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佑至：良民是怎样炼成的(南方都市报 2010-3-28)

良民是怎样炼成的
类别：时事评论 作者：夏佑至 原创 浏览量：191
发布时间：2010-03-28编辑此文
版次：TM02 版名：南方评论 宏论 稿源：南方都市报
第一专栏
◎ 夏佑至 媒体从业者
江苏省睢宁县委出版的《睢宁改变》把当地民风描述为“喜争好斗善诉讼”，而县委书记王天琦想要的是人民“守法、守信，向善、向上”的睢宁，于是立志“严管民风”，“鞭策群众讲真话”，要让群众“一处守信，处处受益；一处失信，处处制约”。一套有睢宁特色的征信体制就应运而生了（《南方都市报》2010年3月26日）。
据报道，该县专门设有正科级机构，由公务员制定若干标准，根据民众个人表现，予以加分或减分。减分的项目从拖欠税费到生二胎、闯红灯、占道经营、“围堵党政机关、企业、工地、无理闹访、缠访等”无所不包。按最终分值高低，睢宁百姓评为A BCD四类，实名公布，个人信息一应俱全。但凡评级不高的人，从此“政审考察、资格审核、执照审核、政策性扶持、补助项目”都受到严厉的限制。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创举。不管是强调“德治”的中央集权制帝国，还是强调“自治”的现代自由民主国家，都没有这样有特色的征信体制。中国古代官僚也不喜欢治下百姓“喜争好斗善诉讼”，所以每到一地，都试图移风易俗感化刁民，可惜没有什么好办法。兴学劝业，宣讲圣谕之类，收效往往甚微，远不及睢宁县的这位王书记推陈出新的作为。
据说王书记本是明星官员，改革措施很多，曾经在当地力推网络议政和网络监督。通常理解的网络监督，是指公民利用网络监督官员，睢宁的创新之处在于用网络来监督民众。各地“喜争好斗善诉讼”的刁民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在网络上散发不利于地方政府形象的信息，虽然有过跨省追捕的案例，但这种现象仍然不能杜绝。睢宁县的征信体系规定，如果有人“利用网络、短信、信函诬告、诽谤他人”，将受到严厉的制裁，凡有此类活动者，征信记录中要扣除100分(而有被“党内严重警告”者，扣除30分)。睢宁纪委书记唐健还表示，对征集的不良信用信息，要向社会公布，让不良信息行为人的不诚信之举暴露于社会监督之下“接受社会舆论的鞭挞，让其无处遁形”。
“严管民风”只是睢宁新政的一部分。新政的全称是“双严管”，除了“严管民风”，也要“严管干部”。根据媒体报道，王书记鼓励当地民众直接给他发短信，举报投诉不称职的干部，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收到100多条短信(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规定诬告、诽谤的短信要扣分)。“严管干部”的成果很显著。两年中有89名干部被问责，50多人摘掉了“乌纱帽”。
你看，既然发动群众“严管干部”见了成效，再起用干部“严管群众”，就没有理由不成功了。
民风不像干部，本来看不见摸不着，王书记再威严，再强调严管，也不免有捕风捉影的嫌疑。但王书记一利用现代科技，民风立刻可以规范化、量化、指标化。有了这套征信体系，睢宁县就如同乔治·奥威尔名著《1984》笔下的大洋国，民众但有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公务员对自己的评价，要考虑在征信体系中的分数，以及对今后生活可能产生什么影响。长此以往，睢宁县一定可以建起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让王书记得称心愿，民风为之一变。
尽管睢宁的做法让前去报道此事的记者颇感疑虑，但事实证明，王书记的改革理念是颇受到支持的，因为立刻有网友挺身出来维护王书记的新政。在西祠胡同的“睢宁论坛官方版”上，署名Winterday的网友愤怒地说：
“发达国家都已经建立了全面的信用等级制度，每个人都要被打分、划分等级。这是文明社会的做法，值得学习推广。然而有些记者唯恐天下不乱，无视普世价值，为了自己炒作的目的，歪曲睢宁的信用等级制度，其心可诛。”
他建议，“要制止这股歪风，必须要用法律来制裁！强烈要求起诉这样的记者，以儆效尤！”
“发达国家”、“文明社会”是否如其所言，姑且不论，这位网友为了维护“睢宁的信用等级制度”，既能够诉诸“普世价值”，又能够结合本国国情，建议用法律制裁言论，可谓头脑灵活，身段柔软，手腕实用，也许正是睢宁标准的良民典范。
仔细看睢宁县这套兼顾法律和道德的良民标准，考核项目繁多，分类严密仔细，公布翔实明白，只有某些国家实施的最严格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才可能与之媲美。更加令人赞叹的是，睢宁县委托开发的这套软件系统，只花了区区80万块钱。我特意到睢宁政府网站去参观了一下，发现虽有少数民众抱怨系统价格过高(考虑到当地经济发展水平)，但多数人认为值得推广，有个网友还建议，“应该再做个配套的软件，专用来考核机关单位”。
这个建议很好，但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既然“严管干部”是睢宁新政的第一步，价值80万元的考核系统，应该首先用在“鞭策官员说真话”上面。但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向来有一种论调说，中国是后发国家，制度和技术不成熟，因此不能推行官员财产申报制度。一旦王书记采纳了这位网友的建议，这种论调不攻自破，还对破除“西方制度技术优越”的迷信不无裨益。作为一个明星官员，王书记也可以以身作则，立刻根据这套官员版的征信系统，公布自己的财产，考核自己的言行，绝不给人留下超然于民众和其他官员之上的话柄和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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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政府给公民“评级”鞭策群众 优待“良”民(南方都市报 201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