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我们阅读了些什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0:46:28
2006年即将结束了,我们副刊部的四位编辑,对自己一年来的阅读做了一个知性的总结。
盘点自己,无非是了结这一年来的心情和人事,而以阅读盘点自己,也许更可以给自己留下值得回味的事关灵魂的意义。
当然,还是要说回那句老话——阅读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所以,只要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也都一样快乐!
极端的心情极端的审美 (文/潘小娴)《哥伦比亚的倒影》封面
阅读,更多的是关乎一个人的性情的选择吧。比如我,日常生活中持的是一种温婉的心态,所以,我的阅读,也多半是流流连连在温婉的书海里边了。
木心这个名字,在2006年成了一种阅读的风向标,于我而言,就算其成不成为风向标,我肯定也会一头坠入下去的。概因木心的文章就一如他的名字一样,非常的温婉,而且还是带有古典诗词式的温婉。尤其喜欢他的随笔《哥伦比亚的倒影》、《琼美卡随想录》,清清浅浅地透着一份灵动。我喜欢用灵动去评说木心,因为这一份灵动,于曲曲折折中,让木心的文学焕发出了一种智性之美。读木心的随笔,很随性,随情,闲闲的、短短的文字,很小的细节,但沉思却是深深的,有一种不断向里深入的奇异美感。《花间十六声》封面
《花间十六声》是一本古典诗词式温婉的书,从“倚声填词之祖”的《花间集》中,将女性饰物用品逐一描绘,笔尖在屏风、口脂、黛眉、添香、熏笼、香兽、香囊等逗留,细致婉约,一派闺情本色。艳色无边的女性物件在古人词句里闪烁耀眼,在今人孟晖的手里,把旧貌与新颜“笼”在“花间”,烫贴出缠绵不尽的况味。
吉娜.马莱的《美食的最后机会》非常的古味盎然。吉娜.马莱追溯了五种流行食品鸡蛋、奶酪、牛肉、蔬菜、鱼的兴衰变迁,以及美食是如何悄悄从我们的饭桌上溜走的仓皇。她的笔调闲闲地,不是那种夸张的写法,也不是那种小资的写法,而是非常“怀旧”的写法。在吉娜.马莱的笔下,自由享受时代的烹饪艺术与美食,凄艳动人得已如前朝的小家碧玉,只能沦落到在仓皇间挑逗我们的神往。我喜欢马莱贯穿书中的那种纵乐笔调,以及魅惑人心的风格,让美食仿如“白领结、穿燕尾服的绅士,身披浴袍、脚着凉拖的美女”的趣致,挑逗着我温婉的神往!《在路上》封面
当然,一个人,再温婉,也总是会出轨的盼望。阅读也当是如此。杰克.凯鲁亚克是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其自传体小说《在路上》,宣扬狂喝滥饮,吸大麻、玩女人、疯狂听爵士乐的怪异形象,与我的温婉心境离得实在很远。但在2006年里,想不到的是,凯鲁亚克却完成了我的一种“出轨”阅读。我不仅读了《在路上》,而且我还阅读了杰克.凯鲁亚克的另一本小说《荒凉天使》,1956年的夏天,杰克.凯鲁亚克在荒凉峰做了63天的山火观察员。《荒凉天使》就是从这座叫荒凉峰的山上开始,但凯鲁亚克却永远也希冀去“生活、行走、冒险、祈祷,并不为任何事感到内疚”。我喜欢凯鲁亚克这种“永远在路上”的激情,我喜欢凯鲁亚克说的那句话:“我的生活就是一首自相矛盾的长篇史诗。”我以为,“永远在路上”、“自相矛盾的史诗”,都是对生命的一种关照,一种激情。生活需要温婉的美丽,也需要随意、挑衅与充满激情的美丽。
这一年的阅读,融合了两种极端的心情,或者说是极端的审美,这的确是不错的收获。
别问我究竟看了几本书 (文/张玥晗)
12月,我在北京呆了三两天,有一个晚上,我见到了我的老朋友们。6年前的冬天,我常不顾寒冷的和他们凑在一起,吃饭,瞎聊,聊谁谁谁的近况或谁谁谁的小说。
当天晚上,我们谈到贝克特。其实我没有多谈,因为今年出版的贝克特全集我买全了,但压根没看多少。看不下去,实在看不下去,不知道他在小说里埋伏着什么,冗长、拖沓、丝毫不取悦读者,把一个大乱麻丢给了别人,你去清理吧,清理出什么都是你自个的事情。所以要怎么说呢?
后来,我们谈完贝克特就散伙了。可我印象深刻:每个人都买了,每个人都认为贝克特对自己意义重大,每个人都试图交流,但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到底哪出了问题呢,贝克特,还是在2006年年末看贝克特的我们?坦白的说,6年之隔也没有阻挡某些共性的出现,与其说共性来自性格,不如说来自社会变化。2006年够乱的,哪都乱,我这群活跃在艺术圈摇滚圈的朋友更乱。市场啊,房价啊,机会啊,搅的人心烦意乱。谁能真的沉心去拨贝克特这个大乱麻?当然,书倒买了不少,心烦的时候买书,问问题的时候买书,可读了几本呢?
所以关于2006年的阅读回顾,我真想说,让我数数2006年我买了多少书吧,别问我究竟看了多少本,就像有些明星说,我好想谈恋爱,但别问我究竟恋爱了几次。不过,如果真要提,那我就只能乱讲了。《东京奇谭集》封面
印象深刻的有三种书吧,代表有尤瑟纳尔的《一弹解千愁》,美国医生萨克斯的《错将妻子当帽子》和村上春树的《东京奇谭集》。
尤瑟纳尔的伟大就不用说了,她和那一个时代的小说家是我心中永远的偶像,就像窗外有个雪山,别想着能爬上去,时常看看都觉得心生崇敬。萨克斯的作品很多,已出版的还有《单腿站立》、《苏醒》等,作为一个神经科的医生,他讲述了人精神状态中很多奇特的经历,有人失去了记忆;有人失去了辨认物体的能力;有人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一般中国人这样,我们就认为这人中邪了。但美国人不信这个,他们尽量在医学领域和大脑里找根源。更有意思是萨克斯总是从怜悯和赞美出发,体味他们的处境。在荒诞的世界里,人是如何生存呢?究竟遭遇什么?仔细看下去,总觉得很贴近。倒不是说我有心理问题,只是觉得荒诞,其实就是现实的影子,而病态只是现实的某种极端。至于《东京奇谭集》它是一个例子。半年来,我看了二十几本日本美国的惊悚侦探小说。像《人骨拼图》那样的,我先看了电影再看书。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看,只觉得好轻松。比贝克特简单多了,看的快也忘的快。
在这个压力丛生的年代,回顾读书多少让人矛盾。很多时候,看书又回归了它的功能性,疗伤止痛学习娱乐,从心理需要变成了生理需要,可是心理又总在期待什么,那成筐成筐买了没看的书也许就是期待的结果。
这一年,那些人 (文/陈川)
透过文字喜欢上一个人常常是一件冒险的事,因为不管人如其文还是人不如其文,都有遭受幻灭的可能。今年遇见了几本好书,也见到了写字的人,所幸没有任何幻灭。《兄弟》封面
当5月余华为了《兄弟》到广州签售的时候,为着早年的美好印象,去,还是不去,成了一个问题。犹记得当年看《许三观卖血记》,读到最后那句话时,就像被呼啸而过的子弹一击而中,既辛辣又幸福,此后多年再没有那样酣畅的阅读。《兄弟》是第一时间已网购,尽管没有"许三观"的致命感受,却仍是让我一见倾心的好小说之一。所以最后还是攥着刚买的新版《许三观卖血记》,很花痴地排到签售的队伍中去了。当渐渐能看清余华时,这个略显福态、看上去敦厚的中年男子确实没有他文字的酷厉之气。快轮到的时候,队伍突然停滞了,但见一个女子面有忧色,要求他在签名时为她写一些励志的话。余华顿时被难倒了,缓缓写下“阅读”二字后,便挠起头来,像一个不得不应答的学生,窘在那儿。良久,边上一个嘴快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开腔道:“就阅读人生呗!”余华像突然得到解脱似的,低声说了句“我靠!”那一刹那我恍然看到了文字里的余华,富有气息,直接甚至粗犷,除了始料未及的那点小小的困窘和可爱。《人生若只如初见》封面
当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如冰恋枫”这个ID的时候,“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已经卖得全线飘红。她一直是我在网上的妹妹,三年前我们都在论坛厮混得天昏地暗的那段时光里,她已经很勤快地在网上写作。她的旧ID“如冰恋枫”透着股清丽的气质,而那些摹写心情、音乐和阅读的文字,细密柔婉,字里行间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她的勤奋和文字的气息我早已熟悉,所以并不诧异她能有这样好的光景。让我惊诧的是,如今盛名如她,过着比许多人更随心的生活,当书卖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她自称跟着几个在丽江认识的朋友,“流窜”到河南玩去了。当她来广州签售第三本书《思无邪》时,我去看她。她亲热地挽着我的手,唤我姐姐,就像在网上一样。她并不避讳自己的腿疾,而目光明媚,笑容灿烂,就像一棵野生的芦苇,坦然自在。我想,文字到底是魅惑人心的东西,她是那样澄明清朗的女子,如小鹿一般活泼,不像她的文字。
和范稳的见面,才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他的第二部藏文化小说《悲悯大地》是那种让人看得忘却了现实的作品,血性、刚烈、魔幻、虔诚,就像在他的引领下缓缓穿越那块神迹斑斑的土地。不知是否因为经过藏文化浸淫的缘故,总觉得在范稳文气的外表下潜藏着粗犷豪迈的气质,想象他是如何与藏族兄弟们干杯豪饮。而他客气的彬彬有礼又总是在扰乱这种想象,尤其是在我采访完发现工作失误而不得不再次烦劳他的时候。当他说越写越敬畏的时候,我禁不住再次想象那究竟是怎样一块地方,让人有这样虔诚的态度和那样奇幻的想象力。也许,要真的脚踏那“大地”才能解开这困惑吧。
——这些书和这些写字的人,因为他们,这一年我的读书生活,有了值得铭记的理由。
文本潜于河流 (文/冯钰)《生死疲劳》封面
作为读书编辑,每年都会狼吞虎咽地读掉海量的新书,而阅读数量的上升,有时却意味着思考余地的减少。2006年初读的一本书,坚硬、沉重得让人觉得这一年都会不平常。可惜岁末回顾,留在脑海里的书竟只有寥寥几部,剩下的,是一波波一桩桩的文坛事件——很热闹,大家都来看戏,也牵涉作家作品,可是与文本无关。包括还没出版就宣传得感天动地的《碧奴》,究竟也只堪读一遍。占了各种先手,结果这本书变成了一个刻意造作的符号,不论是速度还是内在张力,都令人淡淡地失望。苏童原有的优秀的对故事的控制能力,在这本书中很难被发现,虽然他自己一再声称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小说。也许这本书的作者不是苏童的话,我会对它的评价更高一些——但,若它的作者不是苏童,一开始我就不会去翻它。《碧奴》封面
同属本土长篇,评论家们说,莫言的《生死疲劳》是一部“向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叙事的伟大传统致敬的大书”,而就我个人的一点浅见来看,这离事情的本质有点距离。并不是用了“六道轮回”的概念就可以叫做“东方魔幻现实主义”的。莫言最大的能耐就是喜欢讲故事,还能把故事说得好看。这可不简单,中国当代小说最大问题就是要么不好读,要么让人读不下去。《檀香刑》开始,莫言就开始尝试用民间的艺术形式来写小说,这部《生死疲劳》走得更远,干脆就是评书的章回体,语言也是评书的风格。不过这本书我差点是错过了的,因由是这个书名——“疲劳”这词前两年臭了街,老百姓都对这俩字产生审美疲劳了,你还拿出来当书名,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嘛?
然后能想起来的,就是今年非常火热的“再说历史、解读经典”那一类书了。百家讲坛系列推出来刘心武的“红楼”、易中天的“三国”、于丹的“论语”,网络上火起来个讲明朝的当年明月、说诗词的安意如……现在走进书店,叫《X朝那些事儿》的书在畅销架上码成一溜,这些书共同的特点就是抱着还原历史真相的瓶子,卖自己人生理念的酒,里面的道理,大家一看谁也明白,谁也能说出来,带点儿索引、带点儿励志、带点儿高雅趣味和文化气息然后投射到现代生活,在我看来,其实和《谁动了我的XX》、《把信送给XXX》差不多。这样的书,从来都是畅销的,而且可能一直都会畅销下去,这挺好,怎么说也是普及了传统文化。《我的名字叫红》封面
今年最好看的一本纯文学类的书是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这大概全世界人民都同意。10月份这位土耳其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这也是我平生第一回在这个奖颁出之前就看到了获奖作家的小说。简单地说一句“表现了东西方文化冲突张力下的土耳其的历史记忆”或者“表达了意义在面临存在本身时的无力”显然是远远不够的,细说的话篇幅就太长了——就像那些细密画,它们以它们承载的意义而不是它们的本身被人们看见,一匹马,只有在被画下来之后,才成为马的本身;一棵树,希望超越画面表达的个体,成为“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