、舞会,还有抽奖节目。”
“抽奖?”
“你们进来的时候,琼始不是每人都给你们一张咭纸,这张咭纸是用来抽奖用的,抽奖节目,由我妈妈古夫人主持。”
“头奖是什幺?”
“是一部装了冷气机的房车,价值三万元,各位如果有兴趣……”
“二等奖?”反应十分强烈。
“卧室家具全套,价值二万元,三奖是厨房用具全套,价值一万元。还有十个特别奖,价值四千元手表一个,安慰奖五十名,价值一千元的名贵礼品一份。”
“好!我们留下来抽奖。”
“现在晚餐开始了,各位不要客气。
大伙儿一窝蜂去拿食物。
琼始把三碟点心送过来,夫人、琥珀、李世良占一张小桌子。
家里很久没有那幺热闹,也很久没有人逼过来向古夫人要钱,因此,古夫人十分愉快:“味道不错啊!”
“世良提议的,希尔顿的食物真的不错,很合中国人的胃口。”
“我最怕吃那些让水泡似的西式猪排。”
“一点味道也没有。”琥珀同意。
“琥珀,还是你的计划好。”古夫人边吃边说:“你提议叫我把钱捐给政府,他们知道我没有钱就没有人来烦我了。”
“我看以后预约的事也省了。”
古夫人笑得瞇了眼,就在这时候,一个男子走过来。
“琥珀表妹,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琥珀表妹?”琥珀看了夫人一眼。
“他是你二姨的儿子,钟加诺表哥。”
“加诺表哥!”
“等会儿舞会开始,我想请你跳第一支舞,你肯赏光吗?”
“谢谢!不过,很对不起,我已经答应了李世良医生,第二支舞好吗?”
“谢谢!等会见!”
李世良听见琥珀这样说,心里不知道有多幺甜蜜,他认为自己有百分之九十把握,可以追求到琥珀。
“如果你爸妈不是去欧洲,今晚他们可以见到琥珀。”
“等他们回来,我要爸爸请客,夫人,到时候您一定要来。”
“能够动,一定来。近来,我也喜欢凑热闹了。”
“夫人,刚才那位钟先生,好象很喜欢琥珀。”这是李世良新的忧虑。
“是的,除了他还有好几个正在策划进攻。其实象琥珀这幺漂亮的女孩子,有谁不喜欢?所以,世良,当心啊!琥珀每分钟都会被别人抢走,我这个做妈的,哈……”
“妈妈,不要拿我开玩笑。”
“是真的嘛!这儿没有结婚的小子起码有十个,他们每个人都想追你,不信,等会儿舞会开始,担保你忙个不停。”
“夫人,要是你不请跳舞教师教琥珀跳舞有多好。”李世良在埋怨。
“琥珀会不会跳舞,一样有人抢着请她。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想和琥珀跳舞,而是想亲近她罢了。”
“妈妈说,做主人家,没有理由连舞也不会跳,现在可好,我总算能应付过来。”
“你很喜欢应付他们?”李世良有点不高兴,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别忘了他们全是我的亲人,亲戚之间,如果没有冲突,是否应该和平共处?”
“琥珀说得好,她是个很顾大体的人,只要他们不再烦我,大家来来往往,古家热闹些,我的日子也容易过。”古夫人对李世良说:“你应该了解琥珀的个性。”
“是的,夫人!”李世良再次拿起叉子。
夫人和琥珀交换看了一眼。
琥珀知道李世良想把她据为己有,不想她和其它男孩子接近。可惜,他不是子宁,否则,她倒愿意缩在一角。
古夫人的话,一点也没错,李世良除了和琥珀跳了第一个舞,就没有机会接近她,因为实在太多人追求她。
“你为什幺不去请你那宝贝妹妹跳舞?”
“我才不认她做侄女。”一对夫妇说。
“认不认是一回事,不过,叫昌儿去接近她,如果她喜欢昌儿,说不定,她会听昌儿的话呢!”女的满肚计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老鬼竟然收那小鬼做女儿,又大排筵席请客,不用说,一定是很喜欢她。她说的话,老太婆会接受的。我们可以叫昌儿,请求那小鬼头说话,叫老太婆分一些钱给我们。”
“她不是立了遗嘱,她一个钱也没有了,她哪儿还有钱分给我们?”
“笨蛋,遗嘱是随时可以改的。”
“我们可以自己跟她说。”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如果她肯听我们的话,我们早就把钱拿到手。她现在呀!就迷那小鬼,所以,我们用美男计。”
“昌儿,你妈的话听见了没有?快去请琥珀妹妹跳舞。”
“爹,我挤不上。”
“你这笨蛋,我帮你。”
“喂!”另一对夫妇说:“他们说的话,你听到多少?”
“好象用美男计。”
“我们也有儿子呀!”
“你放心吧!现在和古家小主人跳舞的,正是我们的宝贝儿子。”
“阿明真是一个聪明仔。”
“总算找到了财神。”
“如果琥珀喜欢我们儿子就好了,我们一定会得到不少好处。”
舞会散后,只不过暂时带开那班狂蜂浪蝶。可是,第二天,蝶儿又纷纷飞来了。这一次,他们要找的不是古夫人,而是琥珀。
琥珀没有赶他们走,不过,也没有顺从他们。每个人约她十次,她去一次,不过,这样也够她忙的了。
“可不要误了功课啊!”古夫人提醒她。
琥珀也认为合理,于是有时候,她把一班人请到古家来,一起应酬谢他们,这样,可以减少几倍时间。
每次他们都在争,争到反目,琥珀静坐一旁,绝不加以制止。
有时候,他们吵得凶,她索性跑到书房去看书,或者温习功课。
这天,琥珀推着车子和夫人逛花园,夫人突然问:“子宁是谁?”
“子宁,他……”
“我是你妈妈,有事不能瞒我。”
“那是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一样要知道,告诉我,子宁是你的什幺人。”
“说来话可长!”琥珀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为了他,那幺,我今天可能还是个中上人家的侄小姐,还是个英文书院的学生。”
“你不是说,你完全没有亲人?”夫人回过头,诧异地看她。
“我父母已逝,我是由乡下来这儿投靠我唯一的亲人——叔叔,他对我非常好,可是婶婶和婶婶的母亲……”
琥珀终于详细地把由乡下到这儿来,进入冷家,再由冷家被赶出来,在张锦天家的日子,王子宁和王珍妮结婚,琥珀在诊所受胡医生欺负,和怎样才会入古家的事,一切都说了。
“那陈老太婆竟这样不讲理,你婶婶也太不念亲情了!”古夫人听了,十分生气:“琥珀,要不要我替你出一口气?”
“妈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也来一个绑架,把姓陈的母女俩拉回来,再用一个铁笼把她们关住,看她们往哪儿跑。”
“不,妈妈,绑架是犯法的。”
“对呀!绑架是犯法的,她们也曾绑架你,我们可以控告她们。”
“事隔那幺久,控告也没有什幺用处。”琥珀摇一下头:“当日举目无亲,只有任由她们欺负,现在,我总算有好日子过,我也不想再和她们计较。”
“可怜的孩子,你心肠太好了。就这样便宜她们,连我也不服气。”夫人抚着琥珀的脸,琥珀的脸是湿润的:“王子宁已经结了婚,你应该把他忘记了吧?”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因为,我们是相爱的,他是我的第一个恋人,我也是他的第一个恋人,我们分开,完全是他误会了我。”
“可是,他已经有了妻子。”
“他并不爱王珍妮,从来没有爱过,一对没有爱情的夫妇永难白头到老,而且,他们的婚姻也不会稳固。”
“你是准备破坏,还是在等候他们婚姻破裂?”
“假如子宁维护婚姻,假如子宁由不爱珍妮变成了不能没有她,那我怎幺破坏他们,也是白费心机,所以,我绝对不会用任何手段。”
“你在等候?”
“是的,我在等候,非常耐心地等候,婚姻是讲缘份的。”
“要不要请子宁回来吃一顿饭,让你们见见面?”
“不,妈妈,千万不要,这样做,就等于破坏王子宁和珍妮的婚姻;而且,子宁和珍妮去度蜜月了,他们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你以前一直说想学做生意,就是为了王子宁?”
“是的!”琥珀点一下头:“子宁家里十分富有,生意很多,子宁一个人,恐怕也难以应付,我在他的面前,常常很自卑;因为,他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就是王珍妮,也是个大学生,而我,在一间不知名的学校读完F3,我能帮他什幺?假如我懂得更多,更有学问,我会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我和他在一起,他不会感到我不如人,因此我要向上。”
“做个贤内助,是吗?”
“是的!我是不是太奢望了?”
“怎幺会?你是个聪明透顶、触觉敏锐、很有潜质的女孩子,无论哪一个男孩娶到你,都是个幸运儿!”
“你在夸奖我,逗我开心!”
“有没有考虑过世良?”
“没有。”
“一心一意想嫁做商人妇?”
“不,只是一心一意想嫁给王子宁。”
“好吧!你既是那幺死心,就做个商人妇吧!”古夫人点一下头,说:“不过,由明天开始,你将会更辛苦、更忙碌。”
“为什幺?”
“我要为你请第三个教师。”
“第三个?学了中、英、数学还不够?”
“当然不够,你想学做生意,必须学会商业管理和会计。”
“有这样的教师?”
“他是你爹生前的好友,本来是个教授,不过早已退休,如果我请求他,也许他会帮你。怎样?怕不怕辛苦?”
“不怕!我熬得住的。”
“好吧!拨电话吧!”
第十三章:
琥珀在古家一年,她已经整个人脱胎换骨,没有人可以在她身上看到乡土的痕迹。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像个很有教养的千金小姐。她现在不单会说流利英语,而且,她还开始学法文,但那老教授让她知道很多事;去欧洲如果不懂法文,是十分吃亏的,等于去日本不会说日语一样。因此,琥珀又准备下半年学习日文,总之,她是个最勤劳的学生。
有一天,古夫人把古氏机构名下的所有公司、工厂的主管人员全部请到家里来。
“琥珀不单只对做生意有兴趣,而且懂得也不少,从明天起,我会派她到每一个单位看看,希望你们各位世伯辈能协助她。”
“我们一定会为小姐效劳。”
“可是,妈妈……”琥珀被古夫人这突然一着吓慌了。
“读书、有学问是不同的。做生意一定要有经验,要实习,要真真正正的去干。明天你开始上班吧!他们都是你爸爸的好助手,他们会协助你、指点你,你也一定会干得很好。”
“我去上班,谁照顾你?”
“我照顾自己。你看我,不是很好吗?能吃、能走路、能看书、睡得好。我已经一百磅了,我的皱纹越来越少,世良说我最多像五十岁,其实,我认为自己只像四十五岁。”
“夫人的精神的确很好!”
“是不是?王厂长从来不会说假话的。”
古夫人按着琥珀的手:“你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前途和生活,去吧!好好的干,也算是帮你爸爸。”
琥珀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无论做什幺事情,她都很容易上手。初到工厂看到那些一部部的巨型机器,心里未免有点畏怯,等王厂长把一切告诉她,她连每部机器的名称都记着了。
到建筑公司,三个钟头内已经会看蓝图,知道什幺叫投标、工地。管工和班头又有什幺不同,日本和美国的纸皮石,分别又在哪里。
走进财务公司,看见一格格的档案都眼花了,当她弄清楚如何去区别,又觉得一切都没有困难。
她心里想,假如有更多的时间,那幺,她相信自己可以帮忙料理古老爷的生意。从此之后,她每天总抽一些时间到各公司走走,又买了不少建筑、机械……书籍,每晚看到凌晨仍不肯上床休息。
她是名符其实的学习,因为她无论在任何一个机构,她都没有名衔,不过,由于每一个人都知道她是古夫人的“女儿”,古家的小姐;因此,每个人对她都十分客气。
琥珀没有什幺野心,总觉得她要古家的太多,实在不能再占任何的便宜;况且,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充实,她认为假如有一天她自己开一间公司,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她很有做生意的天才。
不知不觉,她到古家已经一年半,而她做了古家千金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些日子,琥珀每天只睡三四小时,因为,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对她来说,是不够用的。一方面,她要照顾古夫人的身体,要令她更健康,古夫人已回复未生病前的体重,脸上的皱纹,因为胖了,皮肤膨胀,再加上琥珀替她做面部按摩,她的脸上已经不再留下皱纹,她又像从前一样,是个美好的中年妇女。
古夫人心里是怎样的感激她。就算琼姑,和古老爷手下的忠臣,看见女主人的改变,对琥珀心服口服。
至于琥珀,她每天除了上班,还要补习,每日总要补习两科以上。以前天天补习中文、英文、商业管理和会计,现在是一个星期补习两次,不过后来还加上法文和日文。
晚上还要看书,她买了许多书,科学的、工程的、经济、商业、行政管理,大部分买的都是英文书,偶然也看法文的。她的知识和学问,由于她聪明过人和加倍努力,简直一日千里。
她年轻,熬得住,身体倒没什幺,可是,古夫人却心疼了,天天嚷着她瘦了啦!面色没有那幺红润啦!天天要琼姑炖鸡、炖人参乳……等补品给琥珀。
除此之外,古夫人又提出严重的警告:“你每天八时起床,深夜三四点还不睡,身体怎能不变坏?”
“妈妈,我的身体很好!”
“很好,我看你,起码瘦五磅。”
“我昨天刚磅过,只瘦了两磅,女孩子,太胖不好看。”
“你的精神呢?”
“很好,你看我的眼睛多明亮。”
“你的脸色呢?”
“还不是又红又自。”
“白是更白了,可借,没有那幺红,你知道吗?人身体不好,就会面色苍白。为了你的健康,以后每晚不能超过十二时睡觉,我会叫人监视你,必要时,关电灯台掣。”
“妈妈……”
“不要一天到晚看书,多和你的男朋友出外玩玩,散散心,世良告诉我,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你了。”
“怎幺会呢?上一次他来给你检查……”
“我的小姐,他现在一个月才来替我检查一次,你上次看见他至今刚好一个月。明天世良来,你一定要陪他吃一顿饭。”
“好吧!”
“这才是听话的孩子,世良告诉我,由于你的照顾,我以后再也不用打针,药丸仍然要吃的,不过份量已减轻了。”
“我知道,我不会为了自己不理妈。若不是你坚持样样都要自己去做,我还是一样会喂你服药。”
“人不活动,就像机器一样,会生锈的。现在有多好,我要去哪儿都可以。明天我叫琼姑陪我去拜祭你爸爸的山坟。”
“我陪你去。”
“有空吗?”
“不会支配时间的人是蠢材,是妈妈你自己说的。”
“啊!”古夫人呵呵笑:“学得真快呀!怪不得林总经理、王厂长都说你冰雪聪明。”
“他们是取笑我的。”
“他们几十岁的人了,怎幺会跟小孩子开玩笑。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古夫人问:“今天要上多少课?”
“法文和会计。”
“等会儿服装公司的人来,我叫人通知你。”
“又要缝新衣?我的衣服已经挤满了。”
“不合时的,不要算了。你每天要上班,每天起码要有一件不同的衣服。以前爸爸的西装也很多,女孩子,更加应该注重打扮。”
“好吧!妈妈,你的话,总是对的。”
琥珀现在已经是二十岁的少女,她现在穿高跟鞋、高跟长靴也不会一仆一跌,她的衣服,永远是站在时代的尖端,时髦而不标新立异。总之,甚至一条丝巾,一对手套,都是最名贵的,她这位富贵的千金小姐,走在街上,恐怕冷柏年也认不出她。
一年来,古家的亲戚的未婚男子仍然到古家报到,就像上学一样勤奋,可是和琥珀的感情始终像一年前一样,毫无进展。
自从琥珀每天到各公司去,几个职权执行人已很少到古家报告他们管理公司的业务情况,这天,他们突然要求见古夫人,并且希望单独和夫人见面。
“小姐做错了什幺,希望大家提醒她,她还很年轻。”
“这件事的确和小姐有关,但是,她从未做错过任何事。而我们这一次见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小姐在场,我们说话不方便。”
古夫人想一想,明天琥珀由下午三时至五时都要上课,于是她说:“明天四点钟你们在古氏大厦顶楼的会议室等我。”
第二天,琥珀上课前,古夫人对她说:“我很久没有午睡了,今天的下午茶我不吃,吃晚饭的时候,你再派人来叫我吧!”
“妈,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舒服极了!睡睡午觉也不行吗?”她伸出了手:“你来把把脉!”
琥珀替她按过脉,觉得她很正常,这样,她才安心去上课……”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古夫人坐在古老爷昔人坐的椅子上。这是个大会议室,室内有一张很长的会议桌子。
“自从董事长去世之后,我们变成群龙无首,内部好象不够健全!”
“有你们这一班老臣子,还怕支持不住大局吗?”
“不是能否支撑得住的问题。”
“那到底又为了什幺?”
“人心!职员们的心理,由于我们全部都是受雇的;因此,所有的机构就没有老板,他们总觉得,无论他们怎样努力,好象都没有人欣赏。”
“你们的意思是……”
“小姐可以接替董事长的位置。”
“她行吗?她适宜吗?”
“行,小姐眼光很独到,有时候,我们拿了一份进口货单,正在犹豫不决,小姐到来,她会给我们意见。有一次,她叫我大量购入软如蹄牌子的厕纸,我正怀疑,不过又不想不顺从她,想不到,货一到,就给零售商抢光了,那次我们赚了钱,其它还有许多琐碎事。”
“她很多时候都去工地,常常说千万不可偷工减料。她对钢筋和混泥土的配合份量,了解得十分清楚,有时候,我甚至相信小姐是念过工科的。”
“有一次她到工厂,她要我改良一种挂墙的金属装饰品,她说外国人的中国热潮还没有过去,如果以帆船为图案,或者雕一个福字,他们会喜欢。后来那批货运到美国去销售,一下子就给批发商买光了,赚了一笔钱。”
“这样子,倒是很有见地,人也聪明,又肯动脑筋,不过,还是一句老话,她合适吗?”
“小姐是老董事长的女儿,除了她,还有谁更合适?除非夫人亲自管理。”
“我是不会再管这些事,我但求身体健康已经很满足;而且,也许我已经落伍了。如果你们每一个人都赞成,我会通知我的律师,委任她为古氏机构的董事长。”
“以后有什幺事,我们可以请示小姐。”
“应该说请示董事长了,”林总经理笑着说:“她可以算是最年轻的董事长。”
“这只不过是一个名衔,以后,请各位仍然协助她,她毕竟太年轻。恐怕,她偶然疏忽,处事不公平。”
“夫人,你可以放心,董事长做事很客观,而且凡事先公后私,她是个公道正直的年轻人,值得人信赖她。”
“好,好极了。”
夫人回到古家,门房说:“夫人,小姐到处找你,她问我你去了哪儿,我又不知道。”
古夫人叫琼姑看一看表:“夫人,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快六点钟了。”
“怪不得,你赶快进去,告诉她我没事。”
“夫人,我要扶你。”
“不要管我,你走快点。”
古夫人自己加快脚步,这时候,琥珀已经奔了出来,紧握着夫人两只手:“妈妈,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的手好冷。”
“担心嘛!你出去为什幺不告诉我,我好怕,到处找你,到处打电话,我怕……”
“傻孩子!我不是回来了吗?”古夫人在琥珀的扶持下,回到客厅,她看见琥珀眼眶都红了,她拍了拍她的脸:“你不能那幺自私,老把我关在屋子里。”
“你去散步,是不是?但是,古伯说你去了好几个钟头。”
“老古这个人呀!”古夫人埋怨门房:“我告诉你,琥珀,我并不是去散步,是去开会。”
“开会!”
“我今天好威风,因为我坐在你爸爸的椅子上,那是董事长专用椅子。不过,我只能坐一次,以后,那个位置就是你的。”
“怎幺会?”
“为什幺不会?明天,你就是古氏机构独一无二的董事长。”
“妈妈,你们开什幺玩笑都可以,但是,就这一项,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为什幺?”
“妈,我的身世,你应该了解的,我不是留学生、不是大学生,我从来没有在商行做过事。虽然我仍在学商业管理和会计,但是知识仍很浅薄,要我去公司做个文员,甚至抬高我做个主任都可以,但是董事长,我有什幺资格?我知道妈妈疼我,可是人家是不会服气的。”
“你所指的人家是谁?”
“爸爸的助手,那一班叔伯辈的开国功臣,他们会让我这黄毛丫头去压在他们头上?”
“你知道今天开会,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妈妈的意思。”琥珀恳切地说,“你太宠我了,但是,我实在不行。”
“你这次又猜错了!是那班叔伯辈开国功臣请我去开会,他们要求我要派你做董事长,他们不单是不怕你压在他们头上,而且,还十分欣赏你。”
“啊!天!简直害死我。”琥珀来回踱步,双手握紧:“妈!我是什幺都不懂的。”
“没有人自出娘胎就什幺都懂的,香港有一位新贵宾,他未发迹之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签;现在,他不单只什幺都懂,而且生意做得非常大,你比他条件好得多,人家能够做的事,你为什幺不可以?”
“要是我做错了事怎幺办?”
“你最初做事,他们不会把千斤重担压在你头上,你只需要看一些重要文件,签个字,留心一下机构内的业务发展和经济状况。”
“妈妈,你还没有回答我,如果我做错了事,那怎幺办?”
“记着我的话,跌倒了立刻爬起来,再跌了,再爬起来,直至自己能站稳为止。你说过,你能受苦,什幺都熬得住,你也说过,你不畏困难、不怕失败,你是个敢面向困难挑战,永远不会向艰苦低头的人,我绝对相信你能应付一切,接受吧,不要犹豫了。”
“好吧!妈妈,不过我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请你给我三个月的期限,假如我做得不好,请你让我退出。”
“我答应你。”
从此之后,琥珀做了古氏机构的董事长,她每天虽然要坐办公室,可是,总忘不了按时打电话催促古夫人服药,下班后还要上课,忙得连吃饭的时候也要看书。
不过,自从她真正接管生意后,在那批老臣子的指点下,她懂得不少,获益亦多。
古家的亲戚知道琥珀做了古家的董事长,大为反感,一方面命令自己的子弟猛力追求琥珀;另一方面,他们合力买通律师楼一个师爷,调查古夫人立遗嘱的事情。
花费了不少心机,才知道古夫人真的改了遗嘱,可是古夫人的新遗嘱律师谨而慎之的把它带回家锁好。而律师的墙内夹万、密码满布,开密码的号数,连他的太太也不知道。
他们不得要领,又去缠古夫人。
“想不到你们也想为古家尽点力,那太好了。反正,琥珀一个人也管不了那幺许多事情,她连好好吃一顿饭的时间也没有。”
“我们愿意分担她的辛劳。”
“也愿意接受和琥珀所应得的同一权利吗?”古夫人问。
“当然,当然!”
“琥珀是个受薪董事,她管理的所有公司、工厂,每月支取二千元。她一共管七间,月薪是一万四千元。”
“管理一间只有二千元?”
“奇怪吗?你以为只要能管理其中一间公司,或者洋行,就可以拥有它们,不,听着,每间支薪二千元。”
“你撒谎!”有人低叫。
“纸包不住火,你们可以调查的,现在,有谁肯管理古家的生意?”
“我们有权签字支钱吗?”
“不,琥珀和你们都不能,权在我手上,只有我一个人能签字支钱,别再客气了,谁有兴趣,报上名来。”
“嘿!二千元还不够我打一局牌。”
“不够我请一天客。”
“连手表也买不到。”
终于,一哄而散。
三月八日,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中东一位王子,来港游览,顺便巡查业务情况,当晚包下一间大酒店盛大请客,古氏机构也接到请柬。
古夫人很重视这个宴会,除了派林总经理护送琥珀,并且请了化妆师回家,把琥珀打扮得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
“妈,不要化浓妆。”
“好,以自然为主,把头发盘起来好不好?身为董事长,头发披肩,太稚气了。”
琥珀没有反对,因为,她已经不是四年前十六岁的琥珀,她懂得很多,也知道在什幺场合,该做什幺事情。
他们不早不迟,八点钟到达宴会,琥珀的出现,不单只吸引了所有的宾客,而且连王子也带着惊艳的目光,失魂落魄的迎了过来。
琥珀已经会用流利的英语和王子交谈。
在这时候,大厅的另一角,有个年轻的男人正在全心全意的注视琥珀——琥珀今天穿的是银色的曳地晚礼服,全套翡翠镶钻的首饰;项链、镯子、耳环、戒指,还有那只压在头发上的翠玉蝴蝶,手工精巧如同真的一样。
“这少女真像琥珀,但绝不是她,琥珀没有那份艳光,身材也没有她丰满。是三十六,二十二,三十六吧!而且,琥珀以前穿的是破衣裙,而这个美女所佩戴的饰物应该值几百万,再说两个人的气质、风度也不同,她是那幺高贵、优美,穿著高跟鞋婀娜多姿!”
他摇一下头,告诉自己,这个神仙一样的美女,绝对不会是琥珀。
他继续和他的朋友交谈,那样出色的美人似乎并不能占据他的心,甚至一点点思想,他忙着去谈他的生意。
偶然他旋过头,看见琥珀正在向着王子笑,那酒涡,完全和琥珀一样的,样样比琥珀好,就是酒涡完全一样。他立刻放下酒杯,走过去:“林先生,你好吗?”
“啊!原来是王董事长,”林总经理说:“我年纪大了,没有看见你,请原谅。”
“不要客气,我在另一端,人又多。”他指住琥珀问:“和你来的那位小姐……”
“她是我们的董事长。”
“古氏机构的千金。”
“是的!”
“她好象……”
“像什幺?”
他难为情地一笑,身份已明,没可能吧:“她像一位美丽的公主!”
“对呀!没有一个人不称赞我们小姐,她是古夫人的宝贝公主。”林总经理说:“她不单是人漂亮,而且非常有本领,古氏机构所有的生意,全都由她管理。”
“你们小姐看来很年轻。”
“刚过了二十岁。”
“以前好象没有见过你们董事长。”
“她刚念完书。”
“啊!怪不得。”他再看一次她,终于又忍不住:“林先生,可不可以介绍你们的董事长给我认识?”
“当然可以,不过王子正在和她……”
“没关系,等她没有那幺忙才为我们介绍还不迟。”他笑一下:“看样子,王子是想追求你们的董事长。”
“不容易的!追求我们小姐实在很不容易。”林总经理摇一下头:“她不会把一个王子放在眼里的。”
“她很高傲?”
“不,她很随和,只是心有所属。”
“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男朋友?追求我们小姐的人可多呢!对不起!失陪。”林总经理看琥珀被缠苦了,他忍不住,过去解围:“董事长,有一位绅士想见见你。”
琥珀向王子点点头:“等会再见。”
琥珀匆匆和林总经理走开:“啊!林世伯,他快要闷死我了。”
“他大概是想娶小姐做皇妃。”
“开玩笑,不是真的有人想见我吧?”
“是真的,看,就在那里。”
琥珀望过去,看见一个非常高大健硕,穿著白色礼服的年轻人,正仰头望上去,他红黑的皮肤,英俊的面孔,雪白的牙齿,笑起来是多幺的迷人。他,除了嘴上的小胡子令他更富男性魅力,和长高了之外,似乎什幺都没有变。
琥珀的脚步有点轻浮,身体倾斜了一下,林总经理连忙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琥珀立刻振作一下:“忙着打扮,连下午茶也忘了。”
“一定是肚子饿了,我拿点东西给你吃。”
“不,林世伯,我只是有点渴,给我一点鸡尾酒好吗?”
“好的,你坐会儿。”
林总经理去拿酒,回来的时候,他跟在她的背后。
“林先生。”
“啊!董事长,让我介绍王子宁先生给你认识。”
“古小姐,幸会!”
“王先生,尊夫人好吗?”
“你……她……还好”
“我很想见见尊夫人。”
“她没有来。”
“很忙?”
“她有点不舒服。”
“噢,那你应该多陪陪她!”琥珀喝光了酒,对林总经理说:“林世伯,请你代我打一个电话回家,妈吃药的时间到了。”
“我立刻去。”
琥珀眼看着林总经理走开,她说:“王先生,刚才你把我的姓氏叫错了,我不是一个忘本的人,我不姓古,姓冷!”
“冷,那你的名字是?”
“冷琥珀!”
“啊!琥珀,真的是你!”王子宁忘形地握紧了她的手:“你全变了,变得那幺美!”
“王先生,庄重些,请你放开我的手!”
“琥珀,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请放手,别忘了我们两个人的身份。”
“你做了董事长。”王子宁吸了一口气:“不再理我了!”
“董事长有什幺了不起?你不是自出娘胎就已经是董事长了吗?”
“那你为什幺要拒绝我?”
“这儿是公众场所,大家都有熟朋友。”
“那有什幺关系?拉拉手,又不犯法。”
“是不犯法,不过,会招人非议。”琥珀用力抽出了手:“王董事长,我仍然是未嫁云英,可是你已经使君有妇,我们这样拉拉扯扯,算什幺?”
“啊!天,琥珀,你竟然,你知道我……唉!我应该怎样对你说?”王子宁焦急得紧握双拳:“我有权向你解释的,是不是?”
“不是,你没有权!”琥珀昂一下头:“就等于你进教堂结婚的时候,你不肯让我解释一样,那时候,我也没有权。”
“那时候我……”
“你正结婚,春风得意是不是?”琥珀朝着林总经理走过去:“妈吃了药没有?”
“吃过了,正在看电视,夫人请小姐安心玩,不必担心她。”
“你有没有看见中强出入口行的总经理?我们去跟他打个招呼。”
“琥珀!”子宁追上去。
“请你叫我琥珀小姐。”琥珀带着林总经理匆匆向另一方走了。
不久,琥珀看见子宁向王子告辞。
王子宁一走,琥珀整个人立刻消沉下来,连话也懒得说,如果不是顾全大体,她早就跟随子宁告辞了。
当天晚上,她回家以后一直没有睡过,老是想着她和子宁以前的一切。他吻过她,只有这幺一个男孩子吻过她,如今大家又重逢了,为什幺那幺陌生?她不是说过,要等王子宁,要嫁子宁的吗?
不可以的,根本不可以,子宁有太太,而现在,她已经是个商场中的女英雄,一个身为董事长的女人,怎可以做人家的情妇?
不可以,她发觉一切都是梦,痴人的梦,她长叹了一口气,四年了,四年多了吧,她日日夜夜的等,难道就是一个梦?
也许,她应该醒悟了,嫁给李世良,或者嫁给那位王子,他不是要请她到他的皇宫去玩?就做一个高贵、富有的王妃吧!
不可以,她根本不喜欢那王子,连起码的喜欢都没有,爱就更别提了。嫁一个毫无情感的人,嫁了不是等于没有嫁?索性乖乖留在古家,和古夫人做个伴,也总算报了她的恩。
可是,如果古夫人死了,那怎幺办?她守住古氏的产业,做老姑婆?
女孩子是应该有人爱的,李世良不是很喜欢她吗?而她,对李世良的印象也很不错。
辗转反侧,一晚又过去了,纱窗外,已露出淡红的微光,幸而今天是星期日,否则,她哪有精神上班。
第十四章: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索,她决定接受李世良的追求,彼此多接近,可以增加彼此的了解。
当天晚上,她就请李世良回家吃饭。世良自然受宠若惊,古夫人也大感意外。
吃饭的时候,琥珀说:“妈,明天你不用派琼姑送饭给我。”
“叫你上馆子吃午餐,你不肯,现在连家里的饭也不要吃了,是不是又要自己带三文治?”
“外面人挤嘛!上馆子不容易。”
“有什幺难?在香港,除了有钱不能买人命,钱几乎是万能的,你喜欢哪一间酒店的客房?我为你订一张长期桌子。”
“一顿午饭,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了,何必麻烦?”
“身为董事长,连白天一顿午餐都吃不起吗?”古夫人很不高兴。
“我只是个雇佣董事长。”
“傻孩子,账单我会替你付的。”
“那不是钱的问题,年轻人不应该太注重享受,一个人占一张桌,算什幺?”
“你不要忘记你每天坐劳斯莱斯上班下班。”
“劳斯莱斯是妈妈的。”琥珀回头对世良说:“明天我们下中班一起吃饭好吗?”
“我?……”李世良傻气地指住自己:“我们两个。”
“除非妈肯跟我们去。”
“我才不要做电灯泡。”古夫人嘴里这幺说,心里倒是挺开心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邀请世良,看样子,琥珀对世良有了好感,古夫人对世良是十分满意的。
“喜欢这儿吗?”世良今天可真是满面春风,昨天晚上,他已经兴奋得睡不着觉。
“很好,幽静、清雅、空气清新,”琥珀逗一下瓶子里的玫瑰花:“你很早订座?”
“是的,你忙了半天,希望你舒服一下。”
“不知道食物怎样?”
“味道很不错,厨师是个法国人,他非常了解中国人的胃口。”
“你对食物,似乎特别有研究。”
“没有什幺嗜好,赌钱、饮酒都没有我的份儿。而且,做医生嘛!都特别注重营养。”
他们商量点菜的时候,琥珀突然看见王子宁和另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琥珀立刻别转了脸,可是,子宁已经看见她,他再见到坐在琥珀对面的李世良,立刻神色大变。
他和朋友坐下来,琥珀巴不得立刻吃了午餐就走,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要忘记王子宁,可是一看见他,心里就不安起来。她全心全意和世良谈天、吃东西,就在这个时候,王子宁过来了。
“琥珀小姐。”
“噢!王董事长。”琥珀装作很意外的样子:“真巧,又碰见你!”
“我可以坐下来吗?”
琥珀看了世良一眼。“请坐吧!”世良大方地说。
“这位是……”子宁看着世良。
“李世良医生。”琥珀对世良说话特别亲切:“世良,这位是王董事长。”
“王董事长,和我们一起吃午餐。”世良把一块涂上牛油的多士送进琥珀手里。
琥珀向他甜甜一笑。
“王董事长,你要吃些什幺?”世良问。
“我那边有朋友,改天我再请客。”王子宁说:“叫我的名字吧,我叫王子宁。”
“王董事长大人大量。”琥珀笑着说。
“琥珀小姐。”王子宁看着她:“今天晚上有空吗?”
“有什幺事?”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想请你吃顿晚饭,肯赏面吗?”
“世良,妈是不是请你今晚回家吃饭?”
“是的!”世良十分合作。
琥珀轻轻摇一下头:“真对不起!”
“没关系!”王子宁站起来:“两位慢用,改天再见。”
王子宁口到他的桌子,琥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住了。
琥珀正在百祥大厦的总公司看一张建筑图则,突然她的秘书林小姐进来。
“董事长,外面有一个姓王的先生求见。”
“王先生?”
“这是他的名片!”
琥珀拿起一看,手轻微颤抖:“他在哪儿?就在门外?”
“我请他在董事长的会客室休息,我不敢怠慢,王氏机构和我们有生意来往。”
“我不想见他。”
“可是,董事长……”
“请一位总经理和他谈谈。”
“但是,他说有私事要见你。”
琥珀皱一下眉头,她知道王子宁的性格,他要做一件事就一直要做到底,就算今天不和他见面,他明天仍会再来。
于是,她索性去和他说个明白。
走进会客厅,看见王子宁,米色西装,黑皮肤,小胡子,实实在在是很性感的男人。
于宁也在打量她,琥珀穿了一袭鹅黄色的套装,配着宝蓝色丝巾和宝蓝色高跟长靴。
“王董事长,让你久等了!”
“请你不要叫我王董事长好不好?”
“那我叫你总裁吧!总裁尊敬些。”
“我不要这些。”子宁不耐烦地挥一下手:“你以前是怎样叫我的?”
“今非昔比,王总裁。”
“因为你是古氏机构的大老板?”
“你应该知道不是,我还是我,我是冷琥珀,从前现在都一样!”
“那你为什幺不叫我子宁?”
“我早就说过不方便。”
“因为那个李世良?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嫁给医生。”
“就算李世良不是医生,我仍然和他做好朋友,喜欢一个人,根本不必计较他的身份。”
“那你承认爱上李世良?”
“假如我否认,而你又不相信,那幺,就把它当作事实吧!”
“你真忘恩负义。”子宁一手抓她:“这幺快就爱上别人。”
“你要看见我做了修道女才痛快?”
“谁要你做修道女?你可以嫁给我。”
“嫁给你!”琥珀用力挣脱:“做你的黑市太太?”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忘记了吗?我说过要娶你。”
“你两年前已娶了王珍妮,你的夫人好吗?王总裁。”
“不要提她,她与我无关。”
“不提她提谁?放开我,我的手腕骨快要断了。”
子宁立刻放开她,看见她那雪白的手腕有一道红色的痕迹,他又轻轻扶起她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我挨惯苦的,点点痛,不会令我流泪。”琥珀忙把手抽回去,她怕子宁的温言软语。
“今天晚上和我吃一顿饭,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
“当你和王珍妮走进教堂那一天,我们已经无话可谈了。”
“真的无话可谈吧?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现在跟谁生活在一起?那幺多往事,不应该好好谈一个晚上?”
“当然和王珍妮住在一起。”
“偏不是!”
“不是?那,珍妮……”
琥珀有强烈的好奇心,巴不得立即知道子宁的近况,无奈,王子宁就是不说。
“有很多话,要告诉你的,但是一下子说不完,还是找个地方见面吧!”
“在这儿也很方便,这儿并没有外人。”
“这儿是办公地方,怎可以说私话?”子宁在恳求:“陪我吃一顿饭。”
“怕不怕太太知道了会生气?”
“你不要提她好不好?她无权管我的事,我也不会理她。琥珀,我有很多话要告诉你,也有很多事,要让你知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
“那好吧!我答应你。”
“不,我们还是约一个地方碰头。”
“为什幺不让我去古家?是不是怕碰见李世良,他常常到你家里去?”
“他是我义母的家庭医事顾问,当然常到我家里去,不过,我所避忌的,可不是李世良,而是我妈妈。”
“不是她不喜欢我吧?”
“正是这个原因,她比较喜欢世良,因为世良没有太太,而且他对我十分痴心。”
子宁拉长了脸,老大不开心,“他痴心,难道我就不痴心?”
“你痴心,就不娶王珍妮。”
“你……好吧!你选一个地方,晚上我们碰头。”王子宁摇头叹了一口气。
“下班后我回家,换一套衣服,六点钟在Catstreet见面。”
“好的,晚上见。”
“不送你了。”琥珀坐在会客室内,好一会儿呆在那儿。
“你带我到哪儿?”
“回家,你连到我家的那条路也忘记了?”
“你这是什幺意思?”琥珀心里一慌,伸手要推开门:“快放我下去。”
“危险,不要这样。”子宁情急地拉住她的手:“你会摔下去的。”
“你把我送进你的家里去,看见珍妮,我也没有命。”
“你不会看见她,听话,不要这样,我会担心。”子宁的声音有点喘息,显然是很着急的样子。
到王家,看见忠叔。
“你好吗?忠叔!”琥珀向他打招呼。
“托表小姐福,表小姐,两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是不是老了?”
“不,是更漂亮、更高贵。”
“你真会说话。”琥珀拿出两张百元钞票:“给你买东西。”
“谢谢表小姐,我不敢要。”
“数目太少了,不象样,是不?”琥珀又打开手袋,把钱拿出来。
“不,不,表小姐,太多了,太多了。”
“你就收下吧!”子宁有点不耐烦:“琥珀,你喜欢吃什幺菜?告诉忠叔,我只为你准备一只北京填鸭。”
“随便,能吃的,我都吃。”
“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是不容易变的。”
“事实上,你是变了,你现在是千金小姐,和以前完全不同。”
“但是,我的心没有变。”
“忠叔,你去吩咐厨房,准备几样可口小菜。”王子宁拉着琥珀:“来,到我的房间来。”
“不,不可以!”
“为什幺不可以?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到过我的房间。”
“以前不同,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是两个人,快放开我的手。”
“现在也是一个,你一定要跟我来,我要给你看看一些东西。”
“不要拉拉扯扯,给人家看了不好。”
“有什幺不好,你以前不是没有到过我的房间。”
“那是四年的事了,子宁,不要这样。”
子宁不理她,直把她拉上楼,他推开了一扇门,依然是那扇熟悉的门。
推开门,房间的装饰和布置全是新的,而且还有点脂粉气息。
琥珀立刻想到珍妮,她倔强地说:“我不进去,真的!”
“你非进去不可,”王子宁用力一拉,然后指着床前一张相片,问:“你看看,这是谁的相片?”
琥珀推开子宁走过去,低头一看:“那不是我的相片吗?”
“除了你的相片还有谁?”
“珍妮见到了将会怎样呢?”琥珀的内心,虽然有一丝丝的甜,但也有一丝丝的怕。
“她根本没有机会看到。”
“你和她……不同房?”
“应该说,不同房子,你看,床上放着的又是什幺?”
“颈巾,我送给你的白色颈巾,但是,已经发黄了。”
“就算发黑了,仍是你的东西,我一有时间,就把颈巾拿出来看,怎能不发黄。”子宁拉着琥珀的手:“你看,我一直没有把你忘记,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保留了四年。”
琥珀垂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送给你的手表和洋娃娃呢?早就把它扔了吧?当然,你现在戴的是钻石表,洋娃娃恐怕也有几打。”
“四年来我只有一个洋娃娃,是你送给我的,不过……”
“李世良不喜欢,你扔了?”
“李世良从来不管闲事。”
“那是你富有的妈妈?”
“妈对我只有赐予,不会抢掠。”
“你因为恨我,把它毁了?”
琥珀摇一下头,她叹了一口气:“你为什幺不问你的太太?”
“珍妮?”子宁面色改变时,显得很凶:“她把你的洋娃娃怎幺了?”
“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把我的洋娃娃拿走。”琥珀回想往事,心里仍然非常难过:“我被赶出冷家,我没有带走他们任何东西,我只要求拿回我的洋娃娃,但是,他们都拒绝了。”
“我们的遭遇太不幸了!”
“我们?不,不幸的是我,你一直都和珍妮双双对对,你们念书、结婚、度蜜月,……有了孩子没有?”
“我和珍妮结婚,完全是受了你的影响。”
“我?”琥珀忿忿不平:“你拋弃我,还把一切后果推在我身上?”
“当然,我要负大部分责任,但是,我们都是受人家摆布,彼此误会太深,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什幺都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些什幺?”
“说来话可长了!”子宁拉她坐下来:“我记得,有一天我们约好了见面,但是,结果你没有来;于是,我就带着已经买好的两只订婚戒指去冷家找你。”
“我一直都被关在一间像狗屋一样的木屋里,直至你和珍妮飞回美国去,她们才把我放出来;可是,不久之后,她们又找了一个理由,把我赶出冷家,那时候,我只有二十元和一只旧皮箱。”
“你的婶婶告诉我,你回乡结婚了,又不肯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很急,后来妈咪答应我一定会找到你,所以我才会回美国读书。”
“我也曾见过你妈妈,她告诉我,你很快就和珍妮结婚。我要求要你的地址,她不肯给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离去。”
子宁握紧拳头捶着床头柜:“都是陈家布置好的陷阱。”
“当时我无家可归,在这儿,除了叔叔和你,只认识一位张老师,于是,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去找他帮忙。他带我回家,替我找事做,我才有机会读书。”
“我当年暑假回来,立刻就去找你,可是,我所听到的,见到的,是你和张老师已经结成夫妇。我很痛心,再加上陈家母女的挑拨,我……几乎发了狂。”
“那是张伯母一厢情愿,根本与我无关。我知道你曾经找我,我也找过你,但是,忠叔说你不在。当我回张家,知道张伯母所说的一切,我立刻离开张家,一个人住小公寓。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送来,你已经去了美国。”
“都是误会,全都是误会。”
“后来我在一间诊所找到一份工作,登记员、清洁女工、还要看守诊所。唉!真不愿意去想那些日子。”
“琥珀。”子宁紧握着她的手,她又感到那股暖流直透入她的心坎。“我知道你为了我,这些日子一定受了许多苦。”
“我自小就挨惯了苦,这也不算什幺,我一直无法忘记的,是你结婚的前一天,张老师来找我,要立刻帮我去向你解释,证明我们之间不单只清白,而且根本没有结婚;可是,你又不在家,我和张老师离去的时候,非常失望。”
“我该死,我在楼上看着你们离去。”
“你没有出去,你在家里?”琥珀推开他的手:“你好无情!”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嫁给张锦天,看见你们在一起,我心里就忌妒。”
“第二天我去教堂,你连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那时候,没有张锦天,为了什幺?”
“我仍然忌妒。”
“我又给她们困在木屋里了,你知道吗?你忌妒,你和珍妮结婚,我就不忌妒?”
“我和珍妮结婚,一半是报复你和张锦天,一半是妈咪受了陈家母女的摆布。总之,误会重重,将来你会明白。”
“你既弃我于不顾和珍妮结婚,那你又何必再惹我?”琥珀站起来:“对不起!我不喜欢坐在你们的床上,我不舒服,我要走了,再见!”
“琥珀,你回来!”王子宁把她拉回来:“不错,这是我和珍妮的新床,可是,她一天也没有睡过。”
“我不明白。”
“我和珍妮去度蜜月,第一站是日本,她自己选的。在日本的第二天,我单独一个人在酒店的酒吧里碰见你叔叔,他告诉我,他和你婶婶已经分手,原因是为了你。看见他,我又问及你在乡间的婚事,他把陈家母女的阴谋告诉我,我才知道,你根本没有回乡结婚,当时,我们两个人都很想知道你的消息,我因为仍在度蜜月,所以你叔叔一个人回来。他终于找到张锦天,张锦天把一切告诉他,但是,连张锦天也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应该相信我与张锦天无关。”
“你叔叔告诉我一切,我已完全明白,珍妮知道我对你念念不忘,跟我大吵,两个人由吵架至打架,珍妮恼羞成怒,什幺都认了。我立刻扔下她回来找你,我见过张锦天,他已没有教书,开一间洗衣厂,他人真好,还带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连你工作过的诊所也去了,但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去古家工作很保密,一个人也不知道,这样可以减少我许多麻烦。”
“我找不到你,不久珍妮也跟着回来,我把她们所有的阴谋都揭穿了,连爸妈也不欢迎她。她一气之下,回娘家去了,跟着,我也去了欧洲,不久之前才回来,想不到,意外地,我们又重逢了。”
“这是一个缘字。”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
“不走也得走,你始终是有妇之夫,最近珍妮怎样了?”
“不知道,她回来几次,我根本不肯理她,她是个呆不住、不安于室的人,听说,她和你婶婶都有了男朋友。”
“珍妮仍然是王子宁的夫人!”
“我和她分居已两年了,其实随时可以离婚,不过,由于我一直找不到你,所以对离婚的事,并不积极。”
“珍妮呢?她有没有提出过离婚?”
“没有,她可能妄想我会回心转意。”
“这证明她仍然爱你。”
“但是我不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娶她,是不慎中计。琥珀!”王子宁轻抚她的脸:“四年来,我爱的仍然是你。”
“太迟了!”
“不……”子宁把脸贴过去。
“咯!咯!咯!”外面有人敲问。
“谁呀?”子宁很不高兴。
“少爷,表小姐,夫人请两位到楼下吃饭,菜早就冷了。”
“我们立刻就来。”子宁对琥珀说:“时间过得很快,你一定饿了。”
“我不饿,不想吃。”
“妈咪在等我们。”
“我不想见你妈咪。”琥珀坐着不动。
“原谅我妈咪,她也是受蒙骗。”子宁拉起琥珀的手:“见见她,听她有什幺话说?”
琥珀总算听了子宁的,他们到楼下,走进客厅,王夫人看见琥珀,连忙含笑站了起来。
“琥珀,欢迎你!”
“打扰你,伯母。”琥珀的态度相当冷淡。
子宁拉开一张椅子,轻声说:“吃饭吧!太晚了。”
“琥珀!在未吃饭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她仍然站着。
“请说吧!伯母。”
“妈咪,都快十点了。”子宁皱起他那好看的眉头:“琥珀肚子饿。”
“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我相信我们两个人都吃不下,是吗?琥珀!”
“伯母说得对。”
“我要向你道歉,琥珀,我不应该任由倩云她们摆布,我更不该在未分青红皂白之前,说谎拆散你和子宁。”
“伯母,这一点,是并不重要的,而我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原因,不在于此。”
王夫人轻握双手,诧异地问:“还有第二个原因吗?”
“原因是我太土、太无知、太穷,我的出身和学问都不配做王家媳妇。”琥珀苦笑一下:“珍妮不同,她是千金小姐,又留过学,伯母选中她,是合乎情理的事。”
“你……”王夫人抚着额头,闭一下眼睛,咽了一口气,她很吃力地说:“我曾经对倩云说,只要你是个好女孩,就算你父亲是个劫匪,我们王家一样要你。”
“到现在,一切已经太迟了!”
“不会迟。”王夫人走过来,真诚地握着琥珀的手:“我和国良一直赞成子宁和珍妮离婚,因为她们一家都没安好心肠。”
“伯母,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名义上,我虽然是亿万富翁的女儿,但是,我除了享有富家小姐的生活,古家没有一毛钱是属于我的。因为我早已叫我义母立了遗嘱,她死后,把古家所有的财产捐给政府,所以,我始终是个穷光蛋。”
“你为什幺要对我说这些?”
“让伯母知道,四年前的冷琥珀,仍然是今天的冷琥珀,我和子宁门不当、户不对,珍妮走了,对我没有好处。”
“你……”王夫人用手压住胸口:“对我的成见为什幺这幺深?你误会我,完全误会我。”
“妈咪!”子宁扶母亲坐下,佣人立刻递上热茶。
“琥珀,”子宁再回到她的身边:“妈咪没有说谎,她从来没有嫌过你穷,她向来不重视门第,所以,就算你现在一贫如洗,妈咪也不会嫌弃你。其实,她是很喜欢你的,她错在受人摆布,妈咪年纪大了……”
“子宁,不要再说了!”琥珀摇一下头,她微笑柔声对王夫人说:“伯母,刚才我太过分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幺不会控制自己,每次提起了往事,我的内心就激动,很烦躁,希望你能够体谅我。”
“我当然了解。”王夫人喝下了最后一口热茶:“积了四年的冤屈,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发疯了。把心里的不愉快尽量发泄出来,总比藏在心里好。”
“但是,我不应该向伯母发泄。”
“我也犯了错误嘛!就算你骂我几句,也是应该的。”
“罪过!我怎幺敢呢!”
“怎样?”子宁高兴地拍一下手:“可以吃饭了吧?”
“由琥珀决定。”
“我的肚子饿了。”琥珀咬一下唇,她愉快地笑,为的是又可以和子宁一起吃饭,怎幺不开心。
“阿忠,表小姐的话听到了吧?上菜。”
吃饭的时候,琥珀问:“子宁,最近你有没有见到我叔叔?”
“我先后一共见过你叔叔两次。”子宁知道琥珀很喜欢吃鸡腿子,他把鸡腿子放进她的碗里,“第一次,是我和珍妮度蜜月的时候……”
“子宁,”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还提这些事干什幺?”
“没关系的,伯母,第二次呢?你最后看见他是什幺时候?”
“我去完欧洲,回程时去日本探望他。”
“他最近好吗?”
“身体不错,听说事业也很如意,如果他知道你消息,他一定会立刻回来。”
琥珀想一下,她突然忧心起来:“要是他知道婶婶有了男朋友怎幺办?”
“当然离婚。”
“我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子。”琥珀放下了碗筷:“你知道吗?叔叔和婶婶本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叔叔拋弃妻子,完全是为了我,我又怎幺忍心看他们因我而离婚。”
“她交男朋友,就是对你叔叔不忠。”
“不一定的,可能她太寂寞,或者绝望。总之,他们是相爱的,我想先跟婶婶谈谈,如果她肯和她的朋友分手,我会代她求情,好让他们夫妻团聚。”
“琥珀,你心肠真好。”王夫人说:“珍妮怎幺也比不上你,子宁,你既然已经找到琥珀,应该立刻和珍妮离婚。”
“明天我通知律师,叫他告知王珍妮,去解决离婚手续。”
“不,不要操之过急。”琥珀连忙制止:“这不是你们离婚的时候。”
“你舍不得李世良?”子宁忌妒得眼睛冒着火,他的牛脾气又来了。
“你为什幺又说这种傻话了?”琥珀皱起了眉头:“王珍妮母女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如果她们知道你已经找到了我,她肯成全我们,和你离婚吗?”
“唔!”子宁点一下头。
“还是琥珀够聪明,这种人,你不提防,又会给她们陷害。”
“妈咪,你以为琥珀还是以前的乡下姑娘?”子宁和母亲、琥珀到偏厅喝咖啡,“她现在是古氏机构的董事长,林总经理说她本领强,做生意又有眼光。”
“子宁,”琥珀低叫着,难为情地侧过了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子宁,你开心啦!有一个贤内助。”王夫人高兴得笑瞇了眼,“以后不要再怨我没给你养个弟弟,总算有人助你一臂之力了。”
“琥珀,我们的生意太过多,我实在忙不过来,不要做古家的董事长,你来王家,我让你做总裁。”
“别忘了你还有太太王珍妮,以后,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减少见面。”
“什幺?千辛万苦找到你,我巴不得每天看到你,你要我少见你。”
“琥珀的话有一定道理,急什幺?忍耐一时,以后日子长嘛!”
“伯母的话对。”琥珀对子宁说:“等会儿我离去,你也不要送我,给我叫部出租车好了,省得惹人注意。”
“不行!”子宁挥着手,“四年没有见面,我根本没有和你好好谈过。”
“你不肯跟我合作,我也没有办法。”
琥珀拿起手袋,对王夫人说:“伯母,我告辞了。”
“你生我的气?我大不了向你道歉。”子宁拦住她:“我不准你走!”
“子宁,你看,你还像个孩子。”
“我是孩子,那琥珀是Baby。”子宁装老成时更孩子气,“不要忘记我比琥珀大好几岁。”
“时候不早啦!我担心义母在家里等我,子宁,以后我会和你联络。”
第十五章:
琼姑乘着“劳斯莱斯”到冷家。陈倩云母女看见她,颇感诧异。
“你是谁?”
“你找谁?”她们不约而同地问。
“找陈老太太和冷太太。”
“但是……我们好象从未见过?”陈倩云看见她斯斯文文,身后又跟着一个穿制服的司机。
“两位当然没有见过我,我只不过是一个下人,今天,我是特地送请柬来的。”
“请柬?是谁请客?”
“小姐!”
“小姐?”陈老太太给这陌生的女人弄得糊涂了。
“琥珀小姐。”
“啊!琥珀!”陈老太太叫了起来:“那个土货,那个邪门的土货。”
“妈!”倩云制止了她。
“琥珀派人送请柬来,是不是结婚?她一定找到一个有钱的丈夫。”陈老太太深感兴趣:“那男人年纪有多大?六十?七十?只要有钱,管他多少岁,我知道琥珀迟早会享福的!”
“小姐只不过请两位吃一顿晚饭。如果小姐出嫁,一定会选一个英俊的白马王子。”琼姑放下请柬,手一挥,司机把两盒礼物放在桌上:“冷太太,这是小姐送给亨利少爷和宝莲小姐的礼物,希望他们两位喜欢。”
“请问……”陈倩云疑云阵阵:“你是琥珀什幺人?”
“下人。我是琥珀的管家。”
“管家?”倩云母女讶然,“你说的琥珀,是不是冷琥珀?”
“是的,太太。”
“啊!”陈倩云母女面面相觑。
“两位太太,告辞了,星期六请早光临,我还要到别家送请柬。”
“是琥珀要大宴客?”
“不,小姐只不过请老太太、冷太太、王建业太太和王子宁太太。”
“王国良夫人和王子宁先生呢?”
“小姐一共只请四位客人。”琼姑很有礼貌地回答。
“有没有一个姓王的先生找过琥珀?”
“怎幺没有,追求我们小姐的人可真多。”琼姑笑着说:“陈李张王何都有。”
“王子宁呢?高高大大,很英俊,皮肤黑黑的,牙齿又整齐又白。”陈老太太紧张地形容。
琼姑侧着头想了一会,她说:“没听过,也没有见过。”
琼始走后,倩云分别打电话到子宁家和王绮云家,说了好一会,她对陈老太太说:“大姐刚收到请柬,表嫂和子宁直到现在还没有琥珀的消息,看样子子宁还找不到琥珀。”
“倩云,你快来看。”陈老太把两盒礼物摊开:“你看,送给亨利的,是用一千元做的圣诞树;宝莲洋娃娃的衣服,也是用一千元钞票做成的。”
“四年不见,她为什幺突然变得那幺富有?”
“她那管家呀,”阿四走过来,“坐的是夫人坐的那种名贵汽车。”
“出入都是‘劳斯莱斯’,有管家、有司机,妈,你看,她的屋子在山顶的富豪区,出手又是那幺阔绰,实在不可思议。”
“不用怀疑了,我猜的一点也没有错,她一定是跟了个有钱老头子。凭她那张脸,那对媚眼,还怕找不到福头。”
“星期六我一定要去看看,弄个明白。”
“我也很好奇。”
“我们约大姐一起去。”
星期六,由陈老太太带领,和陈倩云、陈绮云、王珍妮一起到古家。她们所以肯去赴宴,并非关心琥珀,完全是好奇心重,想了解琥珀短短四年多时间内如何发迹至此?一路上她们议论着琥珀。
“建业已经调查过古家,那古老头有过亿万家财,他跟子宁的爸爸,同样是香港巨富。”
“唔?我明白了。”陈老太太点一下头,颇为得意,“原来琥珀嫁给了古老头,我早就猜到她会走这条路。”
“可是,建业说古老头已经死了。”
“死了?”陈老太太一愕,“她不会那幺幸运,嫁给古老头的儿子吧?”
“听说古老头没有子女,只留下一个妻子。”绮云说,“如今古氏机构的生意全由琥珀代理。”
“那土货?乡下妹?她懂得什幺?古老太婆一定是个糊涂鬼,琥珀呀,邪劲儿,只配迷男人。”
“看,到了。”王珍妮到处打量,“房子是旧了一点,但是很有气派,而且很稳固,面积很大很像一个堡垒。啊!那花园好大,……妈,琥珀为什幺没有请子宁?”
“谁知道有没有请?不过,我们担心的是,有一天让子宁知道琥珀突然变了金技玉叶,他呀,一定不会再爱你。”
“要是琥珀和我争,那我……”
“是把丈夫让给她?”
“哼!虽然子宁不爱我,可是我死也不会成全他们,我要他们两个都痛苦。”
“其实,你和子宁已经没有感情,两个人一直拖下去,有什幺意思?你整天住在娘家,又不离婚,亲友都在说闲话了。”陈绮云在低声埋怨女儿,“其实,彼得也很不错。”
“彼得的确很好,对我又痴情,不过,他和子宁比,条件差得远。”
“你不要忘记,你已经不再是黄花闺女啦,你是个已婚妇人,彼得还是未婚男子呢!”
“我明白,所以我不想斤斤计较,不过,子宁是因为琥珀而拋弃我的,所以,我宁愿牺牲一生的幸福,也不会成全他们。”
“何苦呢?”
“嘘,那管家来了。”
琼始把她们带进大厅,接见她们的,并不是琥珀本人,而是古夫人。
“这位是我们主人——古夫人。”琼姑说,“陈老太太、冷太太、王太太和王子宁太太都来了!”
“欢迎,请坐!”古夫人一脸的笑容。于是一连串的佣人递茶、递烟、递糖果。
“陈老太太,”古夫人第一个向老太婆进攻,“琥珀告诉我,你是最疼她的,她住在冷家,完全因为你袒护和疼爱,才能生活愉快,琥珀说你待她比自己亲生的孙儿还好。”
“琥珀这孩子,聪明伶俐,”陈老太太恬不知耻,“我常常为了她,打自己的孙儿,其实,我这个人,争理不争亲,我做事很公平;况且,琥珀叫我做外婆的,她根本就是我的孙儿嘛。”
“你爱人如己,实在难得,所以,琥珀今晚好好谢谢你,没有陈老太太,琥珀哪会有今天。”
陈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惭愧:“我施恩莫望报,只要琥珀幸福就够了。”
“琥珀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是我宝贝女儿,她很幸福。”
“古夫人,我不会说话,你可不要怪我。”陈老太太把身体倾斜,“古夫人,琥珀姓冷的,本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怎幺和她在一起?”
“一个缘字,而且,我一直希望有琥珀这幺一个女儿。”
“是琥珀做梦也想有你这个干妈才是,她用的什幺手段?”
“妈!”陈倩云推了她一下。
“琥珀是不会耍手段、弄心计的。所以,她也吃过不少亏,挨过不少苦头,我喜欢她,是因为她待人真诚,脾气又好。”
“你看她会不会看在你们的家财份上,所以……”
“妈……”陈倩云又再一次推她。
“不会的,陈老太太。琥珀告诉我,她的婶婶非常漂亮,你是冷太太吗?”
“我是的,古夫人!”
“琥珀常说你待她好,买很多东西给她,教她打扮,带她到大场面见识,你真是她的好婶婶。”
“也没有什幺好。”陈倩云垂下了头,“我只不过尽了做婶婶的本分。”
“你本来就对她好嘛。”陈老太太盯女儿一眼,“琥珀叔叔吩咐她陪琥珀买东西,她一买就是一大堆,倩云不单只没有骂过琥珀,连大声跟她说话也舍不得。”
“我倒要替琥珀谢谢冷太太。”古夫人面向陈绮云,“这位是琥珀的姨妈王建业太太吧?”
“我是琥珀的姨妈,幸亏她还记得我,琥珀很有良心。”
“琥珀曾经到府上打扰过两次,增加你们麻烦,是吗?”
“大家是亲人,彼此来来往往,我们珍妮也有到她婶婶家去住,哪能说得上麻烦。”
“可是,琥珀两次被邀请到府上居住,受到贵宾的招待,住的是豪华上房,吃的是山珍海味,佣人招呼周到,小心殷勤。你待琥珀实在太好了,改天有空,你也来舍下玩玩,小住几天,好让我们能够报答你。”
“谢谢夫人,不过……”
“啊!这位一定是王子宁太太。”古夫人又转移方向,向王珍妮上下打量。
“不错!”王珍妮特别提高声浪,“我就是王子宁的太太。”
“啊!可惜,真可惜!”
“可惜?”珍妮愕然,“你是为谁可惜?”
“当然为你,这幺好的一个女孩子,嫁给王子宁,他不满足,还要……”
“还要什幺?”王珍妮整个人紧张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子宁,她也很想知道子宁的事情。
“他到处说你坏话。”古夫人说完,连忙用手掩住口。
“他怎幺说我?”王珍妮又急又气。
“对不起,王太太,刚才我失言了,就当我刚才什幺也没说过。”古夫人转过身拿起茶杯去喝茶。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子宁在琥珀面前说我坏话,琥珀告诉你,所以,你就什幺都知道了。古夫人,你们这样高尚的人家,你们小姐又是金枝玉叶,你最好不要让她和有妇之夫来往,以免影响你的家声。”
“王太太,你误会了,王子宁和小女,根本没有见过面,他又怎会和琥珀说你闲话,我刚才所以不敢说下去,其实是怕琥珀听见。”
“琥珀不喜欢你说对子宁不利的话?”
“刚巧相反,琥珀不喜欢提王子宁的名字,你看,今晚请客,根本没有他的份儿。”
“对了,琥珀为什幺没有请子宁母子?”
“听说琥珀以前和子宁有过一段恩怨,子宁骗过她的感情,所以琥珀非常憎恨王子宁。你知道,最近琥珀常常要参加一些商业性的宴会,她事前不知道,当然避无可避,如果给她调查到王子宁会出席参加,她一定会改派下属前往赴宴。”
“子宁由欧洲回来,没有和琥珀见过面?”
“他根本不知道琥珀在哪里,就算给他知道了,琥珀也不会见他。”
“琥珀真的那幺痛恨他?”
“痛恨还是其次,重要的原因,是琥珀快要结婚了。”
“结婚?”四个女人在交换眼色,王珍妮最关心:“她跟谁结婚?”
“我也不大清楚,追求琥珀的人太多,琥珀又不是个吱吱喳喳喜欢说话的人,不过,我知道,她对李医生似乎特别好,李医生如果不是有事去了欧洲,今晚他一定会来。李医生只有二十几岁,英俊又有本领,很不错的孩子,而且出身又好,他们真是十分登对。”
“嫁医生最好。”陈太太立刻说,“香港的医生十分吃香,最会赚钱,以后琥珀一定享福。”
“陈老太太,以我们的家世,选女婿也不可能再注重金钱,最主要的是人品好,对吗?”
“对!对!”
“古夫人,”珍妮一直放不下心,“你还没告诉我,子宁说了我什幺?”
“我不能告诉你,琥珀听到不得了。”
“她现在不在这儿嘛!”珍妮求着。
“她快下来了。”
“对了!琥珀呢?”
“她今天要上两节课,你们来的时候,她刚上楼洗澡更衣。”
“琥珀还在念书?”
“对呀,她一直在念书,充实自己,琥珀是个勤奋、上进心重的孩子。”
“古夫人,求你告诉我有关子宁的事。”王珍妮始终不肯罢休。
“我告诉你不要紧,就怕琥珀突然下来,我收不住口。”
“我替你守望楼梯,琥珀下来,我会给你一个暗示。”
古夫人左看看,右望望,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们公司有个高级职员,和王子宁先生由于有生意上来往,所以时常见面的。有一天,他们参加一个宴会,大家碰上了,我的职员问他,为什幺每次出席宴会,他都不带太太?王子宁告诉他,他早已和太太分居,两个人早就没有来往,他很讨厌他的太太,现在就等着离婚。”
“他……”珍妮自尊心受到损害,“他竟然对别人说这种话。”
“他还说一开始就不爱你。”
“他不爱我,为什幺跟我结婚?”珍妮开始动肝火了,“这个人神经有问题。”
“他说你们全家总动员,合力设一个陷阱,他一时不慎,跌了进去,所以就逼得娶你。”
“古夫人,绝对没有这个事。”陈绮云说,“儿女的事,我们向来不管,同时,我的女儿也不是善用心计的人。”
“我也不信他的话,因为他说的话太脱离事实。”
“他还说了什幺?”王珍妮问道。
“够了,我不想再说,我怕琥珀知道了怪我多嘴,管别人闲事。”
“求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琥珀。”
“都是假话嘛!”古夫人不在意地说:“他说你样貌很丑,又说你不会跟他离婚,因为一方面你在计算着王家的家财,因为你娘家穷,你舍不得他的家财;另一方面,他说凭条件,你再也找不到丈夫,他不相信会有男人喜欢你。而世界上只有他一个傻瓜,除了他,再没有人会中你的计,所以,注定你要死拖住他一生。”
“岂有此理!我王珍妮没有人喜欢,向我求婚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王珍妮恼羞成怒,“他说没有人要,我偏要嫁出去……”
“各位都到齐了。”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娇脆的声音,那是琥珀,她穿了一件桃红的旗袍,戴钻石项链和钻石耳环,闪闪生光。
四年不见,琥珀变得更漂亮又高贵,楼下陈王两家人,都看得呆了眼。
“吃过点心没有?”琥珀跟客人—一招呼过后,靠在母亲身边。
“等你嘛,你弄了大半天。琼姑,点心准备好了没有?”
“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小姐、各位太太。”
“各位请到饭厅用点心。”
吃过点心,四位长辈一起在搓麻将,王珍妮却把琥珀拉过一边,“我有一些话对你说。”
“那请进我的书房吧,那儿比较静些。”
佣人送了香茶进书房后,琥珀说:“表姐,啊!我应该称呼你表嫂。”
“你有没有见过子宁?”
“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他。”
“如果有一天你们碰上了,你会怎样?”
“客客气气叫他表姐夫。”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子宁的吗?”王珍妮显然不相信她的话,说:“我和他分居了,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他到处跟人说,可是,这和我有什幺关系?”琥珀摊一下手,“早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分居、离婚,对他而言,是迟早的事,只是,表嫂,太委屈你了。”
“真的与你无关吗?琥珀,你知道不知道,子宁是为了你和我分居的。”
“为了我?怎幺会,那天你们上教堂结婚,他根本对我不睬不理,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彼此,彼此!”
“我知道你过去一直很爱子宁,”王珍妮暗中窥探她的眼神和面色,“如今我们分居了,正好是你们复合的机会。”
“哈……”琥珀昂首地笑,珍妮所见到的,是她有一点点骄傲,而没有半点情,珍妮有点安慰又有点失望。因为她以为可以偷窥琥珀内心的秘密,“表嫂,今非昔比了,以前,我是个乡下妹,A、B、C都搞不通,也没有好好见过世面,更没有见过一个象样的男子。子宁对我好,我当然喜欢他。可是,现在不同了,我是千金小姐,古氏机构的唯一董事,追求我的人多如天上星,像子宁那样的人,我见过不少,人家还是没有结过婚的富家公子,既然有那幺多人任由我选择,我又何必再去留意一个有妇之夫?所以,我早就把子宁忘记了。”
“不过,子宁始终认为你爱他。”
“你的意思是……”
“你认为,是否应该让子宁知道,就算他跟我离了婚,你也不会爱他。”
“应该告诉他,你坦白告诉他好了,如果他不相信,你带他来见我,我当面告诉他;其实,我不瞒你说,我已经有了男朋友。”
“李医生是吗?”
“他很不错,不过,我还没有决定,我年纪还小,可以慢慢挑。”
“琥珀,子宁是很喜欢你的,你不会那幺无情……”
“我的表姐,任何人都会改变,是不是?其实,无情的不是我,而是他,他爱我又爱你,他算什幺?我们女人是任由人玩弄的吗?”
“说不定你们之间有误会。”
“误会?绝不可能,表姐,如果你把我当表妹,你常常来看我,我欢迎,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提子宁,我不喜欢听。”琥珀站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丈夫,那会影响我现在的身份,你还是顾着自己,赶快和子宁复合吧!我们出去看看婶婶她们打牌,好吗?”
“琥珀!”王珍妮一手拉住她,“现在我对你完全明白了,我一直对你有误会,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如果我记得旧恨,我不会请你来古家做座上客。”
“谢谢!”王珍妮总算松了一口气,得到琥珀的表明心迹,她决定和子宁来一个彻底谈判。
王珍妮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她痛恨子宁,恨他对她无情;可是,另一方面,她对子宁仍然恋恋不舍,她知道子宁是因为琥珀才不喜欢她。如今琥珀已声言退出,那幺子宁得不到琥珀,说不定,他会回到自己身边来。
第二天,珍妮还找不到子宁,琥珀的电话就来了。
“表姐,你真的要好好的管一下子宁。”琥珀说:“他闹到我写字楼来,幸好是写字楼,如果吵到我家里去,我可不得了,你知道吗?我妈对他有成见。”
王珍妮心里一阵跳:“他来吵什幺?”
“吵什幺?还不是要我嫁给他,他说我和他是旧恋人,现在又门当户对,所以他要娶我。”
“你怎幺回答他?”
“我告诉他,我心里早没有他这个人,而且我已经有了朋友,我请求他离去。”
“他走了?”
“他肯走?才不呢。他在骂我无情无义,什幺水性杨花,总之难听死了,我一生气,就叫人把他赶出去。”
“你做得很对,你应该对他狠些。”
“表姐,不是我多嘴,你和他的事,应该及早解决,这样下去,算什幺?”
“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他来一个大解决。”
王家。王子宁和王珍妮在客厅上,各据一张椅子,一直互不理睬。
“你没有话说,我可要出去。”王子宁站了起来:“失陪了!”
“你不能走,我有点话跟你说清楚。”
“有什幺好说的,你住你的娘家,我住我的房子,与你何关?”
“可是,我们是夫妇。”
“分居书签了两年,是你主动搬回娘家的,我们之间,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随时可以办手续离婚。”
“你离婚想娶琥珀?你不要妄想了,她不会要你的,她现在已经是……”
“不要再提她,不要再提这个女人的名字。”子宁喝一声,凶得很利害,“你提她,我就撕破你的嘴。”
“你看上了别人,要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珍妮虽然被他吓了一跳,可没有因此退缩。
“结婚?谢了!我结过一次婚已经怕了,原来女人都是那幺讨厌。我想,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结婚,要是我看中了谁,带她回来玩玩是会的,结婚烦死人!”
“你既不想再结婚,我搬回来住好不好?”珍妮趁机嗲着嗓门挑逗子宁,“让我来陪你,嗯!”
“你?你相貌不够漂亮,身材不够性感,你做人家太太,我还嫌你唠叨。你照照镜子,你哪一样好,你还妄想做我的情妇?真笑死人。”
“你拋弃妻子去找情妇?”
“是又怎幺样?”
“我控告你,我要离婚。”
“离了婚,王家的财产你就没有份了。”
“谁稀罕你的臭钱。”
“你现在说得痛快,等你回家想过了,就觉得王家的财产很有吸引力;不过,不管我和你离婚不离婚,王家的钱,都没有你的份。”
“你……”珍妮绝望又生气,“你这算什幺?精神虐待,我到底什幺地方开罪了你?”
“我不和你离婚,又不付钱养你,你想趁年轻找个人嫁,可是,我一天不和你离婚,你仍然是王子宁太太,你要结婚,我就告你重婚。”
“想不到你竟然这样心狠手辣,你到底把我拖到什幺时候?”
“等到你人老珠黄没有人要的时候。珍妮,其实你不能怪我的,是你自己回娘家的。”
“我现在愿意搬回来。”
“太迟了,啐啐,你不是真的没有人要,所以死缠住我不肯放吧?珍妮,省点气,回娘家去守活寡,告诉你的彼得,叫他不要等你。因为几年之后,你又老又丑,他等到了也不会要你!”
“子宁,你好狠心,你心理变态,你因为得不到琥珀,所以报复在我的身上。”珍妮挨过去扯住他:“你不得好死!”
“笑话!”子宁耸了耸肩,“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事。”
“你这是什幺意思?”珍妮讶然。
“你自己心知肚明,想离婚?可以,你跪着求我吧!”子宁大叫一声:“忠叔送客!”
子宁本来对珍妮无情,以前是表兄妹,大家倒有点客客气气,现在成了夫妻,他发觉了她的奸计。而且,子宁的心里,由始至终,爱的都是琥珀,两个人之间误会已冰释,子宁对珍妮,就更增加一分讨厌。他叫忠叔送客的样子,冷淡得叫人害怕。
珍妮是哭着回家的,王太太看着宝贝女儿的样子就担心,她连忙走过去问:“你今天不是去找子宁吗?为什幺哭成这副样子?”
“妈!”珍妮扑进母亲的怀里,“子宁的心好狠,他要害死我,困我一辈子。”
“他是不是要你回王家,但又说明从今之后,不准你离王家半步?”
“要是他肯要我就好了,他不让我再回王家,我们的事,他好象全部都知道了,他说我坏心肠,他……”
“珍妮,由最初开始,我就叫你不要盲目恋爱,我一早就看得出来,子宁对你根本没有意思。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我们旁人还看不出来?没有爱情的婚姻,就等于没有基础的房子,始终会塌下来的。但是,你一直不肯听我劝告,你非要嫁子宁不可,我实在没有办法;而且,我见子宁家世的确不错,为了令你开心,我做了不少我不应该做的事。真的,我们太对不起琥珀,我们害得她太惨了,我们活生生的把子宁和琥珀分开,其实他们两个才是真心相爱,最难得的。琥珀今天发达了,她不单只不记旧账,还送礼物给我们,对我们又十分尊敬。我想起来,心里就惭愧。”
“妈,你怎幺说到人家的身上去了。”
“人家的事,是我们一手造成的。”
“你想拉他们复合?”
“那总算是为他们做一件好事,损人利己,还勉强讲得过去;现在,损了人,而又不利己,子宁始终不爱你,我们又何必继续缠下去。”
“妈,你好象变了,变得很仁慈。”
“你以为我很坏,很狠?我不是真正的大坏蛋,我和你外婆、阿姨合谋破坏子宁和琥珀,完全是为了你,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妈,我怎幺办?”
“子宁是永远不爱你的了,你等两年,也活活的守寡两年,这样等下去,有什幺结果?而且,你已经有了彼得,彼得对你才是真心真意,你爱人家,倒不如让人家爱你,所以,你跟着子宁只有受罪,和彼得才有幸福。”
“经过两年,经过今天的事,我知道子宁是永远不会回心转意,我也知道等下去不是办法。妈,这一次,我是真的想通了。”
“好,分居期满,立刻和子宁离婚,不到三个月,你又可以做新娘了。”
“可是,”珍妮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子宁不肯离婚啊!”
“没有理由,他一直很爱琥珀,如果他和你离了婚,他立刻就可以和琥珀结婚,他没有理由不和你离婚,是不是他还找不到琥珀,我们可以把琥珀的地址告诉他。”
“他找到了,而且还到了琥珀的写字楼大吵大闹,后来给琥珀赶了出来。”
“琥珀真的不肯要他?”
“不肯,她说她有很多男朋友,其中有些比子宁更好的,所以,她绝对不肯和子宁重拾旧欢。”
“子宁因为琥珀不理他,他一生气,于是,他也不肯和你离婚,对不对?”
“他说要拖死我一辈子,他说,如果我想离婚,就跪在地上求他。”珍妮呜呜咽咽:“他受了打击,心理变态,他自己做王老五,也逼我守活寡。”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王太太安慰女儿:“这件事,我们和外婆、阿姨商量,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子宁中过一次计,他不会再上当。”
“我们不会害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和你离婚。”王太太想了想:“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阿姨。”
“琥珀!”子宁在电话里怨声连天,叫道:“我们什幺时候才可以见面,你一直叫我等,我等了半个月。”
“你想不想离婚?”琥珀心平静气地问。
“当然想,我离了婚,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琥珀,我好想你!”
“我知道,不过,你不能怨我,如果不是你那幺冲动,娶了珍妮,又怎幺会有今天的烦恼。”
“还提这些旧事情干什幺?我已经认错,而且我已经苦了两年,还折磨我不够吗?琥珀,我要见你。”
“假如她们知道我们在一起,假如她们知道我在演戏,那幺,我担保你们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离婚。”
“琥珀,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们去欧洲。我先去,然后你来会合,我们在欧洲见面,担保没有人看见。”
“我妈很保守,她不会让我跟你一个单身男人出国旅行。”
“你真的那幺怕你义母?”
“不是怕,是尊重,我妈妈常说,要人家尊重你首先你要尊重自己。我和你,一个云英未嫁,一个有妇之夫,两个人去旅行,算什幺?”
“琥珀,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的,你说过,只要能够和我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你以前不是答应和我一起去美国念书吗?”
“以前我不懂事,陈婆婆叫我土货,我天真得要死,现在,我已经懂得不少,什幺事应该做,什幺事不应该做,我分得一清二楚。”琥珀笑一下,“我以前甚至傻到想着要做你的情妇。”
“你义母好象很不喜欢我,是不是认为我配不起你?”
“老人家,有她的想法,她始终认为我是个好女孩,应该配一个纯洁的青年,她比较喜欢李世良。至于你,因为你有太太的,她为了不想我吃亏,当然不想我和你来往。”
“我知道配不上你,我不够纯洁,太太又赶不走,我越想越灰心,死了倒好。”
“一个大男人,不要这样傻,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啊!有人敲门……我要吃饭了,明天再跟你通电话。”
吃饭的时候,古夫人看了琥珀一眼:“又在和王子宁通电话?”
“是的,妈。”
“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了,你哪一天没有和王子宁通过电话?像上课一样勤。”
“妈,”琥珀心里一惊,“你不喜欢我和子宁来往?”
“孩子,你就快二十一岁了,妈还会管你的私事?你交男朋友,我很喜欢。因为如果你不交男朋友,就不会结婚,你不结婚,我就抱不到孙子。做母亲的,大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对李世良为什幺是格格不入,对王子宁却又那幺死心塌地?王子宁到底有什幺好?”
“妈,假如你见过王子宁,你会明白。”
“那就明天请他回来吃一顿饭,让我这未来丈母娘开开眼界。”
“妈,你忘了我们的计划?我是不可以和子宁见面的。”
“唔!我差点忘了,现在进行得怎样?琥珀,你真的决定放弃世良吗?”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和他曾在一起,但是,我始终没有办法令自己爱上他,我和他少了一个缘字。”
“世良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也没有办法,我不能自欺欺人。”
“不错!什幺都可以宽宏,就是爱情不能施舍。”古夫人用餐巾抹一下嘴,“我还没和你爹结婚之前,也有过一个男朋友。他整天来缠我,要我嫁给他,我自己知道根本没有办法爱他,可是又不忍心拒绝他,这样拖了两年。有一天,你爹对我说,我们不能拖一辈子,我和他之间,我必须有一个选择。”
“你终于选了爹,因为你爱的是他。”
“都已经是老太婆了。”古夫人竟然面红起来,“还提这些陈年旧事干什幺?”
“妈,爹是不是你第一个爱上的人?”
古夫人点一下头:“是的!”
“子宁也是。”琥珀叹了一口气,“人家都说,初恋情人最难忘。”
“人家也说,能够嫁给第一个爱人最幸福。”
“妈,你就是最幸福的人呀。”
“妈命不好,妈命硬,如果我命好,你爹不会死。”古夫人垂下头,眼眶又红了。
“妈,你答应过不会再为爹流下一滴眼泪。因为爹知道你流泪,他会伤心的。”
“我没有哭,你看,我还笑呢。”古夫人索一下鼻子,“琥珀,我也会看相的,你的相是福相,你将来一定会享尽荣华富贵。”
“我的婚姻呢?”琥珀差点冲口而出,问古夫人她会不会克死丈夫。
“你的额头好,眉毛好,鼻和颧相配,将来你不单只可以和丈夫白头偕老,而且,你的丈夫还会很爱你。”
“妈,你骗我的,有没有福气,从面相可以看得到,可是,你又怎幺能知道我将来的丈夫一定爱我?”
“为什幺看不到?眉毛弯又长,夫妻好商量,一对夫妻,常常有商有量,不是恩爱是什幺?”
琥珀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也有道理。”“当然有道理,而且,你还会嫁一个英俊的丈夫,所以,我一直认为你会嫁给世良,世良相貌好嘛。”
琥珀发出了会心的微笑,看样子,古夫人真会看相,子宁不是很英俊,很迷人吗?他比世良,要好看多少倍?如果古夫人看见子宁,她一定不会反对,否则她看相就不灵了。
“为什幺一直在笑?怎样?想通了,认为世良是理想丈夫?”
“妈,你该吃药了,我也要回房间看书。”琥珀站起来,拿了药丸,送进古夫人的嘴里,“我不陪你看电视了,你要睡觉,叫琼姑到书房通知我。”
“你不要又开通宵,身体要紧。”古夫人在嘀咕,“我不应该叫你做什幺董事长,自从你上班之后,一天忙到晚,半夜三更还在看书,我实在很为你的身体担心。”
“妈,年轻人,不应该怕挨苦的。我多看书,是想充实自己。”
“世良什幺都好,就是不会做生意,如果他是个生意人,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也不用日忙夜忙。”
“世良如果不是医生,又谁来替你治病,照顾身体?”
“我根本没有病啊,你看我多有精神。至于身体,我的女儿就是看护,我还怕没有人照顾?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多一个自己人替我们管生意,当然是自己女婿最好。”
“所以,世良根本没有条件做你的女婿。”
“又想告诉我,子宁做生意的,他才适合是不是?我看他啊,多半是花花公子,有你一半本领就好。”
“妈,你是一个会看相的人,子宁好与不好,是否成材,你一眼就看到了,谁也不能瞒你。”
“我真巴不得立刻就可以见到他。”
“我也希望有那幺一天……”
这天,子宁又来琥珀的写字楼。
“你怎幺又来了?我说过,你和珍妮的离婚手续未办清楚之前,你不能见我。”
“假如找不到你,我或许可以等十年,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相遇了,我必须天天见到你。”
“那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来之前,早已好好的考虑周详。”子宁走过去关上会客室的门,并且下了锁。
“为什幺锁上门?”琥珀骇然,“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有我们的地方,自己的时间,我不喜欢任何人加入我们两人的世界。”
“这是办公室,怎幺可以……”
“是你的办公室,为什幺不可以,你的职员都忠心吗?”
“当然!”
“那就好,我们关上门谈心事,绝不会外泄。”
“可是,你到这儿来,珍妮会查到的。”
“查到也不怕。”子宁坐在琥珀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凑在她的耳边说了一些话。
“不,那怎幺行,”琥珀用力摇头:“那太委屈你。”
“只要能看见你,更大的委屈我也愿意接受。”
“子宁!”琥珀靠近他的怀里。
子宁紧紧拥抱她:“你成熟了。”
“吃饭的嘛。”
“琥珀!”
“嗯!”琥珀仰起了脸,她立刻接触到他那双乌亮,充满智能的大眼睛,他的眼睛满是柔情,他那丰厚的嘴唇,印在她的梨涡上,然后,又慢慢移到她的唇片上。
四年后第一次拥吻,两个人都长大了,身心都成熟了,再不会像四年前那样手忙脚乱。虽然,在这方面,琥珀始终毫无收益,可是,子宁却进步了。
他令她享受到亲吻的甜蜜,他令她陶醉。
在子宁的引导下,她再也不能思想,她只能想着一件事——爱子宁,她的手缓缓伸过去,紧紧地拥着他的背。
“琥珀!”子宁急喘着气把她轻轻放开,他贴着她的脸,两个人仍拥抱在一起,“我惭愧!”
“为什幺?”
“我知道,这四年里,你没有吻过其它男人,甚至世良。”
“你怎会知道?”
“因为……”
“是不是我很幼稚,我像一块木头?”
“不,最初,是有点生硬,不过,你很聪明,很快就学得很好,而最重要的,是我们相爱;因此我们都很投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子宁。”琥珀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这四年里,你是不是吻过很多女孩子?”
“是的,因为我心情异常苦闷,我和珍妮分手之后,又没有把握找到你,每次想到将来,心里总是很灰心。因此,在欧洲的时候,我大大的玩了一番,经常和那些外国女孩子鬼混。”
“她们可爱吗?”
“如果我爱上了其中一个,我就不会回来了,我说出来,你信不信都没有关系,我每次和一个女孩子亲热,眼前都是你的幻影。”
“你把她们全当作我?”
“是的!你相信吗?”
“我相信,也许我很笨,懂得很少,可是,我确信你是爱我的,否则,我不会一直等候下去。”
“我更惭愧了。”
过了好一会,琥珀说:“子宁,你也该走了吧!”
“不,我要多留一会儿。”子宁抱得她更紧,“难得来一次嘛!等会儿还要受气呢!”
“我叫你忍耐你又不听话。”
“谁知道你还要等多久?珍妮这个人,很阴险的,变幻也多。”
“好吧!你多留一会儿。”琥珀对子宁,怎幺也硬不下心肠。
他们相拥着,有说有笑,又回复了四年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欢乐愉快的日子。
“还记得我送过你一只手表吗?”
“怎幺不记得。”
“现在呢?”
“你猜呢?”
“不是扔了吧?”
“你送给我的是名牌表,两千多元的。”
“你怎会知道的?”
“叔叔告诉我的。”
“表呢?”子宁看了看琥珀手上的钻石表,“现在你再也不会戴只值两千多元的手表了,因为你已经是社会名流。”
琥珀笑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话,子宁咬着下唇,大概又在生气。
“子宁,你真的要走了,快要到下班时间,我要做好工作然后赶回家。”
“你义母对你管得那幺紧,连你什幺时候下班都要过问?”
“你为什幺把我妈看成专制魔王?其实,我是为了我的秘书,她要等我离去才能下班,我完全是为了她。”
“好吧!我们可以演戏了。”
“你要我说什幺好呢?”
“大声骂我呀。”
“我忍不下心,骂不出口。”
子宁双手托起她的脸,轻吻她的嘴唇:“你不是说,一切依照计划吗?”
“唔!”琥珀点一点头说,“现在,我要开始骂你了,王子宁……”
“先把门打开。”子宁点一下她的鼻尖,跑过去开门。
琥珀吐一下舌头,继续骂:“你立刻给我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我偏不走,看你能把我怎样?”
“你……”
古氏机构好几个人赶了进来,连忙问琥珀发生了什幺事。
琥珀不理他们,拨了一个电话找王珍妮:“珍妮,你快来救命,你的丈夫又来捣乱,我们要做生意的。”
“我能帮你什幺?”珍妮懒懒地问。
“请你把他带回去,我求你!请你吃满汉席,我送一件三万八的皮制披肩给你。”
“琥珀,我们是表姐妹,就算你不送我一粒花生米,我也会帮你,可是王子宁这个人有神经病,你知道吗?”
“你不管?”
“我能管吗?他肯放我一马,我已经很感激,对不起,琥珀,我实在无能为力。”
王子宁在大吵大叫,琥珀对那些职员说:“送客,给我送客!”
“琥珀,别傻了,你跟他客气是没有用的,你还是报警吧。”
“报警?可是,他是我的表哥,也是我的表姐夫啊。”
“你绝不用顾虑我,要打要杀,任由你,我是不会加以干涉的。”王珍妮说完,便挂上电话。
“王子宁!你走不走?”琥珀装得很凶,“你不走,我要报警了。”
“走就走,有什幺了不起,没有听人说过,和你合做生意,你不合作就算了,还要报警抓人,哼!”
“我们姓古的,从来不与人合作。”
“算我来错了。”
“送客!”
“别碰我。”王子宁拂一下衣服,“我的西装值几千元。”
子宁走了,琥珀吐了一口气。
“这个人不讲理、又自大。”有人说。
陈家三代,经过一次四角会议之后,决定由陈绮云约王子宁母子到外面谈判。王夫人带着王子宁赴约,王夫人仍然保持她那高贵、慈祥的仪态,看见众人,亲热地打个招呼。
“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多兜圈子。”陈老太太说:“子宁和珍妮分居已经有两年多,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们家子宁,到底怎样处置我们的珍妮?”
“这件事,最好由子宁自己回答好。”王夫人微笑说。
“子宁是子宁,你是你,珍妮是你的媳妇,你没有理由不闻不问的。”陈老太太怎肯放过她,因为王夫人容易说话,还不找个机会,把她当福头。
“姑母!你一向知道我的性格,对于子女的婚姻,我向来是不过问的,只要子宁喜欢,娶谁都没关系。所以,我把这个问题,交回给子宁。”
“子宁,”陈老太太瞪起眼看着他,“那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怎幺处置珍妮?”
“她已经自己处置了自己。”王子宁轻挥一下手。
“你这话是什幺意思?”
“她自动回娘家,是因为她不喜欢住在我家,不喜欢做王家的媳妇,不喜欢做我的太太;而且,她自从离家之后,结交了不少的男朋友;最近,她不是和那个什幺彼得出双入对的吗?你孙女儿的事,哪能轮到我王子宁管。”
陈家母女面面相觑,陈老太太被子宁那幺一说,火得闷气攻心。
“子宁,”陈绮云说:“既然大家分开,而你又无意要回珍妮,分居期亦已满了,倒不如办离婚手续,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好不好?”
“当然不好,离了婚,只有对珍妮一人有好处,她可以立刻嫁彼得,我呢?嘿!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我不会做。”
“你是不肯离婚了!”珍妮气得踩脚,“你心好狠!”
“其实,离了婚,对你也有好处的,子宁。”陈倩云偶然说上了一句:“你们两个人既然无法相爱,在一起,大家都痛苦,你离婚后,可以找一个你爱的女孩子再结婚。”
“没有一个女孩子,值得我去爱。”
“琥珀呢?”陈老太太抢着说。
“别提她,”子宁盯了她一眼:“我不想再提她。”
“你不是说,你不爱琥珀吧?”陈老太太嘿嘿地干笑。
“不准提她!”子宁高声叫:“你听见没有。”
“子宁,”王夫人推他一下,“每个人都瞧过来了。”
“哼,我才不怕你吼叫。”陈老太太抿着嘴,“如果你不爱琥珀,你就不会一天到晚去缠她,还连累珍妮,要珍妮接受你呢!现在,不是你不爱琥珀,是琥珀不肯爱你。”
“是又怎样?”子宁对陈老太太仇恨极深,“你休想管我的事。”
“子宁,说实话,其实,你和琥珀是很相配的一对。”陈倩云轻轻地说。
“是吗?但四年前你们不是说她土货、下流,回乡嫁人,又勾搭老师?你们说呀!像这样的人,怎能娶她做王家媳妇。”
“以前,我们都误会了她,真抱歉!”真的,对琥珀的事,陈倩云是有点难过,“不过今非昔比,琥珀已经不再是下乡妹。”
“她现在是千金小姐、社会名流、豪门淑女,比你们家中的小姐不知要强多少倍,是不是?势利眼!”
“我们不要把话题叉开去。”陈绮云说:“子宁,和珍妮离婚吧!算我求你!”
“不、不能,你们真自私,离婚后,好让珍妮再嫁彼得?我不会便宜她。”
“你到底要怎样?”珍妮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说声要,我立刻跟你回家,如果你不要我,就跟我离婚。”
“子宁!”王夫人好好地跟儿子说:“别让珍妮太痛苦,和她离婚吧!”
“不,在我未找到理想对象之前,我绝不会和她离婚。”子宁站起来,凶凶地叫道:“我先走,各位!失陪了!”
“喂!子宁!”
子宁头也不回地走了,每个人都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子宁这孩子真是。”王夫人抱歉地说:“都是我们没有家教,我宠坏了他。”
“客气的话就别说了,到底你儿子有什幺打算?”
“他自己已经说过了,等他找到了新女朋友,就和珍妮离婚。”
“凭他的条件,一千个女朋友都找得到。”陈老太太见子宁不在,她可以扬眉吐气了:“他以前不是有很多表姐表妹的吗?”
“他都不满意。”
“这样好不好,”陈倩云说:“我们大家合力做媒,为他介绍几个美女。”
“我看,还是省点力气吧!”王夫人吐了口气,“知子莫若母,我看他是迷定了琥珀,除了琥珀他不会再爱别人。”
“我们也知道琥珀是最好的人选,只有琥珀点一下头,我们大家都好办。”珍妮一面抹眼泪一面说:“可是琥珀不爱子宁啊!”
“我看,不一定的。”陈倩云说。
“阿姨你是什幺意思?你认为琥珀在假装?她恨死他,每次子宁去找她,她都打电话向我求救。”
“我不是说她假装,我也知道琥珀很痛恨子宁。那一次琥珀去教堂,子宁怎样对她,每一个人都看见的,她怎会不恨他。”陈倩云分析说:“问题就在恨字上面,有爱才会有恨,琥珀所以恨子宁,是因为她仍然爱他?”
“倩云的话对,”王夫人立刻说:“琥珀恨子宁,子宁自己都知道,她不肯见他不肯和他说话。就是没有人肯去告诉她,她所以恨子宁,其实是爱他。”
“对,应该有个人去告诉琥珀,子宁仍然很爱她,他们两个才是最相配的一对。”
“问题是,谁去跟琥珀说?”
“珍妮是我疼爱的孙女,我身为外婆的,理应由我去跟琥珀说。无奈,我和琥珀结怨太深,我去找她,不单只好事不成,反而会误了大事呢。”
“我曾经把她关在我家狗屋里,”陈绮云说:“她心里一定痛恨我。”
“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和琥珀的关系,比谁都深,因为,我曾经把她逐出家门,连她叔叔也不知去向。我好意思要她帮忙吗?”
“既然我们几个人,和琥珀都有过节,”陈老太太看着王夫人:“我看最理想的人选就是你,你可以顺便代子宁求婚。”
“我?怎幺行!”王夫人急忙推却,“其实我和琥珀的过节也不少,比如我假意说子宁早已和珍妮订婚,她求了我好几次,我都不肯把子宁的地址告诉她,她心里必然恨我,……”王夫人又说:“就拿前些日子来说吧!她请客,你们各位都是贵宾,就是没有请我,这证明她讨厌我。”
“你们不要再推了。”珍妮用力顿地:“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用不着你们为我操心。”
“表姐,你真好,来看我。”琥珀把珍妮迎进屋里。
“古伯母呢?”珍妮四处张望。
“每天这个时候,她习惯了午觉。”
“你没有去拍拖?今天星期日。”
“今晚和李医生去参加一个宴会。你呢?怎幺拋下彼得来看我?”琥珀笑着问。
“有很重要的事,非要来找你不可,不过,我不会耽误你太久,我会留足够的时间,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陪李医生赴宴会。”
“我和他的约会,随时可以取消的,又不是第一次,我是个失约大王。”琥珀一面吩咐琼姑做茶点,一面说:“今天天气很暖,我们到露台聊天好吗?”
“好!说话也比较方便。”到露台,每人占了一张藤制的吊椅,佣人送来了冻果汁和冰激淋,还有杏仁豆腐。
“你们的露台真大,风景又好。”
“旧屋子,面积都比较大,只是比较保守些。”琥珀一面吃冰淇淋,一面问:“表姐,你今天只是来看看我吧?”
“不,我特地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幺事?”
“告诉你,你很爱子宁。”
琥珀放下雪糕,笑得前俯后仰:“表姐,你怎可以开这样的玩笑,那太荒谬了。”
“你不要笑,你听我说,你是真的爱子宁,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我可以举一个例,你回答我,你会不会恨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会!”
“你恨子宁吗?”
“我恨他!”
“恨一个人,除非他和你有仇。他和你有仇吗?他杀死你的家人,杀死你的父母吗?”
“都没有。”
“那你干嘛会恨他呢?”
“因为……”琥珀突然哑然无语。
“现在,问题出来了,你说过,你不会恨一个不相干的人;但是,你承认恨子宁,为什幺会恨子宁?他又没有害你全家,你所以恨他,是因为你太爱他,而他竟然放弃你,和我结婚,你是为了爱他而恨他,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总之,我不会再理会子宁,我不想知道有关他的事,请你不要提他。”
“琥珀!”珍妮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其实,你一直误会了子宁,由始至终,他没有爱过我,他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不,不要替他说好话,如果他爱我,他不会和别人结婚。”
“他和我结婚,是为了向你报复,他误会你嫁了你的老师,这完全是大家不了解。我不瞒你说,我们新婚的第一晚,他睡着了,竟然叫你的名字。”
“你难道不生气吗?”琥珀疑惑地看着她。
“我何止生气?简直妒忌,我承认那时候我恨死你。而且过了一天,他遇见姨丈,由那天开始,他就对我不理不睬,把我当仇人看待。他从来不把我看在眼内,只是一心一意要找你。琥珀,你看我有多可怜,两年多了,我熬了两年多了!”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那幺恨我,我也不知道子宁的事,你是不是要我道歉?”
“不,只是要你知道一件事,你误会了子宁,冤枉了子宁。其实,他对你的感情是十分的专一和真诚的,我虽然嫁给了他,但是,他从未爱过我。”
“你不应该这样说,子宁是你的丈夫。”
“丈夫?早就不是了,你听到了没有,他爱的是你。”
“为什幺要把你夫妻间的事告诉我?”
“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不想你因为误会而失去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子宁对你确是情至义尽,我是为了你好,你们两个很相配嘛。至于第二个原因是为了我自己。”
“坐下来吧!”琥珀说:“蹲着腿都麻了。”
“好!坐下来。”珍妮拿起一小盒杏仁豆腐,坐着吃。
“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和子宁名义上结婚了两年多,其实,这两年多的日子,我们共同在一起只有几天。我在娘家过的是寂寞凄凉的日子,我一天天的等,等到现在,我以为,他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可是,我白等了,我知道他不会回心转意。而我也认识了彼得,妈咪说彼得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起码他对我是专心一意。我是应该和彼得结婚,结束现在这种不正常的生活,一天到晚耽在娘家,我父母有什幺光彩?”
“你应该和彼得结婚。”
“你要我重婚,直到今天,我还是子宁的太太啊!”
“你可以和子宁离婚,你不是说你已经不再相爱了吗?”
“以前是他不爱我,现在,我也不爱他,漂亮又有什幺用?见了我,不是吼叫就是骂,小姐啊,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今天来,是告诉你,子宁不肯和我离婚。”
“我对你刚才所说的话,实在不大明白。”
“我的天,你怎幺搞的,你简直要我的命。”珍妮火了。
“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好吧!你小心听着,我要和子宁离婚,但是子宁不肯,主要原因,当然是报复。因为他以前曾经要求我离婚,我也不答应。于是我们去求他,他说,他在未找到理想对象之前,他不会和我离婚,他这样做,是要拖死我,要我一辈子守活寡。”
“王子宁找新太太,相信不会困难,他一直都有女孩子喜欢。”
“问题是他目高于顶,他什幺人也看不进眼的,他喜欢的,始终只有一个。”
“可是,你知道,表姐,我是不会嫁子宁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来求你。”
“求我?”
“求你帮我一个忙,你答应嫁给子宁,好让子宁和我离婚。”
“表姐,你的要求不是一件衣服,不是汽车,是我的终身大事。我们是好姐妹,可是,我不能因为帮助你,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琥珀摇一下头,“对不起,我办不到。”
“你本来很爱子宁,你一直希望嫁给他,这件事你一定办得到,琥珀,我求你!”
“我也说过,表姐,今非昔比,子宁变了,我也变了,我们两个人,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应该明白的。”
“你没有变,你除了富有,还是以前的善良的冷琥珀;至于子宁,他也没有变,他由始至终,一样爱你,你不相信,和他见见面,大家好好谈谈,自会发觉,他还是你所爱的人。”
“彼此重新了解,要花很多时间。”
“琥珀,”珍妮放下盒子,“我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不管你能不能爱他,为了我,敷衍他一下。如果他向你求婚,你就说,你有了太太,怎能嫁给他呢,他为了争取你的好感,他会立刻和我离婚,回复自由身;然后全力追求你。只要他肯和我离婚,你肯不肯嫁给他,都无所谓,你认为怎样?”
“那,好象是欺骗子宁!”
“怎能算欺骗,如果你和他能重拾旧欢,那是第二件好事,如果你不肯嫁给他,一对恋爱的男女结局只有两个,不是分手,就是结合。”
“话是不错,可是,我总觉得……。”
“不要可是不可是地犹豫不决,帮表姐一次忙,就答应下来吧,好吗?”
“表姐,我只能答应你请子宁到我家来,我要求他和你离婚,至于他答应不答应,我可不担保。”
“好啊!”珍妮非常高兴,“不过,你可不能跟他说教,你想说服他和我离婚绝对不容易的,除非你假装对他有意。”
“这很难。”
“有什幺难?你既然说我们是姐妹,就应该帮助我,等成功了,我叫彼得送一只钻戒给你。”
“我不要钻戒,那是男孩子送给女孩子订婚的。”
“你这傻瓜,不要钻戒就不要钻戒,满汉皮革由你要。”
“算了,表姐!”
“算了!怎幺能?我们虽比不上你富有,可是一条皮披肩总算买得起!琥珀,我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