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评书精萃《说唐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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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贞观治世
公元六二六年冬,李渊驾崩。第二年李世民即皇帝位,改元贞观,接受百官朝贺。新君登基,举国欢庆,放假三天,军民人等,对贞观天子无不心悦诚服。贞观元年正月十五日,李世民在兴庆宫大排御宴,款待前来祝贺的各国使者。
在中国历史上,唐帝国十分兴盛,与天下六十多个国家建立了友好关系,特别是与西域许多国家的关系更为密切。这次李世民即位,各国都派来了特使向大唐称贺。就连一贯与唐朝为敌的东突厥和西突厥,也派出庞大的使团,来长安观礼。
贞观天子为炫耀大唐的声威,特别指示今年盛典一定要隆重,规模要超过往年。因此,礼部衙门和光禄寺衙门从去年入冬时就着手筹备了。几万名工匠,日夜赶工,把所有的宫殿、庙宇都进行了修缮,箭楼都彩绘一新。破旧的城垣、路面都修整了,尤其是举行大典的兴庆宫,更是修缮得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正月十五的这天早晨,李世民在百官的陪同下,登上兴庆宫大殿,在庄严肃穆的乐声中接受各国使者的朝贺。礼毕,李世民赐宴。霎时,轻歌曼舞,笑语欢声。
今天李世民的精神焕发,他头戴嵌宝冕鎏冠,顶梁门镶着一颗世上罕见的夜明珠,光彩夺目。身披南绣平金、九龙团花杏黄袍,腰束百蝶穿花珍珠带。足蹬翘尖厚底闹龙靴,鞋帮上镶的都是红绿宝石。再看他面如冠玉,唇若丹硃,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八字燕尾黑胡,眉宇之间,透着傲骨英风。今天他特别高兴,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各国使者见了,无不暗中叫绝。
在贞观天子的上垂首,坐的是鲁国公程咬金,大帅尉迟恭,顶天侯侯君基,京营殿帅王君可。下垂首坐的是左班丞相魏征、房玄龄、褚遂良。余者百官俱在两旁列坐,各国使者也列坐两旁,由成亲王李道宗和郡马柴绍坐陪。几百个妙龄绝色的宫女,一个个花团锦簇,端酒布菜,迈着轻盈的舞步,穿梭于坐席之间。在兴庆宫的两廊上,坐着由六百人组成的宫廷乐队,手持笙、管、笛、箫,和着钟声琴板,演奏着悦耳的乐曲--"永庆升平。"
宾主之间,频频敬酒,觥筹交错,猜拳行令,气氛相当融洽、欢腾。正在高兴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陛下,外臣有本上奏!"
这声音格外洪亮,瓮声瓮气,几乎把其它的声音都淹没了。喧闹的大殿,"唰"一声静下来了,李世民感到十分扫兴。心想,这是何人,如此无礼?他擎杯在手,闪目观看。
就见从席间走出一人,迈开大步,"噔噔噔"走到席前。见此人身高过丈,虎背熊腰,粗野异常。他头上包着花布围巾,顶门镶着一颗大红宝石,身披虎皮坎肩,腰围狼皮裙子,足登一双高可过膝的牛皮靴。此人生就一张大饼子脸,两道又黑又宽的刷子眉,一对突出的大蛤蟆眼,狮子鼻,翻鼻子头,两个黑乎乎的大鼻子眼,耗子都能钻进去!厚嘴唇,火盆口,满嘴都是里出外进的大板牙。颔下长着一部带卷的山羊胡,满脸都是骚皮疙瘩。耳带金环,叮噹直响。眼露凶光,令人可畏。只见他双手摁在胸前,向李世民施了个鞠躬礼。
贞观天子本来就扫兴,见了此人的相貌更是不喜。看在他是客人的份上,勉强一笑:"贵使者有何事,快快奏来。"
这个人汉语说得很好,朗声答道:"外臣是从突厥汗国来的,名叫石铁虎。奉我家汗王所差,不远千里前来祝贺,并送来一份特殊的重礼,请陛下笑纳。"
李世民手捻胡须,含笑点头:"多谢你家汗王的盛意。但愿你我两国,和睦相处,永结盟好,礼物收下就是。"
"多谢陛下。"
石铁虎又施一礼,把礼单呈上,殿前承值接过来,跪送唐天子。
李世民略微看了一眼,对身后的马元和说:"把礼物验清入库。"
"遵旨。"马元和把礼品收下后,石铁虎又对李世民说:"外臣还为陛下带来几件玩物,可在席前以助酒兴,不知陛是否肯赏脸?"
李世民笑道:"既然贵国有此盛意,朕理当一饱眼福。"
石铁虎遵旨,转身来到殿外,命令手下的侍从如此这般准备去了。
在座的人,都不知石铁虎搞的是什么名堂,相互议论着,猜测着。不一会,就见从殿下走上一队突厥士兵,红裤子绿袄,一个个身强体壮,魁梧慓悍,每人手里拎着一把皮鞭。他们先给李世民施了个跪拜礼,然后在席前围了个大圆圈,人与人的间隔不到五步。忽然殿脚下一阵骚乱,又上来几十名突厥士兵,中间抬着一只铁笼子,笼子外边盖着黑布。他们把笼子放在圆圈中间,就退出去了。石铁虎紧走几步,"唰"一声把黑布掀掉,又用钥匙把铁锁打开。"吱嘎"一声门儿开了,就见从笼子里"噌噌噌"蹿出五只动物。大殿里的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了。一个个抻着脖子,瞪着眼睛,仔细观看。
只见这几个庞然大物,个头一般高,都在四尺左右。模样差不多,浑身上下都是白毛,比雪花棉絮还白。面似猿猴,老鹰嘴,四个爪子比钢钩还亮。脖子上都围着串铃,一动弹"叮叮噹噹"直响。这几个东西跳出笼子有点发懵,"吱吱"怪叫,惊慌失措。石铁虎从士兵手中拿过一条皮鞭,在它们面前一晃,"啪"一声发出信号。书中代言,这五只动物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能从鞭子的响声中,理解主人的意思。
就见它们"唰"一声站好,面向李世民作揖,跪倒朝拜。在座的人看了哄堂大笑,感到又新鲜又奇怪,李世民更是高兴,"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
石铁虎又把皮鞭晃了两下,这五只动物连蹿带蹦,跳起舞来。有些动作与人相似,更加引起众人的兴趣。石铁虎一连晃了几鞭子,它们又翻跟头,又打把式,表演了许多花样,博得了一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啪!"鞭声一响,五个东西不动了,一字排开,盯着主人的鞭子。石铁虎往上施礼:"陛下见笑了,外臣久知贵国盛名,人才济济,能事者极多。敢请教众位,这五个畜生叫什么名?出产在什么地方?"
李世民一听,石铁虎话中有刺,意在挑逗,便也动了争强好胜之心。他冷笑一声问左右:"各位爱卿,都听清了没有?不论是谁,要能说出这种动物的名字,指出它们的产地,朕一定重重有赏。"
众人听了,犯了寻思,指手画脚,窃窃私语,很多人都想为之一试。
忽然殿下有人喊道:"陛下,臣知道!"
李世民闪目观看,说话的正是咸阳镇总兵官,杜义杜文忠。
这杜义也是大唐开国元勋之一,著名的猛将。他博览群书,很有学问,李世民对他十分器重。这次祝贺,特为降旨,把他调回京都。虽然他今年五十多岁了,仍像当年那样威武利落。
李世民点头说:"爱卿说说看。"
"遵旨。"杜义一转身,分开人群来到石铁虎面前,抱拳拱手道:"贵使者请了。"
石铁虎翻着怪眼,上下打量着杜义,冷笑道:"将军贵姓高名?"
"在下杜义字文忠。"
"噢,原来是杜将军,幸会,幸会!就请你指教指教吧。"
杜义说:"三十年前,某在北平府的街头上,买了一本《百兽图》,此书乃晋国'山草道人'所著,那上面就有对此兽的记载。书上说这种东西名叫'雪猿',产于昆仑山的峡谷之中。聪敏、狡黠,喜争斗,性残忍,跳跃如飞,能与狮虎等猛兽搏斗,乃当世稀有之动物。若能将它驯服,当有大用。请问阁下,我说的可对?"
石铁虎笑道:"对极了,对极了。杜将军真是博学多才,智力过人。"
"过奖了。"杜义一拱手,转身要走。
"请留步。"石铁虎上前一把把杜义拦住说,"杜将军,这几只雪猿果然聪明得很。它们还学会了几招拳术,将军若能给指点指点,在下就承情不过了。"
"是吗?"杜义听出话中有含义,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让我跟雪猿比武是不是?"
"这--这话我可不敢说,我想请您给指教指教。"
"哈哈哈哈。"杜义朗声大笑,"人与猿斗,别开生面,也有意思嘛,好好好,就依你,就依你。"
众人听了愈加兴奋,大殿的气氛更活跃了。杜义回头,望着李世民,意思是请旨定夺。方才咱们说了,李世民争强好胜心很强,尤其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又有几十个国家的使者在座,岂能被石铁虎叫住。因此他向杜义点头示意。杜义大喜,赶紧摘盔解甲,换好短衣襟,小打扮。石铁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想道,李世民哪,李世民,你不要太高兴了。今天,我非叫你们在人前丢丑不可。他一看杜义收拾好了,便把皮鞭往空中一举"啪啪"两声向雪猿发出信号。就见这五只雪猿"吱吱"怪叫,"噌噌噌"马上散开,各按方位,摆了个四角形。中间还站着一个,面朝里,背朝外,下肢半蹲,上肢护住前胸和面门,摆出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架势。
杜义先活动了一下筋骨,心里琢磨着如何下手。说实在的,要叫他攻杀战守,排兵布阵,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让他与猿斗,这还是头一次。杜义心里没底儿,不能不多加谨慎。他沉思片刻,决定先从中间这只雪猿入手。就见他往下一塌腰,"噌",一个箭步跳到中间那只雪猿的面前,左手一晃,右手发招,"呼"一拳奔雪猿的面门打来。就见这只雪猿,一不动,二不摇,两只闪着蓝光的眼睛,紧盯着杜义的拳头。杜义暗笑道,不论多聪明的动物,也赶不上人哪!他连个射闪都不懂,瞪眼等着挨打。这一拳要是打下去,还有它的好吗?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拳头就要到白猿脸上了。哪知这个东西煞是厉害,后爪一蹬地,飞身而起,快如闪电,蹦起来足有一丈五尺多高,杜义这一拳落空了,"啊!"他心中暗吃一惊,仰面观看,就见这只雪猿在空中一叠腰,后爪朝天,前爪朝下,探出钢钩似的利爪,直奔杜义的脸上掏来。杜义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双脚蹬地,往前一蹿,雪猿扑空,落到杜义身后。杜义刚要转身,不提防对面那只雪猿又蹿过来了,"吱吱"一声怪叫,探出利爪直奔杜义的双眼挖来。杜义暗叫不好,急忙往左边一闪身,把这一爪躲过。与此同时他飞起一脚,横踢这只雪猿的软肋。这只雪猿一点儿也不吃亏,赶紧往后一坐,杜义的脚就落空了。还没等杜义把脚收回来呢,中间那只雪猿又冲过来了,张开老鹰一般的钩钩嘴,奔杜义的后脖子就咬。杜文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使了个"黄龙大转身",就转到这只雪猿的身后去了。他把拳头抡开,刚要进招,"噌噌噌",那三只雪猿也扑上来了,把杜义困在垓心。常言道:强狼难抵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虽然杜义精通拳术,也招架不住了。也就是十几个回合,把他累得热汗直流,顾前不能顾后,顾左不能顾右,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杜义暗想:再打下去,非把命搭上不可,大喜的日子,那有多丧气?!干脆,我认输得了。想到这双臂一抖,使了个"拨云现日",把五只雪猿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上边来了。打着打着,他冷不丁往地上一躺,使了个就地十八滚,快似疾风,一溜烟就滚到圈外去了。然后从地上爬起来,面红耳赤,退归原座。
凡是行家都明白,别看杜义败了,可是败的俏皮,撤的干净利落。要换旁人,还不一定能跳得出来。很多人望着杜文忠交口称赞,议论纷纷。假如石铁虎一收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宾主之间也不会反目。可是这小子居心不良,另有打算。他一看杜义跑了,便把嘴一撇说:
"诸位,看见了没有,这位杜将军,个子挺高,胆子可挺小,见硬就回,真叫人见笑。我听说大唐帝国净出英雄,难道就都像杜义这样的英雄吗?嗯?哈哈哈哈。"
石铁虎这几句话有点过分了,引起在座众人的不满,尤其是那些武将。忽然,有一人拍案而起,高声喝道:"石铁虎!休要卖狂,待某试一试。"
说罢甩掉战袍,勒紧战带,绕人群来到李世民面前,躬身请旨道:"微臣不才,欲下场一试,请皇上恩准。"
贞观天子一看,此人四十多岁,相貌英俊,白面长髯,二目如电,正是凉州总兵官金城。这金城也是瓦岗英雄,大唐的虎将,四十六条好汉之一。他与杜义的交情至厚,杜义打了败仗,又受了石铁虎的奚落,金城觉着脸上无光。为给大唐争气,这才挺身而出。李世民呢?也觉着难堪,金城讨旨,正称他的心意,遂说道:"朕看这五只雪猿,甚是厉害,卿要多加小心。"
"臣遵旨。"金城一转身来到石铁虎面前,毫不客气地说:"请你把阵势摆开,某家要比试比试。"
"好哇,欢迎,欢迎。"石铁虎把鞭子一晃,五只雪猿又拉开刚才的阵式。十只凶恶的眼睛,盯在金城身上。且说金城打垫步,晃身躯,跳进圈内,使了个"乌龙探爪",奔中间这只雪猿的面门劈来。这只雪猿方才胜了一阵,它也知道猖狂得意,并不把金城放在心上。眼看着掌到面门,它往下一矬身,探出双爪奔金城前胸掏来。金城赶紧闪身上步,抡起左手,奔雪猿的耳鼓便打。这一招名叫"单风贯耳",又名"丹凤朝阳",真要是打上,命就没了。这只雪猿,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对拳术十分精通。就见它往右边一跳,金城这一掌就落空了。就在这个时候,左、右两只雪猿飞奔而来。一个抓金城的脸,一个掏金城的腿。金城见事不妙,一躬身跳出一丈多远。他的双脚刚一沾地,"噌噌"前后那两只雪猿也扑过来了。金城刚把它俩甩开,另外三只又扑过来了,五只雪猿把金城团团围住。几个回合,金城就顶不住了,肩头、手臂都受了轻伤。
且说杜义,发现情况不妙,恐金城有失,忙喊了一声:"风紧,扯呼--"
这本是绿林人使用的行话,"风紧"就是情况不好,"扯呼"就是快走、快跑的意思。杜义和金城都是绿林出身,居官后,早把这些话扔掉了。今儿个一着急,把行话又说出来了。金城听得真切,心想,看事容易做事难。没想到这五只畜生,这么难对付。杜大哥说得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想罢,急忙更换招数,"啪啪啪"就来了一顿紧巴掌,然后一转身就要逃走。哪知他的心意被雪猿看出来了,紧紧地缠着他不放。金城心中着急,汗流浃背,结果眼睛还被汗水迷了,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真了。就在这一刹那,被身后那只雪猿把他的发髻给抓住了。金城一扑棱脑袋,想甩没甩开。与此同时,上面那只雪猿又扑上来了,一爪子正抓到金城脸上。皮开肉绽,挠了五道血槽,把金城疼得"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双手捂脸,疼得就地翻滚。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很多人都站起身躯,注目观看。
且说这五只雪猿,得寸进尺,"唰"一声围攻过来,"吱吱"怪叫,对金城要下毒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有一个人飞身而入,在雪猿的后边就下了手,"啪啪啪"一顿拳打脚踢,把雪猿赶散,夹起金城就走。此人是谁?正是潼关镇总兵官樊虎樊建成。
樊虎也是四十六条好汉之一,他与杜义、金城都是结拜的把兄弟,见死焉有不救之理!由于情况紧急,来不及请旨,只好突然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出金城。
李世民降旨把医官找来,给金城包扎伤口。医官一看,伤势可不轻啊,两个月也恢复不了,经旨准,把金城抬下兴庆宫。
石铁虎沾沾自喜,他捡便宜还卖乖,把嘴一撇,比比划划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么大的盛会上,哪有偷袭的规矩?难道你们大唐朝,都是这样的英雄吗?简直是不如畜生!"
石铁虎一席话,引起了众怒,气恼了一位惊天动地的高人,才要血染兴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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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二回 庆典决斗
石铁虎是西突厥的使者。他这次来长安观礼,是心怀不良的。
突厥在唐帝国的西北部,最早居住在阿尔泰山一带,以游牧为主。后来从中原学会了纺织和冶炼,六世纪初,逐渐强大起来,建立了奴隶制汗国,以乌德健山为基地,东起辽海,西至里海,南至沙漠,北至贝加尔湖,纵横五六千里,成为强大的汗国。隋朝时,突厥分化为东、西两部。东突厥比较温顺平和,西突厥却野心勃勃,猖狂万分,其首领就是赤壁保康王,建都肃州,又名神京。置百官,设省台司院衙门,管辖着大小三百多个部落。
赤壁保康王是个极其残暴的君主。他能文善武,智谋过人。远在隋初,他就不断派兵侵扰隋朝边境,每年都掠走大批人、畜和金银财宝,大唐立国之初,他继续派兵侵扰,对唐帝国的威胁很大。不过,尽管西突厥对大唐垂涎三尺,却不敢贸然大举入侵。为什么?因为他们畏惧李世民和开唐的功臣宿将。然而他们又不肯就此罢手,想方设法要达到抢劫目的。
石铁虎这次入唐就是奉赤壁保康王所差,来打探虚实的。进贡雪猿,纯属是有意挑衅。闲言少叙,且说石铁虎,他一看雪猿连胜两阵,更助长了他的野心。他把火盆大嘴一咧,朗声说道:
"还有人比试没有?我再请一位。不过,得来一个有能为的,来的净是饭桶,大叫人扫兴了。"
"住口!待俺下场一试!"
石铁虎甩脸观看,就见有一人来到面前。只见他细条条的身材,面如姜黄,一对蓝眼珠儿,五官端正,仪表非凡,看年纪就在四十岁上下。头戴软包中,身穿翠蓝色箭袖袍,腰束金带,足蹬薄底快靴,三绺短墨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石铁虎看罢,拱手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此人冷笑一声:"不敢当,在下乃山西潞州天堂县的人氏,姓金名甲字国栋。扶保贞观天子,官拜兴州镇兵马督监之职。"
石铁虎把脖子一歪,眉毛一扬,鄙视地说:"金甲金国栋?没听说过。就凭你也想跟雪猿比试?"
"那是自然!"
"嘿嘿嘿嘿!"石铁虎冷笑道,"我说金将军,我可不是扫你的兴。你呀,最好找个暖和的地方歇一歇,为什么呢?你伸手也得趴下,还是换一个比你名气大、本领比你高的人吧。"
"呸!"金甲嗔目扬眉,怒不可遏,"石铁虎,休要太狂。大唐朝高人有的是,你何必啰嗦!"
"好好好,我可是一片好心,既然阁下不听,也只好照办了。"
石铁虎把手中的鞭子一晃,发出信号。再看这五只雪猿,抖毛发威,又拉出那个阵势。金甲改变了战术,没打中间那只,奔他身边这只雪猿下了手。头一招就是"单掌开碑",恶狠狠下了绝情,这只雪猿毫不介意,将身一纵,把这掌躲过,扬起爪子奔金甲脸颊便抓。金甲往旁一甩脸,下边使了个钩子脚,左脚的脚尖挂雪猿的脚根,右脚奔雪猿的迎面骨猛踢。这一招十分厉害,真要是蹬上,就得骨碎筋折。这只雪猿也不示弱,"噌"一声飞身而起,把这一脚就给破了。再看这只雪猿,在空中伸出两只后爪,奔金甲的双肩就蹬下来了。金甲赶紧往前一蹿,雪猿的双爪蹬空,落到地上。正在这个时候,"噌噌"另外那四只雪猿都冲上来了,"吱吱"怪叫,把金甲围了起来。论说金甲的武艺并不比杜义和金城高,他是一气之下才下场的。要叫他对付一、两只还可以,要对付五只可就不行了。也就是几个照面,金甲稍一迟钝,被身后的雪猿咬住肩头,疼得他一哆嗦,还没等他把这只雪猿甩掉,另一只雪猿就扑上来了,一只爪子就掏到金甲脸上,"咔嚓"一声,把眼珠子抠出来了。"哎呀!"把金甲疼得惨叫一声,翻身摔倒,满地乱滚,血染金阶。石铁虎赶紧把鞭子一晃,五只雪猿回归原位,瞪着眼睛盯着金甲。
石铁虎虚情假意地跑过去,把金甲扶起来,跺着脚说:"唉!这是怎么说的,我说你不行嘛,你还不服气。"
这时早有人闯过来把金甲抬出殿外,抢救去了。
兴庆宫的气氛突然转变了。欢乐变成了悲愤,说笑声变成了怒骂声,人人的脸上罩上了阴云,轻松愉快变成了紧张严肃,宴会变成了战场。
这些唯有石铁虎视而不见,又卖狂,又得意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没想到哇,没想到,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要说什么时候刮风下雨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还不知道吗?就拿方才那位金将军来说吧,不听我的良言忠告,才落了个终身致残。不但自己遭罪,还让别人笑掉大牙,嘿嘿嘿嘿……"石铁虎又接着说:"我看这样吧,现在收场显着不合适,你们也不能服气,还是接着再比试吧。万一有人能战胜雪猿,也给唐天子找找脸面。不然,连我都替大唐帝国害臊!"石铁虎话锋一转,更露骨地说:
"秦琼来了没有?要说别人不下场还有情可原,你要是不下场可有点交待不下去呀!为什么哪?听说你一出世,拳打张三登,脚踢李四虎,抢过花市,闹过渡口。人送绰号'神拳太保'。又听说你孝母赛专诸,交友似盂尝,有求必应,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做过十三太保,当过瓦岗山的元帅,胯下马,掌中锏,威震天下。提起你的名字,那真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人生在世,像你这么露脸的可不多见哪!不用问,方才那三位打败仗的,都是你的把兄弟吧?眼看结拜的弟兄如此丢人,难道你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吗?嗯!"石铁虎越说越来劲儿,"姓秦的来了没有?你还不出来等什么?难道等着我拽你不成?"
石铁虎这样张狂,可把大家气坏了。把齐国远气得"咣咣"直跺脚。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石铁虎,闭住你的臭嘴!实话告诉你,我秦二哥有病了,没来。要是在场啊,早过去把猴崽子们掐死了。"
石铁虎一听,好不泄气,心说,姓秦的不在,叫他捡了个便宜。还叫谁呢?忽然他灵机一动,高声说道:"既然秦大帅不在,我就再请一位吧。罗成来了没有?听说你外号叫'常胜将军',胯下马纵横天下,掌中枪所向无敌。当年大破过一字长蛇阵,在扬州夺过武状元,日锁五龙,一辈子没打过败仗,称得起出人头地、盖世无双的英雄,论武艺比秦琼还高。罗成!来了没有?你敢不敢下场比试?你要是装熊不言语,我可要说难听的啦!"
嚄!石铁虎这小子可太狂了,指名道姓,大放厥词。他说的这些话,简直叫人忍无可忍。慢说是武将,连文官都气急了。魏征以拳击案喝道:"姓石的,休得无礼!罗成回山东给母亲守孝去了。他若在此,岂能容你如此嚣张!"
石铁虎一听更泄气了。他本想把唐朝拔尖的人物激出来,让他们当众丢丑,杀一杀唐朝的锐气,长一长突厥国的威风,没想到都落空了。他鼓着蛤蟆眼往四外看看,一眼正看见程咬金!心中暗喜道:对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听说他人称福将,有勇有谋,能折能弯,胆识过人,一肚子心眼儿,是大唐的顶天柱、架海梁。要将此人除掉,岂不胜过罗成和秦琼!
其实石铁虎并不认识程咬金。老程的模样、长相都是别人告诉他的。石铁虎想罢往殿上一拱手:
"我斗胆问一声,那位是程咬金吗?既然秦琼、罗成都不在,你就应该替他们下场才是。我说姓程的,你听见没有?"
石铁虎这么一说,"唰",众人的眼光都落到老程身上了。
且说程咬金陪王伴驾,坐在贞观天子的上垂首。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听得清楚,看得明白,真是又疼又恨,又羞又恼。
疼的是金城、金甲两位兄弟身受重伤;恨的是石铁虎猖狂过甚;羞的是三位兄弟给大唐丢了人;恼是恼突厥国没安好心,有意挑衅。他早就想闯过去摔死雪猿,狠狠地教训教训石铁虎,可是没敢动弹。为什么?老程知道自己这两下子不行,比方才那几位差多,真要下场的话,就更丢人现眼了,弄不好还许把这条老命搭上,因此他干着急没办法。石铁虎说一句,他肚子鼓一下,把他气得肚皮都要炸裂了。他没想到,石铁虎说来说去,说到自己头上了。把老程吓得一缩脖儿,脑袋"嗡"了一声,偷眼往四外一看,嗖!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呢。老程心里这个骂呀,心说,你们都看我干什么?不能假装没看见我吗?他一看事到现在,想混是混不过去了,只好故作镇定,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拱手对李世民说:"陛下,您听见没有?这小子有多狂?得寸进尺,捡了便宜还卖乖,实在是可恶之极。待微臣大显身手,去教训教训他。"
李世民闻听,差点儿没气乐了。心说,对别人朕不清楚,对你,我可太了解了。一辈子就会三斧子半,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饭桶。你还想比试比试,岂不自讨无趣?!可是,话又不能明说,只好婉言劝道:"杀鸡焉用宰牛刀,量此等小事,何须王兄亲往。"
老程一听心里很舒服,晃着大蓝脑袋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有钢使到刃上,该出头的时候就得出头,我看这个残局,非我收拾不可了。"
李世民知道他这个人的毛病--越劝越来劲儿,一赌气也不劝了。老程吹完了,又有些后悔。实指望皇上再劝他几句,他就顺坡下了,哪知皇上不言语了,他只好装腔作势稳稳当当站起身形,腆着肚子扬着脸,迈着方步来到石铁虎面前,一句话也不说,瞪着眼睛给石铁虎相面。上一眼,下一眼,这顿看哪,一边看一边叫唤:"哇呀呀呀!"把石铁虎给看毛了。
他一看面前站着个蓝脸大汉,身高过丈,膀奓腰圆,大脑袋、大屁股、大胳膊、大手、大眼睛、大耳朵、大鼻子、大嘴,都大到一块儿去了。尤其最显眼的就是肚子,简直都大得出了号!看样子自己伸手摸不着自己的肚脐眼!靛脸硃眉,阔口咧腮,一大红胡子,两只怪眼滴溜溜乱转。精力充沛,往那一站,真是稳如泰山,神圣不可侵犯,料到必是程咬金了。
石铁虎愣怔多时,拱手道:"敢问阁下,你可是程老千岁?"
"不错,正是你程爷爷!"
石铁虎一听,这是什么话,你给谁当爷爷?又一想,这也许是口头禅?就不计较了吧!遂笑道:"幸会,幸会,在下久闻老千岁大名,今日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
"嗯,就算你小子有福吧!"老程不客气地说,"我说石铁虎,你耍什么威风?不就是依仗几只毛猴吗?有什么了不得的?!告诉你,我们大唐本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到处都是英雄。连不会说话的小孩都能领兵带队,没牙的老太太也能包打前敌!至于我,就更不用提了。一出世抢切糕,抓馅饼,打闷棍,套'白狼',斗官府,贩私盐,二拳震死大恶霸甫国英,隋朝末年,投身绿林,劫过皇纲,大败官兵,斧劈太、二太保罗方、薛亮。后来,群雄聚义反山东,俺老程斗过靠山王杨林,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探过地穴,得过大旗,受众人拥戴,还当过三年混世魔王、大德天子。闹过扬州,得过玉玺,亲手干掉了老贼宇文化及。夜宿龙床,抱过萧妃,看过琼花,骂过杨广,斗过天宝大将宇文成都。后来投唐,定朔州、取洛阳,燕山道三断粮,收降皂袍将尉迟敬德。大闹御果园,斧劈老君堂,光皇上我就救过四回。日锁五龙,平服西夏,奏凯还朝,恩封鲁国公之职,见官大三级,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说一不二,哪个不尊?"
老程越吹越得意,越吵声音越大:
"俺老程也不是说句大话,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怀揣锦绣,足智多谋,花拳绣腿,武艺绝伦。大江大浪渡过多少,当世的高人会过无数,岂能把几只毛猴摆在眼里?你看你,刚占了点便宜就大吹大擂,大嚷大笑,美得连北都找不着了。真是土地老经不得大供;井底的蛤蟆--没见过世面;屎壳螂打旋风脚--有点儿过粪(分);吊死鬼擦胭粉--死不要脸!"
众人一听,这都是什么词儿啊,"哄"一声都笑了。
石铁虎被老程损得面红耳赤,实在有点挂不住了,冷笑道:
"姓程的,休要大言欺人,好汉不提当年勇,去年的皇历,今年可用不上了,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有本事的,下场比比看。"
"哈哈哈哈!"老程大笑道,"你呀,你呀,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哪!好吧,今儿个我就叫你开开眼,长长见识。"
石铁虎点头说:"好!"把掌中的皮鞭,摇三摇,晃三晃,"啪啪啪"一连甩了几下,向那五只雪猿发出严厉的命令。意思是说:注意啦,要认真对敌,要死的,不要活的,打胜了有功,打败了,挨鞭子!
前面说了,这些雪猿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能从鞭声中体会到主人的意图。它们一看主人发出了死命令,顿时就紧张起来了,一个个毛奓起,二目瞪圆,"吱吱吱"一阵怪叫,布成了四门兜底阵,当中一个,四角各一个,探出利爪,龇牙咧嘴,盯着程咬金。老程一看,吓得脖子后头直冒凉气。心说,干什么,要啃我是怎的?你们甭想好事,我连个边也不能叫你们沾着!老程心里害怕,表面上可装出要下场的样子。
"来人哪!"
他叫过两名贴身的侍从,替他把外衣脱掉。摘下了三山王帽,换了一套短衣襟,小打扮,登上薄底靴子。最使他犯愁的就是这个肚子,他让侍从取过一条极长的丝带,在肚子上缠了两圈,把大带的两端交给两个侍从,一头一个,让他们使劲儿地勒。两个侍从不敢不听,抓住带子双臂用力,"嘿--"真把肚子勒回去了。肚子倒是没了,把肉都挤到前胸和后背上来了。勒好肚子在前边结了个死扣。老程一摆手,两名侍从退下。程咬金伸胳膊抬腿,先活动一下筋骨。他可不敢下场,在圈外边来回地溜达。文武百官、各国使者,连贞观天子都屏息宁神地看着他,程咬金转哪,转哪,一连转了八圈也没敢进场。石铁虎急了,高声说道:"老千岁,你倒是进去呀,光在外边转悠有什么用?"
"废话!你懂个屁!我这是运气呢。不下场便罢,下场就得来个一鸣惊人。"
石铁虎无奈,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他运气。五只雪猿瞪着十只闪光的眼睛,也盯着程咬金。大殿里安静异常,都想开开眼,看看这场精彩的争斗。
程咬金已经转了第九圈了,他一边转一边偷眼在四外看着。看什么?他盼着能有人跳出来,把他给换回去。可是,转了半天,也没人出头。可真把老程急坏了,又伤心、又焦急。心说,交什么也别交人哪,人最没有良心!到了关键时刻,没一个雪中送炭的。程咬金怨天尤人。又一想,算了,自己的梦自己圆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就把自己豁出去吧。老程想罢,把牙一咬,心一横,迈步往圈里便走。五只雪猿一看,"吱吱"怪叫,立即做好准备。正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四哥且慢,小弟来也!"
这一嗓子又尖、又刺耳、又难听。谁呀?正是小白猿侯君基!这次李世民即位,晋封他为定国公之职。今天的盛会,他也参加了,随程咬金一起陪王伴驾。
宴会上发生的一切,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但他没有急于出头露面,不到一定的时候,他是不愿显露身手的。侯君基对老程的举动又气又笑:气就气他爱吹牛皮装能耐;笑就笑他光说不做,脸皮太厚。他早就看出老程的心思来了,心说,谁让你爱吹,非叫你多急一会儿不可。后来他一看老程真的要下场了,才大喊一声把老程拦住。老程一看,心里这个痛快呀,比吃了八副顺气丸还舒服,顿时精神就提起来了,故意绷着笑脸:"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侯贤弟呀。嗯,对别人我不放心,对你还差不多。好吧,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争强斗胜,凡是露脸的事都往外推,好事都让给别人。既然你要下场比试,就让给你吧。"
侯君基一听这个气呀。心说,这才叫捡了便宜卖了乖呢。都是老兄老弟,侯君基还得捧着他点儿,笑着说:"多谢哥哥谦让,您就回座歇着去吧。"
"不,我不能走,我得在旁边盯着点儿。万一兄弟你要不行,还得我来收场。"
老程绷着脸,说得跟真的似的,他又把双手一背,腆着肚子说:"我可告诉你,动手的时候可别使你自己那套,要使用我教给你的本领,听见没有?"
侯君基暗中发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学过能耐?只好逢场作戏说:
"是,小弟记住了。"
侯君基说罢一转身,来到石铁虎面前,用手一指喝道:"呔!你且听了,杀鸡焉用宰牛刀,我要替程老千岁下场!"
石铁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低头看看面前站的这个小矬子,气得差点儿没乐出来。小脑袋头,窝抠眼,鹰鼻子,带个尖,芝麻粒牙,薄嘴片,罗圈腿,还有点烂眼圈!狗油胡七上八下,一对小圆眼睛滴溜溜乱转。小胳膊、小腿、小脑袋、小脚丫,不注意看跟个小孩似的,简直小到一块儿来了。石铁虎把嘴一撇,非常鄙视地说:"您是哪一位?就凭你这副尊容,还想下场?"
"嘿嘿嘿!"侯君基冷笑一声,"我说石铁虎,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这也难怪呀,一个肉眼凡胎的人,岂能看出好歹?"
"废话少说,你到底是哪一位?"
侯君基一扑棱脑袋:"你且听了,在下江西红桃山人氏。人送绰号小白猿,侯君基是也。"
"侯君基?"
石铁虎眼睛一转,忽然想起来了。对,是有这么一号,听说此人武艺绝伦,飞檐走壁,擅长小巧之能,一出世大闹贾柳楼,巧盗三星白玉人;反山东,诈济南,占据河南瓦岗山;大破长蛇阵,巧盗阵图,刺杀过鸡冠子王刘伍舟。虽然他没有程咬金的名望大,可比其他人还是强得多。想到这,石铁虎一抱拳:"失敬,失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侯将军。既然侯爷乐意下场,我当然求之不得了,那就请吧。"
说着话他往旁边一闪,用手相让。侯君基并不怠慢,按了按头上的马尾过凉透风巾,提了提脚上的鱼鳞小靸鞋,勒紧腰中的丝鸾带,抬胳膊伸腿,没有半点松懈之处。只见他脚尖儿点地,"噌"一声跳进圈内,奔当中这只雪猿就来了。
这时上千只眼睛,都盯在侯君基身上,都想一饱眼福,看看这位武术大师的绝技。
且说侯君基下场以前,就想出了对付雪猿的办法。原来,他对这种动物颇有研究,他的家乡就产猴子,他家也养了几十只,平日他就研究猴子的动作和习性。他深知,猩猩也好,猿猕也好,都属猿类。这种东西打胜不打败,要是被它降住,就很难取胜了。因此必须先把它震慑住,然后出其不意,才能克敌制胜。
只见他一不慌,二不忙,伸着脖子,瞪着眼,一步一步向雪猿走来,眼看都挨上了才站住。他并不急于发招,而是把两只胳膊往后一背,瞪起小圆眼睛,撅起狗油胡,龇着牙向雪猿示威。"嗤--","嗤--",这只雪猿没见过这种"动物",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招数,所以,吓得直眨巴眼睛。
侯君基一看火候到了,冷不丁一换招,"嘿!"使了个插花盖顶,双掌奔雪猿的头顶砸来,快如疾风,迅似闪电。这只雪猿不敢怠慢,探出双爪,连抓带捋,奔侯君基的双手挠来。侯君基抽招换式,"刷"地探出双手的中指,奔雪猿的两眼戳去,这一招甚是厉害,又快又猛又绝,雪猿一看不好,赶紧收回双爪,使了个"老君关门",封挡侯君基的双手。哪知,侯君基这一招乃是虚实并用,说真便真,说假便假,其实他的绝招都在腿上呢。他先用双掌把雪猿的注意力引到上部,下边可就动了脚啦。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他双手一晃,冷不防抬起右腿奔雪猿的小腹踢去,就听见"嘭"的一声……众人见了,无不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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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三回 边塞喋血
侯君基在宴会上大显身手,力战雪猿,他突然飞起一脚,正踢在中间那只雪猿的小腹上,"嘭"的一声踢出一丈多远,就见这只雪猿仰面摔倒,口吐白沫,不能动弹了。与此同时,另外的四只雪猿,张牙舞爪,一齐向侯君基扑来,快似流星,疾如闪电,众人见了无不吃惊。尤其是程咬金,心头猛地一缩,额角上渗出冷汗。为什么?前几阵证明,单打独斗都很顺利,吃亏就吃到群战上了,只要被雪猿围住就好不了啦。
且说侯君基,早就有所准备,因此毫不慌张。他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两只雪猿,耳朵听着身后另两只雪猿的动静。这就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他双脚点地,腾空而起,使了个云里翻,又名金刚贴板桥,在空中仰面朝天,双腿叉开,左脚踢一个,右脚踢一个;双手往后打,一只手打一个。双拳双脚都是同时发出的,打得这个利索就甭提了,耳轮中就听见"嘭"一声,四只雪猿同时栽倒,嘴歪眼斜,都动不了啦!侯君基双脚落地,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好哇!"
"打得好!"
"好武艺!"
殿上殿下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程咬金咧着大嘴笑道:"怎么样,还是我教的能耐好使吧!"
再说石铁虎,万没有想到败得这么惨。他一看五只雪猿都废了,又羞又恼,用手指着侯君基喝道:"姓侯的休走,来来来,某家与你较量较量!"
说着他把皮鞭放下,晃双拳奔小白猿扑来。不容侯君基说话,"啪啪啪"一连就是五六拳,打前心挂两肋,踢小腹撩阴裆,狠狠地下了毒手。
老程气得二目圆翻,在一旁喝道:"姓石的,这小子太可恶了!侯贤弟,替我好好的整治整治他!"
其实老程不说,侯君基也有这个心,他发现石铁虎这个人太刁蛮了,简直到了不通天理、不近人情的地步。假如对这种人谦让或心慈手软,无异于对牛弹琴。侯君基是个急性子人,在通常的情况下,他隐而不发,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是绝不让的。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只见他先是左躲右闪,好像畏惧又不敢还手的样子,给对方造成错觉。当石铁虎对他的面门击来的时候,侯君基突然转守为攻,只见他伸出双臂,架住石铁虎的胳膊,冷不防往下一矬身,使了个"老僧撞钟",一头奔对方的胸部顶去。这一招出其不意,迅猛异常,石铁虎惜手不及,被撞了个正着,他大叫一声,翻身摔倒,就觉着胸膛发闷,两耳生风,"哇--"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大殿上一阵骚动,有几个突厥士兵跑过去,把石铁虎搀扶起来。这家伙不愧是条硬汉子,把嘴角上的鲜血抹了一把,弯着腰,瞪着眼,凶光四射,盯着眼前的一切,拉出拼命的架势。
到了这个时候,贞观天子李世民不能不说话了,他把御案轻轻一击,朗声说道:"石铁虎,你太放肆了。朕念你是外国使者,大唐的客人,因此百般容让。佻却错疑我大唐软弱可欺,心怀叵测,借题发挥,伤我爱臣,搅我盛典,口出不逊,胡作非为,置礼义于不顾,弃邦交而结新怨,实属罪大恶极!本应按大唐律将你正法,姑念两国关系,恕你不死,着专人押送回国,下不为例,以儆效尤。"
李世民说罢,传旨道:"李如辉。"
"臣在。"新任的京营副殿帅李如辉,挺身而起,来到御案前。
李世民道:"朕命你为宣抚使,把石铁虎一行押送出境!"
"臣遵旨。"李如辉一转身来到石铁虎面前,用手往殿外一指:
"请吧。"
石铁虎满肚子不服,但又无法发泄,冲着李世民冷笑一声:
"多谢陛下关照,青山不倒,绿水长流,我深信,我家汗王会'报答'你们的!"
说罢转身就走。
"慢着。"老程喊道,"把这几只毛猴也抬回去,给你们汗王炖肉吃去吧!"
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石铁虎羞愧满面,命手下人抬着雪猿,急匆匆下殿去了。一场风波,云消雾散。李世民又传下圣旨,重新摆宴,与各国使者、文武群臣共度良宵。顿时,乐声四起,猜拳行令,兴庆宫上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一连庆祝了三天,各国使者才陆续回国,各衙门照常办公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李如辉,跨上战马,点了五百羽林军,把石铁虎一行押出长安,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一直到二月末,才来到边境--周西坡。
这条山坡长约数十里,南北走向,蜿蜒曲折,好像一条巨龙横亘在大沙漠上。坡东属大唐的周西关管辖;坡西属西突厥管辖。两国都在坡上设有哨卡和瞭望楼。在两国交界的地方,有一条小河,名叫淤沙河,河上设有两处渡口,以通往来。
李如辉把石铁虎押到渡口,派人和西突厥的哨卡打了招呼,这才把石铁虎放了。石铁虎过了淤沙河,回过头来,冲着李如辉喊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请你转告唐天子,等着我,早晚有一天我非报仇不可!"
李如辉笑道:"请便,请便!欢迎,欢迎!"
说罢,他巡视了唐营的哨卡,告诫军兵要严阵以待,而后回周西关休息去了。在周西关他又接到兵部公文,命他暂不要回京,以宣抚使的身份,统领周西关一带的人马,以防突厥入犯。李如辉遵令照办,就留在关上了。
且说石铁虎,一口气跑回神京,正赶上赤壁保康王坐朝,各部郡王、酋长俱在。石铁虎爬上银安殿,大喊了一声:
"臣,臣回京交,交旨……"
说罢两眼一翻,背过气去了。银安殿上一阵大乱,保康王大惊失色,急忙派人进行抢救。约摸有半个时辰,石铁虎才缓醒过来。他跪在用熊皮铺的地面上,向保康王介绍了这次入唐的经过。他添枝加叶,把责任都推到唐朝方面,说什么唐朝骂突厥是匈奴,应该向大唐称臣纳贡;又说李世民看不起咱们突厥国,当众大放厥词,把雪猿摔伤,把我也打吐了血了,还把我押送出境等等。
"哇呀呀呀!"保康王一拍桌子霍然站起,用手指点着长安方向骂道:"李世民哪,李世民!实在欺我太甚,孤必兴师问罪。"
各部的郡王、酋长,也都顺风扯旗主张发兵。当晚,赤壁保康王召集了紧急的御前会议,参加的有:军师哈依格,大帅丹珠吐布,副元帅特尔巴干,大都督瓦尔古,副都督桑库,郡王齐齐朗杰、玛什顿、吉吉特,酋长富察包衣、僧存德尔、安朝珠布、塔什干达,将军石铁虎、巴山、巴特尔等等四十余人,保康王余怒未消,当众说道:"李世民欺我太甚,孤欲兴师征讨,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副元帅特尔巴干首先说道:"汗王起兵,正合天意。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因此臣赞成出兵。"
将军巴山大呼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留得李世民在,汗王就难以统率万邦。不如趁此机会,杀进长安,灭掉大唐,杀死唐天子,以了汗王多年的夙愿。"
石铁虎道:"臣这次奉旨入唐,发现大唐帝国空有虚表。秦琼、罗成,病的病,不在的不在,余者大都是年迈的老朽和庸庸碌碌之辈,臣还发现,沿路的关防并不坚固,只要汗王愿意出兵,臣敢保一年内,至多一年,就能拿下长安,三年就能攻占整个天朝领土。"
郡王齐齐朗杰把大嘴一咧,笑着说:"大唐朝不但物阜民丰,山川秀丽,听说还多出美女。到那时候,在座的诸公哪一位不弄他三十个五十个的,啊,哈哈哈哈。"
齐齐朗杰的话,引起众人的兴趣,一个个笑逐颜开,垂涎三尺,就好像已经达到了目的似的。最后,一致同意发兵犯唐。
军师哈依格道:"唐帝国地大物博,人口密集,山川秀丽,遍地是金银财宝,确实是得天独厚、最使人向往的地方。不过,从历代兴衰看来,这个国家是很难征服的。请汗王不要轻举妄动才是。"
保康王不悦,冷笑道:"依你之见,是不出兵喽?"
"不,臣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应该谨慎对待。"
"何谓谨慎对待?"
"回汗王的话,依臣之见,咱们先养精蓄锐,按兵不动,命令五王先出兵。让他们骨肉自相残杀。倘若五王胜了,咱们坐享其成;倘若他们两败俱伤,咱正好乘虚而入,收拾残局。退一步说,即使唐帝国战胜了,他的人马也会消耗大半,人困马乏,粮饷两缺。到那时,我们再把雄兵放出去,岂不事半功倍?"
"嗯!有理,有理。"
保康王虽然专横残暴,但极其英明。他马上采取了哈依格的建议,立即派专人催促五王进兵。
这五王都是谁?他们是天顺王杨度,南阳王朱伍登,潞州王单天长,夏明王窦永山,后汉王刘黑闼。这五路人马都聚集在玉门关外的安西和巴里坤一带。他们都是隋朝残部和反对大唐的势力,如今纠集在一起,共有人马二十多万,他们当中实力最大的是后汉玉刘黑闼。
五王接到赤壁保康王的诏旨,喜出望外,立刻祭旗出发,分兵两路,向长安杀来。哪两路?一路由天顺王杨度、南阳王朱伍登率领大军十万,横跨旱海,翻越贺兰山,直扑贺兰关;另一路由后汉王刘黑闼、潞州王单天长、夏明王窦永山率领雄兵十五万,出玛曲、迭部,偷渡白龙河,取成都,直扑阳平关。两路人马左右呼应,对长安进行夹击。
且说天顺王杨度,乃隋炀帝杨广的亲叔伯兄弟,岳王杨素之子。隋朝灭亡时,他率领家眷逃往西夏,自立为天顺王,在西夏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收集隋朝残部,成为一支反对大唐的顽固势力。杨度的宗旨是灭唐兴隋,企图恢复已经灭亡了的隋帝国,由他主宰天下。
南阳王朱伍登乃南阳侯伍云兆之子,后被朱灿收养,故名朱伍登。他的养父朱灿,曾自称南阳工,属于十八家反王之一,后被大唐所灭,朱灿战死,朱伍登率残部逃往塞外,投靠突厥,仍举着南阳王的大旗称雄天下。他不像杨度的野心那么大,只盼收复南阳,光复父业,做一路诸侯就满足了,在五王当中,他的人马最少,位次居后,可他的武艺是一流的。跨下宝马桃花驹,掌中一条八十二斤重的独龙宝铲,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他担任了前部正印先锋官,率本部三万人马在前边开道。一路上攻必克、战必捷,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仅一个月的工夫,就夺乌海,占陶乐,克平罗,定新城,直杀到贺兰关下。
这贺兰关乃长安北部的重要门户,唐帝国一向派重兵在此驻守。总兵官张公瑾,副将白显道、屈突通、屈突盖,这四员大将都是当年的瓦岗英雄,身经百战,武艺精湛,因此被派到这里。为了防患未然,这次的庆贺大典,他们都没能参加。
闲言少叙,且说张公瑾连连接到战败的消息,心急如焚,一面派人飞报长安,一面整顿人马守住城池。他先派屈突通、屈突盖各率五千兵马在关前扎下东西两座大营,与贺兰关成为犄角之势。又命白显道领兵巡城,还派人把城里的老百姓组成联防,配合官军巡逻放哨,维护治安。
贞观元年夏五月,朱伍登的大军杀到关下,直犯唐营。屈突通引兵出战,与朱伍登会于郊外。屈突通把唐军布成方阵,步兵居中,骑兵护住两翼,他立马在土坡之上,手提长矛,往对面观看。但见"南阳"兵滚地而来,旌旗遮日月,刀枪似麻林。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大红袍,胯下大红马,掌中横端一条大铲。面如晚霞,五官端正,看年纪也就在三十岁上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在他的身后有一面皂纛旗,旗上绣着四个大字,"南阳王朱"。左右还有一副门旗,旗上大书一副对联,上一联:"报父仇兴兵雪恨",下一联:"复旧业直捣南阳",旗下闪出几匹战马,马上坐的都是盔甲全身的将军,一个个手提利刃,虎视眈眈。屈突通看罢,用矛一点,高声喝道:"何处来的狂徒,胆敢进犯大唐疆土?"
朱伍登马往前提,也选了一座高坡,厉声答道:"某乃南阳王朱灿之子朱伍登是也!你是何人?"
"边关大将屈突通是也!"
朱伍登笑道:"原来是无名的鼠辈,你还敢与本王争斗不成?"
屈突通大怒,拍马摇矛,直奔朱伍登扑来。朱伍登也冲下高坡,晃掌中大铲迎敌。二马相交,矛铲并举杀在一处。也就是十几个回合,屈突通力法,招数散乱。朱伍登暗喜,拼力进攻,大吼一声,斩屈突通于马下。
唐兵见主将阵亡,群龙无首,军心浮动,被南阳兵杀得大败。忽听左翼炮响连天,有人喊道:"弟兄们不要乱,屈突盖来也!"
败散的唐兵稳住阵脚,重新聚结起来。且说屈突盖从探马口中得知哥哥阵亡的消息,肝胆皆裂,离开营盘,到军前替兄报仇。
朱伍登把副将赵海山唤到马前,耳语道:如此这般,赵海山领命去了。朱伍登交待完毕、催开战马,来战屈突盖,二马盘桓,二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原来屈突盖的本领比他哥哥大得多。掌中一条大铁枪,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朱伍登杀得性起,缠着屈突盖不放,直杀得难解难分。忽听唐兵一阵大乱,有人喊道:"不好啦--大营被劫了!"
"坏了,家被人家端了!--"
屈突盖听了大吃一惊,偷眼观看,见大营那面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传来哭喊声和呼救声。屈突盖暗道不好,无心恋战,拨马便走,他打算把营寨再夺回来。迎面正遇上赵海山,赵海山大笑:
"你的营寨已被某家占了,你腹背受敌,跑不了啦!"说罢举刀便砍。屈突盖料知败局不能挽回,夺路而走,迎面又被朱伍登拦住。不过三合,屈突盖受伤落马,死于乱军之中,朱伍登连伤唐军两员大将,夺占两座营盘,士气大增,命人挑着屈氏弟兄的人头,直逼贺兰关下。
这时张公瑾、白显道正在城上巡逻,已得知屈氏弟兄阵亡的消息,真是又惊又恼。但见唐营两座大寨火光冲天,败兵像潮水似的退了下来。张公瑾急令官兵用弓箭掩护,把败兵放进关来,还没等败兵进完,南阳兵就杀到了。张公瑾怕敌军混进城中,只好命人把城门关闭,扯起吊桥,把几百名没有进城的唐兵关在城外。这些唐兵叫苦不迭,手指城头破口大骂。有人说:"骂也无用,干脆投降了吧。"于是这些人放下刀枪,被俘虏了。张公瑾目睹此景,心如刀绞。
朱伍登飞马来到护城河边,命人摇晃着屈氏弟兄的人头,向城上示威。白显道大怒,向张公瑾请令:
"大哥给我三千人马,是死是活我也要把人头夺回来!"
张公瑾摇头道:"不可,不可。敌军连胜两阵,锐气正旺。我军新败,锐气已衰,宜守不宜战,休要中了敌军诡计。"
"难道我们认输了不成?"白显道都要哭了。
张公瑾劝说:"兵家胜负乃是常事,岂能以一城一地之得失而下定论?来日方长,再战不迟。"
白显道不敢抗令,盯着城下南阳兵怒不可遏。
朱伍登望着城头,高声喝道:"唐兵听着,叫你家主将与我搭话。"
张公瑾从垛口探出身说:"我就是主将,你有话说吧!"
朱伍登又把马往前提了几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亲提虎狼之师,所向无敌。量你这小小的贺兰关,岂能将孤挡住?劝你放聪明些,及早献关投降,不失封侯之位,若忠言逆耳,破城之日,玉石俱焚,你追悔不及矣。"
"呸!"张公瑾指着朱伍登骂道:"黄口孺子,休得胡言,天朝大将,铁骨铮铮,岂能保你!容某将你抓住,千刀万剐!"
朱伍登大怒,把铁铲一摆,喝令攻城。南阳兵闻风而动,分成十队,架着云梯,背着沙袋,填河攻城,张公瑾吩咐放箭。霎时箭如雨发,矢石,火铳,像下冰雹似地奔南阳兵投下。
朱伍登见军兵死伤惨重,不得不下令撤兵,在关前立下营寨。
次日天明,南阳兵再次攻城,又被唐兵击退。书说简短,朱伍登连攻了数日,未能攻破贺兰关,反倒伤损了两千人马,只好向杨度告急。
杨度闻报,亲提大军从平罗开赴前敌,离城五里安营下寨,与朱伍登遥相呼应。
朱伍登听说天顺王兵到,立刻带上亲兵,来见杨度。杨度派人把朱伍登接进大帐,置酒款待。朱伍登便把战事的经过讲了一遍。杨度笑道:"王兄屡立战功,佳音已传到神京,赤壁保康王大喜,昨日差人给你送来金牌三面,黄金五百两,以示嘉奖。"说着向左右一招手,就见两名锦衣侍卫,手托银盘,把金牌和黄金举到朱伍登眼前。朱伍登大喜,冲杨度一拱手:"愧领,愧领。"
说着话他伸出双手,刚要去接,忽然被杨度拦住:"且慢。"
"为什么?"朱伍登不解,尴尬地缩回双手。杨度冷笑道:"没别的意思,请王兄晚收几天,待破了贺兰关,再受此礼,岂不更好?"
朱伍登暗骂,老子包打前敌,伤兵损将,你他娘的在后边吃便宜,等现成,还用话奚落于我。真岂有此理!朱伍登虽心里不满,但表面上不敢得罪杨度。他深知这个家伙又阴又损,实力又厚,要把他得罪了,就没个好了。所以他恼到心里,笑到脸上:
"王兄说的对,等拿下贺兰关,一起祝贺吧。"
杨度命人把金牌和黄金拿下,笑着问:"王兄可有破城之策?"
朱伍登连打唉声:"贺兰关坚不可摧,屡攻不下,请王兄助我。"
杨度笑道:"你我同心破唐,何分彼此。"
朱伍登求问破城之法,杨度道:"兵法云,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有道是'兵不厌诈'。我有一计,可破贺兰。"
朱伍登忙问:"何计?"
杨度叱退左右,附朱伍登之耳:"如此这般……"
朱伍登眉头舒展,起身谢道:"此关若破,皆王兄之力,弟当表奏汗王,为王兄请功。"
朱伍登告辞回营,下令把中军参将刘仁唤进寝帐。刘仁是朱伍登的老部下了,从南阳关突围起,一直跟随到现在。他还有个弟弟名叫刘春,官拜标将,现在军前任职。他们对朱伍登赤胆忠心,言听计从。朱伍登叱退左右,独对刘仁说:"贺兰关城池坚固,又有张、白二人死守,极难攻破。汗王又再三催我破城,真叫本王左右为难。适才思得一条破城之计,请将军助我。"
刘仁跪地发誓说:"王驾有用我之处,只管吩咐,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伍登摇头不语。刘仁看出朱伍登有难言之隐,遂说道:"王驾有话只管明言,何须顾忌。"
朱伍登无奈说:"孤想借你兄弟刘春的人头用用,你可愿意?"
"这个……"刘仁大吃一惊,望着朱伍登那张严峻无情的脸,说不出话来。朱伍登道:"你放心,本王是有心的人,决不会亏待你和刘春的家眷的。"
刘仁知道朱伍登非常任性,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是很难改变的,看样子如不答应,连自己这条命也保不住。遂说道:"既然王驾千岁认为需要,臣遵旨就是。"
朱伍登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刘仁哪,孤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你谅解,我打算这么办,一会儿我就升帐,抓刘春一朝之错,当众将他斩首。你在下面可以散布流言,骂我不仁,然后再设法与唐军通信,倒反我的大营。我料张公瑾破敌心切,必来劫营,只要把他引出关来,你就算立下大功了。"
刘仁不敢不从,只好点头应允。朱伍登怕刘仁反悔,冷笑道:
"你和刘春的家眷,本王可以亲自照料,让他们随我的家眷住到一起好了。"
不等刘仁说话,朱伍登已经派人这样办了。刘仁明白姓朱的这是不放心,把家眷当成人质了。他们商议已毕,朱伍登传令升帐。鼓响三通,众将到齐,分立两厢,听候差派。就见朱伍登面沉似水,发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小小的贺兰关,就是拿不下来,是何道理?据本王查知,原来有人在暗中捣鬼,涣散军心,瓦解我军斗志,实属可恨!"
众将听了,面面相觑,不知王爷指的是谁。
"刘春!"朱伍登大吼一声,把众将吓了一哆嗦,刘春的脸也变了,赶紧答应一声,来到帅案前躬身施礼:"参见王驾。"
"嘟!"朱伍登把桌子一拍,"胆大的刘春,你身为标将,包打前敌,何故拿不下贺兰?"
"这个……"
刘春摸不着头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朱伍登又说:
"你还在军中诽谤本王,长唐兵之锐气,灭我军之威风,抗我令箭,阳奉阴违,岂能容你?来人,给我推出去斩了!"
刘春闻听,如雷轰顶,疾呼道:"冤枉啊--冤枉!"
众将素知刘春是南阳王的爱将,忙过来求情。朱大怒,喝令乱棒打出,这下把众人都给震住了。时间不大,刀斧手把刘春的人头提进大帐,放在帅案前面,众将见了,无不骇然。
朱伍登道:"而后再有人敢乱我军心者,以此为例!"
说罢袍袖一甩,退帐走了。
再说刘仁,眼见胞弟惨死,痛断肝肠,但又有苦说不出,把人头抱起,放声痛哭。很多人都围拢过来解劝。刘仁道:"我弟兄随南阳王出生入死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他竟抓住几句不实之词,将我弟斩首。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忙用手捂住刘仁的嘴,劝他不要往下说,刘仁大吼一声,昏厥在地。众人怕出事,忙把他扶回寝帐。刘仁苏醒时,见身边都是心腹人,便提起笔来,按着朱伍登的安排,给张公瑾写了一封密信,派人用箭射上城头。究竟张公瑾能不能中计?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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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四回 罗成拜将
刘仁按照朱伍登的安排,把一封密信射上贺兰关,被守城的唐兵发现,立刻呈给总兵官。张公瑾展书观瞧,上写:
南阳中军参将刘仁,忍痛含悲,致书于张公瑾、白显道二位将军麾下:
朱伍登残暴不仁,杀爱将以树淫威。吾弟刘春,无故被戮,实难令人心服,满营众将也为之不平。
如今,南阳兵军心浮动,上下不睦,将帅相疑,此正为二将军破敌立功之时也。二将军若有此意,我当为内应,明晚三更,于中军引三堆大火为号,机不可失。切切!
刘仁顿首
白显道大喜:"天助我破敌,机会难得呀,哥哥要从速安排才是"
张公瑾沉思不语,半晌方说道:"用兵之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以防有诈。"
白显道说:"坐失良机,何时才能破敌?"
张公瑾仍在沉思。这时,被打入南阳兵内的细作,送来情报,介绍了朱伍登怎样杀死刘春,刘仁如何痛哭,众将如何不服等情形。白显道把大腿一拍:"怎么样?哥哥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张公瑾这才相信了。不过,为防备有变,他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命白显道守城池,由他自己率三千人马前去劫营。白显道要求说:"哥哥,还是让小弟去吧!"
张公瑾不允,到了第二天晚上,张公瑾满身披挂,饱食严装,操枪上马,领着三千军兵开门落锁,偷偷地杀出贺兰关,直奔朱伍登的营盘而来。
五里之遥,顷刻便到,张公瑾把人马埋伏在沙丘后面,立马提枪向对面观看。但见朱军的营盘中灯火微弱,辕门紧闭,只有几个哨兵的影子在灯下晃动,偶尔传出几声战马的嘶鸣。看样子朱军是毫无准备,已经放心地睡大觉了。
张公瑾又等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现敌营中放起三把大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烈焰飞腾,照明天地。张公瑾见了,不敢怠慢,把银枪一挥,高声喝道:"弟兄们,杀呀!""杀呀--""冲啊--"
三千军兵呐喊着,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向敌营冲去。
张公瑾一马当先,冲进辕门,敌军不战自退,四散奔逃。
张公瑾一口气杀到中军,不见有人接应,心中狐疑起来。刚想传令退兵,突然四外号炮齐鸣,惊天动地,"嗵--""嗵!嗵!"紧接着火把通明,伏兵四起,把唐兵困在垓心。霎时间,箭如雨发,鸟铣、火枪、石雷,像狂风暴雨似地向唐兵倾泄。唐兵毫无防备,又没有掩体,完全处于挨打的地位。刹那间,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人马死伤了大半。张公瑾肋部也受了箭伤,他强咬牙关往外冲杀。哪知,迎面正遇上朱伍登。就见他立马横铲拦住去路,"哈哈"大笑道:"张公瑾,你跑不了啦!还不下马投降,等待何时!"
刘仁在朱伍登身边尖着嗓子喊道:"你中了我们的苦肉计了,只有下马请降,才能免死。胆敢说半个不字,管让你等一个不剩,说!降,还是不降?"
张公瑾问道:"你是何人?"
"大将刘仁是也!"
"可是你给我写的书信?"
"不错,正是某家。"
张公瑾道:"叫某降也不难,不过……"
刘仁见张公瑾欲言又止,可能是活心了。为讨好朱伍登,他把马往前一催,笑呵呵地说:"张将军有话说吗?当众不好明言,单独对我说也可以。"
张公谨把马往前一提说:"是……这样的……"
刘仁没听清楚,往前探身问道:"你说什么?"
张公瑾突然把大枪一举,狠狠地说:"我说的是这个!""唰"的一枪奔刘仁当胸刺来,刘仁躲闪不及,正扎了个透膛。"啊--"他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张公瑾还不解恨,又在他身上猛戳了几枪。朱伍登大怒,拍马抡铲冲了过来,与张公瑾战在一处。张公瑾本不是朱伍登的对手,再加上肋部受伤,气血两亏,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被朱伍登一铲劈于马下,又一铲把人头砍掉,可叹张公瑾与三千唐兵全部死于非命。
朱伍登命人挑着张公瑾的人头,直逼贺兰关下。这时,白显道已接到噩耗,他大叫一声昏厥在地,左右急忙将他救起。白显道放声大哭:"哥哥,是我把你害了,愿仁兄在天之灵多多保佑,小弟一定给你报仇。"
白显道是个急性子人,很少考虑后果,引军杀下关来,朱伍登迎头赶上去,与白显道厮杀在一处,还不到十个回合就被朱伍登斩于马下,主将阵亡,唐兵大乱,朱伍登趁势杀进贺兰关,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命红旗报捷,迎接天顺王杨度进城。
贺兰关陷落的消息,飞快地传到了长安。贞观天子十分震惊,急忙召集文武大臣商讨对策。恰在这时,军师徐懋功、越国公罗成刚刚从山东和湖南回到京城,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上由兵部尚书王君可介绍了五国联军侵犯大唐的情况,又介绍了贺兰关失陷的经过。众人听了无不气满胸膛,纷纷请旨,要求出战。
李世民问徐懋功:"爱卿以为如何?"
徐军师道:"看来,仗是非打不可了,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这样也好,咱就来个趁热打铁,歼灭五王,扫清内患,征服突厥,巩固边陲。"
侯君基道:"臣早就听说五国联军欲进犯我朝的消息了。他们蓄谋已久,来者不善,主公且不可轻敌。"
尉迟恭捋着大胡子说:"单从贺兰关一战,就看出他们来势的凶猛了,咱们应该谨慎对待。"
罗成冷笑道:"尉迟元帅和侯大哥未免太胆小了吧?什么叫五国联军?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是某说句大话,只要万岁命某领兵,杀五王,灭突厥,如屠鸡犬耳!"
尉迟恭也冷笑道:
"越国公,请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要知道,人后有人,天外有天,英雄后面有好汉。高傲无人是要吃亏的!"
罗成闻听,以拳击案,狂笑了几声:
"尉迟元帅,你敢与某打赌吗?倘若我灭了五王,平了突厥,你怎么办?"
尉迟恭道:"真要如此,我就把帅印让给你!"
罗成摇头道:"帅印算得了什么,我要的不是这个。"
尉迟恭道:"这么说,你是要我的脑袋了?好,我就把人头赌上!"
众人听了急忙解劝。李世民笑着说:"二卿不必争论了,你们都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何必伤了和气。慎重对待是正确的,蔑视敌人也是正确的。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出兵吧。"
罗成奋然道:"臣愿带精兵两万,收失地,灭五王,直捣突厥老巢,如不胜,愿领欺君之罪!"
徐军师道:"五王势大,不可低估,又有突厥为后援,更不可小觑,兄弟且慢急躁,还须仔细斟酌才是。"
罗成道:"三哥,你怎么也这样说?张口慎重,闭口斟酌,不等我们商量妥帖,人家早就打到门口来了。依我之见,你们尽管商议,某先领兵去战朱伍登!"
众人深知罗成狂傲,听不进别人的话,因此不便插口。徐军师无法,只好与李世民单独商量了一阵,作出决定。李世民降旨道:"五王分两路前来进犯,我军也要分两路迎敌,特命罗成为征西大将军,马三保、段之贤、刘洪基、殷开山为副将,率兵五万,复夺贺兰关,对付朱伍登和杨度。特命尉迟恭为平西大将军,齐国远、李如辉、贾云福、柳卅臣为副将,领兵八万,抵挡单天长、窦永山、刘黑闼,程咬金总督粮草,侯君基为两路接应使,徐懋功为总监军,三日后兴师,不得有误!"
众人领旨下殿,分头准备去了。
罗成怀着激动的心情回到越国公府。仆人把马匹接过,庄氏夫人亲自迎接,到内宅落座吃茶。庄氏见丈夫面有喜色,遂问道:
"老爷因何这般高兴?"
罗成道:"皇上钦命我为征西大将军,三日后引兵西征。许多年不打仗了,难免心里有些激动。"
庄氏闻听就是一愣:"怎么,又要打仗了?"
"你感到奇怪吗?"罗成笑道,"古往今来,人就是生活在争斗之中,你不打他,他就打你,真正的太平盛世,也是用鲜血和战争换来的。"
夫人道:"老爷何时才能归来?"
罗成道:"多则二年,少则一载,定会凯旋。"
夫人道:"老爷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万望多加检点,且不可轻敌误事。"
"哈哈哈哈。"罗成大笑道,"夫人放心好了,量刘黑闼、朱伍登等庸碌之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无非都是些流寇鼠盗。突厥虽强,毕竟是化外之人,软欺硬怕,懂得什么兵书战策?也不是某自夸其能,打他们易如反掌。"
庄氏夫人名金定,乃罗成的原配夫人,对丈夫的脾气禀性,她是了如指掌的,他知道丈夫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武艺超群,聪明干练,久历疆场,见多识广;可是,他又是个刚愎自用、性骄气傲、目空一切的人。对此她是十分担心而又不满的。但作为一个贤慧的妻子,她又不敢深说,仅是点到而已。正在这时候,小少爷罗通进来了,他今年十四岁了,论相貌与他父亲罗成极相似,面如银盆,五官英俊,举止潇洒,仪表出众,且又知书明理,才智过人。罗成夫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爱如掌上明珠。罗通自幼与母亲学文,随父亲习武,罗家的枪法、绝艺,他几乎全都继承了,至今仍苦练不息。他听说父亲又要出征了,怀着满腹疑虑来见父亲。礼毕,垂手站在爹爹身旁。
罗成望着儿子,亲切地问道:"练功了吗?"
"回爹爹的话,刚练完。听说您下朝了,特来问安。"
"嗯,一定勤学苦练哪!我不是一再对你说过嘛:'要学惊人艺,须下苦工夫';若想人前显贵,就要暗中受罪。"
"是,儿都记住了。"
罗通施了一礼,又仗着胆子问道:"听人说,爹爹又要远征了,可有此事?"
"嗯"
罗成点点头。罗通道:"听说这次要打大仗,不但要对付五国联军,还要西征突厥,说不定得打几年呢。"
"这话是谁说的?"
罗成收敛了笑容,不高兴地问道。罗通有些心慌意乱:"这……外边都在这么议论。"
罗成冷笑道:"不要听他们胡猜乱讲,方才我对你母亲说了,这次的战争,多则二年,少则一载,就可凯旋还朝。"
罗通道:"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请爹爹恕罪。"
"有话你就说吧,我不怪你就是了。"
罗通挺直身子说:"儿打算跟随爹爹一起出征,也好在鞍前马后保护您老人家。"
"哈哈哈哈。"罗成边笑边点头说,"罢了,罢了,难得你有此孝心。"
"爹爹,您就答应了吧。"
罗通扯着罗成的袖子,不住地哀求。
罗成严肃地说:"不行,你还没到从征的年纪,再说也用不着你,你在家孝顺母亲就可以了。"
罗通一听,差点没急哭了,嗫嚅地说:"爹爹,人家都说,这次是打硬仗,五国联军和突厥都是不好对付的,他们光是军兵就超过了一百万,能征惯战的大将足有几千名,贺兰关一战,就打死打伤我军三万余人,张公瑾、白显道、屈突通,屈突盖几位伯父也都阵亡了,可见这场大战是如何的险恶。爹爹身为大将独挡一面,与数倍于我之敌鏖战,怎能不让孩儿担心?所以,儿要出征助爹爹一臂之力。"
罗成不悦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因何长敌人之锐气,灭自家的威风?你这话,也就是在家里说,若换在军营里,就应该按军法治罪!"
罗通吓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庄氏夫人忙解围道:"老爷何必动怒,孩子也是出于一片孝心哪!"
罗成站起来,背着手来回地走着说:"孩子的心我是理解的,不过未免过分了点。我一生最鄙视懦夫软汉,身为武将的,胆要大,气要壮,心要狠,手要黑,行动要果断,视死如归,置身于万马营中如无物,视强敌如草芥,要有克敌必胜的信心,要有惊天动地的气魄,这才配当一名大将。"
罗成停在夫人面前接着说:"战争是残酷的,你不杀死他,他就要杀死你,每天都要死人,每战也要死人,排兵布阵,逗、引、埋伏,处处都要使用心计。吉凶难卜,胜负难料,随时都可能为国捐躯。咱们就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怎忍心带着他去冒险?万一我要有个三长两短……"
"别说了!"庄氏夫人怕丈夫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头,对儿子说:"通儿,别惹爹爹生气了,还不快赔个不是!"
罗通心里委屈,嘴里不敢说,只好勉强地说:"爹爹的心意,儿明白了,儿一定在家孝顺母亲,好好练习功课,请爹爹放心。"
罗成点头说:"这才是好孩子,在我出征的时候,你要把祖传的'绝命枪'练好,等我回来,还要检查呢。"
"儿遵命。"
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外禀道:"马三保、段之贤、刘洪基、殷开山四位将军到。"
罗成立即吩咐:"请到客厅。"
说罢大踏步走出书房。庄氏夫人和罗通望着罗成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股莫名其妙的阴云笼罩在心头。
贞观元年春,罗成率领五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老将马三保为先锋,段之贤为合后,刘洪基、殷开山为左右护军,唐万仁、唐万义护理中军,直奔贺兰关。
罗成在马上下严令,以每日一百五十里的速度急速前进,违令者按贻误军机罪处斩。官兵都知道罗成治军极严,执法如山,毫不讲情面,因此心怀畏惧,背道而行。书说简短,这一天离着贺兰关可就不远了。突然前队响起了炮声和喊杀声。罗成把马带住,等候情报。时间不大就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报事的蓝旗官,他先向罗成行了军礼,然后说道:"启禀大将军,马老将军遇上了伏兵,已然交了手,胜负未分,请大将军定夺。"
罗成问道:"敌军多少?何人带队?"
"回大将军,敌军约有五千,领队的是朱伍登手下的大将周能、周顺。"
"再探!"
"是。"
"是。"
蓝旗官拨马走了。罗成望着唐万仁、唐万义说:"马上安营扎寨,我领人到前边去看看。"
"遵命。"
罗成带着五百马队,冲出中军,风驰电掣一般向前队奔去。
开仗的地方叫十里堡,顾名思义,此处离贺兰关仅有十里,左边是山峦名叫野狼窝,右边是一条小河,名叫仙人渡。中间是一条曲曲弯弯的官道,两边坑坑洼洼,有不少密林和庄稼地,在官道的西侧,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由于这里地势险要,素为兵家必争之地。所在,战争打响后,乡民们早都逃光了。
朱伍登和杨度占领三关后,本想着继续深入,怎奈十多万人马,粮草接济有困难,只好按兵不动,每天派人到四处征粮。
朱伍登和杨度料到唐兵很快就会来到的,所以一面加固城防,一面派大将周能、周顺领兵五千,埋伏在十里堡一带。这周氏兄弟也是朱伍登手下的猛将,每人掌中一把开山大斧,十分骁勇。
他俩把军兵埋伏在野狼窝,坐等鳌鱼上钩,恰巧马三保率领的前军来到了。周氏兄弟商量之后,周能在左,周顺在右,企图把唐兵拦腰切断,分片剿灭。
马三保本是唐朝大将,带兵三十余年,有丰富的临战经验。在行军的路上就做了各种预防,他的部队刚走进野狼窝,马三保就预感到形势不妙,马上传令收缩队形,摆成方阵。骑兵在四周,步兵守中心,缓缓地前进。果不出他的所料,往前走了不到三里,敌军就出动了,摇旗呐喊,奔唐军杀来。虽然来势甚猛,却没能把唐兵的方阵突破。双方在古道上、山坡前、大地里、小河边展开了激战。
马三保抖擞精神,银髯飘摆,手执金背七星大刀直奔周能扑来。周能抡开大斧与马三保战在一起。二十几个回合,胜负不分。周顺恐哥哥有失,催马摇斧前来助阵。两匹马、两把大斧把马三保困在垓心,十几个回合,马三保就招架不住了。累得他汗透征袍,吁吁直喘。正在这紧要关头,罗成到了。
罗成领着骑兵五百,登上一座沙丘,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透过沙尘,他发现战斗非常激烈,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去。有几个身受重伤的唐兵,满身是血,仍与敌军死战,看到这些,罗成感到欣慰和满意。忽然他看见了马三保,正被两名敌将围住,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罗成不敢怠慢,手托长枪,双脚点镫,胯下的白龙驹一声嘶呜,四蹄蹬开,好似一道闪电,冲下沙丘,眨眼就冲到敌将马前,手起一枪把周顺刺于马下。周能见势不妙,拨马便走,哪知罗成的马快,顷刻就追了个首尾相连。还未等周能把马掉转过来,罗成的枪就到了,"噗哧"一声扎了个透心凉,死尸栽于马下。罗成手下的五百骑兵,个个都像小老虎,高举马刀,寒光闪闪,一个冲锋就把朱军击溃了。直杀得尸横遍野,鬼哭狼嗥,能跑的跑了,不能跑的都举手投降了。
罗成喝道:"马将军听令!"
"未将在。"
"你率领我这五百骑兵,追赶逃兵,务必全歼,一个不留!"
"遵令"
马三保把大刀一挥,追下去了。罗成又喝道:"中军何在?"
中军副将尚青山忙答应一声:"未将在。"
罗成指着近千名俘虏说:"把他们全都斩了!"
尚青山一愣:"这个……恐怕不合适……"
"你敢违抗将令?"
罗成冷着脸,目光凌厉地盯着面前的盟兄。
"是,未将遵令。"
尚青山不敢抗令。忙指挥三千步兵,两千骑兵,把集中在仙人渡畔的俘虏层层包围,信炮一响,刀矛齐发,可怜这些手无寸铁的俘虏兵全都做了刀下之鬼。
这时马三保也回来交令说:"未将已奉令将朱伍登的逃兵斩尽杀绝了,带回人头三百五十八颗,请大将军验看。"
罗成望着士兵手中提着血淋淋的人头,满意地一笑,传令把人头和全部尸体扔到仙人渡河里,这才收兵回寨。
晚饭后,唐兵疲惫不堪,刚要解衣就寝,突然中军响起鼓号声。谁都知道这是紧急集合的信号,官兵们不解其意,马上到营外列队集合,营官以上的军官都赶快跑到中军去请令。
中军大帐,灯火辉煌,罗成全身披挂,怀抱令旗,高坐在中间的虎皮交椅上。一大群文案、师爷、幕宾、参赞站在他的身后,副众将,整齐严肃地站了两大溜,一个个盔明甲亮,佩剑悬刀,杀气腾腾。罗成命中军官点过花名册,这才说道:"大家都很累了,本应好好休息,不过,这是战场,敌军是不会让我们睡舒服觉的。我料他们必来偷营劫寨,望大家做好防备。"
"是!我等愿听大将军的调遣。"
众将同时回答,声音整齐洪亮。
罗成下达密令后,众将领令,分头准备去了。
果不出罗成所料,三更刚过,敌军就到了,领兵的正是南阳王朱伍登。
原来周能、周顺全军覆没的消息传进贺兰关,朱伍登闻听直气得火冒三丈,肝胆欲裂,马上就要点兵出城与罗成决战,当时被天顺王杨度劝住,他说:"罗成乃世之名将,勇不可挡,加上唐军新胜,锐气正旺,我军战也无益。不如夜间偷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岂不事半而功倍?"
朱伍登强压怒火,好不容易耐到天黑,这才点兵一万,悄悄离开贺兰关;杨度也派出精兵五千,命族弟花刀将杨昆统带,为朱伍登的后援。朱伍登出城后命马、步三军摸黑疾走,二更左右就离着十里堡不远了。他让军兵原地休息,亲自领人察看形势。只见唐营全都分布在山坡下,一眼看不到头,静悄悄的好似无人一般,朱伍登心想,罗成胜了一阵,心满意足,已经睡大觉了,安知朱某前来劫营,他咬牙切齿地骂道:"罗成、罗成,你可知血债要用血来还?朱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把马一拨,回到队内,把众将召集在一起,做了安排。于是,大将金奎、金亮在左,上将刘发、赵延在右,他领着八名副将居中,兵分三队,奔唐营袭来。
三更天刚过,他们就来到辕门了。朱伍登把大铲一摆,高声喝道:"冲!""冲啊!""杀呀!"
刹那间,人喊马嘶,灯火通明,朱军像潮水般冲进唐营。这才叫: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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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五回 藩王伏诛
朱伍登指挥人马,杀进唐营,但见各帐都是虚张灯火,空无一人,朱伍登就知道上当了,急令退兵。然而,身入重围,已经走不脱了。就听见野狼窝山头上一声炮响,伏兵四起,正东是马三保,正西是殷开山,正南是刘洪基,正北是段之贤,东南是唐万仁,东北是唐万义,西南是尚青山,西北是夏玉山,各引精兵杀来,把朱伍登的人马压在山坡下。
朱伍登被惊得魂飞魄散,急忙掉转马头,往外冲杀,迎面正遇上唐将殷开山。
殷开山,山东巢州人,天生臂力过人,善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他已经六十二岁了,每顿仍吃斗米,人送绰号"殷无敌"。今晚他奉命把守西面,首当其冲,恰与朱伍登相遇。殷开山"哇哇"暴叫,立马横棒把他拦住,高声喝道:"朱伍登!你已自投罗网,插翅难飞,还不下马请降!"
朱伍登借着火光观看,就见对面闪出一哨人马,门旗之下立着一员老将,头顶红铜盔,身披红铜甲,胯下压骑红鬃马,掌中平端一条钉钉狼牙棒,面如晚霞,豹头环眼,颔下长着一部大红胡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朱伍登用铲一指,喝问道:"老匹夫是谁?赶快报上名来。"
殷开山冷笑了一声:"某乃开唐老将殷无敌是也。"
朱伍登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且问你,罗成何在?爷爷要与他拼个死活!"
殷开山大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我来对付你就足够用了!"
"呸!老匹夫,拿命来!"
朱伍登催动战马,手抡镔铁大铲,直奔殷开山冲来。殷老将军毫不示弱,双脚点镫,马往前提,向前冲去。
在灯光的照耀下,两匹战马,都好像离弦之箭,飞快地碰在一处。马上的大将,就好像两头狂怒的雄师争食,吼叫着战在一处。
再看朱伍登抡开大铲,"力劈华山",见头便剁。殷开山急忙使了个"横担铁门栓"往上一架,大铲正砍到棒杆上,"咣噹"一声,火星迸溅,把殷开山的红鬃马震得往下一塌腰,不住地"咴儿咴儿"吼叫。朱伍登也被震得双膀发酸,虎口发麻。殷开山心说,姓朱的小子好大的力气,难怪张公瑾众人不是他的对手,我也要留神才是。想罢急忙抽招换式,手腕子一翻,狼牙棒奔朱伍登腰部打去,朱伍登使了个"顶天立地"把大铲一竖,将狼牙棒架住,两匹战马一错镫,朱伍登使了个"左插花"抡起大铲,奔殷开山肩头便劈,殷开山赶快使了个"苏秦背剑",斜背狼牙棒,把大铲架住。二马盘旋战在一处。俗话说,英雄出少年,朱伍登才二十多岁,血气方则,越战越勇;殷开山年逾花甲,时间长就招架不住了。累得他盔歪甲松,热汗直流。恰在这时,尚青山、夏玉山两支人马杀到了。这尚、夏二人也是唐朝的名将,当年在山东济南贾柳楼与秦琼、徐懋功、程咬金等四十六友结拜。多少年来,转战南北,立下了不少战功,都富有战斗的经验。今晚,他俩奉命把守西南、西北两路。厮杀之中,他们杀伤了大量敌军,不断缩小包围圈。因见这里还在鏖战,特赶来支援。
尚青山手使大刀,夏玉山使一对双刀,从左右夹击朱伍登,三员大将把他围住。
此刻朱伍登已经豁出去了,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其实,他不豁出去也不行了,眼看全军就要覆没,多少年积累的这点血本也输光了,有何面目去见各王。再说,他的对手又是威震四海的罗成,初次相遇,优劣已分,因此拼命血战。常言道:一人舍命,万将难敌。这话一点不假,尤其这朱伍登又有惊人的本领,所以三将也战不倒他。
这时,整个的战场几乎都平息了,各路人马先后报捷,把朱军全部歼灭,唯有正西这一路还在酣战,罗成闻报,心中不悦,急忙率领亲兵前来观战。
此刻天已放亮,东方露出鱼肚色。罗成一行,踏着遍地横躺竖卧的尸体,来到西方的战场。在外面包围的唐兵纷纷把道路闪开,罗成催马来到里面。但见四匹马绞在一处,直杀得难解难分。罗成望着凶神般的朱伍登,暗中点点头,罢了,不愧是一员虎将,果然马快铲急,受过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看罢多时,他吩咐一声:"鸣金!"
传令兵敲起铜锣。"噹、噹、噹……"殷开山三将听到锣声,不敢抗令,急忙拨马跳出圈外,一眼看见纛旗下的罗成,赶快过来交令:"请问大将军,何故鸣金?"
罗成道:"诸公都很累了,把姓朱的交给我吧。"
说罢把令旗交给身旁的尚青山,一抬腿摘下五钩神飞亮银枪,双脚轻轻一点马镫,来到朱伍登马前,"吁!"带住白龙驹,右手背枪,高声喝道:"你就是南阳王朱伍登吗?"
朱伍登圆睁怪眼,手托大铲,向对面观看。只见大白马上端坐一人,银盔素甲,手执长枪,面如银盆,剑眉虎目,威严中透着傲气,身前马后透着百步威风,看这气派,心中已知八九。遂喝道:"正是本王,你可是罗成?"
罗成点点头,以长者的口吻说道:"你的身世我很清楚。你的生父乃大隋的名将甫阳侯伍云兆,你的养父是南阳王朱灿,你也是个将门虎子,忠臣之后。后来误入歧途,成了国家的叛逆。尽管如此,唐天子对你还是很谅解的。本公也爱惜你是条好汉,你如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不但性命无忧,还可以在大唐居官,享受荣华富贵。你若执迷不悟,嘿嘿,可就要把你断送了。"
"哈哈哈哈!"朱伍登狂笑道,"姓罗的,少要在我的面前卖狗皮膏药。别忘了,人各有志。你说唐朝好,我说不好,你说我是叛逆,我看你才是叛逆!咱们是两股道上的车--越走越远,也可以说是冤家对头,没法调和!都怪本王贪功心切,中了你的埋伏,乃至全军覆没。不过,我并不懊丧,大丈夫做了不悔,悔了不做。这次的失败乃时也、运也、命也。姓罗的,你就伸手吧!"
罗成冷笑一声:"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要知道,在战场上我是从来没给谁留过情的。今天劝你,这也是我破例的头一次。没想到还遇上了吃生米的,这也是时也、运也、命也,既然你不屈不挠,视死如归,我就成全你好了。"
朱伍登无话可说,大吼一声,抡铲奔罗成劈来。罗成把马镫一点,白龙马一转圈,把这一铲就躲过去了。朱伍登把大铲抽回,平着往前一推,奔罗成的脖项铲来。前文书咱们说过,他这把铲,其形状好像一把大铁锹,三面是刃,光铲头就有一尺八长,纯钢打造,分量之重,招数特殊,十分的厉害。罗成不敢轻敌,见大铲来了,忙使了个"卧看巧云",双脚往前伸,身子往后仰,"唰"一声躺到马背上,这第二铲又落空了。二马一错镫,罗成则坐起来,朱伍登使了个"脑后摘瓜",大铲当刀使,奔罗成后颈砍来。罗成赶紧往前一哈腰,缩颈藏头,又把大铲躲过去了。
两匹马跑出去百步,又圈回来碰在一处。朱伍登喝道:"罗成!你因何不还手?怯战了不成?"
罗成冷笑道:"如果你没有记错的话,本公让了你三招,念你的祖父、父亲都是忠臣,故让你头一招;念你是个英雄,故让了你第二招;在你临死以前,留个纪念,故让你第三招。咱可把话说清楚了,你现在悔悟还不晚,再若逞强上脸,可休怪我无情了。"
"呀呀呸!"朱伍登吼道,"没人领你的情,拿命来吧!"
说罢抡起大铲又要动手。罗成把脸往下一沉,头上的青筋鼓起多高,咬着牙冷笑道:"看来,人不能可怜人哪!朱伍登,你别觉着你有两下子,在我面前,你连十个回合也过不去!"
"哇呀呀呀!"朱伍登两眼充血,抡铲便砍。罗成这回可不客气了,双手绰枪,留神观看。他一看大铲立着劈下来了,赶紧把马往旁边一拨,大铲落空。不容朱伍登变招,罗成一抖手,大枪奔朱伍登左手腕子便点。这一招来的又巧又快,朱伍登急忙抽回大铲,往外拨枪。他哪知罗成的厉害,方才这一枪是虚实并进。对方若是不躲或躲不开,这一枪就是实的;假如对方若是躲开,这一枪就是虚的,然后见事行事,随机应变。罗成一看朱伍登往外一拨枪头,赶紧把枪往上一抬头,"哧溜"一声,奔朱伍登的咽喉就来了。朱见事不妙,赶紧一甩头,结果脖子是躲开了,肩头可没躲开,正被枪点中。做大将的,都有盔甲护身。护肩头的叫吞肩兽,形状如虎,乃铁甲制造,一般的兵刃是砍不坏刺不透的。罗成对此十分了解,所以他这一枪,躲开了吞肩兽,正点到肩窝上,"咔嚓"一声,刺透双重棉甲,扎到肉上有两寸多深,把朱伍登疼得大吼一声,几乎栽于马下,鲜血顺着肩窝就流出来了,这就是头一个回合。
朱伍登杀得性起,忍痛负伤,又冲了过来,大铲平着奔罗成腰部铲来。罗成把马往旁边一拨,用大枪把铲压住。接着一翻手,枪奔朱伍登的心窝刺来。朱伍登在马上一斜身,把大枪躲过,哪知罗成的枪招变化得太快了。就见他后把一立,前把一低,枪奔朱伍登胯下点来。朱伍登躲闪不及,正扎到大腿上,这一枪深可见骨,可把朱伍登疼坏了,单手提铲,另只手捂住伤口,血流不止,这是第二个回合。
仗打到这个地步,朱伍登就有点打怵了,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但他仍不肯服软,吼叫着又奔罗成扑来。大铲横推,奔罗成脖项砍来。现在罗成已稳操胜券,一不慌、二不忙,把大铲躲开,"啪啪啪"就使了个盖顶三枪,这三枪是扎脑门挂双眼,又急又猛,朱伍登眼花缭乱,急撤铲往外招架。罗成的双手一翻,"啪、啪、啪"又是三枪,这三枪是扎心门、挂两肋,朱伍登吓得魂不附体!就在这时候,罗成把后手一抬,前把一摁,枪奔朱伍登小腹扎来。朱伍登再也躲不开了,这一枪扎了个正着,"噗哧"一声,从小肚子扎进去,枪尖从后腰露出来了。就见朱伍登撒手扔铲,两眼往上一翻,在马上晃了两晃,一头栽到马下,四肢抽搐,五官移位,不一会儿就咽气了。罗成抬靴子底,把枪尖上的鲜血擦净,一拨马回到纛旗之下,吩咐道:"中军!"
"在。"
"要用上等棺材,把朱伍登装殓起来,而后就埋在这仙人渡旁。记住,要立一石碑,刻字留念。"
"遵命。"
唐万仁领命准备去了。马三保拱手道:"大将军,朱伍登的人马都被剿灭了,还捉了俘虏四千多人,请问大将军如何处理?"
罗成沉吟片刻,以极严峻的口吻说:"老幼的全部释放,轻壮的一个不留!"
"是。"马三保、殷开山奉命照办去了。时近中午,一切后事都处理完了。罗成又传令箭,兵发贺兰关。
朱伍登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贺兰关,天顺王杨度大吃一惊,急忙召集文武,商讨对策,会上由花刀将杨昆介绍了全部经过。
原来他奉杨度之命,引军五千给朱伍登做后援,朱怕他把功劳抢去,只命他领兵在五里地外等候消息,杨昆对此极为不满。恰好朱军中了埋伏,杨昆坐山观虎斗,他一直等到天光放亮,得到朱伍登死难的消息后,才引军回关,向杨度禀报。
五王之间,原本就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彼此嫉妒、互相拆台的。所以杨度并不怪罪杨昆。然而朱伍登一死,千斤重担就落在他的肩上。尤其是面对罗成这样的强敌,他怎能不担忧呢。杨昆介绍完经过后,他接着说道:"南阳王一死,失掉孤的左膀右臂。罗成才智过人,勇不可挡,一场大战就在眼前,卿等有何良策,从速奏来。"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低头不语。杨度叹道:"诸公如此气馁,孤只好就此退兵了?"
"且慢。"上垂首站起一个出家的道人,打稽首,颂法号:"无量天尊,王驾千岁莫要急躁,贫道略施小计,管叫罗成死无葬身之地,唐军有来无回。"
这道人身高九尺挂零,骨瘦如柴,面如瓦灰,两眼深陷,形如骷髅。颔下一部花白胡须,声音嘶哑,举止僵硬,活像是一具出土的古尸。此人姓姜,名道令,出家在昆仑山玉虚观,他自称是姜子牙的后人,对兵书战策,颇有研究,武艺也不错。三年前,被杨度聘为护国军师之职。
杨度忙说道:"请问军师,如何能将罗成置于死地?"
姜道令冷笑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罗成虽然武艺出众、文武双全,可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刚愎自用,目中无人。古往今来,凡是这样的人,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诸如,列国的子都,西汉的项羽,三国的吕布等等,这种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嗯,有理,有理!"杨度不住地点头,问道,"依军师之见,当用何法?"
"罗成不来便罢,若来时,王驾只管引兵出战。到那时,贫道用激将法,将他引进埋伏圈,管让他插翅难飞。罗成一死,剩下的那些碌碌之辈,也就不难对付了。"
杨度又问:"不知军师怎样埋伏?"
姜道令笑道:"法不传六耳,天机不可泄漏,请王驾附耳过来。"
杨度把身子往前一探,妖道伏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儿。杨度听罢,喜上眉梢,不住地说:
"妙计,妙计,就依军师。"
姜道令马上传令,--做了交待,众将领令,分头准备去了。
"报--"
报事的军兵,慌慌张张跑进议事厅,刀尖点地,禀道:"启奏王驾千岁,唐军已然杀到关下,在外边讨敌骂阵,请王驾定夺。"
"再探!"
杨度又与姜老道商议了多时,这才传令,全队应敌。杨度全身披挂,绰刀上马,在亲兵卫队的簇拥下,杀出贺兰关,姜道令把令旗一招,列成二龙出水的阵势,骑兵压住阵脚,护住两翼,步兵居中,护住中军,三千名弓箭手断后,以防万一。天顺王杨度立马横刀,在纛旗下往前观看。
但见唐军早已布好了阵势,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步兵一色是短刀盾牌,骑兵一色是长枪大戟,黑白二将各带精兵两千压住阵脚。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五队铁甲军护住中军,摆成方阵,内藏火铣和弓箭手。旗号鲜明,杂而不乱。正中央有三十六面天罡旗,七十二面地煞旗,二十八面飞龙旗,十六面飞虎旗,在绣金大红罗伞下,摆着越国公和平西大将军的全套家伙:旗枪、皮槊、银戟、金斧、豹尾、铁鞭、掌扇、铜镫、长剑、雁翎刀、官衔牌、官衔灯。
在队伍的正中央,高挑着一面坐纛旗,旗杆高一丈八尺,足有碗口粗细。风磨铜的葫芦旗顶,真人头发的旗缨,月白缎子大旗,镶着红缎子烈火焰,旗上绣着"平西大将军、越国公",正中心是斗大的一个"罗"字。大旗的背后绣着"三军司令,马到成功"八个字。
大旗左右还有四杆认标旗,白底红字,十分鲜明,每一面旗上都绣着一句话。头一面上绣的是"常胜将军第一家";第二面旗上绣的是"艺压四海人人夸";第三面旗上绣的是"打遍天下无对手";第四面绣的是"马踏乾坤震天涯"。再往旗下观看,闪出一员大将,但见:
狮头盔张口吞天,麒麟铠虎体遮严,素白袍藏龙戏水,八宝带富贵长绵。护心镜亮如秋水,鱼禢尾钩挂连环。走兽壶密插雕翎,犀牛弓半边月弯。凤凰裙双遮腿面,腰中佩玉把龙泉。掌中枪神鬼怕见,自龙马跳涧登山。真好似二郎杨戬,抖神威来到阵前。
杨度看罢,暗中喝彩。心想,无怪乎罗成名扬四海,今日见了果然不俗。想罢用刀一指,高声喝道:"对面可是匹夫罗成?"
罗成抬头,见杨度三十多岁,面如重枣,燕尾胡须,头顶鎏金凤翅盔,身披大叶黄金甲,外罩杏黄缎团花战袍,胯下压骑黄鬃马,掌中平端偃月刀,威风凉凛,料知必是天顺王,遂答道:
"正是老夫,你可是叛逆杨度?"
"哼!我就是天顺王!"杨度把马往前一提,厉声喝道:"罗成,别看你横行了半世,今日就是你身败名裂的日子,孤一定要给死去的南阳王报仇雪恨!"
罗成冷笑道:"你死在眼前,还敢大言欺人,你敢与某交手不成?"
杨度问两旁:"哪一位去拿罗成?"
"无量天尊,贫道愿往。"答言的正是老道姜道令。只见他催动大黄马,手舞双剑,来到阵前,高声喝道:"请罗将军亲自说话。"
罗成闻听,催马来到妖道的马前,问道:"你是何人?"
"贫道乃天顺王驾前的军师姜道令是也。"
"你敢与某交战不成?"
"然也。"
姜道令又笑道:"贫道深知罗将军武艺超群,素有常胜将军之称,名压南北,艺震九州,今日得见尊颜,真三生有幸也。不过,贫道自幼学过相法,善卜吉凶,罗将军印堂发暗,眉梢发青,满脸都是凶气,必有大祸临头,你可要小心一二。"
"呸!"罗成最不信这一套,大怒道,"江湖术士,信口雌黄,还不赶快拿命来!"说罢抖枪欲刺。
姜道令口颂道号:"无量天尊,罗将军且莫性急,贫道还有话没讲完。"
"快说!"
姜道令继续说:"战争是残酷的,胜也好,败也好,都要杀生害命,你我都无能扭转这个局面。但是,尽量使其少死人,少伤人,咱们还是可以做到的。贫道提议,这一仗不用其他人参加,光是你我比试输赢,倘若罗将军能把贫道置于死地,我家天顺王就自动退兵,把贺兰关交给大唐,决不失言,倘若贫道侥幸,若把罗将军战败,或将你制死,你该怎么办?"
罗成听罢,放声大笑:"姜道令,倘若你能把姓罗的赢了,罗某愿将永宁、灵武、青铜、盐池、定边,五座关城献给你们!"
马三保、殷开山众将听了,无不惊骇,心说,罗成啊,你的口气可太大了。兵法云,胜负乃兵家常事,有道是,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为人处事,总得要留下一块退身之地,岂能把话说的太绝了!可是,红嘴白牙,话已出口,再拦也晚了。尤其他们都知道罗成的脾气,谁也不敢拦阻,只能暗中焦急。
姜道令听罢大喜,故意提高嗓音,让双方的人都听见,他说:
"无量天尊,各位,都听清了吧,贫道与罗将军决一胜负,旁人不得插手。贫道要是死了,唐军可用我的尸体换取贺兰关。罗大将军若是败了,或者死在我手,就换取永宁、灵武等五座城池。这可是罗大将军亲口说的,量不会失言?"
罗成冷笑:"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岂有反悔的道理。"
"好、好、好,请你我都向自家的人交待清楚。"
罗成点头,拨转战马,回归本队,向马三保、殷开山、唐万仁等十几名大将说了一遍。殷开山是个急性人,首先说道:"将军差矣!"
罗成一愣,问道:"差在何处?"
殷开山说:"俗话说,僧、道、妇女不可临敌,既临敌必有邪术。像这个姓姜的妖道,绝非善类,他说的话,都有阴谋包藏在内,事先早已设下了陷阱,将军何必上当?"
马三保也说:"自古见仗,胜负难料,何必与他打赌?赶快传令攻城,岂不痛快!"
罗成把脸往下一沉,不悦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无信而不立,我话已出口,岂能反悔。倘若我真的败在他手,或者命丧阵前,你们一定按我的话办,不得抗令!"
众将听了,沉默不语,罗成也怕伤了众将的心,又补充说:
"你等尽管放心,我有十足取胜的把握,那妖道无非是大言吓人,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罗成说罢,把大权授给马三保,暂时代理大将军,他把马一拨,二次回到阵前。
再说姜道令,回到本队,把几个将军唤到马前问:"都准备好了吗?"
众将回答:"都按军师的安排,一切都办妥了。"
"很好,很好。"姜道令暗笑道,罗成啊,罗成,没想到你纵横半世,竟死在我的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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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六回 威震贺兰
姜道令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拨马回到两军阵前,与罗成马打对头,问道:
"罗将军可安排好了?"
"嗯,都交待过了。"
"那就请吧。"
"请"
姜道令把双剑摆开,使了个流星赶月,奔罗成砍来。罗成手拿银枪往外招架,姜道令急忙把宝剑抽回,一翻腕子,剑锋平着奔罗成拦腰便砍。罗成使了个怀中抱琵琶往外一推,老道抽剑换式,又奔罗成咽喉刺来。
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只这几招,罗成就发现姜道令出手不凡,稳健老练,剑术柔中带刚,变化神速,稍不留意,就得当众丢丑。二人打了五六个回合,老道突然收住宝剑,拨马便走,嘴里说道:"姓罗的,有本事的跟我来。"催马奔东北就下去了。罗成根本就没把他摆在眼里,手托大枪,从后面追去。
再说姜道令,马往前边跑,眼往身后盯,见罗成紧追不舍,不由得暗中高兴,双脚点镫加快了速度,一拐弯钻进深山密林。
书中代言,这座山本是贺兰山的支脉,其形若长蛇,故名盘蛇岭,层峦叠嶂,古木廊林,地势十分险要,离贺兰关的关城约十里之遥。姜道令的战马,顺着山路往前狂奔,眨眼就来到一座山涧。但见,双峰对峙,只有一架木桥相连,桥下是万丈沟堑,深不见底。姜道令心里明白,现在已进入埋伏圈了,能不能把罗成制死,全看自己的机智了。他飞马上了木桥,罗成也就到了,他的马跃过木桥,罗成的马正来到木桥中间,姜道令大喜。为什么?原来这座桥有机关埋伏,在桥头的木桩上,有总开关,只要有人把开关往下一按,这架木桥立刻就会分为两断,把过桥的人摔进万丈深渊。
这里原是姜道令平日练功和训练士兵的地方,并非专为什么人准备的。这次为了对付罗成,才用上了这些机关。闲言少叙,且说姜道令,飞快越过木桥,奔桥头的木桩扑去,迅速地把双剑交到左手,探出右手,在木桩头上用力一按。心说:罗成啊,罗成,你给我下去吧,眨眼间就叫你摔成肉饼!这时,罗成也看出毛病来了,他发现姜道令鬼鬼祟祟,边跑边往回看,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按理说,罗成满可以不迫,既不算失信,也谈不到怯敌,然后另想办法,攻打贺兰关。可是,他这个人非常自信,宁折不弯,明知有险还偏要去试探,他认为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英雄"二字,因此,他毫不畏惧,照旧往前追赶。书中代言,如真中了埋伏,罗成的命可就没了。奇怪的是,姜道令按了半天,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姜道令心中纳闷儿,这都是严格检查过的,为什么失灵了?说时迟,那时快,罗成已然冲到他的后面,手起一枪,奔他的脖项刺来。姜老道往下一缩头,躲得慢了点,枪来得快点,这一枪正扎到帽子上,把九梁道冠挑掉,头皮也被划破,鲜血顺着脖子就流下来了。把姜道令疼得一咬牙:"无量……天尊……尊!"拨马便跑。罗成不舍,仍然催马追赶。姜道令约摸又跑了一里左右,在山路的中间长着一棵大树,老道从左面绕树而过,罗成也到了树下了。他刚要绕树追赶,突然"咔嚓"一声,大树倒了,奔罗成砸来。罗成一怔,赶紧用枪一挡,把大树就架住了。
书中代言,这也是一种埋伏,树是假的,用硬木铁板做成,树后还藏着一个人。容自己的人过去,这个人一按机关,大树就会栽倒,把对手砸成肉饼,这种埋伏名叫"张手雷",又名"倒树计",意思是出其不意,乘其不备,将对方置于死地。
藏在树后的这个人名叫柳源,乃是姜老道的徒弟,也是个出家的道人,他是奉命在这里埋伏的。姜道令老谋深算,好猾刁钻,他怕一计不成,所以布下了多种埋伏,一定要把罗成置于死地。
正当罗成把大树架住的同时,柳源就从树后跳出来了,手托三股钢叉,以迅猛的速度,奔罗成前胸刺来,此刻,罗成双手托枪架住这棵重有千斤的大树,已无力与对方交手,处境异常被动。尤其对方的速度又太快,不容罗成有缓手的余地。罗成大吃一惊,暗道:完了,难道我就这样死了不成!不过,罗成真不愧是个顶天立地的硬汉子,但有一线余地,他也要顽强奋战,就见他使出平生的力量,双腿用力一夹马肋,白龙马拼命往旁边一蹿,连人带马就射出去了,这棵树正砸到柳源身上,顿时把他砸得骨断筋折,七窍流血而亡。罗成看在眼里,惊出一身冷汗。抬头看时,妖道姜道令已经跑出很远了。罗成又气又恨,高声骂道:"匹夫,竟敢用暗算伤人,你往哪里走,我非要了你的狗命不可!"
说罢用枪杆一扫马的后胯,白龙驹摇头摆尾"咴儿咴儿"吼叫,一道白光奔妖道就追下去了。
再说姜道令,见两计不成,心里可就没了底啦,暗道:"前边只有一道埋伏了,如再不成功,我这条命可就交待了。又一想,这最后的一关,罗成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除非是天意安排。原来前面有座山口,名叫鬼门关,左边是万丈悬崖,右边是陡峭的石壁,离山口不到三十步远,有块巨石,名叫鬼点头。他事先命枪手十名,在这里设下埋伏,共有火枪六支、火炮一门。一千多年前,战场上已使用了火器和炸药,不过,使用起来相当笨拙,远不如弓箭刀矛来得痛快,因此并不普及。可是,要作为埋伏,或者对付少数的人,还是相当有效的。那时的火枪,又叫"二人抬",颇似几十年前农民使用的抬枪,木柄铁管,长约八尺,枪膛里装满铁砂碎石,枪膛后边有火药,用一根药捻子通到外面。用的时候,把药捻子用火点着,火药爆炸,把铁砂子喷出去,起到杀伤敌人的作用。不过这种"二人抬"的射程并不远,最多不过一百步,命中率也很低,只有在距离三十步左右才有把握。那时的火炮更笨,构造和使用的方法与火枪相差无几,放完一炮,连擦炮膛再装药,最快也得十几分钟,有时候还"哑巴",所以,在一般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使用。
鬼门关的埋伏是双套的,既有火枪又有火炮,只要有一枪命中,罗成轻则残废,重则就地丧命,所以姜道令怀着十足的信心,飞奔鬼门关而来。眨眼就越过了山口,偷眼观看,罗成就在身后,相距不到几十步远,正是开枪放炮的好机会,奇怪的是,"鬼点头"上鸦雀无声。姜道令急了,仰着头破着嗓子喊道:"快放炮!快放炮!"忽听有个人尖着嗓子喊道:"放你娘个屁!"
说罢飞身跳下一人,横刀把姜道令拦住。姜道令大吃一惊,见此人:小个不大,形如童孩,长的是小脑袋,窝抠眼,鹰鼻子,带个尖,芝麻粒牙,薄嘴片,罗圈腿儿,还有点烂眼边儿,狗油胡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一对溜圆的黄眼珠子嘀溜溜乱转,周身穿青布衣,遍体挂皂,斜挎百宝囊,后背空刀鞘,手提一把明晃晃三叉鬼头刀。来者正是小白猿--侯君基!
罗成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中纳闷儿。侯大哥这是从哪来?看样子准有重大的军情!
罗成算是猜对了,侯君基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他这一露面,又要引起一场大战。
原来李世民决定,分兵两路对付五国联军。罗成这一路收复贺兰关,抵御朱伍登和杨度。尉迟恭一路负责收复阳平关,抵御窦永山、单天长和刘黑闼。比较起来,尉迟恭这一路担的分量重一些,加上皂袍将的武艺不及罗成,所以军师徐懋功和两路接应使侯君基都先随着这一路出征。
尉迟恭也感到责任重大,因此格外谨慎而又卖力。战争一打响,唐军节节胜利,伏牛山一战歼敌八千余人,大败夏明王窦永山。徐军师又用了一条"引蛇出洞"计,活捉了窦永山,走马兵取阳平关。连着三次胜仗,唐军士气高涨,声威大震。尉迟恭命副将贾云福、柳州臣押送窦永山进京,一是向天子报捷,二是把窦永山交给皇上处理。因为窦永山的父亲是窦建德,乃李世民的亲娘舅,窦永山是他的亲姑表兄弟,旁人不好插手,所以要交给皇上裁决。哪知贾、柳二将刚离开阳平关一百五十里,进入定军山时,突然被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潞州王--单天长。原来尉迟恭只顾往前打了,不提防被单天长劫了后路。贾云福、柳卅臣知道单天长就是盟兄赤法灵官单雄信的儿子,急忙赶到前队与天长相见,张口侄儿长,闭口侄儿短,劝他归降大唐,不要与父辈为仇作对。单天长大怒,活擒了贾、柳二将,赶散唐军,把夏明王窦永山也劫了回去。单天长对贾、柳二将说:
"当年我父亲死在罗成和李世民之手,此仇不共戴天,只要有某三寸气在,非要报仇不可,念你等与我父是结拜弟兄,这次就把你们放了,下不为例。求你们给姓罗的捎个信,叫他速来定军山送死。"
贾、柳二将只好回到阳平关向尉迟恭禀报了经过。皂袍将大怒,请军师守把关城,他带着大将十五名,马步军兵一万,来战单天长。两天后,唐军在定军山前扎住营寨。尉迟恭亲自讨敌,单天长早就急不可待,也引军杀下山来。鼓响三通,列开旗门,尉迟恭跃马横矛定睛瞧看。但见绣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乌金盔,乌金甲,青骢马,手擎金钉大槊,面如蓝靛,满头红发,豹头环眼,目光如电,人凶马烈,真好像金刚下界,太岁降凡,与当年的单雄信一模一样。在他身后高挑着一对门旗,上边绣着两行大字,白底儿黑字,上写:"报父仇替天行道";下写:"灭大唐重整乾坤。"正中央是一杆纛旗,蓝底儿金字,上绣"潞州王单"四个大字。在单天长左右排列着八匹战马,马上坐着八员大将,他们是:巡海夜叉金顺,望天吼朱能,吞江霸下孙亮,过山熊吴达,钻云燕子肖猛,两头蛇杜宾,大力神项楚,伸手得来白乐天。山坡上排列着马步三军,两千弓手射住阵脚,三千骑兵压住两翼。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兵助将胆,将助兵威,好一派威严的气势。
尉迟恭看罢,不住地赞叹,老子英雄儿好汉,强将手下无弱兵,看现在,忆当年,心里很不是滋味。遂高声叫道:"对面马上是明儿么?"
明儿是谁?就是单天长,这是他的乳名。老一辈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尉迟恭这样称呼他,一是显得不外,二是表示亲热。哪知,单天长把眼一瞪,厉声问题:"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
尉迟恭不悦,冷笑道:"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不是你叔父尉迟恭吗?"
"哇呀呀呀!"单天长闻听暴叫道,"原来是尉迟匹夫!你还记得御果园之仇吗?当年若没有你解救李世民,我爹也不会被抓住,被害身亡。你就是罗成等人的帮凶,老单家的冤家对头,某正要将你等活擒,给我爹爹祭奠亡灵,没想到神使鬼差,竟送上门来,还恬不知耻地自称叔父,真是吊死鬼抹胭粉--死不要脸,你还不快些拿命来!"
尉迟恭被单天长骂得脸红脖子粗,面色比猪肝还难看,强压怒火说道:"天长啊,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不错,当年我跟你父亲交过手,可那是各为其主哇!我也好,罗成也好,包括唐天子在内,都没有心要你父的性命,无奈你父他太犟了,见谁骂谁,见谁打谁,好似疯子一般,尽管如此,众人还苦苦劝他降唐。他不应该一脚把秦王踢倒,差一点要了李世民的命。秦王忍无可忍,这才把他杀了。按理说,老单家已犯下抄家灭门之罪。可是,秦王不忍,给你爹装殓起来,派专人运回山西潞州天堂县,并拨下专款给你爹修坟立碑,四时祭祀,还加封你为四品官位,归皇家抚养。天长啊,我以为唐天子能这样对待老单家,已经够得上大仁大义,无可指责了。可是你,光想到父亲的死,却不问他为什么死的?到底怨谁?这可就大错而特错了。远的不说,就依目前而论,你公开插旗造反,争城占地,口口声声要平灭大唐,已犯下了不赦之罪。可是,唐天子仍有明诏劝你投降。唐营众将,包括我在内,仍拿你当个孩子,不忘你父的旧情。你可不要走你爹的老路哇……"
"放屁!"单天长怒道,"黑贼,少要巧言狡辩,老子不买你的账,你就拿命来吧。"
说罢催马抡槊,直奔尉迟恭。这时他就听身后有人喊:"且慢动手,把这个黑鬼交给我吧。"
单天长带马观看,说话的正是手下的爱将巡海夜叉金顺。单天长点点头说:"黑鬼骁勇,你要多加小心。"
"王驾放心吧,我全包下了。"
单天长拨马回归本队观战不提。再说金顺,催开花斑马,舞动三股钢叉,直奔尉迟恭。皂袍将刚要动手,斜刺里一马飞出,早把金顺截住,来人正是铁枪大将李如辉,方才单天长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把他气得肚子直疼,有心出战,又觉得对不住死去的五哥单雄信;有心不战,又实在按捺不住,恰在这时,换了战将。李如辉大喜,也不请令,挺枪跃马来战敌将,把一肚子气都发到金顺身上了。
二将对敌,各为其主,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杀了个难解难分。五十回合,未分胜负。大力神项楚恐金顺有失,拍马舞棍,前来助战。这边的齐国远急了,舞动双锤,把项楚抵住,齐国远绰号空锤将,常用纸糊的大锤唬人,李元霸、裴元庆、字文成都被他唬住过。但是,时间长了,别人也就不上当了。齐国远只好使用真锤了。这些年,他的功夫也有所长进,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老齐和李如辉的交情最厚,因此出马助战。别看这个人武艺平常,可有股虎劲儿,又龇牙,又瞪眼,连喊带叫唤,胆小的还真得被他吓唬住。就见他把两柄大锤一碰,"咣啷"一响,"哇呀呀"叫道:"小辈,报上名来!"
大力神道:"项楚是也!"
齐国远狂笑道:"慢说你是项楚,你就是霸王项羽,某也不惧,我的儿呀,你拿命来!"
项楚一听,谁是你儿?也大怒道:"狂徒休走,着棍!"
锤棍并举,战在一处,四员大将,打成了两对。贾云福恐两位盟弟有失,拍马舞刀,欲待助阵,被单天长手下的吞江霸下孙亮截住,两口大刀绞在一处。望天吼朱能性起,晃双钩冲上战场,被柳卅臣横枪拦住。八个人、八匹马,杀了个沙尘滚滚,天昏地暗。两方的军兵摇旗呐喊,擂鼓助战。大地在颤抖,山谷绕回声,直惊得百鸟腾空,万兽逃避,好一个壮观、激烈的场面。
单天长见了,热血沸腾,顿起杀机,抡槊跃马冲上军阵,高声喝道:"黑贼,来来来,与某大战三百合。"
尉迟恭无奈,只好飞马出阵,前来迎战。单天长抡开重约百斤的鎏金大槊,劈头便砸,尉迟恭双手托矛往上招架。两件兵器碰在一处,"咣啷!"把大槊颠起来四尺多高,单天长就觉得两膀发酸、虎口发麻,心说,黑家伙,好大的劲儿。尉迟恭震得可比他厉害得多,就觉着两膀的关节响了一声,虎口震裂,鲜血顺着手指缝就流出来了。尉迟恭在马上晃了两晃,几乎摔于马下。正在这时,单天长的大槊又砸下来了,尉迟恭咬着牙,又把大槊举起来。二马一错镫,一个奔东,一个奔西,然后又圈回来凑在一起,尉迟恭抖矛,见心便刺,单天长用槊往外挡,尉迟恭不敢碰他的兵器,急忙把枪抽回,二人抽招换式战在一处。
尉迟恭一边打着,一边偷眼观看,他发现单天长的武艺可比单雄信强多了,马快槊沉,招数精奇,再加上年轻体壮,精力充沛,好比猛虎争食,勇不可挡。难怪人常说,英雄出少年,新人换旧人,这话一点也不假。尉迟恭又自叹道:老了哇,老了,人不服老可不行,跟人家比起来,已明显露出手脚迟钝、体力衰败了。
十几个回合过去了,单天长越战越勇,一槊快似一槊,一槊比一槊力量大,把尉迟恭累得吁吁带喘,热汗直流。恰在这时,二马又一错镫,单天长把大槊交到左手,探出右手,轻舒猿臂,"嘭",一把把尉迟恭的战带抓住,用力往怀中一拽,嘴里说了声:"你给我过来吧!"将皂袍将走马活擒。单天长把马头一转,回归本队,把尉迟恭往地上一扔:"给我绑了!"军兵们往上一闯,把尉迟恭的甲胄扒掉捆了起来。唐军见主帅被俘,乱成一团,被潞州兵杀散。贾云福、柳卅臣、齐国远、李如辉也败下去了。潞州兵乘胜追击,一口气把唐军杀退二十多里,掠获的胜利品堆积如山。单天长恐穷追有失,忙传令鸣金收兵。
且说唐营官兵,在白河旁收住脚步,立起大旗,收集残兵败将。齐国远传令在河边扎下营寨,并派出专人向军师徐懋功告急。
齐国远分派之后,放声大哭道:"完了,尉迟元帅完了,非被单天长杀了不可。"
李如辉也垂泪道:"黄鼠狼抓鸡--准下死口,看来老元帅凶多吉少了。"
众将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只有耐着性子等候军师。
"报--"蓝旗官急匆匆走进大帐说:"程咬金老千岁驾到。"
"啊!"
众人听了又惊又喜,急忙列队迎接。就见营门外绣旗高挑,队伍整齐,马前四将:党仕仁、党仕杰、毛公遂、吕公旦。马后四将:张公、李义、樊虎、连明。正中央闪出马鞍上端坐着鲁国公程咬金。
前文书说过,李世民两路派将,让程咬金为总督粮官,专门负责押运粮草,供应军粮,好像现在的总后勤部。
程咬金从各地征得粮草三万石,军衣两万套,火药兵器若干车,从长安起身,往阵前运送,今日正好路过定军山,与齐国远众人相遇。众将把老程接进大帐,程咬金往左右看看问道:"大老黑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齐国远把大嘴一咧:"四哥呀,尉迟元帅他,他……呜呜……"
老程脑袋"嗡"了一声:"怎么,他死了不成?你倒是说呀!"
贾云福道:"四哥,你先别着急,是这么回事。"
他就把战场上的经过讲了一遍。老程听完把脚一跺:"混蛋,你们都是混蛋加三级!"
李如辉愣道:"此话怎讲?"
老程道:"单天长是谁,还不是你们的侄儿,你们的嘴是干什么的,不会好好地劝劝他吗?"
柳卅臣道:"他得听劝哪!老无帅也劝了,他张嘴就骂,六亲不认,比秃尾巴狗还横,谁忍受得了?"
"饭桶!一帮饭桶,看我的。"
老程是个热心肠的人,他感到问题严重,如不赶快设法把尉迟恭救出来,他的性命就难保了。他思考片刻后,对众将道:"这样吧,我亲自到定军山去一趟,非把老黑要回来不可。"
说罢站起来就走。齐国远急忙把他拦住:"四哥,不行啊。那单天长可不是东西了,把咱们都当成了仇人,你这是飞蛾投火,自寻死路。"
张公、李义也说道:"齐将军之言是也,老千岁还是不去的好。"
"废话,全是废话,我不去,你们又不敢去,谁解救尉迟恭?"
一句话,把大伙都问住了。老程道:"事到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豁出去是不行了。你们在此牢守营寨,不要挂念着我,如能把尉迟恭要回来,当然是最好了。倘若要不回来,也就没有办法了。"
"四哥,你没想想,单天长能饶得了你吗?"众将担心地问。
"这个……也很难说,为了尉迟恭,我也豁出命了。事不宜迟,去晚了就麻烦了。"
老程在辕门外上了马,直奔定军山。齐国远不放心,率领五百马队,一直把他护送到山下。他拉着老程的手说:"四哥,千万要当心哪!您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好来接你。"
老程道:"不必了,还不知我这条命保住保不住呢,你赶快离开此地吧。"
老程说着,双脚点镫,一人一骑,飞奔山口,早被守山的军兵发现了,"呼啦啦"往上一闯,把老程围住,十几张硬弓弩箭对准老程的前后心。几名刀手把蝈蝈红的丝缰抓住,其中有个头目,横刀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竟敢深入营寨重地!"
"把他拉下来,剁了他,剁了他!"
另外几个军兵喊叫着。
"你敢?!"老程把大肚子一腆,眼珠子一瞪,高声吼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单天长的干爹都不认识了。还不快给他小子送信儿去,叫你们王爷快来接我!"
老程真有点儿唬劲儿、把这些军兵都给震住了。那个头目把牙一龇,点点头说:"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请问老太爷贵姓高名?"
老程怒道:"放屁,我的名姓也是你们随便问的吗?"
"是,老太爷千万别生气,容我等前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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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七回 一言为定
程咬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定军山前,口口声声说是单天长的干爹到了,叫单天长率全队迎接。其实老程说的都是实话,当年他与单雄信果然是这样定的。那段书叫"三贤馆旧友重逢"。只因瓦冈山散将,老程、秦琼、罗成三人无处投奔,后来流落到洛阳与单雄信相遇。那时单雄信已在洛阳招了驸马,扶保洛阳王王世充,王世充把妹子王赛花许配给他,单天长就是赛花夫人所生,那年只有几岁,乳名叫明儿。程咬金三人,经单雄信的引荐,暂时也保了王世充。单雄信为了收买他保洛阳王,不惜将自己的驸马府三贤馆让给他们住。老程闲着没事,常到驸马府去看单雄信,也与明儿常见面。老程非常喜爱他,一见面就叫明儿,明儿也离不开老程,动不动就去三贤馆找老程玩儿去。后来单雄信就说:"四哥,您要是喜欢这个孩子,就收个干儿子吧。"
老程大喜:"对,我早就有这个心思。明儿就算咱哥俩的儿子,等他长大了你给他娶个媳妇,我给他娶个媳妇,你给娶的媳妇生了孩子姓单,我给娶的媳妇生了孩子姓程,这叫一子两不绝,亲上加亲!"
单雄信满口应承,把明儿叫过来给干爹磕了头,老程为这件事还在三贤馆大排宴席祝贺。这件事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单天堂当然更不会忘了,所以老程说这话理直气壮。
那个头目听了,满脸赔笑说:"老人家稍候,容小人到里边通禀。"说罢撒脚如飞,赶奔中军送信。
单天堂的中军宝帐设在定军山的半山腰上,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刻,大帐里的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原来帅帐变成了灵堂。正中央悬挂着单雄信的画像,还陈列着单雄信生前的遗物:盔、甲、战袍、宝剑、弓箭、金钉枣阳架、马鞍、印鉴和一部分兵书、用具。
帅案变成了灵桌。上摆银制的神器:香炉、宝鼎、蜡、香筒,蜡上插着一对十斤重的牛油素蜡,香炉里插着三根长眠香,还摆着各种供果祭品。香案正中摆着亡人的灵牌,高三尺,阔七寸,上写着公正的楷书:"故先父单雄信之位"几个大字。案头上放着黄表纸,灵桌前放着拜垫,周围挂满了挽联素帐,整个大帐布置得庄严肃穆,令人生悲,满营众将皆戴重孝。
单天长头顶麻冠,身披孝袍,腰系麻绳,手执哭丧棒,哭得两只眼都肿起来了。在大帐外排列着八十名手下,一个个袒胸露臂,腰系白孝带,怀抱鬼头刀,满面严肃,杀气腾腾。尉迟恭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木架上,赤身裸体,发髻被吊到铁环上。几个刽子手,光着膀子,扎着围裙,站在两边,手里提着牛耳尖刀、板斧、钩子和铆头,全是解剖人身体的凶器。在尉迟恭面前,还放着一只木桶、水瓢和一个凉水盆。几十名火头军正在张罗素斋素饭,出出进进,穿梭不断,都在紧张地无声无息地忙碌着。单天长手拄哭丧棒,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单等着素斋齐备,马上就把尉迟恭凌迟处死,开膛摘心,祭祀亡灵。他要不是这么折腾,尉迟恭早就死了。
这时,报事的头目跑到单天长面前说:"启禀王爷,您干爹来了,叫您率全队迎接。"
"什么?"单天长一皱眉,"他叫什么名字?"
"这……不知道,他老不说,我们也不敢问。他说对您一提,您就知道是谁了。"
"噢,是他?"
单天长想起来了,肯定是程咬金无疑了。
"他来做什么?不用问,一是劝我降唐,二是为了尉迟恭。"
他冷笑了两声,心中暗道:嘿嘿,姓程的,真要为了这两件事,你是枉费唇舌,自我麻烦。遂问道:"来了多少人马?"
"回王爷,就是一人一骑。"
单天长又沉思了片刻,忽然心头一亮,有了主意。吩咐声:
"金顺何在?"
"未将在此。"
巡海夜叉过来施礼。单天长道:"祭灵之事暂停,没有我的令,先别杀尉迟恭。"
"遵令。"
"朱能、孙亮。"
"在。""在。"
"随我下山。"
"遵令。"
单天长仍然是满身重孝,绰槊上马,带着孙、朱二将,军兵一千,飞马来到辕门,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孤单单冷清清就是一人一马。马上端坐一人,身高体胖,满面红光,肚子大得出了号。头戴三山王冠,身披杏黄色团龙锦袍,得胜钩上挂着一柄车轮大斧,手中提着牙骨嵌银的马鞭。须髯飘摆,二目有神。细看模样,正是干爹程咬金。
天长也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对程咬金并无恶感,想起当年在洛阳的情景,心里还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他催马来到老程马前,滚鞍下马,躬身施礼道:"干爹,多年不见,您老人家可好哇?儿天长这里有礼了。"
老程早就看在眼里了。他看见单天长,想起五弟单雄信、鼻子一酸,二目垂泪,哽咽着问道:
"你就是明儿吗?"
"不错,正是孩儿。"
老程赶紧从马上跳下来,紧行几步,把天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儿呀,你可把干爹我想死了哇!"
单天长也哭道:"儿何尝不想念您老人家,只是两国争战,消息隔绝,关山万里,极难见面。虽然咱们爷俩见不着,可是我的心一直是惦记着干爹的。"
"好哇,难得你还没把我这个糟老头子忘了。"
说罢不住地擦泪,爷俩相对而泣,好半天单天长才止住悲声,问道:"干爹,您这是从哪来?找我有事吗?"
老程把眼一瞪:"胡说!没事就不许我看看你吗?"
"是、是,儿问错了。"
"就是嘛。"老程道,"再说这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啊,就叫你干爹在这受清风?"
"当然不,儿就是接您来了,赶紧往里请吧。"
单天长向亲兵吩咐了几句,时间不大,抬来一架"爬山虎。"又名二人抬,就是一把大椅子,两边绑着两根长竿。单天长请老程坐在椅子上,命亲兵抬着上山。他也上了马,在旁边陪着,老程的马自然也有人牵着。
老程坐在二人抬上很舒服,颤悠悠地跟驾云差不多少。他倒是舒服了,抬轿的可倒霉了,被压得龇牙咧嘴,五官移位,没走多远就冒了大汗。心说,这老头儿真够沉的,毛称也得有三百五十斤!
他们穿过前六寨,来到五行八卦中军大营。程咬金偷眼观看,心中不住地赞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天长这小子果然不俗呀!看他扎营的方法,参差错落,钩挂连环,前后呼应,左右缝源,与古今的名将比起来毫不逊色,不愧是将门虎子,名门的后代。
他又想起眼前的事,尉迟恭死了没有?死了怎么办,不死又怎么办?能不能说服单天长?这场战争如何了结?他斜着眼角,看看身边的单天长,只见他紧锁双眉,面色阴沉,眉宇间透出坚毅、顽强的性格,准是个又倔又犟的脑袋,老程暗中发愁,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时轿子来到营门,单天长从马上跳下来,爬山虎也落了地。朱能、孙亮赶紧跑过去把老程搀起来,由单天长陪着,来到中军宝帐。老程抬头一看,尉迟恭被绑在帐外的大红十字架上,昏昏沉沉,好像睡着了似的。老程心中大喜,暗道:人没死就好办,说什么我也得把大老黑给救了。老程为了跟尉迟恭打个招呼,让他放心,便故意地咳嗽了两声,这一招果然奏效,就见尉迟恭身子一动,睁开眼睛,正看见程咬金,不由得就是一怔。
尉迟恭被捉后,自知必死,因此他一句话也不说,听凭单天长的摆布。但是他提出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怎么杀都可以,羞臊人可不行。单天长也不是那种人,因此,命令手下人一律不准说过头的话。尉迟恭方才要了两碗酒,单天长也答应了。喝完之后,他觉得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等死。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程能来,看样子还很受欢迎,真是又惊又喜。
再说老程,迈着方步走进中军大帐,一看这种布置,就明白单天长的用意了。他心里清楚,现在单天长正在火头上,如果操之过急,势必把事情弄糟。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紧走几步扑到灵桌前面,把脚一顿,放声痛哭:"五弟呀,五弟,你死得好惨哪!看现在,想当初,怎不叫人痛断肝肠!你在九泉下等我,哥哥很快也要找你去了哇……"
老程是真动了感情,所以越哭越恸,身子一挺,昏了过去。单天长大惊失色,忙把老程抱住,众人也围过来进行抢救,好半天老程才苏醒过来,亲自给单雄信烧纸上香,进行祭奠。唠唠叨叨,边祭边哭。单天长不住地相劝,老程这才收住眼泪。有人在旁边另设了桌案和座位,天长请老程落座休息。
老程问道:"孩子,自从咱爷俩分手后,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单天长长叹一声:"干爹,要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他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十三年前,我父母死后,我被老家人单福带回潞州,转过年来,他也死了,我被同族人收养起来。为报父仇,我离家出走,遍访名师,后与塞北大侠赵登相遇。他原是我父的好友,问明身世,这才把我带到他家,收徒授艺。我现在的本领,就是他老人家传授的。艺成之后,我占据了塞北的骆驼山,打家劫舍,吃了绿林这碗饭。逐渐地兵强马壮,我才自立为王,与突厥国和刘黑闼、杨度、朱伍登、窦永山等人打通了关系,结成了同盟。"单天长最后说:"感谢神佛保佑,祖宗有灵,俺单天长才有今日。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唐江山社稷,就得瓦解冰消,俺爹爹的冤仇也就报了。"
"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程咬金顺口答应,一个劲儿地附和着。单天长道:"别光听我的,您也得说说来意呀。"
老程一听谈到正题上了,遂问道:"孩儿呀,我还得先问问你,你打算把尉迟恭怎样处置?"
"开膛摘心,给我爹祭灵!"单天长恶狠狠地说道。
"错了,错了,你这样做不对呀。"
"为什么不对?"
单天长不解地问。老程道:"老单家和尉迟家无冤无仇,你何苦下此毒手?再说冤仇宜解不宜结,你这样做不是把自己的路都给堵死了吗?"
单天长问:"依您之见呢?"
"孩儿呀,要听我的话,你就把他放了。不但尉迟恭元帅忘不了你的恩情,唐营众将也夸你大仁大义,今后为人办事处处方便,给自己也留条归路,真是一举三得。"
单天长冷笑道:"干爹,我与您的见解可不同。您还记得吗?当年若不是他在御果园单鞭夺槊,我爹也不会走险,不走险也不能遇害。追根寻源,尉迟恭就是杀害我爹的元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之恨!儿岂能把他放过!再又说了,唐营众将都是些势利小人,唯利是图之辈。当初哪个没受过我爹的恩惠?我爹遇难之时,他们竟装傻充愣,袖手旁观,对这些人我早已恨之入骨,根本不需要他们夸我什么大仁大义。至于您说的给我自己留条归路的话,就更不在话下了。我一不能降唐,二不想妥协,三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留不留归路有什么用?"单天长越说越激动,青筋蹦起多高,注视着老程说,"干脆就对你这么说吧,我与大唐朝以及所有扶保李世民的人,怀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除您之外,我一定要把他们刀刀斩尽刃刃诛绝,决不心慈手软,除非我先死掉!"
老程边听边眨巴眼睛,心里盘算着对付单天长的办法。他一听对方的话,咬得很死,感到非常棘乎,只好耐着性子劝道:
"孩子,你太固执、太偏见了。对于往事没有一个比我再清楚的了。你爹是怎么死的?是自己找死的!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此话怎讲?"单天长的脸突然绷紧,两只眼里射出了凶光,好像两把利剑,直盯着程咬金。老程毫不顾忌,继续说道:"乱世当中,各为其主,死人是不奇怪的。谁没有人命?哪个没杀过人?你爹活着的时候,杀了多少人?难道人家的子女也像你似的,非要报仇不行吗?要那样杀来杀去,辈辈结仇,岂不把人都杀光了?再又说了,你爹死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说他不忠,他是保洛阳王王世充,在庸军围困洛阳的时候,秦王李世民不忍用强攻的战法使古城遭毁,黎民涂炭,所以一再向王世充招安。王世充为形势所迫,也愿意降唐,唯独你爹不同意,他横拦竖挡,执意要与大唐为仇到底,结果城池被破,洛阳王被杀。你爹他不听良言,一意孤行,忠字何在?说他不孝,你爹光想到自己,把祖宗、同族都抛在九霄云外,按他犯下的罪名,唐天子就应该把你一家灭九族,挖坟掘墓。真要是那样一来,老单家的祖先都要白骨现天,他孝字何在?说他不仁,他在偷袭唐营之前,为免除后顾之忧,竟将恩爱的妻子逼死,将你托付老家人代养,把好端端的单府,弄了个家败人亡。他对待妻子、儿子都如此残忍,仁字何在?说他不义,他偷袭唐营时,为唐兵所困。但秦王有令,无一人伤他的性命,相反的众将都念结拜之情,苦苦地劝他归降。你爹见谁骂谁,见谁打谁,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众人被逼无奈,这才把他捉住。进营后秦王亲自给他松绑,王兄长、王兄短,请他归唐。你爹竟飞起一脚,把秦王踢倒,差一点把秦王踢死。像你爹这种人,不知好歹,不分远近,不听忠言,不辨真伪,不识时务,甚至连人情都不懂了,他的义字何在?所以说,他的死纯粹是自己找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怎么,你小子还不服吗?"
单天长冷笑道:"照您这么说,都怪我们父子不对了?"
"也可以这么说。"老程毫不客气地回答。
"干爹。"单天长提高声音说,"大丈夫做了不悔,悔了不做。不论你怎么说,我认为我这么做没有错。"
"连干爹的话也不听了?"
"儿大不由爷,请干爹恕罪,容我报了仇,您怎么处罚我都行。"
"那么尉迟恭呢?"
"凌迟处死,决不宽恕!"
"大胆!放肆!"老程也急了,把桌子一拍,指着单天长说,
"你小子也太不讲情面了。就拿干爹我来说,单人独骑前来看你,好话说了千千万,你连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这叫什么干父子?要杀尉迟恭也行,干脆,你连我也一块儿杀了吧!"
"孩儿不敢。"
"不敢,你就把尉迟恭给我放了。"
程咬金倚老卖老,连喊带叫,把单天长逼得进退两难。
"干爹,您先别急,我再问您一件事,您要是对得起我死去的爹爹,就说实话。"
"你问吧。"
单天长说:"据我所知,我爹夜闯唐营时,亲手捉拿他的有罗成。我爹被杀时,担任监斩官的也是罗成。请问干爹,此事是真是假?"
"这个……"
老程一愣,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为什么?因为单天长说的都是实情,单雄信被抓既有罗成参予,也是被罗成监斩的,为这件事,秦琼还打过罗成,表兄弟几乎断绝情义。满营众将没有一个不埋怨罗成心狠手黑、不念旧情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罗成虽狠,这样做也不算不对,各为其主嘛。再说,罗成也是被单雄信给骂急了,但有一线余地,他也不会下此毒手。不说实话吧,对不起单雄信父子,说实话吧,又怕罗、单两家继续为仇。可把老程难为坏了。单天长也看出来了,冷笑道:"我看你老对谁都想袒护,唯独拿姓单的当外人。咱可把话说清楚了,您要是这样偏心,可休怪孩儿不讲情面!"
老程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不过……"
"别说了!"单天长一拳击到案上,打断了程咬金的话。"干爹,我看这样吧,看在您的份上,我暂不杀尉迟恭,求您回去给罗成捎个信儿,限他在十天之内,来定军山送死,他若不来或是来晚了,对不起,我就把尉迟恭凌迟处死。"
程咬金问:"罗成若是按期来呢?"
"我就把尉迟恭放了。"
"好孩子,咱说话可得一言为定。"
"那是自然,我单天长说话是算数的。"
"好啦,干爹信得过你,那你就先把尉迟恭放了吧。"
单天长吩咐一声:"把尉迟恭带进大帐来。"
"是!"
时间不大,十几名刀斧手把老元帅推进大帐,单天长手指尉迟恭喝道:
"黑贼你听着,本应将你处死,给我爹报仇雪恨,看在我干爹的分上暂饶你不死,先软禁在山上。十天之内,罗成来到,我就把你放了。倘若罗成不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押下去!"
"等等,我说两句。"老程插言道,"尉迟元帅,请你放心,我干儿子说话是算数的,你暂时委屈几天,这件事就包到我身上了。"
尉迟恭不便多说,仅点了点头,便被军兵押下去了。老程站起来告辞,单天长也不挽留,一直把他送到山下,有人把蝈蝈红牵过来。老程接过马鞭说道:"天长啊,咱们一方言为定,你等着罗成吧。"
"干爹,我还有一句话说,今天不算,从明天起是十天期限的头一天,罗成逾期不来,我就派人把尉迟恭的脑袋给唐营送去,决不失言。再有,你我虽是干父子,但又是两国仇敌,不便接待,请您就不必再来了。一旦发生意外,对双方都不好。"
老程道:"这么说,你是想断绝干父子之情了?"
单天长冷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儿念前情这次例外,以后恕不接待!"
说罢把马一拨,头也不回,回山去了。
老程感到十分尴尬,只好顺着原路回营。走出来不到五里,就见路边闪出一哨人马,把老程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自家的人马,为首的正是齐国远和李如辉。齐国远催马来到老程面前说道:"四哥,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归位了呢!"
李如辉往路上看了看问:"怎么老元帅没回来?"
老程大怒:"放屁!你倒说得轻巧,这么容易就能把人要回来!等回去再说吧。"
众人随着老程,一直回到唐营。满营众将把他接进中军大帐,问长问短,程咬金便把上山的经过讲了一遍。齐国远道:"这么说,非把老兄弟找来不可了。"
老程道:"可不是吗,罗成不来就不好办了。"
李如辉道:"事不宜迟,咱就赶快派人去请罗成吧。"
派谁去呢?众人正在议论的时候,门军禀报:"侯君基将军到。"
"快叫他进来。"老程大喜道。
这时候君基走进大帐,跟众人打过招呼,又给老程见礼说:
"小弟奉军师之命,特到军前助战,"
"你来得正好,正有件事与你商量。"
老程又把上山的经过说了一遍。侯君基听了,沉思不语,为什么?他对事情看得很清楚,单天长为父报仇,其志如钢,此人心狠手辣,说得出,办得到,罗成不来,尉迟恭肯定会没命的。那么,罗成来了,事情又怎么样呢?一个性如烈火,一个高傲无人,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一场决斗是无可避免的了。
侯君基想罢,与程咬金商议,由他去请罗成。
老程道:"非你不可,老兄弟来后,由你代理他的职务,待请示三哥之后,再派人把你替回来。"
侯君基点头。由于时间紧迫,侯君基当天晚上就动了身。翻山越岭,抄近路赶奔贺兰关前敌,第三天晚上就来到盘蛇岭了。
侯君基正往前赶路,突然发现眼前有黑影晃动,看样子鬼鬼祟祟,好像有什么背人的事情。小白猿是善于刺探情报的夜行人,没费多少劲就把事情摸清了,原来天顺王杨度,密派人在这设下埋伏,欲置罗成于死地。所以侯君基没敢离开这个地方,暗中窥视敌军的行动,保护罗成。
为什么桥上的消息儿失灵了,就是侯君基破坏的。姜道令在鬼门关埋伏的枪炮手,也被侯君基给收拾了,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书接前文,且说姜道令,马到鬼门关被小白猿拦住去路,他就知道事情有变,不由得大吃一惊,用剑一指,高声喝道:
"矬鬼!你是什么人?"
侯君基笑道:"无量佛呀弥陀佛,你连我也不认识吗?我是阎老五的哥哥阎老四!"
"胡说,你究竟是谁?"
"嘿嘿嘿嘿,实话对你说吧,我乃小白猿侯君基是也!"
说罢一晃三叉鬼头刀,才要大战姜道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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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八回 关前决斗
姜道令一听对面这个矬子是侯君基,就是一惊。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提到侯君基三个字,那真是威名远震,无人不晓。姜道令见后有罗成追赶,前有劲敌拦路,料知处境险恶,只能是困兽犹斗,抡开双剑,恶狠狠奔小白猿砍来。侯君基喊了声:"来得好!"一闪身把双剑躲过,老道把右手腕子一翻,使了个"拔草寻蛇",宝剑奔侯君基颈部扫来。按理说,侯君基往下一哈腰就可以躲过去了,可是他打算露一手,不但不哈腰,反而双脚点地往空中一蹿,"嗖--"身子就腾空了,足足跳起来一丈五尺多高,他在空中双手抡刀奔妖道头顶就砍,姜道令说声不好,架双剑往上一搪。"嘡啷"一声,总算把这一刀挡过了。老道马往前走,侯君基正好落到他的马后,反手一刀,正砍到姜道令战马的后腿上。"咔嚓"一声把马腿砍断,战马栽倒,姜道令也从马上栽下来了。侯君基往前一跟步,一脚把妖道踏住,掏出绳子就把他捆上了。
这时罗成也到了,赶紧从马上跳下来与侯君基相见。罗成忙问道:"侯大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巧,阳平关的战事如何?"
侯君基用手指指老道,没开口。意思是说,当着他不能说,罗成会意,手提银枪,来到姜道令面前,冷笑道:"咱们讲的是以武艺比试高低,你不该布下埋伏,暗箭伤人,可休怪姓罗的无情了!"说罢抖枪便刺。
"等等。"侯君基一伸手,把枪杆抓住,"兄弟,留个活的吧,或许还有用他之处。"
罗成一想也对,这才把大枪收住。侯君基叫老道站起来在前边走,他抓着绳子头在后边跟着,并警告说:"牛鼻子你听着,你可要老实一点,没你的亏吃。你小子要是耍花活,打歪点子的话,可休怪侯爷无情!"
侯君基说罢用刀尖捅了老道屁股一下:"走!"
"是是是。"姜道令不敢不从,耷拉着脑袋在前边引路。罗成也上了马,在后边跟着。
兄弟二人压低声音边走边谈。侯君基简单地把来意说了一遍。罗成听了剑眉倒竖,冷笑道:"我看单天长太不识时务了,他这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走他爹的老路。"
侯君基道:"天长与杨度、刘黑闼等人不同,念其旧情,还是要制他一服,不制他一死的好,要设法把他收降了才是上策。"
罗成道:"但愿如此,不过我看不那么容易。"
侯君基道:"贺兰关的战事,你打算怎么办?"
罗成道:"我早就想好了,只要如此这般……"
"嗯,我看可以。"
侯君基点头称赞。他们马上加鞭,不多时已出了盘蛇岭,回到两军阵前。
再说唐营众将一看罗成平安地回来了,还跟来了小白猿侯君基,手里牵着老道,这才把心放下,不住地摇旗呐喊,以示欢迎。
罗成回到中军,把马三保、段之贤、刘洪基、殷开山四将唤到马前,向他们秘密地交待了几句,四将不住地点头。就见罗成把马一拨,来到阵前,高声喝道:"请杨度答话!"
再说天顺王杨度,满以为姜道令能把罗成置于死地,谁知,适得其反,不但罗成未死,军师还被人家抓住,把他弄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恰在这时,忽听罗成叫他答话,他只好硬着头皮,在马上答道:"本王在此,你有话快说。"
罗成道:"适才在军前打赌,条件是你们提的,话是你们说的,今妖道已被俘,你还不献关纳降,等待何时?"
"这个……"
杨度无言可答。这时,就见侯君基把姜道令牵到两军阵前,用刀逼着他说:"你他娘的也说几句,劝劝你这个主子!"
姜道令张着两只失神的大眼,望着杨度高声喊道:"无量天……天尊……尊。"
"别念这玩艺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侯君基不耐烦,在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姜老道破着嗓子喊道:"王驾千岁,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大王不要管我的死活,该怎么打您就怎么打吧……"
侯君基一听,气得直蹦高,照着姜道令就是一刀背,把老道疼得"哎哟"一声,就趴到地上了。小白猿指着妖道问杨度:"姓杨的,你是要人还是献关?"
到了现在,杨度也顾不上"信、义"二字了,只得把牙关一咬说:"姜道令一个人,岂能代替本王和全军?孤还有铁甲数万,定与你等决一雌雄!"
罗成冷笑道:"某早就料到你说话是不会守信的。侯大哥,动手吧!"
侯君基说了声:"遵令!"
手起一刀,"噗!"把姜道令的人头砍下,这一刀也是总攻的信号。就见唐军呐喊一声,山摇地动,分四路向杨军冲杀过去。
罗成拍马摇枪,直取杨度。杨度也不示弱,催开逍遥马,舞动偃月刀,指挥三军迎战。刹那间,双方几万人马在关前展开了激战。
但见:旌旗飘摆,遮天盖地,硝烟弥漫,日月无光;喊杀声,如洪水泛滥,鼓号声,似地陷山崩;刀光闪,死尸翻滚,枪炮响,血肉横飞:骑兵冲锋,如狂飙卷地;步兵奋战,似饿虎扑食;兵对兵、将对将,纵横交错,拼命争杀,好一场激烈的战斗。
天顺王杨度,哪里是罗成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被罗成手起一枪把他的头盔挑落,杨度发髻披散,拨马便走,罗成不舍,紧紧追赶。杨度手下的大将金奎急忙横刀把罗成拦住,仅三个回合,就被罗成刺于马下。敌将苏洪纵马摇斧从后边偷袭罗成。罗成假作不知,暗中抽弓搭箭,冷不防奔苏洪射去,不偏不倚,正中面门。由于罗成的弓硬力足,这一箭射穿了后脑骨,死尸栽于马下。
与此同时,马三保刀劈了敌将赵合;段之贤力斩敌将公孙燕;刘洪基、殷开山、唐万仁、唐万义也斩杀了敌将数名。杨军支持不住,哭爹喊娘,四处奔逃。
但见:无人的战马到处乱窜,遍地都是断箭折弓,旌旗倒地,锣鼓乱抛,受伤的哀嚎哭泣,强壮的兔逃狼奔,骑兵从步兵身上踏过,步兵把骑兵马腿砍折,自相践踏,各不相让,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实在是惨不可言。
且说杨度,在众亲兵的保护下,冲开一条血路,逃奔贺兰关,仔不容易来到吊桥前,只见关门紧闭,吊桥高挑,不见有人接应。杨度心中疑惑,忙命亲兵叫城。
"开门哪,快开城门,大王回来了。"
话声未尽,忽听城头上一通鼓响,竖起刀枪,女儿墙后闪出一人,金盔金甲,白面长髯。杨度一看,正是中军都尉赵焕。遂喊道:"赵爱卿快开城,孤回来了。"
赵焕笑道:"杨度,实话告诉你,某已归降大唐了!"
"啊!"
杨度猛然一惊,几乎栽于马下,怒吼道:
"杨昆何在,还不将卖主之徒给我拿下!"
赵焕"嘿嘿"冷笑了两声:"杨昆在此!"说着把手一抖,"嗖--"从城上扔下一物,滚落到杨度马前。杨度一看,正是花刀将杨昆的人头。
书中代言,赵焕确实归顺大唐了。他为什么要降唐?这是因为他与杨度之间有一段个人恩怨。三个月前,在杨军横越贺兰山时,赵焕奉命在山中打粮,他发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经查问,这个姑娘是回族,姓白叫白桂香,家中只有父母,全靠打柴狩猎为生。赵焕本是个酒色之徒,遂动了邪念。他以通匪为罪名,将白桂香的父母杀死,把姑娘霸占,逼着做了临时的夫人。
有一次杨度查营,无意中看见了白桂香。他见白桂香姿色出众,也动了邪念。经查访,才知道是赵焕在山中抢来的。他立刻把赵焕叫到眼前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命人把白桂香"释放。"谁知,这都是杨度耍的鬼把戏,明着把人放了,暗中又派人把白桂香骗到他营中,霸为己有。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这件事传到赵焕耳朵里了。赵焕大怒,暗下决心,早晚有了机会非把白桂香夺回来不可。不过,赵焕这家伙很狡猾,表面上不露声色,装着不知,尽量向杨度讨好,心里却暗中做劲。
这次杨度大战罗成,把城里的一切交给花刀将杨昆和赵焕执掌。赵焕一看机会来了,他料知杨度绝不是罗成的对手,便决定献关投降,一可以立功升官,二可以报仇雪恨,三可以把美人夺回来。他偷着把自己的死党纠集在一处,突然采取行动。将杨昆杀死;他又领人闯进杨度的内宅,把白桂香夺回,把杨度的家眷尽行斩首,夺了城中的大权。
杨度的士兵们有很多人是倾向大唐的,对杨度素怀不满,所以一致同意献关投降。赵焕命人把杨昆人头砍下,做好了献城的准备。恰在这时,杨度兵败叫关,赵焕才把杨昆的人头扔下。
却说杨度手指着赵焕骂道:"背主之徒,你等着待本王将你抓住,一定碎尸万段!"
赵焕也骂道:"你死在眼前,还能猖狂几时?"
说罢把令旗一展,传令放箭,杨度无奈,拨马便走。然而,他已经身陷重围,插翅难飞了。这时,罗成飞马追到杨度面前,大喝一声:"你还往哪里走!"
"唰",抖枪便刺,杨度"哇哇"暴叫,摆刀接战,也就是五六个回合,被罗成一枪刺中软肋,杨度疼得"哎哟"一声,宝刀落地。罗成手快,又一枪刺中他的前心,结果了他的性命。赵焕急忙派人出城联系,罗成大喜,命赵焕大开城门,迎接唐军入城。
老百姓听说唐军又回来了,纷纷涌出家门夹道欢迎。罗成传下命令,不准官军私入民宅,不准打骂百姓,不准调戏妇女,不准勒索商户,违令者斩。因此唐军入城秋毫无犯。罗成和侯君基升坐帅厅,重赏立功将士。
赵焕率领降将拜倒在阶下。罗成笑问道:"将军何人?"
赵焕忙通了名姓。罗成又问道:"你何故降唐?"
赵焕也不隐瞒,便把白桂香之事讲了一遍。罗成突然把脸一沉,厉声喝道:"你竟为一己之私,出卖故主,狼心狗肺,要你何用?推出去斩了!"
赵焕迫悔莫及,连他的几个死党在内,全做了刀下之鬼。罗成还传令,把降将、降兵一律斩尽、杀绝!侯君某忙制止道:
"不可、不可。"他说:"老兄弟,虽然说不毒不狠不丈夫,但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要传扬出去,往后谁还敢归降大唐?还不都成了咱们的死对头?为兵家所大忌,贤弟岂能不知?"
罗成冷笑道:"降兵归顺,未必出于真心,乃为形势所迫。若把他们留在军中必为隐患。这才是兵家之大忌呢,不如杀光,以绝后患。"
侯君基道:"自古道,'以仁治天下者昌,以暴虐治天下者亡',望弟三思。"
罗成不悦道:"弟身为统帅,自然知道怎样用兵,请哥哥不必多管!"
侯君基也急了,他晃着小脑袋说:"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为人处世总要交待得过去才行,有我在此,决不让你蛮干!"
马三保恐怕他们闹翻了,急忙劝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二位何苦为这点小事争论。杀也好,不杀也好,容日后再议吧。"
殷开山、刘洪基、段之贤苦苦相劝,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侯君基毕竟有长者之风,当夜晚问,主动拜会了罗成,又耐心地解劝了一番。罗成笑道:"侯大哥向来杀人不眨眼,谁知今日却变成了菩萨。我看这件小事不必再争了,你看着处置吧。"
侯君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打算再好好劝劝罗成,可是话到舌尖,他又咽回去了。为什么?他太了解罗成的脾气了。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吃硬亏不罢休,谁也说不了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次日,罗成把将军印、令字旗、兵符全都移交给侯君基,带着贴身的侍卫和五百骑兵赶奔定军山。
侯君基领着马三保、段之贤等大将一直把罗成送出十里之外,这才拱手告别。
小白猿回到贺兰关,先把归降的军兵进行了改编,然后分派到各军中任职。又命刘洪基、殷开山二将,率大军一万在关前驻扎,马三保、段之贤率一万人马在盘蛇岭驻扎,他带着唐万仁、唐万义在关上把守,心里盼着军师早些派人来接替他的职务。
且说罗成,一边赶路一边思索,他对尉迟恭被俘一事是幸灾乐祸的,因为他一向就与尉迟恭不和。在罗成眼里,尉迟恭是个庸俗、粗野、毫不会用兵的人,根本不配做什么大将军。他不理解皇上为什么对尉迟恭如此器重?凭什么让他取代秦琼坐上元帅的宝座。他甚至埋怨李世民不该封他官居熬国公。几年来,他与尉迟恭一直是互相鄙视、水火不容的。自从出兵以来,罗成的人马节节胜利,战战克捷,而尉迟恭却屡遭挫折,乃至被人家活捉。究竟谁高谁低,这不是最好的见证吗?想到这里,罗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他又想到单天长,这个人少年得志,拥兵自重,独挡一面,指挥千军万马,可见他决不是等闲之辈。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他切断了唐军后路,走马活擒尉迟恭,更证明他是一个智勇双全的猛将。想到单天长,他又联想到单雄信,扪心自问,在很多地方自己是对不住单五哥的。当年瓦岗山散将,自己浪迹江湖,无处投奔,多亏单五哥把自己收留在洛阳。记得那一年自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单五哥竟抛妻弃子,与自己住在一起,还亲自煎汤熬药,在床前服侍,甚至他还亲手为自己端屎倒尿,才使我罗成保住了性命……原本想重重报答五哥的恩情,谁知天不从人愿。唐军在这时围困了洛阳,后经秦琼、徐懋功众人劝说,我终于放弃王世充,保了李世民,因此才得罪了单雄信。只因各为其主,单罗两家竟成了冤家对头。
罗成又想到自己错就错在不该下令捉拿单雄信,更不该亲自监斩结果了他的性命……想到这,罗成轻轻地打了个"唉"声。这时,人马已经越过盘蛇岭,顺着山路奔定军山疾进,整齐清脆的马蹄声,变成了单调而又和谐的乐曲,最易引人深思。罗成又想到单天长身上,这个孩子我见过,分别那年他才几岁。光阴无情,日月如梭,他可能已经二十岁出头了。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他恨我,这是不奇怪的。可是见了面,我应该怎么办呢?拼命吗?不能!我本来就对不起单五哥了,哪能又在孩子身上再结新怨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说服他,把他收降。不然的话,罗单两家的疙瘩是永远也解不开的。可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他收降呢?
"报!"蓝旗官的声音,打断了罗成的思路。"启禀将军,前边就是定军山了,咱们是直接出兵,还是安营休息?"
"程老千岁的人马现在哪里?离此多远?"
"在西南方向,不足十里。"
"先到唐营吧。"
"是,先到唐营。"蓝旗官把罗成的话重复了一遍,拨马奔前队去了。
程咬金听说罗成来了,亮全队把他接进大营,哥两个手挽着手走进中军宝帐。罗成来得如此神速,使老程相当满意。刚坐下他就说:"老兄弟,你来得太好了,破定军山,救老元帅,收单天长可就全靠你了。"
罗成笑道:"四哥只管放心,办这些小事,易如反掌。"
老程摇头道:"不然,不然,单天长可不是好对付的,你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罗成道:"我可以向四哥打赌,两天之内,必获全胜。"
"好,但愿如此。来人哪,快摆酒宴,给我老兄弟接风。"
在酒席桌前,罗成向程咬金介绍了贺兰关的战事,接着又详细询问了定军山的情况。这时副将张公从外边走进来,把一封书信交给老程:"四哥,这是徐三哥给你来的紧急公事,请哥哥过目。"
老程接过来看了两眼,一个字也不认识,忙递给身边的罗成:
"老兄弟,你给四哥念念吧。"
罗成把信接过来,轻轻拆开,低声读道:"连日来收到前军战报,后汉王刘黑闼正在临夏、临潭一带聚结,并派苏定方为帅,猛扑阳平关,苏定方已连破我大寨十七座,斩我上将十余人。该人文武兼备,勇不可挡,阳平关危在旦夕。请四弟抓紧战机,尽快收复定军山,并速来阳平增援。十万火急!越快越好。"
罗成读罢,剑眉倒竖,咬牙切齿地说:"苏定方,老匹夫,你来得正好,某不杀你,誓不为人!"
齐国远忙问道:"老兄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罗成惨然地说:"当年苏定方领兵偷袭北平府,与我父展开一场恶战。他不该暗下毒手,用一支毒箭射中我父的左眼,把他老活活地疼死,害得我家破人亡,是可忍,孰不可忍!后来,我得知噩耗,曾几次找他报仇,可惜都没见到他,我以为这个仇是报不了啦!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老儿竟自己送上门来!"
老程笑道:"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咱们收降单天长后,再找苏定芳算账不迟。"
罗成又看看徐懋功的公事说:"看来阳平关的战事很紧张,咱们应该先派一部分人马,前去增援。"
"对,对!"
老程点点头,他往四周看了一眼,突然把脸一绷,提高声音说:"贾云福、柳卅臣、齐国远、李如辉听令。"
"在、在。"
四将站起来,注视着程咬金。老程道:"你们带上六千人马,现在就动身去阳平关增援!"
"是。"
"遵令!"
"还有,"罗成补充说,"请你们几位转告军师,几天后我们一定赶到。"
"是。"
四将领命,到外边点齐人马,奔阳平关去了。罗成对程咬金说:"四哥,不如趁热打铁,咱们现在就兵发定军山。"
老程说:"我倒没什么,就怕你太累了,还是休息一夜,明日再战吧。"
罗成点头称是。当晚无话,次日平明,唐军饱餐战饭后,立即拔营起寨,浩浩荡荡开赴定军山。巳时刚过,就来到定军山下了。罗成问老程:"四哥,你看应该怎么打?是安营还是布阵?"
老程说:"你是平西大将军,你说了算。"
罗成也不客气,马上传下将令:"兵贵乎神速,赶快布阵。"
一声令下如山倒,哪个敢不听,"呼啦"一声,唐军布成方阵。罗成跟程咬金立马在纛旗之下,左有张公、李义、樊虎、连明;右有毛公遂、吕公旦、党士仁、党士杰。罗成又传令,命阵官讨敌骂阵。几个身强力壮、嗓音洪亮的军卒,催马来到山下,冲着敌人的营寨喊道:
"山上的小辈听着--赶快给单天长送信儿--你就说平西大将军罗成到了--叫他赶快到阵前答话--!"
山上的守军听了,立刻撤脚如飞给单天长报信儿。单天长听了又惊又喜,惊是惊罗成来得真快;喜是喜能尽快杀死罗成,给父亲报仇雪恨。他霍然站起,披挂整齐,提槊上马,引军一万,冲下定军山。列队后,他立马横槊往对面观看。头一眼,就看见了程咬金,遂高声问道:"干爹,罗成何在?"
老程回答说:"孩子,先别忙,你罗叔父在此。"
他又转过脸来对罗成说:"老兄弟,就看你的了,千万记住,能制一服、不制一死,可别给你单五哥断了根哪!"
罗成二目如电,紧紧地盯着单天长。说来也怪,他发现单天长和当年的单雄信真是一模一样。如果说有点不同的话,那就是比单雄信更凶、更猛、更精神百倍。
他听了老程的话,点点头说:"四哥,定法不是法,到时候再说吧。"
罗成双脚一点镫,白龙驹四蹄蹬开,如同一道白线,眨眼来到单天长马前,两人相距不到五六丈远。罗成耐着性子,面带笑说:"天长,你都这么大了,叔罗成给你问好了。"
单天长圆睁虎目,不住地打量罗成。他发现罗成的模样与当年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眼角上多了几条鱼尾纹,脸上的光泽比当年暗淡了一些。
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单天长用大槊一指,高声骂道:"姓罗的,狗豺狼,少在我面前套近乎。你是谁的叔?我是你们老罗家的祖宗!你就拿命来吧!"说罢抡槊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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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九回 棋逢对手
单天长一见罗成,分外眼红,抡槊便打。出人意料的是,心酸心恨的罗成并没有还手,他把马一拨将槊躲过,忙说道:"天长,等一等,容我把话讲完,再战不迟。"
"忘恩负义之辈,还有何话可说?"
罗成道:"以往的事不必再提了,很难说清谁是谁非,你骂我忘恩也好,负义也好,我都不怪你,当年我是有对不住你爹的地方,但那都是老一辈人的事情。那时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并不全懂,只是出于父子天性,你才一味地恨我。不管你承认与否,我毕竟是你的叔,不能和你一般见识。咱们放下远的说近的,你口口声声叫我来定军山送死,我已经来了,希望你话复前言,先把尉迟恭放了才是。"
单天长冷笑道:"这是自然。"
他一回身向身边的亲兵交待了几句,时间不大,就见门旗往左右一分,从里边闯出一簇人马。中间的马上坐着尉迟恭,只见他双臂倒剪,五花大绑,两旁是八名身披大红的刽子手,一个个提着明晃晃的鬼头刀,拧眉瞪眼,杀气腾腾。罗成一愣,高声问道:"天长,你这是何意?"
单天长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不是要尉迟恭吗?我把他带来了。"
"因何不放?"
"没那么容易!"
单天长一瞪眼:"姓罗的,你要是把我赢了,我马上就把他放了,倘若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宰了!"
老程在后边一听可就急了。他扯开大嗓门儿喊道:"天长啊,天长,你说的和做的可不一样啊。你不是说罗成一到,你就把尉迟恭放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变了?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无信而不立,人要是没有信用可就不是人啦。"
单天长冷笑道:"干爹,你先问问你自己吧,这一辈子撒了多少谎?还有脸来问我,何况我并不是说了不算。姓罗的要是把我赢了,我马上就把黑炭头放了。"
程咬金又喊道:"小子,你要是再说了不算呢?"
不等单天长回答,罗成便插言说:"四哥,别跟他费话了,看我胜了他,他还有何话可说。"
尉迟恭也喊道:"老程,罗贤弟,你们不用为我费心了,他愿意杀就杀,愿意斩就斩,姓尉迟的毫不在乎。死算什么?!千万可别为了我,被他姓单的要挟住!"
"啪!"刽子手用刀背砍了他一下,吆喝道:
"住嘴:不准胡言。"
再说罗成,望着单天长说:"既然你执意要与我赌斗输赢,那就请你进招吧,但愿你这次说话算数。"
单天长道:"少啰嗦,你就接架吧。"
说罢一催战马,抡起金钉大架,奔罗成便打。罗成把马一拨,大槊落空,单天长槊当枪使,又奔罗成前胸刺去,罗成往旁边一闪身,又把这一槊躲过去了,二马一错镫,单天长使了个"飞燕归巢",反手一槊奔罗成后脑便打。罗成往下一缩头,又把这一槊躲过去了,单天长"哇哇"暴叫:"姓罗的,你因何不还手?"
罗成道:"某这是让你三招。一,欠你父亲的情还了;二,当长辈的理应让你一招;三,念你青年有为,学艺不易,看在祖师爷的分上,也让你一招。"
"哇呀呀!"单天长大怒道,"姓罗的,少卖狗皮膏药,单爷爷不领你的情!"
"呼--"
泰山压顶又是一架。罗成忍无可忍,双臂叫力,把大槊崩开,接着阴阳一合把,使了个"怪蟒翻身","唰"一枪奔单天长咽喉便刺,单天长急忙一甩头就把枪尖躲过去了。哪知罗成双手往回一抽大枪,利用枪缨子里暗藏的五把钢钩,奔单天长的肩头便钩。这一下要是钩上,轻则受伤,重则丧命!单天长也不含糊,赶紧使了个镫里藏身,把大枪躲过。二马一错镫,单天长槊走下盘,横着奔罗成的马腿打来。罗成赶紧把丝缰往上一提,白龙马吼叫一声,扬起四蹄,从架上飞越而过。两匹战马一个奔南,一个奔北,然后圈回来又凑在一处,两员大将,挺枪摇槊,战在一处。
罗成边打边偷眼观看,但见单天长槊急马快,力猛招精,不愧是一员虎将,难怪尉迟恭不是他的对手,就是自己也不敢有半点疏忽。罗成又暗中赞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一辈新人换旧人,自古英雄出少年,人过中年天过午,人不服老是不行啊。要退回去十年,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罗成心中起急,施展出罗家的绝艺--五虎断命枪。但见,枪光闪闪,真好像雨打梨花一般;上三枪,插花盖顶,下三枪,枯树盘根,左三枪,白鹤展翅,右三枪,怪蟒腾空;扎眉心,挂双眼,扎咽喉带两肩,扎前心挂两肋,扎小腹挂双腿;顺着是枪,横着当棒,上崩、下砸、里撩、外划、挑、刺、拿、锁、压、劈、抽、盖、打、扎,银蛇摇首,白龙翻身,"呼呼呼"大枪挂风,风雨不透。
单天长看在眼里,心中寻思,姓罗的果然厉害,看他的武艺比当年更精通、更成熟了。也就是我单天长啊,要换个旁人,早就被他战败了。想到此处,他心里堵了个疙瘩,看来给爹爹报仇是不易了。究竟用什么办法战胜罗成呢?正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罗成的枪招乱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单天长眼睛一亮,顿时抖起了精神,心说:闹了半天罗成的体力不行啦!我何不趁此机会,将他置于死地!单天长"哇哇"暴叫,双臂叫力,加紧进攻,一招快似一招,一槊紧似一槊,眼看着罗成就招架不住了,虚晃一枪,拨马败走。单天长哪里肯舍,双脚点镫,催马就迫。口中不住地喊道:"罗成,你往哪里走!快把狗命留下!"
他的坐骑青骢马似乎理解主人的心意,扬头摆尾,"咴儿咴儿"乱叫,快似疾风,一溜烟就追下去了。
书中代言,罗成可不是真败,他马往前边跑,眼往身后盯,见单天长追来了,心中一阵高兴。为什么?他要用败中取胜的着数,降服对手。方才他是故弄玄虚,迷惑单天长,不这样做,对方就不能中计。
且说罗成,双腿用力把白龙马夹住,嘴里轻轻地"嘘--"了一声,向白龙驹发出信号。他这匹马是训练出来的,对主人的意思非常明白,它外表上拼命奔跑,实则却放慢了速度。这样一来,单天长很快也追到了,直追到马头碰了马尾,单天长大吼一声,抡起金钉大槊,恶狠狠奔罗成的后脑便砸,唐营官兵见了大惊失色,都替罗成捏了把汗。唯有程咬金不担心,他知道,单天长离着倒霉不远了。
再说罗成,竖起耳朵听着,忽听脑后金风有声,就知道机会到了,急忙把白龙马的脖子一拍。白龙马前腿一弯,突然卧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罗成左腿甩镫,双手把大枪一抖,"唰"一声奔单天长的前心刺去。这一招又快、又狠,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躲过。这就是罗家枪的绝艺--卧马回身枪。使用这一招,必须人和马配合得默契,还要担很大的风险。稍有半点疏忽,就会人伤马亡,因此,很多名将都望尘莫及,不敢一试。就是罗成,在一般的情况下,也不愿轻易使用。因为他发现单天长太厉害了,迫于无奈才使用了卧马回身枪。
再说单天长,一心要给他爹报仇,满以为稳操胜券,万没有料到,罗成还有这么一招,他情知中计,可是已经无力挽回了,只好闭眼等死。
罗成本想结束单天长的性命,可是他又一转念,冤仇宜解不宜结,都说我手毒心狠,我也应该改变改变。再说,对单五哥我也有亏理的地方,所以,他有意地把枪尖往下一低,照单天长的右腿上轻轻一点,只扎了一寸多深,然后把枪抽回,飞身上马。这时白龙驹也站起来了,"咴儿咴儿"叫了两声。罗成单手提枪,厉声说道:"天长,逃命去吧。"
单天长疼得一咬牙,睁眼一看,大腿上直流血,他知道罗成没下狠手,可是他并不领情,相反地他却认为这是罗成对他的侮辱,臊得他脸红脖子粗,青筋蹦起来多高。有心再战,太没有意思了,有心不战,又觉得骑虎难下,所以呆在那里。
老程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催马来到单天长面前,呵呵笑道:
"天长啊,好孩子,果然武艺高强,别看你吃了点亏,那也是一时的不慎。常言说,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吃饭哪有不掉饭粒的?这就不含糊了。来、来、来,干爹给你包扎伤口。"
说着就要伸手。单天长忙往旁一闪,冷冰冰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说罢掉转马头就走,老程忙说道:"儿呀,你可要说话算数哇,快把尉迟恭放了吧!"
单天长也不答话,飞马回到本队,众将都围拢过来,问长问短,单天长一句话也不说,等军医把伤口包扎完了,他才说了声:
"把尉迟恭放了。"
众将一怔,谁也没动弹。巡海夜叉金顺低声说道:"王驾,尉迟恭可放不得呀,放了他可就不好办了。"
"是呀。""是呀。"众将附和着说。
"放了!"单天长大吼一声,把众将吓了一跳,谁也不敢言语了。两头蛇杜宾、望天吼朱能,急忙过去给尉迟恭松了绑,归还了他的盔甲和兵刃。尉迟恭穿戴整齐,一句话也没说,瞪了单天长一眼,这才飞马回归本队。老程急忙迎上来说:"大老黑,受惊了。"
尉迟恭红着脸说:"多谢四哥搭救之恩。"
老程忙说:"别谢我,应该谢谢老兄弟。"
尉迟恭催马来到罗成马前,拱手道:"蒙贤弟搭救,当铭肺腑,来日必有重谢。"罗成含笑不语,心说,黑炭头这回你该服气了吧。这时,众将都围拢过来,给老元帅道惊。忽听对面一阵大乱,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单天长收兵回山了。老程笑道:"咱也该收兵了,好好地祝贺祝贺。"
罗成点点头,把银枪一挥,传令收兵,按下唐营怎样祝贺不提。
单说单天长,回到定军山连营,垂头丧气地往椅子上一坐,圆睁二目,一语皆无,众将也紧锁眉头,唉声叹气。大帐里的气氛,异常沉闷而又紧张。
巡海夜叉金顺,实在憋不住了,仗着胆子说:"王驾千岁,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什么不痛快的。况且咱们的实力丝毫没有受到损失,足可以再对付他们,您又何必这样烦恼?"
望天吼朱能也劝解道:"金将军之言是也,望大王振作精神,善保虎体才是。"
大力神项楚也说:"自古见仗,互相胜负,岂能以一战而定输赢?只要大王不泄气,咱们就有出气的机会!"
单天长抬起头来,望着众将说:"姓罗的果然厉害,又有尉迟恭、程咬金等人为辅,真是如虎添翼,欲想报仇,谈何容易?"
金顺道:"逢强智取,遇弱活擒,姓罗的能耐再大,也架不住咱们用计赢他。"
单天长忙问:"怎赢?"
"这个……"
金顺的脸一红,嚎嚅地说:"这--臣还没有想好。"
单天长瞪了他一眼,把眼一闭,又不言语了。
书说简短,单天长愁得连晚饭都没吃,众将也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忽然,军校进帐禀报:"给大王道喜。"
单天长一愣,忙问道:"喜从何来?"
军校乐着说:"您的师父塞北大侠赵登来了。"
单天长一听,顿时愁云散去,眼里发出光亮。
"请!快请,快请。"
他边说边往外走,连腿上的伤痛都忘了,不多时,他领人来到营门外。单天长抬头一看,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位银头皓目、白发童颜的老人,头上戴鸭尾巾,身披古铜色鹤氅,腰悬宝剑,足蹬大红福字履,鼻直口方,二目如灯,正是老恩师塞北大侠赵登。在老师的身后,还有四个仆人,再往后看,停着一辆骡车,车帘放着,车老板抱着鞭子站在车旁,也不知车里是什么人。
单天长紧走几步,来到老师马前,撩衣跪倒,口称:"恩师在上,不肖的弟子给您叩头了。"
赵登满脸带笑,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单天长说:"罢了,罢了,快起来吧。"
单天长站起身来,拱手问道:"恩师,您这是从哪来?是什么香风,把您老吹到定军山来了?"
"哈哈哈哈。"赵登大笑道,"果然是香风把为师吹来的,你先看看这是谁吧!"
赵登说罢,往旁边一闪身,车老板急忙把车帘挑起,"噌"一声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只见她:身材不高,小巧玲珑,体形匀称,身段苗条,瓜子脸,尖下颏,面色红嫩,眉如新月,眼如秋水,鼻如悬胆,口似桃花,乌云高挽,露出一对元宝耳。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眉宇间透出傲骨英风,给人以十足的魅力。大红缎子绢帕罩头,外披大红缎子披风,身穿藕荷色紧衣,腰束金带,愈显得身条丰满,婀娜动人。腰中悬剑,斜背着一个绣花的兜囊。也不知兜里装的是什么物件。往那一站,不亚于仙子降落凡间。众将见了,暗中叫绝。在这个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全副戎装的丫鬟,手里拎着包裹。
单天长一见这个女人,不由得涨红了脸,显得十分尴尬不安。为什么?原来这里边有一段隐情。
这个女人名叫刘小姣,她是后汉王刘黑叛闼的老闺女。
刘黑闼是个野心很大的家伙,他自称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代,妄想恢复已经灭亡了几百年的大汉江山,由他来主宰乾坤,执掌社稷,为此他自称后汉王,招兵买马,广收豪杰。他又无耻地讨好西突厥、妄图借助外国的势力,推翻大唐,实现他的野心。为了拉拢死党,他把大女儿刘月姣许配给夏明王窦永山;把二女儿刘艳姣许配给苏定方的长子苏山;三女儿刘芷姣许配给赤壁保康王的侄子僧丹宝力。他还想把老闼女刘小姣许配给单天长。刘黑闼妄想通过这些裙带关系,把各家的实力牢牢地掌握在他手里。可是单天长却不买他的帐,因为单天长识破了刘黑闼的诡计,对他的做法十分反感。尤其天长是个自尊心很强而又不甘寄人篱下的人,因此,他执意把这门婚事辞掉。刘黑闼仍不死心,又把塞北侠赵登请出来,烦他玉成此事。赵登以为,虽然刘黑闼存有野心,但他的老闺女刘小姣确实很好,不但模样出众,又有绝艺在身,如能与天长结成良缘,是一位很得力的内助。再说,刘黑闼实力雄厚,徒弟想不依靠人家也不可能。因此赵登慨然应允,愿以师父的身份说服单天长。
他听说定军山的战事很吃紧,便向刘黑闼讨下旨意,他要去定军山帮兵助阵,顺便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刘黑闼大喜,这个消息也传到刘小姣的耳朵里了,她非要跟着赵登一起来不可。
原来,刘小姣太爱天长了。从提亲的那天起,她就巴不得早日完婚,这就叫美人爱英雄。
当女孩儿的,谁不愿找个如意的郎君?刘小姣对她的三个姐夫都没有相中,她决心要找个出色的丈夫,跟他们比一比。而这个意中人就是单天长。她万没有想到单天长竟拒绝了这门婚事,为此,她哭过好几场。他和单天长见过几次面了,她想,从模样、年岁、身份上而论,姓单的挑不出毛病来,很可能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能耐。心想,哼!他要是看见过我的武艺呀,肯定是不会拒绝这门婚事的,这就是刘小姣要跟赵登同来定军山的原因。
刘黑闼一看女儿执意要去,也只好答应了。刘小姣和赵登为了行动方便,只带着几名侍从,偷偷地绕过阳平关,才来到定军山前敌。
正因为有以上一段隐情,所以,单天长见了刘小姣才很不自然。他呆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是好,刘小姣可满不在乎,她生来就是一副泼辣的性格,一向不拘小节,所以见了天长,毫无拘束,紧走几步,飘飘万福道:
"天长兄一向可好,小妹这厢有礼了。"
单天长如梦方醒,忙还礼道:"不客气,不客气,难得刘小姐能到这里来。"
刘小姣把嘴一撇笑着说:"看你说的,这地方有什么不可以来的,难道还吃人?"
天长也一笑,忙说:"此处非讲话之所,请师父和刘小姐上山休息吧。"
于是赵登在前,刘小姣在后,单天长率领众将左右相陪,不多时走进中军宝帐。天长命人准备酒宴,又命人侍候师父和刘小姣洗漱,并安排了住处。
掌灯时,一切就绪,宝帐中设下丰盛的酒宴。赵登上坐,刘小姣居次,天长挨着师父,金顺、朱能、项楚等大将坐陪,吃喝起来,天长问道:"恩师这是从哪里来?"
赵登道:"为师是从阳平关外的临夏府来的。"
天长道:"不知师父是来看望徒儿,还是另有公干?"
赵登笑道:"公私都有了,也可以说奉了后汉王之命前来帮兵助战;也可以说受后汉王之托,给你提亲来了。"
"这……"
单天长立刻涨红了脸,赶紧把头低下。刘小姣的脸也涨得通红,她偷着看了单天长一眼,也把头低下了。赵登捻髯大笑,看看天长,又看看小姣说:"并非为师轻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也不必害羞。尤其在万马营中,军务倥偬,也无暇拘于常理,反不如快言快语的好。姑娘是后汉王的老女儿,才貌双全,人所共见;天长风华正茂,武艺高强,名门之后,当世豪杰。你二人若结成良缘,真是天生的一对,再合适不过了。"
赵登拍着单天长的肩头又说:"为师已在后汉王面前说下大话,包管完成此事,我看你不会违抗师命吧?"
刘小姣听到这,芳心直跳,玉体不安,支棱着耳朵听单天长的回答。众人也停杯在手,目光都盯在天长脸上,只见单天长面沉似水,一语皆无,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倒是回答我呀?"
赵登急不可待地问。好半天,单天长才拱手说道:"徒儿不敢违抗师命。"
赵登大笑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不!徒儿的话还没有说完。"
"讲!"赵登收敛了笑容,不悦地说。
单天长道:"刘小姐才貌双全,配我可就委屈了。按理说,我没有道理反对。可是,环境不容人啊,我父的大仇未报,现在又正与唐兵见仗,大敌当前,尤其今天我又败在罗成之手,种种逆事摆在眼前,我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婚事?"
赵登把眼一瞪:"胡说,战争年代难道就不能成亲和订亲吗?"
"父仇不报,罗成不死,徒儿万难从命。"
刘小姣在一旁可忍不住了。她鼓足勇气,抬起头,对单天长说:"小姣并非下贱的女人,也并非找不到中意的丈夫。一是父命难违,二是敬慕你是条好汉,故此才舍脸来见将军,请你不必错想。方才将军之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父仇未报,大敌当前,确应心中不快。可是,小姣斗胆问将军一句,倘若将军报了大仇,杀死罗成,对这门婚事,你该怎样回答呢?"
单天长立刻回答说:"只要把罗成置于死地,我的夙愿就算达到了,对这门婚事我是求之不得。"
"好!咱们一言为定。"
刘小姣以拳击案,"霍"地站起身形,当众说道:"今天晚上,我就潜入唐营,把罗成的脑袋取回来!"
众人听了,无不惊骇,单天长也为之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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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十回 弄巧成拙
刘小姣自告奋勇,要潜入唐营刺杀罗成,单天长半信半疑,睁大眼睛,盯着姑娘的脸。
刘小姣猜出天长的心思,冷笑道:"俺自幼曾拜昆仑山宝华庵静修剑尼为师,学艺五载,练就了飞檐走壁的本领和各种轻功,走高楼,越大厦,如履平地,能在万人当中取上将的首级。那罗成只不过是个马上的武将,且又目中无人,趁他打了胜仗,不加防备的时候,取他的首级,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赵登为使这门婚事早早定下来,听刘小姣这么一说,也认为有理。他拍着胸脯说:"老朽也陪姑娘走一趟!"
单天长大喜,这才把心放下,忙拱手道:"师父要去,万无一失了。不过,此事还须仔细商议,千万草率不得。"
赵登道:"依你之见,怎样下手为宜?"
单天长寻思了片刻说:"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罗成小子勇而多谋;程咬金粗中有细,老谋深算;唐将中能事者也不少。我料偷营劫寨未必如愿,不如明争实斗,来得痛快。"
刘小姣冷笑道:"我看你是被罗成吓破胆了。须知,他们打了胜仗,一定喜不自胜,哪里会想到咱们去劫营偷寨?又怎能料到我去刺杀罗成?这就叫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将军何虑之有?"
赵登也补充说:"姑娘言之有理,罗成不是神仙,岂能料事如神?再又说了,凭为师与姑娘的武艺,他就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单天长听着有理,遂下了决心,当众说道:"我看这样吧,恩师与刘小姐去刺杀罗成,徒儿率全营官兵给你们做外援,待你们大功告成,立刻放三支响箭为号,咱们好里应外合,大破唐军。"
"好!"金顺鼓掌大笑道,"大王说得对,今晚破唐营,报仇雪恨定矣!"
众将也同声称赞。刘小姣道:
"你们营中的事情我管不着,反正要把姓罗的干掉就是了,一高兴,我还许再捎回几颗脑袋回来。"
单天长把一碗酒喝干,对众将道:"今晚破例,就不升帐派兵了。待我师父和刘姑娘走后,我们就分兵下山。"
他又对金顺说:"你带领朱能、孙亮、吴达为左翼;项楚率领白乐天、肖猛、杜宾为右翼;我统领虎贲军为中路,三路人马各选合适地点埋伏在唐营的北、南、东三面。单等刘小姐放起响箭,各路人马同时往里进攻。"
"是!""遵令。"众将一齐答道。
书说简短,天交二更,各路人马都出动了。人含枚,马摘铃,一不张灯,二无鼓号,悄悄地向唐营摸去。
单天长自统中军,埋伏在离唐营二里多远的山崖后面。左、右两翼也选好了适当的位置,聚精会神,静候刘小姣和赵登的消息。
话分两头,再说刘小姣和赵登,带着兵刃和响箭,斜挎百宝囊,施展陆地飞腾法,转瞬就来到唐营,他们跳过三道护营沟,越过两道土围子,又翻过两道鹿角障碍,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唐营。
但见,唐营里灯光明亮,各营都传出说笑的声音和猜拳行令的叫喊。有些官兵喝得酩酊大醉,卧倒在营房外面,看样子,光顾乐了,毫无戒备。
刘小姣把赵登拉在一旁,低声商议道:
"我现在就去找罗成,您先在这听信儿。"
赵登说:"千万多加谨慎,不得手可别蛮干,"
刘小姣冷笑着点点头,一哈腰就不见了。
书中代言,刘小姣不仅是个武林高手,且又见广识多。她随刘黑闼多年,颇知安营下寨的奥秘,所以,她没费劲儿,就找到中军宝帐了。刘小姣隐身在大帐后面,用匕首把帐篷划了个三角口,睁一目,闭一目,往里窥探。
但见,大帐里灯光明亮,酒气浓重。正中央放着一张大圆桌子,周围坐着六个人,边吃边笑。桌子上杯盘狼藉,看样子都有些喝多了。当中坐着个蓝脸硃眉、挺大肚子的老头,数他嗓门高。上垂首是个白脸俊品人物,傲骨英风,面带得意。下垂首是个黑脸大汉,环眼虬髯。再往下看,还有两个黑脸的,一个黄脸的。
书中代言,头一个是程咬金,白脸的是罗成,黑脸的是尉迟恭。那三个是樊虎、连明和金国栋。几名侍从站在桌旁,不住地给众人斟酒布菜。刘小姣侧耳细听,就听程咬金扯着嗓子说:"老兄弟,你这一辈子的脸算是露足了,谁不知道你罗成是常胜将军,从来就没打过败仗。这次又大败单天长,把大老黑从虎口里救出来,捷报进京,天子必然大喜,你就等着升官吧。"
尉迟恭把酒饮干,手拍罗成的肩头说:"老兄弟,依你看,咱下一步应该怎么对付单天长?"
"姓单的已尝到俺罗成的厉害,我料他是不敢再战了。明日,咱就集中兵力,猛攻定军山,力争一战收功,把单天长的人马吃掉。"
"对,我赞成。"
老程拍着大手说:"单天长已成了瓮中之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我看他就等着挨打了,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不止。
刘小姣听了,不住地咬牙切齿,心里说:你们也太得意忘形了!焉知今晚就是你们的末日。噢,这个白脸的就是罗成,一会儿我就叫你在姑奶奶的剑下做鬼。
"老兄弟,天不早了,你我大家休息了吧。"
老程站起来比划着说。罗成点点头。这时,每个人的亲兵都走进大帐,来服侍自己的主人。罗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双手搭在亲兵的肩头上,歪斜着走出大帐,奔后面去了。
刘小姣蹑足潜踪,在后边跟着。不多时,见罗成走进一座大帐,刘小姣一闪身跳到帐后,屏息凝神往四外张望。见左右无人,便把帐篷划了个三角口,往里窥视。但见罗成已经躺到床上了,亲兵给他脱掉外衣,脱掉靴子,把被盖好,又把帐帘放下,轻轻地退了出去,把帐篷门掩好。
刘小姣又沉了一会儿,侧耳一听,帐子里传出鼾声,知道罗成睡着了,不由得暗喜。她又长身躯往四外看了看,但见,大帐四周静悄悄的,漆黑一片,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她这才把心放下,探臂膀掣出二刃青钢剑,用剑尖轻轻一挑,在帐篷上开了一扇"门",扁着身子摸进大帐,双脚点地,跳到床前,用宝剑把帐帘挑起。刘小姣借着微弱的灯光,定睛瞧看,就见罗成,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下,两腿微屈,睡得正浓。刘小姣暗中说道:罗成、罗成,你也有今天?你做梦也不会料到,竟死在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孩儿之手,这就叫生有处,死有地呀,想罢把宝剑抡开,"唰"一声奔罗成的脖子就砍下来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罗成把眼睁开了,飞起一脚,正踢到刘小姣的手腕子上。"咣啷"一声,宝剑落地,把刘小姣吓得魂出窍,"哎哟"一声,倒退了好几步。
这时,罗成也跳起来了,从床下抽出宝剑奔刘小姣便刺。刘小姣心慌意乱,一脚把帐门踢开,往外就跑。哪知门外埋伏着两个人,谁?樊虎、连明。两口腰刀同时落下,一刀奔刘小姣的脖子,一刀奔她的顶梁。双刀来得迅猛异常,若换个旁人,就给放到这了。刘小姣可真不含糊,手疾眼快,头脑清醒,只见她,腰眼儿使劲往前一蹿,两口刀都落空了。与此同时,罗成也追到帐外,高喊抓贼。就见伏兵四起,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刘小姣心头一凉,心说:坏了,我中了罗成的计了。
书中代言,刘小姣算是猜对了,她已陷进天罗地网,想走是走不了啦,为什么?这倒不是罗成料事如神,而是有高人暗中指点的缘故,不然的话,罗成这条命真就保不住了。原来罗成和程咬金收兵之后,非常高兴。罗成传令全军祝贺,一为尉迟元帅压惊,二为慰劳全军将士,这道命令自然受到全军的拥戴。火头军马上杀牛宰羊,置办酒宴。掌灯后,唐营一片欢腾,人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尉迟恭在席前再次向罗成致了谢。他还提醒罗成,要少吃点酒,以防敌军偷营劫寨,罗成听了十分不悦,他冷笑了几声,望着尉迟恭说:"你是被单天长吓破胆了吧?他负了伤,又打了大败仗,天胆也不敢偷营啊!再说,他拿什么胜我罗成?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尉迟恭闹了个烧鸡大窝脖,心中好生不快,只好暗气暗憋,没说什么。众将也认为罗成说得在理,赞同多吃多喝。老程怕尉迟恭下不了台,赶紧从中打圆场说:"老兄弟说得有理,大老黑说得也有理,我看这样吧,酒还是要吃,防备也要防备,你们说怎么样?"
罗成点点头,马上传令,增派了一百骑巡。眼看快到二更天了,众将正然高谈阔论,突然从帐外飞进一物,"啪嗒"一声滚落到地上。"啊!"众将一愣,樊虎忙哈腰把这件东西拣起来,原来是个纸团,里边包着一块石子。樊虎把纸团展开一看,上边写着十六个字:
"今晚三更,敌兵劫营,紧防刺客,谋杀罗成!"
樊虎吓得一吐舌头,赶快交给罗成,罗成看罢一皱眉,沉吟不语。这下可把老程和尉迟恭急坏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识字呀。老程忙说:"快给我们念念。"
罗成把纸上那四句话念了一遍,老程吃惊地说:"不用问,这一定是高人提醒我们,咱快点动手准备吧。"
罗成忙把门卫唤进大帐,问他们发现什么没有,门卫摇摇头说:"什么也没看见。"
罗成大吃一惊,就知道这个人的武艺太高了。眼下他无暇思考这个人是谁,急忙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经过商议,布下了一座八门金锁阵。大营里只留下二千人马,虚张灯火,假意狂欢乱饮,迷惑敌人。其余的人马分四面布置在外围,把正东、正西、正南、正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都封锁了。
其实,赵登和刘小姣刚一接近唐营,就被暗哨发现了,马上到中军禀报,众人按计划行事,假意吃醉,胡扯乱扯,才把刘小姣骗过……
书接上文,罗成拿剑追到帐外,借着灯光往外面观看。这时,他才看清楚,原来刺客是个年轻的女子。他用剑一指,喝问道:
"你是何人,受了哪个的主使,胆敢行刺于我?"
事到现在,刘小姣也就不怕了,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答道:"姓罗的,废话少说,别看俺行刺未成,你也跑不了,待姑奶奶取你的性命!"
说着她向百宝囊中一伸手,取出亮银飞抓,一抖手,奔罗成面门抓来。罗成急忙往旁边一闪身,将抓躲过,刚要往里进招,就见刘小姣把链子一晃,"哗啦"一声,奔罗成的肩头抓来。罗成赶紧往下一哈腰,又把飞抓躲过。他刚往上一抬头,没料到"呼"一声,飞抓又回来了,正抓到罗成帽子上,罗成吓得一甩头,"咔嚓"一声,帽子被抓掉,还揪掉一绺头发,把罗成吓出一身冷汗。
樊虎大怒,飞身形跳到刘小姣面前,抡刀就砍。刘小姣急忙撤步抽身往旁边一转,抓随身走,奔樊虎后脑就抓来了。樊虎使了个缩颈藏头,飞抓从头上掠过。樊虎刚把头抬起来,飞抓又回来了,一道寒光,奔面门抓来。樊虎大惊,赶紧往旁一歪脑袋,飞抓正抓到他肩头上,连衣服带肉皮,抓了个结结实实。刘小姣用力往怀里一拽,飞抓上的五把钢钧就抓进樊虎的肉里了,把他疼得"哇哇"直叫,撒手扔刀,一个跟头摔倒在地。连明一看不好,压单刀冲到刘小姣面前,高声喝道:"丫头片子,还不撒手!"
话到刀到,奔刘小姣左肋便刺。刘小姣不敢大意,赶快把飞抓抖开,闪身形跳到一旁。连明压刀追过去,与刘小姣战在一处。恰在这时,程咬金手提大斧子也赶到了,未曾动手先叫唤了一阵儿"哇呀呀呀":"黄毛丫头,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竟敢搅闹唐营,难道你就不晓得程咬金的厉害吗?挺大姑娘,不知道害臊,简直比母老虎还母老虎。"
"哟,姓程的,你的嘴可真损!"
刘小姣气攻两肋,冷不防蹿到老程面前,抖抓就抓。这下可把老程吓坏了,转身就跑,飞抓正抓到他后背上。书中代言,老程毛称也有三百五十斤,后背上的肉足有五寸厚,"咔嚓"一声被飞抓抓住了,刘小姣用力往回一带,喝道:"老匹夫,你就给我过来吧!"
把老程疼得"妈呀"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正在这时,突然在人群外面,有人口颂道号:"无量天尊,孽障,还不住手!"
这声音清脆洪亮,好似金钟,随着声音,"嗖"一声,从军兵头上跳进一位女道人来。
只见她,身材不高,体形微瘦,浑身上下火炭红,头上戴鱼尾道冠,鱼头朝前,鱼尾冲后,两根帽带飘在左右。身披大红道袍,上绣"松柏长青",边绣灵芝草,腰系杏黄线绦,双垂灯笼穗。背后背一把古剑"流彩虹"。足登大红登云履,斜背百宝囊。往脸上看,黑中透红一张瓜子脸,眉如弯月,眼似秋水,鼻如春山,唇若丹朱,二目如电,眉宇中间长着三道竖纹,更显得飒爽英姿,右手拿着一把拂尘,雪白的马尾足有三尺余长,往人前一站,真好像大罗神仙降落凡尘。看年纪也就在三十多岁,面孔严峻,冷若冰霜,不怒自威,令人畏惧,罗成一见,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师父,您怎么来了?"
说罢紧走几步,双膝跪倒,给女道姑叩头。书中代言,这位女道姑乃是一位世外高人,绰号红拂女,名叫张初尘。
隋朝末年,武术大兴,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派别,其中最有名气的是中原派。中原派有三位首领,号称风尘三侠,头一位,家住京兆三元县,名叫李靖,一般人都称他三元李靖;第二位是山东曲城县人,绰号人称虬髯客,名叫张鼎,使一口红毛宝刀,威震武林,艺压各派;第三位就是这位红拂女张初尘。当时,要提风尘三侠,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尘三侠还是一师之徒,常年聚会在香山大白云观,广收门徒,传授技艺,所以,有人又管中原派叫香山派。
师兄弟三人,性情古怪,各有特色。大师兄李靖,为人和善,性情温顺,很少发脾气,是标准的三清弟子,道家典范。虬髯客张鼎是个俗家,爱说爱笑,不拘小节,喜交游,重义气。平时他很少发脾气,倘若要把他惹翻了,九条牛也拉不回来。唯有这张初尘,性情孤僻,很少与他人来往,一年到头也说不了几句话,很少有人见她笑过。她还心狠手黑,不能容人,只要她一伸手,几乎都是死头的。不过,张初尘为人正派,讲至理,扶正义,爱憎分明。对好人,她舍命相助;对恶人,她定斩不留。因此,好人喜欢她,拥护她;恶人怕她,畏惧她,甚至听了红拂女三个字,都不寒而栗。看上去,她只有三十岁,其实,她已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这就是练武的好处,她练就得一身绝艺,返老还童,越练越年轻,当然,这是罕见的。
二十年前,张初尘到北平府游历,结识了北平王罗艺。罗艺对出家人一向是尊重的,又久慕红拂女的大名,便再三挽留,红拂女见盛情难却,住在王府达两年之久。那时罗成还小,整天习文练武。张初尘喜欢罗成聪明伶俐,传授他很多武艺,不然罗成的功夫何以这样坚实呢。罗艺想让罗成拜红拂女为师,红拂女说,自己是个女人,诸多不便,只能在口头上收罗成为徒,故此罗成便管她叫师父了。
十年前,罗成大战双锁山,会斗"五龙"时,张初尘也曾帮过忙。谁知,十年后的今天,师徒二人又在此相遇。
其实,张初尘早就到了,她听说罗成挂了大将军印,兵发西突厥,威震贺兰关,就想着去看看他,后来又听说,罗成到定军山来了,她也来到这里。疆场大战的情况,张初尘都看到了,她打算暗中助罗成一臂之力,这才夜探定军山。碰巧了,正遇上赵登、刘小姣在席前献计,要夜袭唐营,刺杀罗成。张初尘暗中吃惊,才写了一封字柬,暗中向罗成提出警告,她本想不参与战斗,待罗成大功告成后,师徒二人盘桓一两日就行了,因此她藏到僻静之处偷着观战。谁知刘小姣甚是厉害,掌中的飞抓神出鬼没,很难对付。张初尘是个急性子人,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出头露面。
闲言少叙,张初尘把罗成扶起来,叫他退到一旁,用拂尘一指刘小姣,朗声喝道:"黄毛丫头,竟敢如此猖狂,实在是死有余辜!还不放下凶器,服输认罪吧?"
刘小姣并不认识红拂女,也不晓得这位高人有多大的能为。她把眼睛一瞪,反唇相讥:"妖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姑奶奶的事?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
"无量天尊!"红拂女直气得慈悲眉倒竖,两腮绯红,怒喝道:
"贫道念你是个女流,年轻无知,本想让你认个错,就饶恕了你的死罪。孰知,你却蛮横无理,一意孤行,可休怪贫道无情了。"
"呸!谁领你的情?你就来抓吧。"
刘小姣抖起飞抓,奔红拂女面门抓来。方才交待过了,张初尘手黑心狠,是容不得人的,方才她是耐着性子劝了刘小姣几句,偏遇上这个蛮横的丫头,真使她忍无可忍,顿起杀机。只见她,闪身撤步把飞抓躲过,探臂膀掣出"流彩虹","呛啷"一声宝剑出匣,在人前打了一道利闪,青虚虚的剑锋,被灯光一照,放出七彩光芒。不识好歹的刘小姣又奔红拂女抓来。红拂女用宝剑轻轻往上一撩,剑锋正扫到飞抓的链子上,"锵啷"一声削断了钢链,抓头落地,刘小姣大吃一惊。就在她发愣的一刹那,红拂女的宝剑就到了,剑尖直点她的面门。刘小姣急忙往下一缩头,哪知红拂女手腕一翻,剑走中盘,正扎到刘小姣肚子上,"噗哧"一声,剑尖从后腰就露出来了。可叹刘小姣,一朵鲜花未开,就丧身在唐营之中。
红拂女把宝剑掣回,剑尖朝下,剑把冲上,鲜血顺着剑锋"滴滴答答"淌下。红拂女抬鞋底,把剑上的血迹擦净,刚要收匣,猛听有人大喊一声:"张初尘,你也太狠毒了,待老朽给姑娘报仇!"
来者非别,正是塞北大侠赵登。
前文书说,赵登给刘小姣巡风放哨,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就知道出事了。果不出他所料,突然前面传来了杀声。赵登暗道不好,忙擎剑在手,前来接应。因为四处都是唐兵,冲过来不那么容易。他费了挺大的劲儿,才杀开一条血路,赶到出事地点,结果晚来了一步,刘小姣已经玉香飘渺了。
赵登也是个了不起的武林高手,闯荡江湖四五十年,焉有不认识红拂女之理。因此他大喊一声,闯进重围。
红拂女一见赵登,怒不可遏:"赵登,你偌大年纪,不识好歹,竟纵容刘小姣前来行刺,白白断送了她的小命。追根寻源,她就是死在你手里的。"
"胡说!"赵登怒道,"明明是你杀死刘小姣,却嫁祸到老朽的头上。张初尘,实话告诉你,你心向唐营,我心向刘黑闼,你袒护罗成,我向着单天长,这就叫各为其主。冤家对头,你就拿命来吧。"
赵登说罢,捧剑便刺,宝剑挂风,奔红拂女前胸刺来。张初尘岂能把他摆在心上,晃动"流彩虹"与赵登战在一处,赵登不愧是武林高手,剑快招急,神出鬼没。可是,要看跟谁比,要跟红拂女比在一处,他可就得甘拜下风了。也就是二十几个回合,赵登一个没留神,两柄宝剑正碰在一处,耳轮中就听见"锵啷啷"一声,赵登的宝剑被"流彩虹"削成两段。赵登刚一愣神,红拂女的宝剑就到了。一道寒光,奔他的咽喉刺来,赵登急忙往旁边一甩头,宝剑从他的肩头掠过,还未等赵登站稳,红拂女突然把剑锋一转,从上向下,奔赵登斜肩劈下。这一招迅猛异常,"咔嚓"一声,把赵登左臂砍掉,赵登"哎哟"一声,翻身摔倒,顿时失去知觉。
张初尘收招定势,口颂道号:"无量天尊,造孽,造孽,贫道开杀戒了。"
就在这时,有一人压兵刃跳在赵登面前,高声喝道:"我看你太受罪了,我送你归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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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十一回 龙虎争锋
红拂女张初尘一剑把赵登砍翻在地,只见他手刨脚蹬,痛苦难当。正在这时,程咬金托着斧子跳了过来,说了声:"这有多受罪,我送你归天吧。"
"咔嚓"一斧子把赵登的人头砍下,众人见了又气又乐。
再说罗成,对张初尘拱手道:"请恩师帐中休息。"
张初尘摇摇头:"不必了,单天长已经偷营劫寨来了,一场恶战就在眼前,岂有闲谈的工夫,贫道暂时告辞,你我师徒相见有日,后会有期吧。"说罢转身就走,罗成不舍,他知道张初尘的脾气,劝也无用,只好在后边相送。就见红拂女转过身来,十分关切地对罗成说:"你此番西征,会遇上很多困难,切莫骄傲任性。兵法云'骄者必败'呀!"
罗成拱手道:"请师傅放心,徒儿一定铭记在心。"
张初尘又说:"据我所知,刘黑闼手下的大帅苏定方,乃是当世的豪杰。此人刀马娴熟,武艺出众,又有百步穿杨的本领,足智多谋,老奸巨猾,你切不可轻敌才是。"
"是是是,弟子记住了。"
罗成躬身施礼,再抬头看时,张初尘已经踪迹不见了。罗成命人把刘小姣和赵登的尸体拉下去埋了。这时,探马报道:
"单天长的人马已经进入包围圈了。"
罗成大喜,吩咐一声:"带马抬枪,点信炮。"
"是,点信炮。"
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炮响,惊天动地,唐军撑起灯笼火把,呐喊着奔敌军杀去。
且说单天长,率领中军埋伏在离唐营二里远的山崖旁,立马横槊,眼巴巴等着刘小姣。眼看着三更天过去了,毫无动静。他正在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听见炮响,唐军从四面八方杀来,单天长大惊,马上传令收兵。当他刚刚掉转马头,发现已被唐军包围了。但见:弓矢如雨,滚木、手雷、开花炮一齐投下,把单天长的虎责军打了个焦头烂额,尸积如山,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单天长吆喝不住,只好率领几十名亲兵,穿烟过火,夺路而走。刚走出二里地,忽被一支唐军拦住去路。为首的大将,皂袍金甲,黑马长矛,正是皂袍大将尉迟恭。单天长无心恋战,拨马便走,迎面又遇上程咬金,老程把大斧子一抡,高声喊道:"天长啊,我的儿,你走不了啦,听为父的话,赶快下马投降吧。"
单天长不愿与老程搭话,拨马又走。刚走出一里之遥,恰与罗成相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单天长大吼一声,催马挺槊,奔罗成扑去。到了现在,罗成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一抖五钧神飞亮银枪,与单天长杀在一处。
书说简短,天将破晓的时候,单天长的人马全部被歼,只有单天长还在酣战。唐营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了,把单天长困在垓心。单天长偷眼往四外一看,就知道大势已去,不由得心如刀绞,悲愤交加。他就像一头狂怒的雄师,吼叫着,拼搏着,两只眼角都要瞪裂了。最后终因寡不敌众,被罗成走马活擒。
红日东升,霞光万道,唐军收复了定军山。彩旗飘扬,胜利品堆积如山,山上山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罗成、程咬金、尉迟恭,升坐中军宝帐。奖赏有功人员,犒赏三军,清点物品,处理俘虏。诸事完毕,这才命人把单天长带进大帐。
单天长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只见他,二目圆翻,立而不跪。罗成冷笑道:"天长,事到如今,你还不服气吗?"
"住口"单天长吼道,"都怪某料事不周,误中你的奸计。胜败兵家之常,服你什么?"
罗成又问道,"你已被俘,还有何说?"
单天长厉声回答道:"大丈夫视死如归,要杀要剐,凭你发落。"
尉迟恭插言道:"你肯降否?降者可免死。"
"呸!黑贼,放你娘的狗臭屁!单某人就是骨头硬,宁死也不归降。"
罗成听罢,紧皱眉头,把牙关一咬,点点头说:"好,果然是单雄信的儿子,现在我就成全你。"
罗成冲两边一摆手,刀斧手往上一闯,把单天长拖出大帐。
"慢着!"程咬金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罗成和尉迟恭说,"只许单天长不仁,不许咱们不义,看在老五单雄信的分上,给他留条生路吧。"
尉迟恭好说话,可他做不了主哇,只好等罗成决定。罗成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不痛快,埋怨四哥太爱和稀泥了。有心不答应,可又不便驳老程的面子,只好冷冷地说:"那你就看着办吧。"
老程也不理会,吩咐一声:"把单大长推回来。"
刀斧手答应一声,把单天长又拖回大帐。单天长还是那么横,瞪着眼睛问:"要杀快杀,给爷个痛快!"
老程实在忍不住了,紧走了几步,来到单天长的面前,抡开巴掌,"啪,啪"给单天长两个嘴巴。未等单天长开口,老程就含着眼泪说:"你他娘的还横什么?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有道是,光棍一点就透,犟眼子棒打不回,我看你就是个犟眼子!死了爹哭娘!你没想想杀你费什么劲儿?你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还不是看在你爹的分上,给你们老单家留条根吗?嗯?你是不是觉着打了败仗委屈?这能怪旁人吗?都怪你小子没能耐!要恨,就应该恨你自己!谁让你是个草包、窝囊废来着!有本事你把罗成抓住哇!把唐军消灭呀!你为什么做不到呢?还不是怪你经师不到,学艺不高吗?常言道,君子斗智,小人斗气,混蛋才像你这样呢!"老程喘口气,又接着说: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给你求下人情来了,这回就把你放了。你呀找个地方,平心静气地想一想,愿意归降呢,我们欢迎;愿意继续为仇呢,也请自便。不过,咱可把话说清楚了,再被我们抓住,可就没你的好了。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程说罢,喝令刀斧手给单天长松绑。单天长呆若木鸡,没有动弹。老程忙问:"你怎么还不走,有什么话要说吗?"
单天长如梦方醒,指着罗成问:"你当真要把我放了?"
罗成点点头。单天长又问:"你不后悔?"
罗成摇摇头。单天长瞪起眼睛说:"明人不做暗事,放虎归山,必要伤人,我单天长将来必报此仇。姓罗的,不死就等着吧。"
程咬金怕他再说难听的话,倘若把罗成激怒了,就不好办了。急忙冲左右一摆手:"快,快点把他轰出辕门!"
单天长瞪了老程一眼,什么也没说,忿忿走出大帐。有人把他的马和兵刃都交给他。单天长腾身上马,擎槊在手,轻轻地打了个"唉"声,头也不回地奔正西下去了。
单天长要上哪去?他要干些什么?后文书自有交待,暂且不提。
再说罗成在定军山休兵两日,便决定驰援阳平关。程咬金道:
"定军山乃咽喉要道,必须有重兵把守,你看把谁留下来合适?"
罗成往左右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尉迟恭道:
"把我留下吧。"
程咬金一扑棱脑袋:"这怎么行,你是大将,又是元帅,岂能在这留守。"
尉迟恭笑道说:"有老兄弟执掌全军,又有徐军师辅佐,我的用场不大。再说,这里也很重要,就让我留下吧。"
罗成点点头说:"这样也好,那你就留下吧,等用你的时候,再派人把你换过去。"
尉迟恭拱手道:"多谢,多谢。"
尉迟恭为什么非要留在定军山不可呢?这里边有段隐情。因为他与罗成实在处不来,觉着非常别扭,反不如留在这里痛快。
程咬金也猜到了八分,只好点了头。到了第三天,罗成、程咬金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开赴阳平关,一路无话。这一天,来到关下,军师徐懋功率领众将把罗成接进阳平关,兵合一处,又传令隆重祝贺。
宴席前,罗成把收复定军山的全部经过说了一遍,程咬金作了补充。军师听了,不住地称赞。罗成又询问阳平关的情况,徐懋功口打着"唉"声,皱着眉头说:"苏定方甚是厉害,知兵善战,勇不可挡,贫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阳平关守住。眼下,我手中的兵力只可防守,无力进攻。专候贤弟到来,商议退敌之策。"
罗成听了,心里很舒服,他笑道说:"该着苏定方多活几日。我这一来,他的末日可就到了。"
徐懋功不悦道:"贤弟,切莫小看了苏定方。据我观看,他的本领不在贤弟之下。"
"是吗?"罗成不以为然地一笑,"是骡子是马,在疆场上试试看吧。"
徐懋功深知罗成的禀性,不便多说,又谈了一会儿闲话,就早早安歇了。
次日平明,众将用罢早膳,正在议事厅谈论军情,忽然探马报道:"苏定方在关前讨敌骂阵,口口声声叫罗将军阵前送死。"
"什么?!"罗成大怒,拍案而起,对徐懋功说,"三哥,给小弟一支令箭,待我去会会他。"
徐懋功急忙摆手说:"不可、不可,贤弟远路而来,尚未得到休息,待恢复了体力,再战也不迟。"
罗成道:"苏定方来势汹汹,目中无人,我如不战更助长了他的气焰,不如趁热打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徐懋功又劝,罗成执意不听,军师无奈只得点头应允。马上传令,亮队迎敌。
一个月以来,阳平关的唐军净受苏定方的威胁了,一个个咬牙切齿,恨得不行,现在听说罗成要出兵,都乐坏了,龙腾虎跃,士气倍增。
三声炮响,关门大开,放下吊桥,搬开鹿角,五千唐军呐喊着杀下关来。
罗成在纛旗下立马横枪往对面观看。对面,排列着苏定方的人马。骑兵压住阵脚,步兵摆在两翼,弓弩手、牌刀手护住中军,摆下了天地人三才阵,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前后呼应,左右逢源,一色是蓝布包头,青军装,黄坎肩,花布裹腿,看年岁都在二十岁左右,瘦小的精神,胖大的威风。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不亚于雄狮猛虎。
正中央飘扬一杆坐纛旗,白底儿红字,格外醒目,上边绣着一行大字,上绣:五路兵马都统帅,镇东大将军,中间绣着比斗还大的一个苏字,左右还配着四杆认标旗,也是白底儿红字,每杆旗上都绣着一句话,绣的是:
知天文,晓地理,能掐会算,
明阴阳,懂八卦,善能用兵,
神刀将,盖九州,艺压天下,
兴义军,灭大唐,万古留名。
左右还有四杆门旗,八面青龙旗,十六面飞虎旗,三十二面飞熊旗,六十四面飞豹旗,一百零八杆天罡旗,二百一十六面引军旗。那真是旗靠旗,旗挤旗,旗幡招展;旗压旗,旗挨旗,盖地遮天。在纛旗之下有二十四名护旗官,六个披金甲,六个穿银甲,六个穿铜甲,六个挂铁甲。在纛旗前面闪出一匹战马,马鞍轿上端坐着一员老将。见此人,身高九尺挂零,头顶二龙戏水、凤翅鎏金盔,顶梁门镶着一颗夜明珠,光华四射,夺人眼目,斗大红缨披于脑后。身披鎏金宝甲,层层叠叠,钩挂连环,九吞一十八扎;两肩头有吞肩兽,下有吞口兽,前有护心镜,后有掩心镜,凤凰裙遮住双腿。外罩杏黄色战袍,上绣蟒翻身,龙探爪,下绣江山万代,海水朝阳,边绣灵芝草,腰束八宝战带,足蹬香牛皮虎头战靴,左肋下佩挂防身宝剑,背一张铁臂铜宝雕弓,走兽壶中密插狼牙箭。往脸上看,面如三秋古月,两道苍眉飞插入鬓,一对阔目皂白分明,稍微有点耷拉眼角,肿眼泡,狮子鼻,大鼻子头,四字方海口,厚厚的嘴唇,颏下是一撮花白胡须,长约二尺,黑的多,白的少,这种胡须名叫墨里藏珍,条条透风,根根露肉。掌中平端一把锯齿飞镰大砍刀,刀杆足有杯口粗细,用金水镀了十几遍,善避宝刀切削。有诗为证:
这口刀,真奥妙,老君炉里把它造。刀尖利,刀把牢,刀背厚,刀刃薄。推出去,似银片,拉回来,放光毫,五金打,纯钢造,有人遇上这口刀,十有八九命难逃!
胯下压骑宝马良驹"千里一丈青"。这匹马金鞍玉佩,鬃尾乱奓,毛色亮,浑身闪金星,大有腾云驾雾之势。人似猛虎,马如蛟龙,往两军阵上一站,真好比鸡群中的彩凤,乱草中的灵芝。
罗成看罢多时,暗中叫绝,怪不得都说苏定方厉害,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与此同时,他也想到苏定方乃是杀父的仇人,当年就是他领兵夜袭北平府,用带钩的箭射瞎我父的左眼,把他老人家活活疼死……罗成想到这里,怒从心头起,气由胆边生,咬碎钢牙。用枪一指,高声喝道:"呔!对面来的可是老匹夫苏定方?"
再说苏定方正在两军阵前讨敌骂阵,忽听关上三声炮响,闯出一支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二龙出水势,往左右一分,正中央绣旗高挑,闯出一匹战马。
马鞍轿上端坐一员大将,银盔素甲,白马长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面似银盆,二目如电,一看就认出是罗成来了。
近一个月来,苏定方连战连捷,心情十分舒畅。但他知道,这是因为没有遇上强手。在他的心目中,对手就是罗成。两天前,他就接到定军山的战报,当他听说刘小姣、赵登双双毙命,单天长全军覆灭的凶讯,吓出一身冷汗。暗道,罗成这小子太厉害了,难怪叫常胜将军。我二人迟早会遇上,免不了有一场凶杀恶斗,究竟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为防患于未然,他一面飞报后汉王刘黑闼,请求援兵;一面加强防守,以防唐军偷袭。
本来苏定方是不愿意出兵的,他一贯老成持重,谨慎稳健,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他认为,唐军新胜,锐气正旺,不可迎其锋。罗成勇冠三军,才智双全,应该智取,不可硬拼。可是他的三个儿子却不赞同。
长子苏山,现任前部正印先行官,手使一口三尖两刃刀,武艺高强,为人好斗,性如烈火,人送绰号"响尾蛇"。
二儿子苏海,现任马前都尉。手使双刀,弓马娴熟,争强好胜,狂傲无人,外号人称"插翅虎"。
苏定方的三儿子,名叫苏凤。三子当中,数他厉害,今年一十九岁,手使一对大锤,有万夫不当之勇,现任虎威将军之职,绰号人称"万人敌"。
这三个人一向狂傲,没把罗成摆在心上,要不是军务倥偬,他们早想着去会罗成了。听他爹说,不打算出兵,哥仨可就急了,把苏定方围住,叫嚷起来。苏山说:"他姓罗的有什么了不起?我早想跟他比试比试,好不容易把他盼来了,你却要按兵不动,真叫人扫兴!"
苏海说:"您别忘了,罗成可是咱们老苏家的仇人哪!他念念不忘当年的一箭之仇,总想把咱们老苏家斩尽杀绝。您这样做,只能助长他的野心。"
"哇呀呀呀……"万人敌苏风暴叫道,"难道爹爹怕他姓罗的不成?你要不去,就给儿一支令箭,待我把他砸成肉饼!"
苏定方把脸一沉喝道:"你们晓得什么?为父不出兵,并不是怕他,而是以守为攻,以退为进的战术。罗成一生骄傲,这是他致命的弱点,我这样做,正是投其所好,使他利令智昏、忘乎所以。然后,再出奇制胜,有何不可?"
苏山摇摇头说:"爹爹太多虑了,对付罗成何须费这么大的周折,难道咱们爷四个,还对付不了一个人?"
"是呀!"
"是呀!"
"出兵吧!"
"出兵吧!"
苏定方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护犊子,对三个儿子非常溺爱。有时候竟放弃原则,以私废公。他禁不住儿子们的怂恿,这才改变了战术。
闲话休提。且说苏定方见了罗成倍加警惕,把马往前提了一步,拱手答道:"不错,正是苏某。你可是罗将军?"
罗成冷笑道:"然也。"
苏定方道:"久慕罗将军,才高八斗,艺压武林,老夫早盼着在台前领教。今日天从人愿,足慰平生矣!"
"呸!"罗成喝道,"苏定方,快收起你这套花言巧语。俗话说,杀人偿命,欠账还钱。当年的一箭之仇,量你不会忘掉吧?"
苏定方点点头:"没忘,没忘。不过,罗将军能否报得了仇,可就难说了。"
"废话少说,快拿命来!"
罗成说罢,跃马拧枪,直奔苏定方。苏定方抡起大刀,刚要动手,正在这时,突然一马飞出,高声叫道:"爹爹,杀鸡焉用宰牛刀,把姓罗的交给我吧!"
苏定方甩脸一看,正是长子苏山,遂说道:"多加小心。"
说罢一拨马,回到本阵,立马横刀,给儿子观敌瞭阵。
且说苏山,把三尖两刃刀摆开,奔罗成搂头就砍,被罗成横枪架住,喝问道:"来将何人?"
"姓罗的,某乃苏元帅之子,前部正任先行官苏山是也!你就看刀吧!"
苏山使了个凤凰展翅,三尖刀奔罗成左肋扫来。罗成一点马镫,白龙驹一转圈,把刀躲过。苏山又是一刀,罗成仍然没还手,一转圈,又躲过去了。
苏山怒问道:"罗成,你怯战不成?"
"非也!"
"你既不怯战,何不还手?"
罗成冷笑道:"我要杀的是苏定方,会的是你的爹爹,你吗,还不配跟我动手。罗某枪下,不死无名之辈,你快逃命去吧。"
"哇呀呀呀!"苏山气得直叫唤,高声叫道:"姓罗的,可别把话说得太大了,你若胜了某家,俺爹自然会出马的,休走着刀!"
"唰!"一刀又奔罗成砍来。罗成无奈,只好接架相还,与苏山战在一处。虽然说苏山的武艺不错,但是,要比起罗成来,可就差多了。十几个回合,他就招架不住了。眼前就好像枪山一般,弄得他眼花缭乱。
苏定方在后边看得明白,急忙喊道:"苏山,快些回……"
还没等他把这个"来"字说出口,可是已经晚了,罗成的大枪正扎到苏山左腿上。这一枪又重又狠,差点把苏山的大腿给卸下来。
"哎哟!"苏山大叫一声,拨马败归本队,还没等马站稳当,苏山就从马上摔下去了。苏定方忙喝令军兵,把儿子抬回连营,进行抢救。他光顾忙活大儿子了,没注意,二儿子又上阵了。这就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苏山负伤,苏海的眼睛都红了,催开大花马,舞动双刀,直取罗成。
一见面"唰唰唰"就是几刀。罗成并不着急,很轻松地把双刀躲过,笑着问道:"你是谁呀?看模样也是姓苏吧?"
"你算猜对了,某乃苏元帅的次子,苏海是也!"
"又是一个饭桶!"罗成不屑一顾地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也和你哥哥一样--饭桶。"
"呸!姓罗的,你太狂傲了,待爷爷要你的狗命!"
罗成不慌不忙地说:"苏海,我这样说,你可能不服气。我有一法,可让你心服口服,咱俩动手三个回合之后,我头一枪挑掉你的头盔,第二枪挑伤你的左腿,第三枪刺伤你的右肩头。记住这一枪只扎二寸深。你若不信,回去量一量!"
"哇呀呀,姓罗的,休要大言欺人!"说罢,抡刀就剁。
罗成表现得非常轻松自如,闪、辗、腾、挪,潇洒异常。一转眼,三个回合就过去了。罗成说话算数,喊了一声:"注意!我可要扎了!"
"唰!"奔苏海的战马刺来,苏海急忙合双刀往外招架。哪知,罗成这一枪是假的,故意分散苏海的注意力。当苏海忙活下边的时候,不提防罗成的枪锋一转,突然奔上边来了,"咔嚓"一声,把苏海的头盔挑落。苏海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拿双刀往上一撩,结果又上了当。罗成的枪往下一滑,又奔下边来了,"咔嚓"一枪,正点到苏海左腿上。苏海疼得惨叫了一声,几乎摔落马下。就在这一刹那,罗成的枪一转,又奔上边来了,正点到苏海右肩头上。
苏海这个惨劲儿就甭提了,满身是血,披头散发。欲知性命如何,请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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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十二回 穷追猛打
罗成在阳平关前,大战苏海,苏海受伤败回本队,一头从马上栽下,顿时昏了过去。苏定方大惊,急忙命人把他抬走。三子苏凤暴跳如雷,抡起双锤就要出阵,被苏定方一把抓住,劝说道:
"吾儿不可造次!"
苏凤挣脱父亲的手:"两位兄长被罗成所伤,儿岂能袖手旁观?"
苏定方道:"罗成勇不可挡,汝不是他的对手,待为父会他。"
苏凤哪里肯听,执意要去会战罗成。苏定方怒道:"违令者斩!"
苏凤这才不敢言语了,气呼呼地退归本队。苏定方叫他执掌令旗,然后催马来到罗成面前,说道:"罗将军的武艺果然不凡,使老夫大开眼界。苏某不才,愿在台前领教。"
说罢抡起大刀,力劈华山,往下就砍。罗成使了个举火烧天,往外招架。苏定方扳刀头,献刀攥,奔罗成的咽喉刺来,这刀攥好似三棱透甲锥,比枪尖还快,一道寒光就到了。罗成赶快使了个"金刚贴板桥",双脚往前一蹬,身子往后一仰,正躺到马身上,把刀攥躲过。二马一错镫,罗成刚从马背上坐直身子,苏定方突然使了个脑后摘瓜,反手一刀,奔罗成脖项砍来。这一刀又急又快,带着风就到了。罗成一看不好,急忙往马身上一趴,大刀挂风从头上掠过,虽然没伤着人,可是"咔嚓"一声,把罗成盔上的红缨砍落。"啊!"罗成轻轻地惊叫了一声,又羞又恼,把马拨回来,抖枪便刺。这一枪名叫"迎门三不过",扎两肩,苏定方不敢大意,使了个犀牛望月式,用刀往外招架。罗成突然把腕子一压,"哧溜"一声,大枪奔他的前胸刺来。这一枪扎前心挂两肋。苏定方赶紧往旁边一扭身。哪知,罗成的枪又变了,前把一低,后把一抬,一尺八长的枪尖子,直奔苏定方小腹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大枪挂风,疾似闪电,一眨眼就到了。苏定方暗道不好,急忙使了个"黄龙大转身",结果,他躲得慢了点儿,枪来得太快了,这一枪正穿到凤凰裙上,"哧啦"一声,把战裙撕掉了半幅。
苏定方拨马跳出圈外,单手提刀,低头观看,臊得他老脸通红,心头"怦怦"乱跳。暗道:罗成果然厉害,也就是老夫,要换个旁人,命可就没了,罗成本想这一枪扎死苏定方,没想到被他躲开了,不由得火往上撞。心说,怪不得都说苏定方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罗成想罢,催马摇枪,又奔苏定方刺来。苏定方接受方才的教训,倍加谨慎,全神贯注地催马迎战。您别看罗成骄傲,看对付谁,真要是遇上对手,他也不敢轻敌。所以,他也是全力以赴。两员大将,刀来枪往,马来马去,杀了个难解难分。五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这一个,恨不能一刀把罗成劈为两半;那一个恨不得一枪把苏定方扎个透心凉。这一个咬牙切齿,全力拼搏;那一个拧眉瞪眼,拼了性命。再说两国官兵,一面观战,一面摇旗呐喊,给自己的主将加油助威。这时,程咬金和徐懋功也在城头上观战,见了这一场凶杀恶斗,二人大惊失色,老程对徐懋功说:
"三哥,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不如叫老兄弟回来,万一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不好交待呀!"
徐军师忙说:"有理,有理,来呀,鸣金!"
话音刚落,城头上的十六面大锣,同时敲响了。嘹亮的锣声传到两军阵前。
罗成正在酣战苏定方,忽听背后收兵锣响,就是一愣,他打心眼儿里不痛快。心说:这是干什么?胜负未分,就要收兵吗?有心不回去,不行,军令难违呀!万般无奈,虚晃一招,拨马跳出圈外,用枪一指苏定方说:"姓苏的,我可不是怯战,听见没有?军师叫我回去。搁着你的,放着我的,下一次还要决战。"
说罢把战马圈回,收兵撤队去了。苏定方正巴不得快些回兵,为什么?一是他挂念二子的伤势,二是力尽筋疲,惧罗成之勇。因此唐军收兵正称他的心意,赶紧把大刀一挥,也收兵回寨去了。
且说罗成,回到阳平关,在行辕外甩镫下马,气呼呼地走进议事厅。一进屋就质问徐懋功:"三哥,何故史鸣金?"
徐军师道:"你已经连胜了两阵,又大战苏定方,为兄恐怕你力量不佳,才把你唤回来的。"
罗成把脚一跺说:
"三哥之言差矣!那老儿苏定方已经筋疲力尽,眼看就要做我的枪下之鬼。你这一收兵,无异于纵虎归山,真是太不应该了!"
程咬金一听有点挂不住了,忙解释说:"老兄弟,你要怪就怪我好了,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我怕你出事,这才劝三哥收兵的。"
"乱弹琴!"
罗成把袍袖一甩,瞪了老程一眼。程咬金一看,火往上撞,粗脖子红脸地说:"老兄弟,你别逞强,别看我的能耐不如你,论经验可比你丰富得多。那苏定方的武艺并不在你之下,真要是打下去还说不定谁输谁赢呢!大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捧着屁股亲嘴--不知香臭!"
罗成也红着脸看着程咬金,有心和老程争辩,又怕失了身份,赌气把脸一沉,没言语。齐国远怕把事情弄僵了,急忙跑过来打圆场。他笑着说:"老兄弟,你连胜了两阵,足以震慑敌胆,鼓起我军的士气。我看得很清楚,苏定方决不是你的对手,再有五个回合,他肯定死在你的枪下。不过,三哥、四哥也是好意,怕你因累失误,这才叫你收的兵。最多是让苏定方拣个便宜,多活几天。你何必这么着急!"
他又对徐懋功说:"三哥,咱们应该为老兄弟祝贺祝贺,祝贺他首开旗门,大获全胜!"
"赞成,同意!"
众将叫喊着,徐军师点头,传令祝贺。老齐的办法真不错,一下把紧张的空气给缓和了。罗成因为没有杀死苏定方,心里很别扭,但又不好驳众人的面子,只好勉强欢喜,敷衍搪塞。在酒席宴前,他对徐懋功说:"三哥,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军师笑道:
"你我是自己弟兄,情同骨肉,但讲何妨。"
罗成道:"我打算率领一支人马,到关前去驻扎,与阳平关结成犄角之势,相互声援,不知三哥意下如何?"
徐懋功一听就猜透了罗成的心思。
原来他觉得和徐懋功、程咬金在一起太受拘束了,不如单独活动方便。说真了,他就是不愿意受徐懋功的制约。
徐师军是何等的聪明,马上猜透了他的用意。徐懋功一想,这样也好,一可以相互救援,把棋走活,二可以减少弟兄之间的摩擦,遂说道:"贤弟言之有理,你明日即可搬下关去。"
罗成大喜,拱手称谢,程咬金眨巴眨巴眼睛说:"老兄弟,哥哥有句话可要说到前头。虽然你搬到关下去了,可不能任着性子随便干哪,随时都要向三哥请示,待军师作出决定,你再行动。"
罗成点点头。老程又说:"这就叫众人捧柴火焰高。倘若单独行动,各竖一帜,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罗成冷笑道:"四哥真是个心细的人,你想得太多了。三哥是军师,我是战将,焉有不请示的道理。不但要请示三哥,还要请示四哥你呢!"
"是吗?但愿你心口如一,那才是咱大家的福气呢!"
书说简短,到了第二天,罗成率领五千人马,带着张公、李义、樊虎、连明四将,离开阳平关,驻扎在关前三里的黄土坡上。罗成传令,立辕门,设鹿角,挖壕沟,叠土墙,摆下一座五行八卦大阵。
次日,罗成点了三千人马,披挂整齐,到苏定方营前讨敌骂阵。苏定方立刻点齐人马,开门迎敌。列队已毕,苏定方一马飞出,高声喊道:"姓罗的,今日定要与你分个高下。"
罗成怒道:"老匹夫,有种的今日不分出胜败,不准收兵,着枪!"
"唰!"一枪便刺过来。苏定方已尝过罗成的厉害,不敢大意,双手擎刀,往外招架。两个人各施绝艺,战在一处。
苏定方使出春秋刀法六十四路,据说这种刀法是三国名将关羽所创。
上八刀:泰山压顶;下八刀:枯树盘根;中八刀:拦腰锁带;左八刀:凤凰展翅;右八刀:八仙过海;前八刀:魁星点元;后八刀:登峰踏岳;外八刀:流星飞天。
常言说,大刀是兵器之中的"帅",练好了是不容易的。苏定方受过高人的传授、名人的指点,在大刀上,下过几十年的功夫,果有独到之处。就见他刀似云片,寒光闪闪,变化无穷,神鬼莫测,舞得跟刀山相似。
谈到罗成的枪法,那就更不用提了。老罗家的枪法,就是五虎断命枪。所谓五虎,就是五家的枪法。哪五家?三国的赵云、马超、吕布,西汉的项羽,列国的子都。老罗家集中了这五家的精华,才创出五虎断命枪的枪法。所以罗家枪称为一绝。现在罗成遇上了强敌,自然毫无保留,把罗家枪的精华都使出来了。
只见他,一扎眉尖二扎心,三扎软肋四挑筋,五扎金蛇遍地走,六扎猛虎把食寻,七扎八仙来祝寿,八扎怪蟒穿长林,使出九路绝命枪,十方好汉吓断魂。
大枪被称为兵刃之中的"贼",最普通也最吃功夫,练好了,实属不易。就见罗成把大枪使开,上下翻飞,变化无穷,恰似雨打梨花,又如秋风扫落叶,只舞得银蛇乱窜,风雨不透。一百多个回合过去了,仍然不分胜败。苏定方直累得吁吁带喘,汗流浃背;罗成也累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苏定方暗道不好,再打下去恐怕力量上抵不住罗成,不如见好就收,以利再战。可是一想,不行!方才已经和罗成约好了,今天不分胜负决不收兵,哪能言而失信。打吧,又怕力量上抵不住他,这该如何是好?!这……哎,他忽然想起来了,对了,我何不用弓箭胜他。诸位,苏定方射箭可称一绝。当年他就是用箭射死罗艺的。
苏定方想到这,眼睛一亮,"唰!"虚砍一刀拨马便走。罗成怒道:"老匹夫,胜负未分,你往哪里走!"
说着,他双脚狠狠地一点马镫,白龙马"咴儿咴儿"直叫,四蹄蹬开,犹如一道白线,奔苏定方就迫下去了,苏定方马往前跑,眼往后看。一看罗成追来了,喜得他心花怒放,赶紧把大刀横担到铁过梁上。右手摘弓,左手抽箭,一拉弦脐,搭上弦扣:前把如推泰山,后把拉满弓弦,冷不丁的一回身,对准前拳一松后手,嘴里喊了声:"着!""嗖--"的上声,狼牙大箭,奔向罗成面门射来。
再说罗成,催马摇枪,正在后面追赶,突然发现苏定方肩膀一动,罗成也灵机一动,就知道他要放冷箭,说时迟,那时快,罗成刚想到这,箭可就到了。罗成暗叫不好,赶紧往旁边一甩脸,这支箭贴着罗成的鼻子就擦过去了,罗成刚一转身,耳轮中就听见"嗖--"的一声,第二支箭又到了,直奔罗成的咽喉,罗成使劲往下一哈腰,这支箭从头顶掠过,箭羽擦到头盔上,发出一种怪声。还没等罗成喘过气来呢,第三支箭又到了。罗成躲闪不及,箭正射到吞肩兽上,穿过三层铁甲,差一点挨到肉上,幸亏被吞肩兽护住肩头,否则罗成的右臂就废了。罗成恼羞成怒,火攻顶梁,急忙挂上大枪,摘下宝雕弓,拔出苏定方的狼牙箭,搭弦认扣,对着苏定方又射回去了。嘴里喊了声:
"原物送回,并无损坏!"
苏定方见罗成连躲过三支箭,早吓得呆住了,不提防罗成还有这么一手,等箭到了,他才发觉,吓得他"哎呀"一声,往旁边一扑棱脑袋,这一箭正射到他护心镜上,"嘡啷"一声,火星迸现,箭落到地上。要不是护心镜护住前心,苏定方的命可就没了。虽然如此,也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苏定方见事不好,逃命要紧,连头也不回就败下去了。罗成哪里肯罢手,催马拧枪,紧追不舍。苏定方刚逃到中军,罗成就冲到马后了。
这时罗成已杀入重围,四外都是苏定方的人马,"呼啦"一声把罗成困在垓心。罗成毫无惧色,抡开大枪,左拦右遮,如入无人之境,碰着的死,挨着的亡,真好像虎入羊群一般,再说唐将张公、李义、樊虎、连明,恐罗成有失,急忙催动人马冲杀过来,与苏军展开混战。常言说,将是兵的胆,兵是将的威。苏定方战败,大大挫伤了兵将的士气,他们招架不住,纷纷溃散。苏定方吆喝不住,只好单身逃命。罗成领兵杀进苏定方的大营,放起大火,苏军哭爹喊娘,乱作一团,死伤者不计其数。罗成传令,把受伤的俘虏全部杀掉,没受伤的都押送阳平关,交军师处理。
再说苏定方,过烟穿火,夺路而走。半路上正遇上三子苏凤,父子见面又悲又喜。苏定方忙问道:"你大哥和二哥呢?"
"请爹爹放心,都平安脱险了。儿怕爹爹有失,特来接应。"
苏定方点点头,率领残兵败将,奔西逃命去了。
罗成打了大胜仗,稍微出了一口气。不过苏定方跑了,他怎肯罢休。他把战后的事情处理了一下,就集合人马追下去了。
书说简短,苏定方跑到哪里,罗成就追到哪里。一口气收复了唐营失落的十七座大寨,紧接着又克青川,占文县,收武都,破舟曲,连下宕昌、岷州、哈达铺、麻牙、理川等十多座城镇。捷报频传,令人鼓舞。
苏定方连吃败仗,立不住脚,一口气逃进临潭府。时值九月,大雨连绵,苏定方命军兵挖开洪水河大堤,以水代兵,水淹唐军。罗成见事不妙,忙引军退守岷州,派张公回阳平关催粮。只因雨大,双方暂时罢兵,罗成利用这个机会,养马息兵,整修战具。并派樊虎、连明四处征粮。
且说苏定方,真好像斗败的公鸡,龟缩在临潭城里,一蹶不振,每日里唉声叹气。所幸的是,在这段时间里苏山和苏海的伤已经痊愈了。这一天,父子四人在帅厅中议论军情。苏定方道:
"为父自领兵以来,攻必取、战必克,无往而不胜,谁知却落到这步田地。如今粮饷两缺,孤立无援,罗成又咄咄逼人,奈何?"
苏山愤愤地说:"罗成这小子,欺人太甚,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碎尸万段。"
苏海道:"依我看,爹爹不必气馁,您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之常吗?打几个败仗算什么!好在咱们临潭城,高大坚固,又有洪河之险,量罗成一半时打不到这里来。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商量对付他的办法。"
苏山又说:"爹!我看您最好去见见后汉王,请他速派援兵。否则,我们要兵无兵,要粮无粮,如何能挡住罗成。"
苏定方长叹道:"援兵迟迟不来,其中必有缘故。为父本想亲自去搬请救兵,可是大敌当前,我又不敢离开,真是左右为难。"
苏凤大叫道:"父亲只管去,有我们哥仨在这镇守,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定方道:"你们哥仨都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轻敌好斗,容易中计,为父怎能放心?"
苏山道:"爹,您放心吧,我们一定接受教训,谨慎小心就是了。"
苏定方连连点头,正色道:"为父明日就去搬兵,把临潭就交给你们了。切记:一、在任何情况下不可出兵。二、你们三个换班守城,不得疏忽大意。三、要善待官兵,不可粗暴。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目前军心浮动,要严防兵变哪!"
"是是是,儿等记住了。"
苏定方把印鉴移交给长子苏山,叫他临时代理元帅之职。
次日早饭后,苏定方带着一百骑兵,离开临潭,抄近路赶奔临夏府。现在,后汉王刘黑闼的行宫就设在这里。城外驻扎着八大营。哪八大营?先锋营,火枪营,红衣炮营,水军营,弓箭营,敢死军营,骁骑营,骆驼队营。每营一千人,各有名将统带。离临夏府不远的尖扎、阿牛镇,驻扎着西突厥的三万人马,水陆要塞都设有重兵把守,刘黑闼自称这里是铜帮铁底的安全区。
且说苏定方,一路上饥餐渴饮,马不停蹄,很快到临夏府了。进城后,他先住在馆驿里,递上手本,等候汉王召见。
次日下午,黄门官传出谕旨,传苏定方进宫。苏定方换好朝服,走上银安宝殿。别看名义上叫银安宝殿,其实就是一座大厅房,设备很是简陋。
近来,刘黑闼的心情很不好,这是由多种原因促成的。苏定方连吃败仗,伤兵损将,失地丢城;五国联军只剩下他一国;心爱的老闺女刘小姣命丧唐营;唐兵来势凶猛,很难抵挡;西突厥对他十分苛刻,要这要那,供不应求。目前,他进不能进,退无法退,真是左右为难。连日来,他寝食难安,每日拿百官和宫女撒气。正在这时,苏定方来了。
苏定方先给刘黑闼请了安,然后站在一旁,刘黑闼沉着脸问:
"孤并无宣你的旨意,因何私离防地?"
苏定方一听这话,心中非常不快,暗道:这纯粹是废话,没事我能见你来吗?有心反驳几句,又怕越轨,只好暗气暗憋,强压怒火,施礼道:"臣奉大王旨,领兵攻打大唐。开始时都很顺利,不料在阳平关遇上了强敌罗成。该人智勇双全,实在厉害,臣连吃败仗,被迫退守临潭。本想决一死战,无奈要兵无兵,要粮无粮,空有其心,无有其力。臣只好亲自来见大王,搬兵求救。"
"嘿嘿嘿嘿!"刘黑闼冷笑了几声把眼一瞪说,"怎么,你也打败仗了?你不是自称花刀无敌吗?这回怎么变成有敌了?当初孤信任你,听了你的话,才出兵犯唐的。谁知,你是个牛皮匠,言行相违,误了孤的大事,有何面目说短论长?!"
苏定方实在听不下去了,往前大跨了两步,挺着胸说:"王驾言之差矣。从古至今,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诸葛亮一生谨慎,还失落了街亭;项羽虽勇,难免死于乌江;刘备虽有关、张、赵云等名将辅佐,也曾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门。古人尚且如此,何况我苏定方?再又说了,打仗靠的是士气,靠的是粮饷,请问大王,当兵的不吃饱肚子如何争斗?我苏定方再厉害,手中没有兵怎么能行?"苏定方又接着说,"臣为大王效命疆场,本无含怨,可你也应该体恤臣下的疾苦哇!为什么不派救兵?不发给我粮饷?难道这也怪我无能吗?"
"大胆!放肆!"刘黑闼霍然站起,把桌子拍得很响,"苏定方,你身为统帅,肩负重任,却连吃败仗,只落得失地丢城,伤兵损将,把本王的脸都丢尽了。念你我共事多年,又是亲家,本王才一再忍让。你不但没有请罪的意思,反而责怪到孤家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苏定方并不让步,大叫着说:"你不派救兵,这个仗叫我怎么打?有本事的,你自己指挥人马去吧!"
苏定方说罢,把帅盔摘下来,往地上一扔,转身便走。文武百官见事不妙,往上一拥,把苏定方拦住,纷纷劝道:
"大帅息怒。"
"大帅留步。"
"大帅有话慢慢商量嘛!"
又有人低声劝刘黑闼:"大王息怒,目前正在用人的时候,切不可自相矛盾。再又说了,大王所依赖者,苏氏父子也,要把他得罪了,可就不好办了。"
刘黑闼也正是出于这种原因,才没有处罚苏定方的。听了百官的劝解,他又把话拉回来了。
"苏定方,你打算要多少人马?"
苏定方一看刘黑闼把话拉回去了,也只好顺势下了台阶。他沉思片刻说道:"一万足矣。"
刘黑闼冷笑道:"本王还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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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十三回 两雄决斗
后汉王刘黑闼捋着大胡子对苏定方说:"你连吃败仗,本应惩处,看在多年君臣的分上,先记上这笔账。不过咱要把话说清楚,你这次再打了败仗怎么办?嗯?"
苏定方把牙一咬说道:"甘受军令,大王随便定罪就是。"
"空口无凭。"
"愿立字为证!"
"好。"
刘黑闼把大手一抡,命人把文房四宝递过去。苏定方提笔在手,毫没犹豫,就立了军令状,又画了押,呈给刘黑闼,后汉王看了一遍,命人收藏起来。立刻传旨拨给苏定方人马一万,粮草三千石。刘黑闼处理完了,一抖袍袖,退殿去了。
苏定方回到馆驿,心中十分不快,虽然说要求达到了,可是,君臣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已经产生了裂痕。想想自己,数十年来一心一意地为刘黑闼卖命,到头来却得到这般结果,实在叫人寒心。他无心在此耽搁,第二天起来,率领人马就离开临夏了。
苏定方在路上不住地盘算:现在人马有了,粮草也有了,下一步怎样对付罗成?他左想不行,右想也不妥,想了很多战术,结果又--否掉了。
"启禀大帅,少帅苏山、苏海来了。"
"啊!"
苏定方倒吸了口冷气,惊问道:"他们在哪里?"
"您看。"报事的军兵用手往前一指,苏定方长身观看。就见盘山道上跑来一支人马,旌旗不整,队伍凌乱,苏定方心头一凉,就知道出事了。书中代言,苏定方猜得不错,他现在呀,连个家也没有了。
自从他搬兵走后,把兵权交给三个儿子执掌,长子苏山代理临时的元帅,苏山不敢大意,爹爹走后,他马上传令在临潭城外,设下重重障碍,又增设了十六处哨卡,并规定:一处有警,各处增援,以火箭传递情报。安排完了,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天雨水淋漓下个不停,黑压压的云层凝而不动,看样子一时晴不了天,苏山看到这些,心中才安稳了一些,在城中一坐,等候父亲搬兵回来。
在此期间,罗成也没闲着,他兵退岷州后,心如火烧,坐卧不宁,日夜盘算克敌制胜的办法。恰在这时,张公催粮回来了。原来,他刚走到半路,正好遇上徐懋功派来的增援部队,领兵的是齐国远、李如辉,还送来很多粮草和慰问品。张公大喜,这才兵合一处,回到岷州。
罗成亲自出城迎接,把齐、李二将接进议事厅。齐国远咧着大嘴说:
"恭喜贤弟,贺喜贤弟。小兄奉军师哥哥之命,给你道喜来了。"
罗成道:"喜从何来?"
齐国远笑着说:"你打了这么多胜仗,为国家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恢复了这么多失地,这还不是大喜的事吗?军师哥哥已经向皇上给你请功了,贞观天子龙颜大悦。听说已经晋封你为镇西王了。"
李如辉也高兴地说:"老兄弟,咱们大唐除了皇亲以外,可没有王爷呀。你可是头一位,这不是大喜的事吗?"
罗成听罢,这才心满意足。他笑着说:"天子圣明,错爱了我罗成,小材大用,愧领,愧领。"
齐国远拍着罗成的肩头说:"老兄弟,你就不用谦虚了。等圣旨一到,你就准备请客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李如辉又说:"军师哥哥派我们俩来辅佐贤弟,还带来五千人马,粮草一千车。给你,这是花名册。"
罗成接过来扫了一眼,交给中军官收管,然后传话摆酒,给齐国远、李如辉接风。
席间,哥几个开怀畅饮,老齐突然一拍大腿说:"嘿嘿,光顾说话了,好悬没把大事忘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罗成说:"这是军师哥哥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罗成双手把信接过来,撕掉封头,抽出信笺,展书观看。上写:
愚兄徐懋功致书于罗成贤弟。
我弟麾师西征,所向披靡,战功赫赫,举世瞩目。愚兄已向天子为弟请功,不久当有特大喜讯。
为将之道,应胜而不骄,败而不馁,严忌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苏定方虽败,雄心仍在,实力犹存,弟切不可轻敌。对待此人,应刚柔并用,软硬兼施,能制一服,不制一死。弟如能将此人收降,为我所用,则平灭突厥、平西夏,事半功倍矣。为大将者应着眼大局而不计较个人恩怨,弟阅历丰富,精通史鉴,对此中利弊,定能明达。
切记,败兵之将,不可穷追,望弟切宜谨慎,切宜谨慎。小兄不久即可到氓州,与弟共议灭敌之策。纸短情长,书不尽言。
愚兄
罗成把这封信看了两遍,心中大大不悦,他没料到,徐懋功竟有收降苏定方之意。想到父亲的惨死、自家的仇恨,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他把书信往桌上一摔,容颜更变,众人见罗成不悦全都愣住了。齐国远不知深浅,忙问道:"老兄弟,你怎么不痛快?"
罗成沉着脸说:"你看,三哥还有意把苏定方收降。言下之意吗,好像只有把姓苏的收下,平西夏、灭突厥才有把握,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看呢?"
李如辉伸着脖子问。罗成把桌子一拍:"我看这叫多此一举。像苏定方这种人,生就的就是贼骨头,横骨插心,恶习难改。况且又犯下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我恨不能食他之肉,饮他之血,决不能将他放过!"
齐国远把一块鸡肉咽下去,擦擦嘴说,"老兄弟,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经三哥一解释,我才明白了。老兄弟,冤仇宜解不宜结,但能容人且容人,可别屎壳螂钻牛腚--认屎(死)门呀!"
李如辉插言道:"苏定方确实是个人才,要能把他收降,的确是利多弊少。三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别说了!"罗成霍地站起来,把袍袖一抖说,"我罗成带兵多年,对事情自会料理,何需他人多管?"
说罢退归内厅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弄了个不欢而散。
却说罗成,回到内室,越想越不痛快。既埋怨三哥,又憎恨苏定方。他一想,如果等徐懋功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不如抓紧时机把苏定方铲除,以解心头之恨。想到此,他无心休息,带上几名亲兵,到城头巡视。但见,天黑如墨,雨水淋淋,城外的洼地,变成一片汪洋。罗成查看了每座哨棚,检查了守城的战具。他刚转到西城楼,就见城外来了一队骑巡,马后还绑着七八个人。罗成问身边的中军:"他们是干什么的?"
"回大将军的话,他们是派出去巡逻的弟兄,可能抓了几个俘虏。"
"嗯,带到这里,我要问话。"
"遵命。"
中军转身去了,片刻之后,骑巡的小头目来到罗成面前,行了军礼。罗成问道:"你们到哪里巡逻去了?马后绑的都是什么人?"
小头目答道:"小人们到洪水河去了一趟,测量了水的深浅,又察看了敌军活动的情况。回来时,正遇上苏定方手下的军兵外出打粮。当场被我们打死三人,余下的都活捉了,请大将军发落。"
"带上来!"
"是,把俘虏带上来!"
一阵脚步声响,七个俘虏被押送到罗成面前。
"跪下,跪下!"
唐兵拳打脚踢,七个俘虏畏怯地跪倒。罗成问道:"你们可是苏定方的部下?"
"是,是。"
"你们当中谁是头目?"
"小人便是。"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回答着。罗成示意把这个头目留下,把另外六个暂时押下去。罗成喝问这个头目:"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何职?"
"是……是,回将军的话,小人……小人叫阿六,在……在先锋营……前哨左八棚当棚头,"
"苏定方现在干些什么?你们出来又干些什么?"
"说!"
"快说!"
罗成的亲兵在两旁吆喝着。阿六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地说:
"苏,苏大帅回临夏搬兵去了。因为城里没有粮吃,苏少帅才叫我们分批到城外打粮。小人们斗胆越过洪水河,到这边打粮来了。结果,被……被捉住了。"
"你说的果是真情?"
"小人不敢说谎。"
"苏定方何时才能回来?由谁掌管兵权?"
"回将军爷的话,这我可说不清楚,我就知道少帅苏山说了算。"
"临潭城中共有多少人马?都是怎样布置的?"
"这……这个小人可不知道。"
"打他!打!"
亲兵们往上一闯,拳打脚踢,把阿六揍得直叫爹娘,罗成也不制止,背着手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让亲兵住手,继续问道:"你到底说不说?"
阿六满嘴是血,连连叩头说:"小人的确是不知道。将军请想,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棚头,怎知军机大事,求将军爷开恩哪!"
罗成一摆手,把阿六推了下去,又换了一个俘虏,罗成又审问了一遍。这个俘虏说的和阿六相差无几,罗成就不往下问了。命令左右:"把他们七个都砍了!"
"遵令!"
罗成回到内厅,盘算了一会儿,作出决定,要利用苏定方不在临潭的时候,把这座城拿下来。
当日晚饭后,罗成召集诸将会议,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然后密商机宜。众将领令,分头准备去了。天交初更,罗成顶着大雨,飞身上马,率领三千人马,大开城门,偷偷地奔临潭摸去。官兵们冒着大雨踏水疾行,三更刚过,他们就越过了洪水河,四更天就来到苏定方的防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沿路的敌兵哨卡都给解决了。
天刚放亮,唐军就来到临潭城下了。罗成立刻传令,架云梯攻城。"咚!咚!咚!"三声炮响惊天动地,"呜呜呜--"牛角号声划破黎明。唐军呐喊着,分十路向城上猛攻。罗成立马横枪,在高阜处督战。
再说城上的守军,刚刚睡醒,有的人眼睛还没睁开呢,见此光景,直吓得屁滚尿流,慌作一团。有一队唐兵,飞快地爬上城头。正在这时,恰巧苏海赶到了。
今天是苏海当班,一看天下着雨,估计不会有什么情况,因此,躺到被窝里又睡着了。突然三声炮响,把他惊醒。他急忙披衣而起,手提宝剑,一溜烟跑上城头。苏海一看唐兵已经越过了垛口,急忙大叫道:"堵住!快堵住!"
他边说边往前冲,摆开宝剑,拼命地杀砍。守城的军兵,一看主将要玩命,便抖起了精神。经过一场短促的激烈搏斗,才把攻上城的唐兵打退。苏海又命令道:"开弓放箭,快点。他娘的,谁要是贪生怕死,就地正法!"
苏海可真急了,亲手杀了两个怕死的小头目,这才把秩序维持住。这时苏山、苏凤也闻讯赶到了。哥儿三个,同心协力,连着打退了唐军五次进攻。
罗成本想出其不意,攻占临潭,没料到遇上了顽强的反抗,结果伤兵损将,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罗成望着一串串掉下城来的伤兵,一片片牺牲了的将士,心如油烹,两眼冒火,把牙咬得"格格"直响。副将张公仗着胆子劝罗成:
"贤弟,算了吧,守敌已有准备,岂不让弟兄们白白送命?"
"嗯。"
罗成点点头,忙传令停止攻城。攻城队撤下来之后,经过查点,伤亡了约有五六百人。罗成又疼又恨,命军兵冒雨扎住阵脚,在城下讨敌骂阵。
苏氏一看唐兵退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他们手把垛口,往城下观看。苏山扯开嗓子喊道:"姓罗的,你倒是攻城啊,有本事的别跑哇!"
苏海也喊道:"罗成!你敢上来吗?苏爷爷在此恭候着哩。都说你是常胜将军,这回叫你胜胜看!"
张公、李义怕罗成生气,也破着嗓子对城上喊叫:
"姓苏的,有本事的出来,不出城不是好汉!谁不敢打,谁是龟三!"
城上城下对骂不绝。罗成突然心生一计,指挥军兵换班骂阵。从早晨骂到中午,从中午又骂到雨住天晴,骂累了就蹲着骂、坐着骂,还有的干脆躺着骂,把苏定方的祖宗都骂翻了个。这下,苏凤可真急了,这小子性如烈火,平生好斗。本来他就要出阵大战罗成,后被苏定方所阻,未能如愿。今天唐兵刚开始骂阵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样,后来他可就沉不住气了,直气得五脏冒火,七窍生烟,在城上气得直蹦。
"大哥,罗成这匹夫欺人太甚,待小弟出城会他!"
"不可,不可!"
苏山急摇手道:
"爹爹临行之时是怎样说的,难道你忘了不成?罗成使的是激将法,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啊!"
苏凤道:"话虽如此,咱也不能瞪着眼挨骂呀!这样下去,军心不振,何以对敌?你们怕,我不怕,我非要出兵不可!"
"胡说!"
苏山怒道:"我现在是代理元帅,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不管是谁,抗令者唯军法处置!"
苏凤气得瞪了他一眼,忿忿地下城去了。苏山以为把苏凤给镇住了呢,哪知苏凤没听他那套。下城后,他把自己的亲兵集合起来,开关落锁,杀出临潭。
苏山、苏海在城上一看,大吃一惊,失声喊道:
"老三,回来--快回来!来人哪,鸣金、鸣金。"
刹那间,锣声嘹亮,锣鼓手恨不能把锣都敲破了,可是苏凤却毫不理会,手抡双锤,破口大骂道:
"罗成匹夫!你家苏三爷来了,你还不过来送死!"
罗成一看激将法成功了,真是喜从心中来,催马摇枪,直奔苏凤,枪锤并举战在一处。罗成边打边偷眼观看,苏凤果然厉害,比他哥哥可强多了,力猛锤沉,不愧是个虎将。罗成不敢大意,也不敢碰他的锤,闪、辗、腾、挪,用巧招胜他。苏凤一贯自以为是,一动上手,才知道自己不行,三十几个照面,就有点招架不住了。罗成现在还不想要他的命,故意卖了个破绽,让苏凤抢到身旁,轻舒猿臂,把苏凤生擒活拿了。
苏山和苏海看得真切,顿足捶胸,叫苦不迭。苏海道:
"三弟是爹的命根子,今日落到罗成手里,万无生理,奈何,奈何?"
苏山道:"我看这样吧,你守城池,我去把老三救回来。"
说罢,跑下城楼,点兵上马,杀出临潭。罗成暗喜,夹着苏凤拨马便走。苏山大叫道:"罗成慢走,快把苏凤留下!"
说着把三尖两刃刀一摆,率兵杀了过去。唐军不战,分四路散开,容苏山的人马杀入重围,唐军又杀回来了。左有齐国远,右有李如辉,前有樊虎,后有连明,把苏山困在垓心。苏山虽勇却抵不住四将,累得他通身是汗,气喘吁吁,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苏海见大哥被困,肝胆皆裂,他也顾不得守城了,飞身上马,提双刀杀出临潭,两军在城下展开一场混战。苏山和苏海同心协力,闯开一条血路,夺路而走。苏山对苏海说:
"二弟,事急矣,不如回城另谋对策。"苏海哭着说,"救不回三弟,见爹如何交待?"
苏山道:"先回城再说吧。"
他们刚来到城下,忽听城上一通鼓响,竖起大唐旗号,旗下站着一员大将,正是罗成。
原来苏山、苏海光顾救苏凤了,结果中了唐军的埋伏,罗成利用这个机会,顺利地占了临潭。苏山、苏海见大势已去,杀开一条血路,奔临夏逃去。
苏山、苏海边走边哭,恰巧在半路遇上了苏定方。苏氏兄弟滚鞍下马,哭倒在爹爹马前,把先后的经过讲了一遍。
"哎呀!"苏定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亲兵们赶紧把他扶住,抱下战马,进行抢救。好半天苏定方才明白过来,放声痛哭:"儿呀,儿呀,你的命保不住了!"
前文书交待过,苏定方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护犊子,尤其疼爱老儿子苏凤。城池丢了,他倒不理会,听说苏凤被罗成抓去,就好像把他的心肝摘走了一般。经众将苦苦相劝,苏定方才止住了悲声,马上传令,就地安营下寨,苏定方茶饭难进,抱着脑袋,琢磨搭救儿子的办法。他清醒地看到,用武力解决是办不到的了。他既战不过罗成,又无力战胜唐军,这样做只能加速儿子的死亡。与罗成谈判?也不行,他深知罗成是个得理不让人的人,尤其人家是战胜的一方,岂能与自己和谈?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能搭救儿子呢?苏定方手捶大腿,唉声叹气。忽然他想到了刘黑闼,以及刘黑闼这次对他的态度,心头不由得一动。他也清楚地看到,唐帝国实力雄厚,人才济济,要想推翻这个国家,简直是痴心妄想。刘黑闼也好,西突厥也好,到头来都得以失败告终。难道自己也随着他们一起灭亡吗?如果说,同甘共苦、亲密无间倒也罢了,遗憾的是,他与刘黑闼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痕。从这次搬兵来看,就足以说明刘黑闼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只能同受苦,不能同富贵,保这种人实在是不值得的。俗话说,大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我苏定方就不能保个明主吗?听说李世民是位开明的君主,重用人才,礼贤下士。我若投靠了他,必然受到重用和礼遇,更重要的是能把儿子救出来。再说自己并没有家小,夫人早就死了,只有三个儿子,全都带在身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苏山的妻子还在临夏。她是刘黑闼的次女,无须担心她的安危。苏定方越想越对,马上命人把苏山、苏海和几名心腹大将找来,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苏定方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众人听了先是一愣,后来又都想通了,一致同意弃暗投明,叛汉降唐。
苏山多少有些迟疑,但父命难违,为了三弟的性命,也只好同意了,他担心在说:
"父亲归唐,为私为公都是极正确的。儿就怕罗成刁难咱们,假如罗成要是……"
"岂有此理!"
苏定方不耐烦地说:
"就凭我苏定方,领兵降唐,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焉有刁难咱们之理。"
苏海道:
"我大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请爹爹三思。"
苏定方沉吟片刻说:"我这就派人与罗成打打招呼,然后再决定去从。"
苏定方提笔在手,给罗成写了一封书信,说白了就是一封请降书。信中申明这样几条:一,愿率本部人马归唐;二、愿为大唐尽忠报效;三、愿受徐军师和罗成的指挥;四、请罗成决定受降日期和地点,越快越好;五、请罗成高抬贵手,把三子苏凤释放;六、为促成其事,特派中军大将刘安理,代表自己到唐营商谈。
苏定方写完了,又重新修改了一遍,读给众人听,大家一致同意。苏定方这才用了印,交给爱将刘安理。
刘安理绰号"铁棍无敌",跟随苏定方十五年了,是苏定方的心腹。为此,苏定方才决定委派他办理此事。
刘安理把信带好,起身告辞。苏定方一直把他送出辕门,再三叮咛,要他无论如何见三公子一面,并要尽一切努力说服罗成,把苏凤保回来。刘安理连声称是,带上八名亲兵奔临潭去了。
按下苏定方不提。且说刘安理径直来到临潭城外,被伏路的唐军截住。刘安理说明来意,唐军半信半疑,先把他们的兵刃和战马收了,又把他们官兵九人锁到哨所里,然后飞报罗成。
此刻,罗成正陶醉于胜利之中,他高坐在帅厅之上,满脸堆笑,倾听着众将对他的赞美之词。帅案上还摆着徐军师和程咬金的贺信,他这个美劲儿不用提了。众将也是欢声笑语,分享着胜利后的喜悦。
"报!苏定方派使者求见大将军。"
霎时,笑声停止了,大厅里鸦雀无声。罗成也收敛了笑容,问道:"现在何处?"
"回大将军,被我们软禁在牛角弯哨所里了。"
"来人是谁?"
"他自称叫刘安理,是苏定方帐前的中军大将。"
罗成冷笑道:"不用问,一定是为苏凤而来。"
齐国远道:"管他为什么来的,何不叫上来问问。"
李如辉插言道:"老兄弟,要真是为苏凤来的,你打算怎么办?"
罗成笑而不答,吩咐一声:"把刘安理押上来。"
"遵令。"
报事的头目转身去了。罗成对左右说:"苏定方老谋深算,鬼点子甚多,咱们要格外注意。一会儿刘安理来了,你等看我的眼色行事,违令者依军法从事!"
"遵令!"
众将同声答应,立在两旁等候。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报事的走进来禀报说:"刘安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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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十四回 生死关头
罗成高坐在帅厅之上,吩咐一声,把刘安理带上来。旗牌官转身来到下面,高声喊道:"把刘安理带上来!"
刘安理先是一惊,而后他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走进帅厅,偷着往四外扫了一眼。但见帅厅戒备森严,左右站着八十名刀斧手和捆绑手,又排列着两大溜盔甲全身的将军,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满脸杀气。正中央放着帅案,上摆兵符、令箭和文房四宝,在帅案后的虎皮金交椅上,端坐着一人,帅盔银甲,外披征袍,腰中悬剑,怀抱令字旗,正是名震天下的罗成。
刘安理紧走几步,来到大厅中间,向罗成一拱手,朗声说道:"在下刘安理,拜见罗将军。"
张公、李义在一旁厉声喝道:"刘安理!见了我家主帅,因何不跪?"
"呼啦!"刀斧手往前一拥,亮出刀剑。
刘安理稍微一怔,从容地答道:"某一不是俘虏,二不是贵国的臣子,三不是罗将军的部下,乃是奉令下书的使者,因何要跪?"
罗成看着面前这个三十岁出头的红脸大汉,并没有动怒,反而很赞赏他的胆量。遂把手一摆,让众人退到一旁。他把眉毛一扬,高声问道:"刘安理,既然你说你是下书的使者,书在何处?"
"在这里。"刘安理忙从怀中取出一封牛皮护书,往上一举。樊虎走过去,把书信接过来,转呈给罗成。罗成不屑一顾地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把书信展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突然放声大笑。
这笑声是那么洪亮,那么豪放而又有些叫人不解其意,把刘安理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罗成笑罢多时,忽然收敛了笑容,问刘安理道:"这么说,苏定方是有意降唐了?"
"是,一点不错。我就是专门为这件事来的。"
罗成往椅子上一靠,仰着脸说:"是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其像苏定方这样的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何苦屈身去保一个不值一保的刘黑闼?真是错投门路、大才小用了。"
刘安理低着头,悬着心,仔细听着罗成的话,猜测着他的心理活动,仗着胆子插言道:"罗将军说的是,我家苏大帅一向重于义气,本不忍背叛原主,怎奈那刘黑闼不纳忠言,一意孤行,种种倒行逆施,冷了我们大帅和弟兄们的心。故此,我们苏大帅才决定弃暗投明,归顺大唐。"
罗成又说道:"我且问你,苏定方想没想过,他走的这步棋能否如愿,嗯?"
刘安理答道:"苏大帅以为,他这样做利多弊少,对大唐有益而无害,是不会遭到罗将军的拒绝的。"
罗成把身子往前一探,又问道:"苏定方想的倒不错,可他想没想过我们两家的冤仇?想没想过他是怎样夜袭北平府、射死我爹的?嗯!"
"这……"
刘安理迟顿了一下,又把身子一挺说:"我们大帅什么都想过了。过去有仇,那是因为各为其主,并非私人恩怨;今日降唐,这是大势所趋,天与人归。罗将军乃盖世英雄,公私分明,必能以大局为重,断不会斤斤计较个人恩怨……"
"住口!"
罗成听了,勃然大怒,指着刘安理说:
"你乃舌辩之士,竟敢跑到这教训起我来了!什么叫大势所趋,天与人归?分明是苏定方走投无路,欲卖主求荣!再把话说得清楚一点,他是用降唐来换他儿子的狗命!苏定方重亲不重义,为私不为公,竟为了一个犬子而宁愿屈膝请降,真无耻到了顶点,像他这种人,懂什么忠孝仁爱?晓什么礼义廉耻?他降唐的目的,无非是投机取巧罢了,来日若有个风吹草动,他还要另投门路。像他这种私心过重的势利小人,本将军是一贯深恶痛绝的。实话告诉你,只要有我罗成在,他姓苏的就死了这条肠子吧!"
罗成一抖手,把苏定方的求降书掷到刘安理面前。刘安理又羞又恼,气得手脚冰凉,他鼓了鼓勇气,又说:"久闻罗将军英雄盖世,闹了半天,乃是嫉贤妒能之辈,真叫人寒心失望!"
"大胆!"罗成把帅案一拍,高声喝道,"你竟敢如此放肆,这还了得,来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是!""遵令!"刀斧手往上一闯,把刘安理拖了出去。
"杀不得,杀不得!"齐国远紧走几步,对罗成说,"老兄弟,你先别生气,我看苏定方是真心归降。他为救儿子也好,投机取巧也好,总比跟咱们作对强得多,你应该好好想想才是。"
李如辉也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不能杀刘安理,快把他放了吧。"
樊虎、连明也说:"事关重大,应该从长计议,最好禀明军师,再作决定。"
罗成冷笑道:"我是主将,自有安排,用不着向谁请示。你等休得胡言。"
齐国远又焦急地说:"老兄弟,你太任性了。你把苏定方关到门外,对咱有什么好处?"
罗成把桌子一拍:"住嘴,到底你是主将,我是主将?你要说了算,就把大印接过去吧。"
罗成说着,把金印往前一推。齐国远臊的黑脸发紫,扑棱着脑袋说:"好、好、好,算我没说,你看着办吧!"
众将一看,谁也不敢再说话了。罗成说完了也觉得过分了点,低着头,仔细想了想,这才吩咐一声:"把刘安理推回来。"
时间不大,刀斧手把刘安理拖回帅厅。罗成冷冰冰地说:"本应将你斩首,但,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故饶你不死。你回去告诉苏定方,他如真心归降,必须交出兵权,而后自缚双肩,来关前请罪。或杀或放,由我决定。除此之外,别无他路。好,你可以回去了。"
刘安理迟疑了一下,对罗成说:"小人还有件事,请示大将军。"
"讲!"
刘安理拱手道:"能否容小人见苏凤一面?"
罗成摇手说:"没有这个必要。"
"大将军。"刘安理恳求说,"我家苏元帅,是真心实意地归降,请大将军不必多疑。说句实话,苏元帅对他的三儿子爱如珍宝,非常惦念。只要苏凤安全无恙,我看什么事都好协商。望将军以大局为重,允许我见一面吧。"
罗成寻思了一会儿,传令道:"把苏凤带上来。"
等了很长时间,一阵脚步声响,几名身强体壮的军卒把苏凤推进帅厅。再看苏凤乱发披散,衣服破碎,脸和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双手倒捆,脚上砸着重镣,眼窝深陷,颧骨突起,鼻青脸肿,二目通红,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他毫无畏惧之意,咬着牙,瞪着眼,如同凶神附体一般,昂首挺胸,往那一站。罗成见了苏凤,紧皱眉头,傲然地问道,"苏凤,你服我不服?"
苏凤一抬头,狂笑道:"我服你个屁!嘿嘿,真想瞎了你的心,你家苏三爷死了也不能服你!"
刘安理在旁边一听,可吓坏了,紧走几步,对苏风说:
"少帅,我看你来了。"
苏凤方才没注意,这时才认出是刘安理,不由得一愣:"你……你怎么来了?"
刘安理道:"未将奉大帅之命,特意前来看你。"刘安理看了罗成一眼,压低声音对苏凤说,"三少爷,且慢动怒。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你跟罗成说几句小话,也许他能放你跟我一块儿回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凤瞪着眼睛问。
刘安理说:"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先听我的,向罗成说几句软话吧。"
苏凤闻听,勃然大怒:"什么,叫我向姓罗的说小话?真是痴心妄想。某头可断,志不能屈,叫我说好听的,没有门儿!"
罗成把眉毛一扬,冷笑着说:"苏凤,刘安理接你来了,只要你服个软,本大将军就把你放了。否则,我就把你杀了,何去何从,你现在决定吧。"
"放你娘的臭屁!"苏凤跳着脚说,"大丈夫受杀不受辱,死算什么?再过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大个。快给三爷来个痛快!"
"三公子,三少爷!"刘安理急得都要哭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苏凤不听,仍然骂不绝口。罗成怒道:
"刘安理,你都看见了吧?并非本大将军心毒,这可是他自己找的。来人,把苏凤推出去砍了!"
刀斧手答应一声,把苏凤拖了出去,摁到地上,一刀把人头砍掉。
罗成命人用木匣把苏凤的人头装起来,交给刘安理说:"一切经过你都看得明白,回营交令去吧。"
刘安理面如死灰,手提木匣,垂头丧气地走出帅厅,带着八名亲兵,离开了临潭。
却说苏定方,眼巴巴等着刘安理的回信,饭也吃不下,坐也坐不安。苏山、苏海也急得不行,换着班到辕门外张望。两天之后,可把刘安理盼回来了。苏山立刻迎上去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老三为啥没回来?"
刘安理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手提木匣一直走进中军宝帐。苏定方一看刘安理的神态,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只见刘安理"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捶胸放声大哭。苏山、苏海急得乱蹦、大声喝道:"哭什么?你倒是说话呀!"
刘安理边哭边讲,把经过说了二遍,最后把木匣打开,让苏定方观看。
"哎呀……"苏定方大叫一声,昏死过去。苏山、苏海抱着人头也哭成了泪人。满营众将,无不落泪。经过众人的抢救,好半天苏定方才缓过这口气来。他捧着三儿子的脑袋,顿足捶胸嚎啕大哭,直哭得目中流血,声音变哑。
刘安理对苏山、苏海说:"二位少帅,你们别哭了,快帮着我们劝劝大帅吧。倘若大帅病倒,可就麻烦了。"
苏山、苏海听着有理,这才止住悲声,一边一个拉着爹爹的胳膊,苦苦相劝。苏山说:"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这也是命由天定,请爹爹善保虎体才是。"
苏海也说:"人死不能复生,您就是哭死,老三也活不了啦,咱应该想个办法,给老三报仇才是啊。"
刘安理冲两旁的众将一使眼色,众将一齐跪倒,恳求苏定方不要再哭了。苏定方毕竟是条硬汉子,他把牙关一咬,收住眼泪。命人把苏凤的人头拿下去,准备超度和安葬。
苏定方休息了约有两个时辰,精力才得到恢复。当晚,他召集了紧急会议,商议对付罗成的办法。会上,刘安理介绍了罗成的狂妄姿态,以及罗成提出的无理条件。苏定方把牙咬得"格格"直响,手捻须髯,大骂道:"罗成匹夫,欺人太甚,苏某不报杀子之仇,誓不为人!"
苏山道:"咱们手中只有一万多人,似乎太单薄了,能否再想想办法,多借一些人马?"
苏定方摇摇头说:"谈何容易,咱们就得靠这点水,和这点泥,眼前什么也指望不上了。"
苏山道:"话不能这么说,该请的还要请,来不来是他的事,万一能来几位帮手,岂不更好?"
苏定方点头,撒下请帖,邀请四方好友,包括三子苏凤的老师,都派专人送信去了。
刘安理说:"光靠外人帮忙不行,主要靠我们自己,兵法云:'兵只在精而不在多。'只要大帅调动有方,我看这些人马也就够用了。关键是用什么方法对付罗成。"
苏海道:"论人,没有人家多;论武艺,没有人家强;论心眼,没有人家鬼。我看这个办法难想啊!"
苏定方眼睛盯着桌上的地图,详细查看着周围的地势和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他的脑子在飞快地闪动,逐渐地,在他心中形成了一个作战方案。苏定方当机立断,作出决定,又向众将说了一遍。众将听了,鼓掌称赞。苏定方提笔在手,给罗成写了一份战表,命刘安理派人送到临潭。究竟苏定方要使用什么战术?用什么方法对付罗成?暂且不提。
且说罗成,他杀了苏凤,赶走刘安理,准知道苏定方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传令下去,加紧练兵,准备全歼苏定方,乘胜进兵临夏,活捉刘黑闼。这天,他正与齐国远、李如辉等议论怎样进兵的事。忽然,一个报事的军兵走上来,把苏定方的战表呈上。
罗成接过来,从头到尾,仔细观看,上写:
后汉国兵马大元帅苏定方,致书于平西大将军罗成阁下:
前者,苏某欲降唐,实出于挚诚,不料被你所阻,杀子逐使,实令人难忍。本帅誓报杀子之仇,与你决一雌雄!
今在乱石沟摆下战场,限你明日午时赶到,来者乃真英雄,不敢来者乃匹夫也。
罗成看罢,问道:"下书之人何在?"
军兵禀道:"他们是用箭把这封战表射进哨所的,人早就走了。"
罗成把战表交给李如辉,让众将传阅了一遍。齐国远寻思了片刻,对罗成说:"老兄弟,你是怎么打算的?"
罗成道:"苏定方已经穷途末路,欲孤注一掷耳。我正要端他的老窝,自然是要去的。"
老齐摇着大黑脑袋说:"我看哪,你还是谨慎点儿好,防备苏定方狗急上墙,耍什么鬼点子。"
李如辉也说:"乱石沟咱可没去过,心里连点数都没有,还是不去的好!"
罗成笑道:"他有千条妙计,咱有一定之规,过于谨慎小心,反会误了大事。苏定方也许以为咱们不敢应战,可我偏偏要去。来他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们知道苏定方已成了瓮中之鳖,丧家之犬。他的部下,也已军心涣散,斗志大衰,慢说他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即便摆下天罗地网,又能奈我何?"
樊虎插言道:"听说在一两天内军师和四哥就到了,是否待请示了军师之后,再作决定?"
"对!"
"理应如此。"
众将点头称赞。罗成把脸往下一沉,不悦道:"本大将军奉命督师,独挡一面,何必等军师决定,我意已决,现在就出兵!"
众将相顾失色,无不愕然。书中代言,罗成天性骄傲,目中无人,连徐懋功也不放在眼里。本来他对出兵应战一事并不是那么坚决的,可他听了樊虎的话,颇有反感。他认为,向别人请教是一种耻辱;让别人决定,则有损他的尊严,他更不愿别人抢了他的功劳。为此,他才作出决定立刻出兵。
只见他怀抱令旗往当中一坐,众将排列两边,等候差派。罗成目光炯炯,往左右扫了一眼,说道:"齐国远、李如辉听令。"
"在!""在!"
二将往前大跨一步。罗成道:"你二人在城中留守,为我的后援,随时供应粮草,不得有误。"
"遵今"
二将退下。罗成又说道:"张公、李义听令。"
"在!""在!"
罗成望着他们说:"你二人领兵三千,为本大将军的左翼,随时策应,听候调遣。"
"未将遵令。"
"樊虎、连明!"
"在!""在!"
"你二人领兵三千,为本大将军的右翼,随时策应,听候调遣。"
"是!"
罗成又叫道:"毛公遂、吕公旦、党士仁、党士杰听令。"
"在"
四将出列。罗成道:"你四人速到教军场点兵五千,随本大将军出发。"
"遵令!"
罗成把一切都分派完了,起身向齐国远、李如辉告辞。齐、李二将一直把罗成送出城门。齐国远拉着罗成说:"老兄弟,你可要多加谨慎哪,千万别小看了苏定方,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注意。"
罗成笑着说:"你就放心吧,咱们临夏再见。"
李如辉也凑近罗成,语重情长地说:"自古见仗,变化无穷,能胜则胜,不胜则退,可千万别意气行事啊!"
罗成付之一笑,点点头没言语,这时,毛公遂、吕公旦等四将已把人马带出临潭,旗幡招展,从罗成面前通过。党士仁飞马来到罗成面前,施了军礼:"启禀大将军,一切都齐备了,何时出发?请大将军示下。"
罗成把脸一扬说:"现在就点炮起程!"
"是,现在就点炮起程。"
"咚--""咚,咚!"三声炮响,惊天动地,马队在前,步兵在后,辎重车辆居中,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罗成冲着齐国远、李如辉以及留守的众将一抱拳:"各位请回吧。"
众将一齐说道:"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罗成笑笑,把马鞭一扬,白龙驹四蹄蹬开,一溜烟奔前队去了。
齐国远腆着肚子,翘首张望,不由得摇摇脑袋,长叹了一声。
李如辉也感到放心不下,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齐国远说:"老兄弟太任性了,真叫人不放心。"
"可不是吗,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谁也劝不了,这就叫山河易改,禀性难移呀。"
李如辉忽然灵机一动,对齐国远说:"我看应该把这一情况,速报军师知道。"
"对,我现在就派人去。"
老齐回身看了看,一点手把参将李文叫过来,吩咐说:"你马上起身,去见军师,详细禀报这里的军情。请他火速作个决定,我等着回信儿。"
"得令!"
李文连城都没回,带上四名亲兵,紧加一鞭,奔阳平关去了。
齐国远、李如辉回到关上,分兵派将,严守城池,晚饭后,齐国远、李如辉闲谈,突然李文回来了。二将不解,忙问道: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李文笑着说:"未将刚走出三十里,迎面正遇上徐军师和程老千岁,故此折路而回。"
"什么?我三哥、四哥来了,现在何处?"
李文道:"离城不远了,未将特先一步,给二位将军报信儿来了。"
"太好了!"老齐把大手一抡,兴高采烈地说,"来呀,大开城门,迎接军师和程老千岁。"
他边说边往外跑,还没等他上马,徐军师和程咬金就到了。老齐慌忙跑过去大叫着说:"三哥、四哥,你们来得好快呀!连个迎接的工夫也不给我留。"
老程大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徐懋功笑道:"不要耽误工夫了,赶快到里边商议大事吧。"
说罢从马上跳下来,老程也下了马,在亲兵的簇拥下,走进议事厅,齐国远刚进屋就说:
"老兄弟赴约去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老程把大蓝脸一沉说:"那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儿,还有脸说呢!"
齐国远气得直扑棱脑袋,不服地说:
"老兄弟是个酸脸猴儿,谁不清楚?我得拦得住哇!慢说是我,就是你在这,也不顶个屁用!"
"是啊。"
李如辉也不忿地说:"我们无职无权,能管得了他吗?你们要早来一天,哪会出这些事!"
徐懋功忙解释说:"为兄原准备早来几日,不曾想有一股残匪偷袭阳平关,杀人放火,作恶多端,贫道忙于剿匪,故而迟了几日。"
众将问道:"残匪?哪来的?为首的是谁?"
徐懋功说:"据俘虏供认,他们原是杨度的部下。杨度死了,他们就变成了土匪,打家劫舍,什么坏事都干,为首的头目叫独目天王李凯,这家伙凶猛剽悍,狡猾异常,至今没有抓获。"
老程补充说:"我还险些被这小子扎死,现在还觉着窝囊!"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吧。"
徐懋功赶紧把话岔开,说道:
"我料苏定方必不怀好意,老兄弟这一去,凶多吉少哇!"
"啊?"
众将惊呼道:"既然如此,就请军师快拿个主意吧。"
齐国远说:"要不现在就派人把老兄弟追回来?"
"对!"
李如辉也大叫着说:"他走出去还不到一天,估计还没进乱石沟,如果骑快马去追,很可能撵得上。"
老程摸着下巴说:"我看行,三哥,快传令吧。"
徐懋功寻思了片刻说:"恐怕来不及了。你们想想,罗成是个急性子人,他打算出其不意,大败苏定方,必然兼程疾进,我料他的人马已经进了乱石沟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
众将急得直搓手。徐军师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方才大家说的有理,可以派人追赶罗成,要能追上,就太好了。不过,不必叫他回来,只叫他按兵不动,听候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派谁去?你就快点说吧。"
老程急不可待。齐国远说:"三哥,不是我多嘴。你要派,就派个能降住罗成的人,像我们这道号的,去也是白去。"
"嗯。"
徐军师点点头,望着程咬金说:"四弟,我看非你不可。"
"对,非四哥不可!"众将一致赞同。
老程瞪了众人一眼:"你们说的倒轻巧。叫我去摸狮鼻子,我才不去呢!"
徐军师道:"四弟呀,你说咱们这些人中除你之外,谁能降住罗成?俗话说,能者多劳吗,你就得辛苦一趟啦。万一老兄弟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你就不心疼吗?"
"嗯,可也是。"
老程寻思了片刻,把大腿一拍:"好吧,我现在就起身。"
徐懋功给老程一支令箭,又派齐国远、李如辉带领骑兵三百护送。老程披挂整齐,怀抱大令,与众人告辞。徐懋功把他送到门外,再一次叮嘱说:"你告诉老兄弟,一定叫他原地待命,切不可与苏定方开兵见仗,等候我的差派。"
老程把大肚子一腆说:"你就放心吧,都交给我了。"
说罢腾身上马,带着齐、李二将飞出西门,一溜烟不见了。
按下徐军师不提。且说老程,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飞到罗成面前,因此在马上加鞭疾行。
天阴沉沉的,大地一片漆黑,全靠火把照路。火光不停地跳动,老程的心也像火把似地那样跳动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好的兆头,也许是因为这次战争太残酷、太激烈了。虽然说苏定方连吃败仗,节节溃退,然而,这并不等于苏定方没有能耐。他深知,毒蛇在未死以前,总是要伤人的,罗成就好比是一个狂傲的耍蛇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毒蛇咬伤。想到这,老程不寒而栗,扬鞭策马,速度更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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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十五回 气壮山河
程咬金奉命追赶罗成,一路上马不停蹄,兼程前进,天将破晓,就离着乱石沟不远了。但见:山峰耸立,怪石重叠,立石如刀,卧石如虎,峭壁悬崖,古木廊林,荒草枯藤,野兽乱窜,好一处险恶之地。
山坳里到处是瘴气和晨雾,弥漫缭绕,颇似仙界,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程咬金心急如火,马上命流星马打探罗成的下落。
话分两头,再说罗成。自从离开临潭之后,径直赶奔乱石沟。他心急嫌马慢,不住地催促人马加快疾进。一口气就走了一百多里,三更天刚到,就离着乱石沟不远了,官兵们累得盔歪甲斜,一个个龇牙咧嘴,呼呼直喘。
毛公遂一催战马,把罗成撵上,拱手道:"前面就是乱石沟了,是否让弟兄们休息一下?"
罗成看到这般光景,只好点点头。毛公遂冲着军兵高声喊道:
"大将军有令,原地休息。"
官兵这才停下来,有的坐到地上捶腿,有的揉脚,还有的靠到树上闭目养神。解手的、找水喝的、吃干粮的、整理行装的,干什么的都有。毛公遂派出哨兵,又回到罗成面前说:"老兄弟,你也下马歇会儿吧。"
罗成点头,从马上跳下来,亲兵摆好坐凳,升起两堆篝火,又递过一葫芦白开水。罗成喝了几口,递给毛公遂说:"拂晓前,一定要进乱石沟,叫苏定方看看我罗某人说话是算数的。"
毛公遂一边喝水一边说:"左、右两翼还没有消息,是否等他们跟上来再进兵?"
"嘿嘿嘿!"罗成冷笑了几声说,"用不着,光咱们这支人马就够用了,明日我还要活捉苏定方,告诉大家辛苦点吧。"
"是……不过,不……"
"你要说什么?说呀!"
"没什么,没什么。"毛公遂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书中代言,毛公遂也是罗成的把兄弟,要不怎么管他叫老兄弟呢?虽然他们是结拜的弟兄,由于职位、能力相差太悬殊了,所以,毛公遂在罗成面前很受拘,甚至连话也不敢说,尤其罗成性情古怪,脸又酸,脾气又暴,一句话不投他的心,说翻脸就翻脸。所以,谁都惧着罗成三分。毛公遂本想劝他几句,一看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敢说了。
罗成多聪明啊,早就猜出毛公遂的心思来了,遂说道:"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我也不傻,岂能蛮干。我这样做与轻敌是两回事。明明敌人实力很强,我们硬说人家不行,不看事实,妄自尊大,这才叫轻敌。苏定方是我手下的败将,而且一败再败,直落得兵无斗志,上下离心,已到了一击即溃的地步。所以我才决定抓紧战机,穷追猛打,不给苏定方留喘息的机会。兵法所云'兵贵乎神速',就是这个道理。你说,你们担的是什么心?害的是什么怕?"
毛公遂一听罗成说得有道理,这才眉头舒展。他说:"小兄没领过兵,也不懂用兵之道,只要你有把握,我也就放心了。"
"报!"
一个哨兵来到罗成面前,行了军礼。
"什么事?"罗成边喝水边问。
哨兵说:"启禀大将军,有个出家的道人要见您。"
"出家的道人?"罗成一愣,问道,"你没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吗?从哪来的,见我何事?"
"小人都盘问过了,他就是不肯说。他说,您认识他,一见面就知道他是谁了。"
"嗯,把他带来见我。"
"遵令。"
哨兵转身出去了,时间不大,一阵脚步响,在哨兵的"陪同"下,走来一个出家的道人。罗成借火光观看,只见他,头戴柳木道冠,竹簪别顶,身披蓝布道袍,腰系丝绦,布袜云履,身后背着一条大口袋,手里拄着一根拐杖,面如晚霞,皱纹堆累,眼泡下垂,二目无神,一部银髯洒满胸前,看样子少说也有八十多岁。罗成对出家人一向是尊重的,示意亲兵给老道取来一只小凳。哨兵对老道说:"道爷,你不是要见我们大将军吗?这位就是,还不过去见礼。"
道人点点头:"无量天尊,贫道给罗大将军稽首了。"
罗成笑着说:"免啦,免啦,快坐下讲话。"
"谢坐,谢坐。"
老道也不客气,坐在罗成对面。罗成借着火光看了半天,并不认识这个老道,遂问道:"请问仙长,尊姓大名,宝观何处?"
道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捋着胡须,仔细地端详着罗成。听罗成问话忙答道:"贫道自幼出家在西宁九和宫,后因该庙毁于战火,只得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到处飘零,贫道娘家姓吴,双名慈仁,道号云雾真人是也。"
罗成点点头,又问道:"请问吴真人,欲见罗某,所为何故?"
道人笑道:"贫道斗胆问一句;大将军这是到哪去?"
党士仁喝道:"军机大事,也是你随便问的吗?"
罗成回头瞪了他一眼,把党士仁吓得一缩脖,不敢言语了。罗成冲着老道抱拳说:"战将鲁莽,望仙长海涵。"
道人笑了笑。罗成又说道:"某欲进乱石沟与苏定方决一死战。"
道人忙摇首道:"不可,不可。"
罗成惊问:"为什么?"
道人说:"据贫道所知,苏定方在乱石沟布下了天罗地网,层层设防,处处埋伏,欲置将军于死地。正所谓,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大将军若听贫道良言相劝,还是不去的好。"
罗成听罢,二眸子转了转问道:"仙长化外之人,对苏军情形,何以知道得如此详细,难道你与那苏定方有什么瓜葛不成?"
道人说:"大将军错疑了,贫道与苏定方毫无瓜葛,但凭我这一算,便知其详。"
罗成冷笑了两声,把眉毛一扬说:"仙长,这么说你会算卦了?"
道人点点头:"贫道自幼专攻易经,学会了奇门遁甲,先天之术,大流运卦,未卜先知,能知国家的兴衰,能知两军的胜负,能知人的吉凶祸福,能知人的寿数多少。"
众将听了,无不掩口而笑。罗成道:"仙长之言,未免太过……。"
道人大笑道:"我这样说,还留着分寸呢,要论实学,何止是这些。"
罗成一听,这个老道说话太狂了,心中十分不悦,于是,他把脸往下一沉说:"我且问你,据你掐算,我明日开兵胜负如何?"
道人斩钉截铁地说:"必败无疑!"
罗成双眉倒竖,又问道:"你再算一算,我的寿数多少?"
毛公遂一看,罗成变了模样,连嗓音都变了味儿,情知不妙,偷着向老道摇首示意,意思是告诉他,说话留神,别自讨无趣。也不知这个道人老糊涂了,还是没看见,他耷拉着眼皮,高声答道:
"大将军如不听贫道的良言相劝,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大胆!"吕公旦、党士杰拔剑在手,怒喝道,"你信口胡说,妖言惑众,竟敢当面咒我家主将,真是死有余辜!"
道人毫不畏惧,朗声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贫道好心好意来劝你们,竟落得一身不是,晦气呀,晦气。"说着站起来转身要走。
"站住!"罗成满脸杀气,冷冷地说:"你到哪里去?"
道人说:"忠言逆耳,枉费唇舌,贫道另觅知音去也。"
罗成冷笑着说:"你究竟是什么人,现在还未弄清楚,委屈你在我的营寨里先住几天。待查明身份之后,再放你也不迟。"
道人大笑道,"怎么?你还敢扣押贫道不成?"
"对!我怀疑你是苏定方派来的奸细,来呀,把妖道拿下!"
"是!"
亲兵们往上一闯,刚要伸手。
"慢!"道人腾身站起,哈哈大笑道,"罗成,好眼力,你算猜对了,实不相瞒,贫道就是苏定方的人,特为三公子苏凤报仇来了!"
道人说罢,把拐杖抡开,左右开弓,把几名唐军打翻在地,一哈腰跳到罗成面前,抡杖便打。党十仁,党士杰掣出宝剑,把道人的拐杖架住,喝道:"妖道休伤我主。"
这时毛公遂、吕公旦也掣出宝剑,加入战团,四员大将把道人围住。但见这道人毫无惧色,把拐杖舞得"呼呼"挂风,遮前挡后,凶猛异常。罗成一看,心里明白,就知道这个人不是等闲之辈。必须把他抓住,问个究竟。他一声:"抬某的枪来!"
两名亲兵赶快扑到白龙马前,从得胜钩上摘下五钩神飞枪。罗成擎枪在手,高声喝道:"你等闪开,把妖道交给我!"
四将不敢抗令,赶快往两旁一闪。可是人们没有料到,这个老道非常狡猾,利用这个机会,一蹿身跳到树后去了。容罗成追到树后,老道踪迹不见。
"搜!"
罗成又羞又恼,喝令搜捕。可是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搜到。
党士仁拉着罗成说:"老兄弟,你看清楚了没有?这都是苏定方使出来的人,故意气你,咱可不能上当啊。"
毛公遂也凑过来说:"依我看,这乱石沟进不得,咱应该好好商量商量。"
罗成怒道:"胡说,我已派出三路大军,岂有改变之理,传我的令,集合出发!"
就这样,罗成的人马进了乱石沟。约一个时辰之后,程咬金也到了。
老程没撵上罗成,心如火焚,马上派出流星马打探消息。恰在这时,就听见"咚!""咚!"几声炮响。老程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就见伏兵四起,周围都是苏定方的军队了。
"撤!快撤!"
程咬金把大手一挥,拨马便走,可是,归路已经被人家截断了。为首的敌将正是那个出家的老道吴慈仁。
书中代言,他本是苏定方的好友,当年曾给苏定方做过军师。他听说苏定方连吃败仗,特为来军前帮兵助阵,恰巧苏定方正在用人之际,他这一来,可起了很大作用。首先,他协助苏定方摆下一座四门兜底阵,欲把罗成置于死地;其次,他又自告奋勇去见罗成,故意用话把罗成激怒,好使他早早进阵。他知道,罗成性骄气傲,最容易吃亏上当,对付罗成最好的办法就是激将法。这一招果然奏效了。苏定方恐唐军派人营救罗成,又派他在此埋伏,守把乱石沟的咽喉要道。偏赶上老程倒霉,被吴慈仁给堵到这儿了。
老程可不认识他是谁,但见他满身道装,胯下压骑铁青马,掌中横端镔铁拐杖,在他后面约有一千军兵。程咬金看罢,把马往前一提,抬腿摘下车轮大斧,高声喝道:"呔!对面来的妖道,你是何人?"
"无量天尊,贫道吴慈仁是也。"
老程晃着脑袋说:"姓吴的,你放着经不念,跑到这干什么来了?"
吴慈仁笑道:"贫道与苏大帅乃是故友,特来到阵前助他一臂之力,你是什么人?"
老程把大肚子一腆:"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不认识。我乃大唐鲁国公,盖世的英雄,程咬金是也。"
妖道闻听,喜出望外,心说:"真该我走运露脸,要把姓程的抓住,也不次于罗成,岂不人前显赫,立下大功一件。"遂用拐杖一指,朗声说道:"程咬金,实话告诉你,你跑不了啦,还不下马受缚,等待何时?"
老程把眼一瞪:"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老程是何许人也,大江大浪踏过多少,什么高人没会过?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真不怕山里风大扇了你的舌头!"
吴慈仁大怒:"姓程的,休走看杖!"
老程道:"你不配跟我动手,我派个小徒弟就能把你赢了!"
说罢他一回头叫道:"齐国远,过去,把妖道给我拿了。"
齐国远瞪了老程一眼说:"我就知道你是嘴把式,就会巧使唤人。"
老程把脸往下一沉:"放肆,再犟嘴按军法处置!"
老齐无奈,催马抡锤把老道截住。未动手先叫唤了一顿,"哇呀呀呀"。齐国远嗓门大,声也高,这一顿叫唤,把山谷震得"嗡嗡"直起回音。吴慈仁吃了一惊,就见对面这员来将,身高过丈,腰大十围,黑盔、黑甲、黑马、黑袍、黑脸、黑手,简直像掉到炭坑里又爬上来的。掌中擎着一对大锤,阔口咧腮,浓眉大眼,一部钢髯,洒满胸前,真好像烟熏的太岁,火燎的金刚。吴慈仁看罢,高声问道:"来者为谁?报名再战。"
老齐也把大草包肚子一腆,回答说:"某乃天下无敌大将军,齐国远,你齐爷爷是也。"
吴慈仁一听,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说,我今天真倒霉,怎么竟遇上牛皮匠?不是盖世英雄,就是天下无敌的大将军,简直太气人了。
"无量天尊!齐国远,快些拿命来。"
说着摆棍便打,齐国远用双锤往上一兜,铁杖正砸到双锤上,把老道震得双臂发麻,虎口酸痛,哎哟!好大的劲儿啊,老齐哈哈大笑:"我的儿呀,这回你可尝到为父的厉害了吧?"
吴慈仁气得直扑棱脑袋:"黑贼,少要胡言,看祖师爷要你的狗命!"
说罢抡杖又打,二人战在一处。书中代言,齐国远和老程一样,没有真能耐,都是"唬牌"的,要没有本事,就得被他唬住。可是打着打着就露馅儿了。吴慈仁一看,他翻来覆去地就那么两下子,又好气又好笑,便加强了攻势。老道这一加劲儿,齐国远可受不了啦,边打边喊:
"四哥,别看热闹了,快点帮帮手,你要再不来我可要骂你祖宗了。"
程咬金怕老齐出事,忙叫李如辉出战。李如辉催马摇枪,直奔吴慈仁:"妖道休走,常胜大将军来也。"
话到马到兵刃到,"唰"一枪奔老道后腰刺来。吴慈仁使了个犀牛望月,把李如辉的大枪崩开。"呜--"齐国远的双锤就到了。吴慈仁刚把双锤躲过去,李如辉的大枪又来了。
再说老程,立马端斧在后边观阵,他一看这个老道的确厉害,要战长了,齐国远、李如辉两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干脆,我也凑凑热闹吧,大喊道:
"我说你们两个人打一个人,太不够意思了,仨打一个还差不多。来来来,我也算一份。"老程说罢,催马抡斧加入战团。"劈脑袋!"力劈华山,就是一斧子。吴慈仁这个气呀,赶紧往旁边一闪。"小鬼剔牙!"老程搬斧头献斧攥,三棱一个尖儿,奔老道咽喉便刺,吴慈仁赶紧往下一缩头。"掏你的耳朵!"老程收斧攥,推斧头,大斧子平着奔老道的脖子就来了。这一招快如疾风,急如闪电,妖道再躲可就来不及了。耳轮中就听见"咔嚓"一声,把道冠削落,把吴慈仁吓得魂不附体,拨马便走。不提防老齐的双锤又到了,他双手托铁杖用力把大锤架住,就在这一刹那,李如辉的大枪也到了。一尺多长的枪尖,直奔老道前心刺来,老道上边架着锤,身子往旁一闪,好不容易把大枪闪过,与此同时,老程的斧子也到了。到了现在,吴慈仁纵有惊人的本领,也躲闪不开了。这一斧子正砍到吴慈仁脑袋上,顿时红光迸现,死尸栽于马下。齐国远撅着嘴说:"别人费力气,你来拣便宜,可恼可气!"
老程笑着说:"这就叫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此乃时也、命也、运也。"
李如辉道:"现在不是磨牙的时候,赶快找老兄弟要紧。"
"对,对。"
程咬金和齐国远如梦方醒,指挥马队把敌军赶散,然后把队伍集合起来,浩浩荡荡的进入乱石沟。
按下程咬金暂且不提。话分两头,再说罗成,拂晓前进入乱石沟。但见,群山环绕,树木交杂,眼前是一片开阔地,罗成催促三军继续前进。时值中午,来到乱石沟腹心地带。罗成发现,这里山陡崖峭,古树参天,山路崎岖,人马难行,看了半天也没见敌军的影子。罗成也怕中计,命令三军原地休息,派流星马探听消息。唐军席地而坐,刚想吃点干粮,突然山头上响起炮声。罗成急忙上马提枪,抬头观看,就见山头旌旗摇摆,人影晃动。为首一员大将,金甲红袍,细看,正是苏定方的长子苏山。就见他,用手指着罗成骂道:"匹夫罗成,有种的上山来,不来不是好汉!"
罗成大怒,喝令三军攻占山头,唐军奉命,呐喊着登山猛攻。苏军开弓放箭,投下滚木雷石,唐军受到挫折,一下退回来了。罗成大声喝道:"冲!一定要攻占山头,前进者赏,后退者杀,冲!"
唐军不敢抗令,又呐喊着奔山头冲去。罗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党士仁、党士杰、毛公遂、吕公旦也紧紧地跟上,一面冲锋,一面保护罗成。军兵见主将如此,士气倍增,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拼着命往前进攻,很快就冲上了山项。罗成大吼一声,冲进敌队。远的用枪扎,近的用剑砍,把敌军杀得尸横狼藉,四散奔逃。苏山见势不妙,引军退走。罗成占了山头,把俘虏和伤兵全部杀光,又继续前进,刚走出不到二里,忽听炮声震天,敌兵卷地而来。左有苏海,右有刘安理,苏山从后面也兜了上来。罗成急命党士仁、党士杰敌住苏山,毛公遂、吕公旦敌住苏海,他冲过去敌住刘安理,刘安理也不示弱,摆开铁棍,接架相还,与罗成战在一处,兵对兵,将对将,展开了混战。刘安理怎是罗成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虚晃一枪拨马便走,罗成不舍,催马追赶。刘安理拐了一道山环,把铁棍一晃,伏兵四起,把罗成困在垓心。他们打算以多取胜,轮番进攻。罗成选了一块有利的地形,把亲兵摆开,开弓放箭。罗成也搭弓在手,敌将无不应弦落马。刘安理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指挥战斗。罗成大怒,取出一只三棱透甲锥,对准刘安理就是一箭,刘安理躲闪不及,头盔落地,吓得他尿了裤子,抹头就跑。
罗成领兵冲下山坡,把敌军赶散,又翻回身来营救党士仁、毛公遂等四将。苏山、苏海本是罗成手下的败将,见了罗成个个胆战心惊,他们不敢恋战,引军逃走。
罗成与四将又合兵在一处,查点人马,已死伤过半。党士仁、毛公遂也受了伤。党士杰进言道:"我军兵马本就不多,又死伤了一半,再战下去力量就更薄了。不如暂时休息一下,等候援军。"
吕公旦以拳击腿说:"左右两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还没来到?"
罗成抹了一把汗,往沟口那边望了望,心里也感到不安,遂说道:
"传我的令,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是,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罗成从马上跳下来,坐在一块青石上,亲兵把干粮和水壶呈上,罗成心如油烹,吃不下饭,仅喝了几口水。党士仁、毛公遂利用这个机会,敷了刀伤药,把伤口包扎好。军兵们三五成群,找水的找水,做饭的做饭。正在这时,忽听得炮声震天,杀声震耳,苏军又从四面杀来。罗成气得把水壶扔到地上,飞身上马。高喊道:"准备迎敌!"
唐军无奈,把手中的吃喝扔掉,操起刀枪。罗成定睛往四外一瞧,但见旗分五色,兵分四路,正东苏山,正西苏海,正南刘安理,正北苏定方。罗成一看苏定方来了,勃然大怒,催马拧枪直接冲到苏定方的马前。"呔!老匹夫,快拿命来!"
苏定方手托大刀冷笑道:"罗成啊,罗成,你死在眼前还敢猖狂,老夫今天非给我儿报仇不可!"
说罢抡刀就砍,罗成举枪相迎,与苏定方战在一处。到了现在,两个人各施所能,都使出看家的本领,五十多个回合未分胜负。
再说党士仁,因左臂受伤,作战十分困难,迎面却遇上了凶猛的苏山。苏山的心里就怕罗成,余下的人,他没有一个摆在眼里的,抡起三尖两刃刀,大战党士仁。几个回合就分出了胜负,党士仁措手不及,被苏山一刀斩于马下。党士杰见大哥阵亡,心如刀绞,一个没注意,后背上挨了一枪,他大叫一声,吐血而亡。现在只剩下了罗成和毛公遂、吕公旦,罗成被苏定方缠住,不得脱身,可苦了毛、吕二将。毛公遂也是伤号,左脚被敌兵砍伤,因此驾驭战马非常不便,被刘安理一棍打落马下,苏海赶过去一刀把人头砍下。如今只剩下了吕公旦。他怎敌得住苏山、苏海、刘安理三将的围攻,结果力尽筋疲,死于乱刀之下。
苏山传令,把四将手下的人马尽行杀光,然后集结兵力围攻罗成。苏海扯开嗓子喊道:
"罗成,你听着,你手下的大将都上西天了,你往哪里走!"
苏山命令军兵把党士仁、党士杰、毛公遂、吕公旦的人头挑起来,让罗成观看。
罗成正然大战苏定方,听见喊声,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偷眼一看,正瞧见四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虽然说离着远,看不清,罗成也能辨出真伪。一看果然是四位盟兄的首级,疼得他"哎哟"一声,几乎落马。苏定方利用这个机会,反手一刀,奔罗成脖项砍来,罗成如梦方醒,赶紧往前一伏身,结果慢了点,头盔被大刀砍落。罗成又疼盟兄,又恨苏定方,仰天吼道:"哥哥们,你们的英魂慢散,小弟必给你们报仇雪恨!"
再看罗成就好像凶神附体一般,吼叫着奔苏定方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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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十六回 石破天惊
罗成不纳忠言,一意孤行,结果被困在乱石沟。可叹党士仁、党士杰、毛公遂、吕公旦四将,都做了刀下之鬼,五千军兵只剩下了几百人。罗成情知不妙,但并不气馁,仍全力拼搏,英勇奋战。剩下的几百军兵,都是骑兵,也是罗成的亲兵卫队,素日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跟着罗成转战南北,经的多,见的广,所以打起仗来,十分勇敢。此刻,他们紧紧地护住罗成,沉着应战,别看人不多,战斗力却很强,他们往前一冲,就是一条胡同,往后一退,也是一条胡同,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且说苏定方,立马在一座石崖上指挥战斗,他原以为用不了多大工夫就可以收兵了,谁知,罗成越战越勇,大有转败为胜之势。忙传下令箭,命刘安理如此如此,按计划行事。
刘安理奉命,把令旗一招,命军队撤下,他手指罗成大骂道:
"匹夫,有种的出来,与某大战三百合!"
罗成大怒,挺枪跃马,直奔刘安理。刘安理不战,拨马便走。罗成怕中计,在马上迟疑了一下,刘安理扭回头冷笑道:"罗成,怕死了吗!有胆子的跟我来,不来你就不配叫常胜将军!"
罗成生来禀性刚烈,就受不了这个,大喝道:"狗头休走,有种的站住!"
说着催开战马,又迫下去了。刘安理暗喜,一拐弯钻了山沟,罗成紧追不舍,也进了山沟。但见,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中间是条山路,又陡又窄,崎岖难行,罗成暗道不好,上分咐声:"撤!快离开这里。"
亲兵们掉转马头,刚要走,忽听得一声炮响,苏定方引军把归路切断,箭如雨发,万难突破。与此同时,两面的山崖上,也出现了敌军。他们用石块儿打砸唐兵。罗成欲待前进又被刘安理挡住了,火铣、手雷、硬弩,一齐射来。
唐兵进退无路,干瞪着眼挨打,死伤惨重,眨眼的工夫,几乎全军覆没,连罗成在内只剩下十八个人了。罗成就好像一头狂怒的雄狮,拼命搏斗,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山沟,再看身边只剩下了三个人。刘安理见事不妙,引军退走,罗成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他从马上跳下来,就觉得头晕目眩,差一点栽倒,被身边的亲兵扶住,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这时罗成才想起来,大半天水米没沾牙了,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三个亲兵也不例外,往身上摸摸,干粮袋、水壶都没有了。四匹战马,轻轻打着响鼻儿,想寻找点吃食。然而,这儿满地都是乱石,寸草不生,滴水不见。白龙马无可奈何地刨着地,有时歪着头看看罗成。罗成见了,心如刀绞,对一个亲兵说:"你去找点水来。"
"是!"这个亲兵上了马,"哒哒哒"奔前边去了。罗成抬头望望天,这才发现红轮西坠,天色暗淡,眼看就要黑了。暗想道:张公、李义、樊虎、连明的两支人马,因何没有开到?他们到哪里去了,像这种人非严惩不可!其实,他怎会知道,左右两翼都被人家困住了,这四员大将也做了刀下之鬼,罗成又一想,今夜晚间,无论如何要杀出乱石沟,待请来援兵,再报仇也不迟。正这时,四外又响起喊杀声,就见那个找水的亲兵跑回来了:"启禀大将军,敌兵又杀来了!"
罗成急忙提枪上马,两个亲兵也上了马。但见,绣旗高挑,为首的大将正是苏山、苏海和刘安理。在他们身后都是马步军兵。苏山用刀一指罗成,高声喝道:"姓罗的,你走不了啦,还不拿命来!"
罗成双眼冒火,把饥饿和疲劳都忘了,跃马挺枪,直奔苏山。苏山害怕,忙向左右喊道:"快上,快动手!"
苏海、刘安理不敢怠慢,各抡兵刃,夹攻罗成,四员大将杀在一处。罗成打着打着偷眼观看,可叹那三个亲兵也战死了,眼下就剩下了自己。罗成又恨又痛,把眼角都瞪裂了,大吼一声,把刘安理刺于马下,又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苏山、苏海见势不妙,往后便退,罗成不舍,飞马追来。枪起处血肉横飞,马过处死尸翻滚,罗成好像疯了似的,逢人便杀,遇人就斩。远了用枪扎,近了用剑砍。直杀得血染征袍,连人带马变成了红色。好不容易才把敌兵杀退,罗成在马上长出了一口气,就觉得胸膛发热,两腿发酸,浑身上下一点劲儿也不没有了。再看白龙马也累坏了,四条腿不住地打弯,腰也有些发软。罗成一看,心里发慌,他知道人能挺得住,马有点挺不住了,急需找点东西喂喂它,可是,到哪去找草料呢?他一边寻思一边往前走,突然就听见"咚!"一声信炮响,敌兵又杀来了。灯球火把照如白昼,在灯光照耀下,闪出一员大将,金甲红袍,宝马大刀,此人正是苏定方。罗成也不搭话,用枪杆狠狠打了一下马后胯,白龙驹疼得"咴儿咴儿"暴叫,顿时提起了精神,摇头摆尾奔苏定方冲去。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罗成就属于后者,事到现在,他已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两眼发直,五官狰狞,叫人看着可怕,苏定方摆开大刀,与罗成战在一处,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苏定方暗中赞叹,罗成真是一员难得的虎将,看样子他不怕累也不怕饿。招数还是那么精,力气还是那么大。老夫稍有不慎,就许把命搭上,罢、罢、罢,只有使用最后一计了。想罢他虚晃一刀,拨马便走,罗成哪里肯舍,在后边紧紧地追赶。
苏定方的战马顺着山坡跑下来,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有一条大河横在面前。苏定方纵马跳进水中,水不深,还淹不到马的肚皮,但见水花飞溅,眨眼就到了河对岸。
这时,罗成也追到了,借着朦胧月色,往前观看,他一眼看见大河,不由得喜上眉梢,恨不能跳到水里喝个够;白龙马看见水,也喜得欢蹦乱跳,三蹿两纵,跳进水中。哪知刚走了几步,"咕嚓"一声,连人带马陷到泥里。罗成暗道不好,狠狠往上一提马的丝缰,打算从泥里挣脱出来。谁知,越挣扎陷得越深,眼看着泥水就淹到白龙马的头顶了,罗成的下半身、双腿都被泥沙困住。
书中代言,这条河的名字叫泥沙河,乃是洪水河的支流,水不深泥沙深,过去有不少野兽,曾葬身在泥沙之中。
苏定方对这儿的地理相当熟悉,也知道这条河的奥秘。因此他定下一条毒计,把罗成引到这里。别看他方才从水上蹚过去了,这是因为他都测量好了,并在水中铺好了木板,就好像一条水中"浮桥",因此他不会出事。他利用这一招来迷惑罗成。罗成果然中计,想要脱身是没有希望了。
再说苏定方在对岸拨转马头,定睛瞧看,一看罗成连人带马陷进淤泥之中,真是喜出望外。传令下去:"调弓箭手!"
霎时,两岸排满了敌军,一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了水中的罗成。苏定方洋洋得意,哈哈大笑:
"罗成,罗公然!你还有何说?有什么遗言快些留下,俗话说,人死不结仇,本帅一定设法把你的遗言转给唐营。"
此时罗成已经筋疲力尽,也看出万无生理了。他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大吼道:"老匹夫,全怪罗某轻敌,中了你的你奸计,今生不能报仇,来世也要找你算账。"
苏定方对罗成恨得要死,但又爱惜他是位英雄,顿时产生了怜悯之心。苏山、苏海忙进言道:"爹爹,还不动手,等待何时?"
苏定方道:"为父有意把他收降,你们看怎么样?"
"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
苏山大呼道:"罗成豺狼也,此人是收买不了的。爹,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海大哭道:"难道我三弟的冤仇就不报了吗?"苏定方无奈,吩咐军兵开弓放箭。霎时,箭如雨发,可叹罗成,连人带马,命丧在泥沙河中,后人有诗叹道:
盖世英雄罗公然,爱憎分明敌胆寒。财色不贪真君子,一颗忠心照九天。可叹为人太狂傲,淤沙河中染黄泉!
苏定方见罗成已死,命人乘坐木排,用钩杆把死尸拉到岸上。苏山手指尸体骂道:"罗成匹夫,你也有今日,待某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掣出宝剑就要下手,被苏定方一把拦住:"人死不结仇,死了,死了,一死都了,我儿何必如此。"
他又命令军兵把罗成的白龙马也拉上岸来。在河边挖了两座深坑,将罗成和白龙马分别葬了。在坟前还立了两棵木桩,写上姓名和年月。苏海见了忿忿不平地说:"罗成死有余辜,爹爹所为,未免过分。"
苏定方叹道:"罗成英雄也,财色不贪,爱憎分明,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纯粹是英雄本色,实令人可敬可钦,为父若不是被他逼得太急,断不会下此毒手,再说,苏罗两家,只有国仇,并无私怨,何必斤斤计较。"
苏山道:"罗成虽死,唐兵仍在,他们要听说罗成死了,必然兴兵问罪,爹爹应想个退敌之策才是。"
"是啊!"
苏定方如梦方醒,打了个冷战。可不是吗,罗成的死,无非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庞大的唐军才是心腹之患。再说,唐营何止有一个罗成,程咬金、侯君基、王君可、尉迟恭、秦琼,都不是好惹的。他们与罗成情深义重,必然要找我报仇雪恨,眼下我进退无路,将如何是好?苏定方越想越愁,唉声不止。
苏山道:"爹爹不必焦虑,依儿看,咱还要依靠后汉王刘黑闼,不然的话,咱孤掌难鸣,可就不好办了。"
苏定方摇摇头说:"前者我命刘安理去临潭请降,此事若被刘黑闼得知,对咱大大不利。"
苏海道:"事到如今,爹爹也不必想得太多了。刘黑闼正在用人之际,断不会把咱们拒之门外,倘若他真要对咱们有什么不利之处,咱就自立山头,另树一帜,说不定就能把他宰了,由爹爹出任汉王。"
苏定方点点头。这时,被派出的大将刘田林、赵雁川飞马来到,他们向苏定方行了军礼,说:"启禀大帅,小将奉令守把左右两翼,拂晓前,果然唐军来了,被我军分四面困住,为首的几名唐将都被我们杀掉了,特向大帅报捷!"
"嗯,很好,二位将军辛苦了,下面休息去吧。"
"遵令。"
刘、赵二将转身刚要走,就见对面一马飞来,原是个报事的骑兵,向苏定方禀报说:
"前面又出现了唐军。"
苏定方忙问:"有多少,领兵的是谁?"
"回大帅的话,看样子只有几百人,都是骑兵,为首的是程咬金、齐国远和李如辉。"
"干掉他!"
"活捉程咬金!"
众将摩拳擦掌,纷纷讨令。
苏定方马上传令,命苏山、苏海在左,刘田林、赵雁川在右,自己居中,三路人马迎了上去。
话分两头,再说程咬金,率领三百骑兵,冲进乱石沟,实指望找着罗成。哪知,这乱石沟太大了,方圆百里,山峰林立,乱石交杂,不熟悉地理的,非迷路不可。老程越找不着罗成越焦急,越焦急就越出错。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找到唐军的影子。后来,他摸到乱石沟的腹心重地,发现满地都是尸体,仔细一看,大多是唐军,有的没了脑袋,有的被腰断两截;有的尸分两半,有的中箭而亡。还有的与敌军紧紧地抱在一起同归于尽了,真是惨不忍睹,一看就知道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后来,人们又找出四具尸体,从兵器和装束上辨认出是党士仁、党士杰、毛公遂和吕公旦,老程大叫一声抚尸大哭。齐国远、李如辉咧着大嘴也哭开了。
老程道:"如此看来,老兄弟凶多吉少了,无论如何,也要弄一个水落石出。"
众将点头,沿着山路摸索前进。他们刚来到后山坡,就被苏定方的哨兵发现了。苏定方这才兵分三路,向唐军包抄过来。
"杀呀!"
"别叫程咬金跑了!"
"活捉程咬金哪!"
这喊杀声震动山谷,好不瘆人。
齐国远眼尖,他一看敌军从三面杀来,铺天盖地,多如牛毛,不由得打个寒噤。忙叫道:"四哥,不好了,快点跑,跑晚了都得归位。"
老程稍一迟顿,敌军就冲到眼前了,前有苏定方,左有苏山、苏海,右有刘田林、赵雁川,把程咬金和他的三百骑兵,挤到山坡的盆地里。老程一看可坏了,三面受敌,背后还是悬崖峭壁,想要逃走,比登天还难。
到底姜是老的辣,别看形势这么严重,老程反倒镇定下来,他把大斧子一摆,命令军兵摆成方阵,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老程一马当先,平端大斧;"哇哇"暴叫。苏定方见唐军已有准备,不敢冒进,喝令三军扎住阵脚,立马横刀往对面观看。山谷中,灯光闪烁,火把通明,亮如白昼,看得非常真切,但见对面闪出一员老将,头顶翻卷荷叶乌金盔,身披大叶黄金甲,外罩大红战袍,腰束兽面吞头带。虎头靴,双插鎏金镫,胯下压骑宝马良驹--卷毛兽大肚子蝈蝈红。往脸上看,面如蓝靛,大如瓦盆。两道九转狮子硃砂眉,一对大蛤蟆眼,大鼻子头,鲇鱼嘴,连鬓络腮的胡须,好似钢针、铁线一般,手托一把车轮大斧,两只大眼乱转,要没有鼻梁子挡着,几乎能碰个对头!真是人高马大,威风凛凛。
苏定方用刀一指,厉声喝道:"对面老将军可是程咬金吗?"
老程虽然没有正面和苏定方交过手,可也见过几面。他心里害怕,表面上却装出十分镇定和无所谓的样子,把腰板一拔,大肚子一腆,答道:"不错,正是你家程老千岁,你可是定方吗?"
苏定方一听又气又乐,心说,你叫得多近乎,听口气,拿我当他的晚辈了。遂答道:"正是苏某。程咬金,你可是与某决战来的?"
老程冷笑道:"你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就凭我这么高的身份,能跟你交手吗?你再看看,我要和你决战,能带这点人马吗?"
苏定方道:"你既不是交战来的,所为何故?"
老程道:"实不相瞒,我是奉了军师之命,找我老兄弟罗成来了。苏定方,罗成现在何处?"
苏定方哈哈大笑道:"程咬金,要找罗成你早点来呀,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那罗成吗--"
"怎么样?他在哪里?"老程睁大眼睛,急切地问。
苏定方道:"他中了本帅的埋伏,连人带马死在泥沙河中了。"
"你待怎讲?"
"罗成已死在泥沙河中了!"
"哎呀!"
老程大叫一声,几乎栽于马下,把大嘴一咧,掩面痛哭。齐国远、李如辉也是声泪俱下。苏山见了好不得意,他飞马来到苏定方马前,进言道:"爹爹还不快传令进攻,趁他们难过的时候,将他等斩尽杀绝!"
苏定方不悦道:"生离死别,是人一生最痛苦的事。程咬金痛哭罗成,正说明他们义气深重,为父岂能乘虚下手,学那小人的见识。"
苏山发急道:"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和他们还讲什么君子小人的。既然您老面慈心软,就把姓程的交给孩儿好了。"
苏山说罢,双脚点镫,一溜烟冲到程咬金马前,摆刀就砍。
再说程咬金,哭是哭,难过是难过,但他的头脑并未发昏,两只眼睛偷偷地盯着对方,心里还盘算着脱身的办法,他清醒地看到,他和他的三百人马,已置身于虎口之中,若不早点逃走,连一个也剩不下。正在这时,苏山飞马冲到面前,大刀挂风,奔他头顶劈来。程咬金不敢怠慢,忙使了个举火烧天,往上一架,把苏山的三尖两刃刀崩起来四尺多高。苏山一怔,心说,老家伙,劲儿可不小。二马一错镫,又打了个照面,苏山举起大刀,恶狠狠奔老程就砍,老程一不躲,二不闪,也不招架,抡起斧子奔苏山劈来,嘴里喊了声:"劈你的脑袋!"
苏山一看,大吃一惊,心说,这是什么打法?我一刀把他砍了,他的斧子也给我开瓢了,这简直是玩儿命,我才二十多岁,能跟你对命吗?他急忙把三尖两刃刀撤回来,往外招架。"开!"程咬金扳斧头,献斧攥,右手一推斧头,大斧子平着,奔苏山的脖子就砍来了,喊了声:"掏你的耳朵!""呼"一声,大斧子挂着风就到了,苏山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往前一哈腰,可是他躲得慢点儿,斧子来得太快了,耳轮中就听见"咔嚓"一声,斗大一物落在马前。苏定方在后边看得真切。他以为儿子的脑袋掉了,"哎呀"一声,摔在马下,苏山也以为脑袋掉了,用手一摸,头还在脖子上,原来是头盔被砍落了。他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吓了个半死,不敢再战,拨马败归本队。苏定方一看儿子没死,这才转忧为喜,忙问道:"儿呀,受伤了没有?"
苏山摸着脑袋说:"没有,没有。不过,这老家伙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再说老程,战败苏山,洋洋得意,手捋钢髯,"哇哇"大叫:"呔!苏定方啊,尔还不过来受死!程爷爷一高兴把你们都包圆了,哇呀呀呀!"
苏定方听说程咬金没什么能耐,今日一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心说,看他的武艺只在罗成之上,不在罗成之下,没想到老夫又遇上了一个劲敌。他催开战马,来到程咬金面前:"程咬金,看不透你还有两下子,本帅倒要请教一二。"
老程把嘴一撇说:"何止两下子,绝招都在后头呢,定方啊,你就往死里学吧,程某一定给我老兄弟报仇雪恨!"
苏定方抡刀就剁,老程还是那一套。不躲,不闪,不招也不架,举起大斧子就砍。
"劈脑袋!"
别看苏定方武艺高超,可是对老程玩儿命的招数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大刀抽回来,横刀招架。"小鬼剔牙!""唰!"斧攥就到了,苏定方赶紧往旁边一甩头,斧攥走空。"掏你的耳朵!"大斧子平着就到了,一道冷风,奔苏定方脖子扫来,苏定方往下一缩头,斧子从他的头上掠过。苏定方对这三招躲得干净利落,毫没有吃力。这是因为他方才看过一遍了,心里有数,再加上他的功底深厚。苏定方得意洋洋地在马上一抬头,他以为程咬金的绝招使完了呢,哪知,程咬金的斧子扫过去,手腕子一翻,又回来了。这一招又急又猛,快似闪电,老程大喊了一声:"捎带脚!"苏定方吓得魂飞天外,又拼命往下一哈腰,"咔嚓"一声,把他的护背旗砍断了三根。苏定方拨马跳出圈外,一手提刀,一手抹着头上的大汗,心说,好险哪,好险!
老程连胜两阵,美得忘乎所以,叫唤的也更凶了:"哇呀呀呀!定方啊,你看我的武艺如何?不服气再过来,程某再教你几招。"苏定方又羞又恼,掉转马头,又奔向程咬金。老程把大斧子一抡:"劈脑袋""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等这三斧子半使完了,还是"劈脑袋""小鬼剔牙"这一套。苏定方一看,噢,你就会这么几下子呀,可把我唬得不轻,早知如此,我早把你收拾了。于是,他放开胆子,加紧进攻,这一来,老程可招架不住了。本来他的武艺就稀松平常,全靠着唬人和经验取胜,一旦这一招失了灵,他也就没咒念了。累得他盔歪甲懈,手忙脚乱。老程一看不好,高声喊:"齐国远、李如辉何在?你们怎么还不上手,不怕闲得屁股长蛆!"
齐、李二将答应一声:"末将来也。"
他们刚要催马过来,被刘田林、赵雁川飞马挡住,四将战在一处。
老程一看没有了帮手,心中更慌了,一个没注意,被苏定方刀里加脚,正踢到老程后腰上,老程"妈呀"一声栽于马下。"咕咚"好像倒了一堵墙。
苏定方往前一催马,"唰!"把大刀举到空中,厉声喝道:"姓程的,你不是想找罗成吗?我就送你找他去吧!"说罢,寒光一闪就要动手。
"等一等!"老程在地上趴着,扭回头喊了一声,把苏定方吓了一跳,忙把大刀擎住,喝问道:
"你还有何话说?"
老程冷笑着说:"要说的话多了,咱们长话短说好了。我问你,定方,你是英雄,还是狗熊?"
苏定方二眸转动,不解地问:"英雄怎么说?狗熊又怎么讲?"
老程索性一轱辘身子,坐到地上说:"你要是他娘的狗熊,你就把我杀了,你要是个英雄,就把我放了。"
苏定方哈哈大笑:"姓程的,苏某并非不懂事的孩子,焉能中尔的诡计。英雄也罢,狗熊也罢,我现在非杀你不可!"
"你敢!你杀一个试试?"
苏定方一听,把鼻子都气歪了,喝道:"胡说!尔已成了我口中的食,本帅有何不敢?"
老程道:"就冲你说这话,你也狗屁不是,你没摸摸你还有脑袋吗?"
苏定方大怒:"放屁!少耍贫嘴,看刀!"
老程往苏定方背后一指说:"你回头看看谁来了?"
苏定方甩脸观瞧,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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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十七回 御驾亲征
程咬金被苏定方踢落马下,按理说是准死无疑。可是老程这个家伙,生来的脸憨皮厚,诡计多端。他不像别人那样,英勇不屈,而是和苏定方穷白话。其实这一招太高了,这叫赢得时间,万一要有变化,他不就死不了啦嘛!说来也巧,就在这短促的时间里,果然起了变化。但见,从东北方向,一马飞来,苏定方甩脸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为什么?因为这个人长得太像罗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罗成又活了呢。见此人身高八尺挂零,细腰奓臂,双肩抱拢,扇子面的膀扇儿,头上戴镀银雁翅盔,斗大红缨飘在脑后,身披亮银甲,外罩素白缎团花战袍,腰束狮蛮宝带,左带弯弓,右悬箭壶,胯下压骑大白马,镀银的马鞍子,透珑的马镫,往脸上看,白嫩的面皮,两道细眉飞插入鬓,通官鼻梁,四字阔口,一对大眼,熠熠放光,手端一条五钩神飞亮银枪,眉宇之间带着千层杀气,鞍前马后挂着百步威风。人赛猛虎,马似欢龙,真好像玉面韦驮降落凡尘。就见他大枪到处,死尸翻滚,战马到处,如虎入羊群,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到苏定方马前,挺枪便刺。苏定方急忙用刀一架,"锵啷啷"两件兵刃碰在一处,把苏定方震得虎口发麻,两臂酸痛,不由得"啊"了一声。
老程一看来人,可乐坏了,一轱辘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拣斧子上马,高声喝道: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得来,所以把定芳给你留着呢,孩儿啊,狠狠地给我扎他。"
这时,齐国远、李如辉也拨马回归本队,见了来人,无不喜出望外。说了半天,这个人是谁呢?此人正是罗成的侄儿,罗松之子,罗焕是也。书中代言,北平王罗艺,原有两位夫人,一位姓姜,一位姓秦,姜氏生子名罗松,秦氏生子就是罗成。追根寻源,罗艺的大枪就是跟姜氏夫人学的,后经他的手加工提炼,才创出五虎断命枪。所以知道细底的人都说:"罗家枪,姜家传。"京剧有出戏叫《对花枪》,就是按罗艺和姜夫人的经历编写的。
自从苏定方夜袭北平府,射死罗艺之后,老罗家落了个四分五裂。秦氏老夫人,带着罗成回到山东原籍,姜氏老夫人带着罗松和孙子罗焕回到河南姜家集。两位老夫人不在一起生活的原因很多,一是都留恋故乡,二是面和心不和,脾气禀性不相投。北平王在世的时候,压得住。北平王不在了,两位夫人就各自为政了。罗成和罗松,虽是同父异母的弟兄,但感情很好,他们是不愿意分居的,怎奈,他们都是孝子,母命难违,只好忍痛分离。姜氏夫人很清高,视功名如粪土,不愿让子孙做官,所以,罗松和罗焕,都在家经商。李渊在位的时候,曾几次加封罗松官职,派人接他们到京城居住,都被姜老夫人谢绝了。
几年前,姜老夫人因病亡故,罗成还专程赶到河南,为嫡母发丧安葬,守孝四十九天。丧事过后,罗成请罗松搬到长安居住,罗松说,我还要给母亲守孝三年,等三年以后再说吧。罗成无奈,只得返回京城。
光阴似箭,几年过去了,罗松和罗成一直没有见着面。这时罗焕也成了亲,有了媳妇。别看他二十多岁了,还是小孩儿脾气,在家乡呆不住,非要去长安看望叔叔不可,罗松也惦着罗成,这才答应了儿子的要求。罗焕大喜,真好像小鸟出笼那么高兴,他骑上罗成送给他的大白马,穿上罗成赠给他的盔甲兵器,带了四名仆人,径直来到长安。结果他扑了空,罗成已出征好几个月了。他住在越国公府,受到庄氏夫人和罗通的热情款待,特别是小兄弟罗通,围前绕后,寸步不离。
罗焕没见着叔叔不甘心,决定要到前敌去。罗通也要跟着一块儿去,庄氏好说歹说地才把儿子拦住。罗焕在府中住了半个月,起身告辞,庄氏还给丈夫写了份家书,让罗焕面交罗成,罗通也给爹写了封信,还给爹捎了几样爱吃的东西,罗焕这才与他们洒泪告别。
一路上,他不断打听罗成的消息,这日终于找到临潭。徐军师听说罗焕来了,真是又惊又喜,当年,罗焕和爹爹罗松曾帮助瓦岗军大战十八国,立过不少战功。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徐军师亲自把罗焕接进帅厅,罗焕便把来意讲了一遍。徐懋功口打唉声:"孩子,你来晚了一步,你叔叔领兵奔乱石沟作战去了。"
接着又把罗成不听劝阻、挺身赴险的经过说了一遍。罗焕听完,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对于叔叔的脾气禀性,他是非常了解的,听徐军师所言,真是凶多吉少。他马上站起来说:"诚如三伯所言,我叔父的处境太险恶了。晚辈放心不下,要到乱石沟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叔叔找回来。"
徐懋功点点头说:"这样也好,不过,你一个人可不行,我借你三千人马,再给你配上几个帮手如何?"
罗焕大喜,拱手说:"多谢三伯父支持。"
徐懋功往左右看看:"张超、李霸听令!"
"在。""在。"二将出列施礼。
徐懋功道:"我命你二人点兵三千,随罗焕去乱石沟。一切都要听从他的指挥,不得有误。"
"遵令。"
二将退出帅厅,到教军场点兵去了。
徐懋功叮嘱罗焕说:"苏定方文武兼备,有勇有谋,千万要谨慎才是。"
罗焕连声称是,不多时,张超、李霸把兵点好,请罗焕上马,罗焕这才与军师告别,出临潭北门,直奔乱石沟。向导官在前边引路,掌灯后就来到沟口了。罗焕命蓝旗哨马,在前边探听消息,三千人马缓缓而行。定更左右,忽听对面响起杀声,罗焕立刻命令三军停止前进。他一催马登上前面的高坡,居高临下,往前眺望,但见不远处,灯光明亮,杀气腾腾,正在开兵见仗。罗焕巴不得快点见到叔父,便把大枪一抬,喊了声:"随我来!"
他一马当先冲下高坡,闯入重围,这才救了程咬金。
当年罗焕与程咬金常在一起,是非常熟悉的,虽然分别了许多年,一见面就能认出是谁。程咬金深知罗焕的武艺高强,他这一来,真好像拨云见日,死中得活。因此,老程乐得要命。
再说罗焕,用枪一指苏定方,高声喝道:"尔是何人?报名再战!"
苏定方通报了名姓,又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罗焕道:"某乃北平王罗艺之孙,平西大将军罗成的侄儿,罗焕是也。"
苏定方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他的相貌酷似罗成,原来是罗门之后。罗焕又问道:"苏定方,我叔父罗成何在?"
苏定方冷笑道:"他呀,找你的祖父去了。"
"你说什么?"
罗焕睁大眼睛,吃惊地问。苏定方又重复一遍:"你不是问罗成吗?他已经被老夫乱箭射死了。"
"哎呀!"罗焕惊叫了一声,顿时容颜更变,但又不相信这是真的,把牙关一咬说道:"胡说八道,就凭我叔叔焉能败在你手,尔就拿命来吧!"
"唰!"一枪分心便刺。苏定方也不愿多说,忙摆刀相迎,一老一少战在一处。
苏定方原以为罗焕只是一勇之夫,未必有什么真本领,容动上手了,他才发现想错了,看罗焕的功夫并不在罗成之下,所不同的是比罗成年轻力壮,更勇更猛。苏定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勉强与罗焕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体力渐渐不及了,被罗焕手起一枪,正扎到他的肩头上,把他疼得一咬牙,拨马便走。
程咬金把大斧子一摆,传下令箭:"弟兄们,趁热打铁,冲啊!"
"冲啊--!"唐军奋勇争先,猛攻过去。这时,罗焕的三千人马也赶到了,配合老程的骑兵,也冲进敌队。罗焕一马当先,左冲右闯,如入无人之境,刘田林、赵雁川皆死在乱军之中。苏定方见支持不住,忙率领苏山、苏海夺路而逃。他们仗着地理熟悉和夜幕的保护,终于逃了活命。
再说程咬金和罗焕,直杀到天光渐亮,才结束了战斗,他们从俘虏的嘴中,才得知罗成惨死的经过。众人一直来到泥沙河边,找着那两座新坟。命人把沙土扒开,露出罗成和白龙马的尸体,罗焕触目惊心,五脏如焚,大叫一声扑到叔叔的尸体上,顿时就背了气。程咬金、齐国远、李如辉,也哭得死去活来,满营众将无不落泪。还是程咬金挺得住。他头一个止住了悲声,大家也不哭了。唯独罗焕,直哭得目中流血,如疯似癫,怎么劝也不行,把众将急得团团打转。程咬金一看可急了,他使劲拍了罗焕一巴掌,厉声喝道:"住嘴!别哭了!"
罗焕吓得一哆嗦,马上止住了悲声。
程咬金道:"人死不能复生,哭死了也没用。再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难过,别人就不难过了吗?咱们得想法给死者报仇才是正理,光这么嚎顶个屁用?小子,你得拿出小子的骨气来,别学妇女那一套!"
罗焕这才不哭了。老程忙命人用军旗把罗成包裹起来,用芦席把白龙马罩上,装上车,运往临潭。老程又传令把死难的士兵埋在乱石沟,立了木碑。设法把党士仁、党士杰、毛公遂、吕公旦、张公、李义、樊虎、连明八位弟兄的尸体找到,一起运回城去。
这一仗,唐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除罗成捐躯,八将丧命之外,还死伤了军兵一万多名。表面上是打了胜仗,实则元气大伤。因此,老程怀着沉重的心情,收兵去了。
罗成惨死的消息,像霹雳闪电一般,迅速传遍了大唐全国,震撼着每个人的心。从临潭到京都,从城镇到山村,到处是哭声。
军师徐懋功奉诏扶灵柩还京,临行时,他把贾云福、柳卅臣调到前防,率兵一万驻守临潭,余者皆班师回朝。
左班丞相魏征,代表皇上,率百官在长安西门外迎接罗成的灵柩,进城后,又护送到越国公府,罗成全家皆穿重孝,在庄夫人的率领下,在府门外跪接,把灵柩奉安在银安殿上。
程咬金和尉迟恭把军队移交给五军都督府,然后各归府第。次日,唐天子李世民升坐大殿,接见西征的将帅。徐懋功率领众将跑倒在金阙之下,向李世民启奏了西征的战况,并把立功人员的名单呈递上去。
贞观天子详细地询问了罗成战死的经过,程咬金往上叩头,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当他说到罗成身中一百七十二箭,连人带马命丧泥沙河的时候,李世民大叫一声,掩面痛哭,满朝文官也声泪俱下。李世民哭罢多时传下旨意。
一、追封罗成为永安王。
二、加封罗成之子罗通为御儿干殿下。
三、全国臣民挂孝三天。
四、为罗成超度七七四十九日。
五、为罗成兴建祠堂。
六、加封庄氏为一品王妃夫人。
七、凡罗氏直系亲属皆享受四品俸禄,旁系皆赏八品俸禄。
八、从明日开始,皇上亲自过府吊孝,守灵三日,以后文武大臣、皇亲国戚轮流守灵,直到超度期满为止。
九、为罗成修建永安王墓,拨国帑四十万两。立刻破土动工,罗成王墓建好,再入土为安。
书说简短,圣旨一下,官民人等,闻风而动,整个长安城,都浸沉在悲哀之中。
第二天,贞观天子早膳毕,沐浴更衣,率领满朝文武,驾到永安王府。庄氏王妃、御儿干殿下罗通、罗焕率阖府人丁跪接。
李世民直接走入灵堂,望见罗成的灵柩,五脏如焚,潸然泪下。他亲自为亡者祭酒,焚香再拜,扑倒在灵柩之前,双手捶地,痛哭失声:"罗王兄啊,罗王兄,你可疼死寡人了,痛死孤家了。"
文武百官跪在皇上后面,也放声大哭。
这些天来,庄氏夫人把眼泪都要哭干了,直哭得泪中带血,如傻如痴,幸亏各府的夫人作伴苦苦相劝,才避免了意外。
现在,她当着天子的面,不敢过分悲哀,一边哭泣一边解劝:
"请皇上善保玉体,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命由天定,愿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李世民道:"孤与罗王兄相识数载,同甘共苦,患难之交。罗王兄为大唐的江山,立下了十大汗马功劳。朕只说,与他同享太平之乐,谁知边陲报警,他又讨旨西征,孤万没有料到,此一去乃是最后的诀别,怎不痛煞人也!"
李世民说罢又哭,直哭的几番昏厥。徐懋功怕他哭坏了身体,赶紧解劝,魏征、程咬金、王君可、尉迟恭、李道宗、张士贵等也苦苦相劝,贞观天子这才止住悲声,又祭奠了一番,当晚在此守灵。皇上亲自守灵,文武百官自然不敢回府,经过商议,他们分批在灵堂轮值。三天之后,唐天子起驾回宫,百官跪送,李世民又传旨,命成亲王李道宗在此守灵。
这时罗氏宗族,已陆续来到长安,罗松一家到了,罗春一家子也到了。罗邦、罗谪、罗沁、罗垂也来了,免不了又是一场痛哭。
长话短说,超度期过了,李世民命皇太子李治代表自己,率百官把罗成的灵柩移至城东白塔寺内,免不了又有一番大举动。
次日,王妃庄氏领着罗氏家族,到金殿谢恩,贞观天子把干儿子罗通唤到眼前,勉励他好好习文练武,继承父业为国效劳。罗通流泪道:"臣父死得太惨,儿敢请旨,挂印西征,誓斩苏定方,为父亲报仇。"
贞观天子道:"你年纪还小,不是苏定方的对手,待成人后再报仇不迟。"
罗通道:"苏定方老儿,已年近花甲,说不定哪天就死掉,儿不能亲手杀他,死不瞑目,望皇上恩准。"
贞观天子犹豫不决。罗通又说道:
"我父在日,亲友盈门,谁都说同生共死,如今,我父真的死了,却无一人领兵,为我父报仇,实在令人寒心。"
说罢放声痛哭。庄氏王妃听儿子说出这种言语,又气又怕,忙往上叩头道:"陛下,罗通无知,胡言乱语,冒渎天威,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叹息道:"母子连心,父子天性,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岂能怪他。关于出兵之事,容朕再议。"
庄王妃谢恩,领着罗通和众家族下殿去了。书中代言,李世民并不是不想出兵,而是在各方面遇上困难。一是粮饷小足,二是兵源不足,三是战将缺少。他已传下圣旨,令尉迟恭招兵,徐懋功筹集粮饷,程咬金负责选拔良将。好不容易熬到来年春天,各方面才筹备完善。为了早日安定边陲,平息叛乱,李世民决定御驾亲征。旨意传出,人心振奋,都称颂贞观天子是文治武功的明君。
贞观二年春三月,李世民御政德殿,诏封罗焕为前部正印先锋官,谁知却遇到庄氏王妃的阻拦。她上本奏道,罗成新亡,家中还有许多事叫罗焕料理,求李世民收回成命。李世民无奈,只好收回成命,改派尉迟恭为前部正印都先锋,徐懋功为军师,程咬金为军机参赞。齐国远。李如辉、金国栋、童佩之、杜文忠、史大奈等三十六将为将军,张士贵为总都粮草,起大兵十五万兵发临夏府。李世民又传旨命魏征扶佐皇太子李治监国,王君可统带羽林军,保卫京城安全。众文武出班谢恩,李世民问徐懋功:"军师,依你看哪日出兵吉利?"
徐懋功在金殿上爻了一卦,然后启奏道:"后天初五是黄道吉日,起兵大吉。"
李世民以拳击案,决定初五兴师。简短捷说,初五一大早,徐懋功就起床了,率领亲兵来到教军场,尉迟恭和三十六将早就在此恭候。
"参见军师!"
"免!"
徐懋功走进教场,见士兵们都整齐地排列在阅兵台下。旌旗蔽日,遮天盖地,刀剑如林,耀眼生辉。一个个、一溜溜、一排排、一趟趟,傲然挺立,威武雄壮。
俗话说,人到一万,无边无沿;人到十万,彻地连天。十五万健儿,几乎拥满了占地三百亩的大教场。骑兵、步兵、水兵、炮兵,井然有序,杂而不乱。
徐军师简单地巡视了一遍,听了尉迟恭的汇报。辰时正刻,贞观天子驾到,徐懋功率众将迎接。但见,李世民头顶双龙双凤金翅盔,身披大叶鎏金甲,外罩杏黄色团龙战袍,足登云龙九现香牛皮战靴,腰束百宝穿花珍珠带。左挂宝雕弓,右悬金锴箭,腰中佩带龙珠宝刀。胯下压骑宝马良驹--玉面紫花骝。赤金的得胜钩上,挂着龙头凤尾定唐刀。面如满月,目似朗星,三绺短髯飘洒胸前,眉宇之间英气勃勃,鞍前马后百步威风,真不愧是马上皇帝,开国的英主。
贞观天子在军师和众将的陪同下,检阅了三军,还亲自祭了大旗,传旨出发。
霎时,炮响九声,尉迟恭率领先锋部队先行。唐天子居中,张士贵的辎重部队在后,浩浩荡荡,离开大教场。
皇太子李治、左班大丞相魏征,率领文武官员在朝阳门外跪送皇上,李世民向他们频频招手,一直送过了十里长亭,这才跟皇上告别。
单说老将尉迟恭,身担先锋官的要职,走在大部队的最前面,他的责任是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劈荆斩棘,为大军扫清障碍开辟道路,确保大军畅通无阻。一路上穿州过府,涉水登山,这一日终于来到边塞。
贾云福、柳卅臣早就接到通知,他们为皇上准备了行宫,为军师和先锋大人准备下行辕,把尉迟恭接进临潭城。
两日之后,御驾来到,住在城内行宫。大军在城外扎营。当晚,贞观天子召集军事会议,向贸云福、柳卅臣二将询问前敌情况,贾云福奏道:"据细作侦察,苏定方兵败之后,无处投奔,又与刘黑闼言归于好,他们兵合一处,固守临夏。最近,他们听说皇上御驾亲征,深感惶恐,又抓兵,又征粮,忙了个不亦乐乎。看意思,欲与我军决战。"
李世民手捻胡须冷笑道:"孤这次亲征,就是与他们决战来了,不分胜负,万无班师之理。誓斩苏定方给我那罗王兄报仇雪恨!尉迟王兄!"
"臣在"
"你明日就兵发临夏,力争一战收功,不得有误。"
"遵旨。"
李世民又传下圣旨,命人以六百里加急送到贺兰关。命侯君基立刻出兵,抄刘黑闼的后路。
李世民站起身来环视着众将,提高声音说:"朕此次发兵,必要扫清四海,安定社稷,望众卿为国尽忠,为朕效力;有功者重赏,有过者重罚,决不姑息迁就!"
"臣等遵命,万岁,万万岁。"
书说简短,次日早饭毕,尉迟恭点兵三万,率大将十员,兵发临夏府。
一路上畅通无阻,进展得十分顺利,三日后己来到临夏城外,尉迟恭传令,离城十里安下营寨。立辕门,设宝帐,挖沟壕,立栅栏,布鹿角,搭望楼,又派哨兵。当日无话。第二天,四鼓造饭,五更点名,辰正出兵,浩浩荡荡杀奔临复东门。守关士兵不敢怠慢,如飞似箭跑下城楼,进王宫禀报。
此刻,苏定方正与刘黑闼议论军情,文武朝臣俱在,商讨对付唐军的办法。军士在门外喊了声:"报!"
苏定方站起来,走到门前问道:"什么事?"
"启禀大帅,尉迟恭领兵带队,杀奔东门来了!"
"再探。"
"是。"
军士转身去了。苏定方转回身对刘黑闼说:"唐兵攻城来了,请大王示下。"
刘黑闼狂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孤早就准备好了,挖下深坑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张开大网捕燕雀,管叫唐兵难脱逃!来人,带马抬矛,待孤亲自出兵。"
"大王且慢。"
有人走过来把刘黑闼拦住。刘黑闼一看,说话的人是个和尚,人送绰号"飞钵僧"。他出家在昆仑山大佛寺。飞钵僧武艺高强,善飞檐走壁的本领,使一对镔铁佛钵,独树一帜,赤壁保康王爱他的武艺,特聘为护国禅师。这一次,为援助刘黑闼抗击唐兵,才把他派来。
飞钵僧生来的凶恶,手狠心毒,目空一切,素喜杀生害命,他几天不杀人,就觉得手痒心忙。他一听唐军攻城来了,正趁心愿,这才讨旨出兵。毫无疑问,又引出一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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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十八回 关前血战
且说飞钵僧,在刘黑闼面前讨旨出战,刘黑闼大喜:"老禅师出马,必胜无疑。"
飞钵僧领旨下殿,点兵三千,带着法青、法红、法净、法明四大弟子,骑上八叉梅花鹿,手提飞钵,杀出东门。
刘黑闼预感到唐军来者不善,这次交锋必然是一番血战,因此率领文武百官登城观战。
再说飞钵僧,越过吊桥,催梅花鹿来到两军阵前,三千军兵一字排开,四大弟子分立左右,他把两面飞钵一碰"嘡啷啷啷",往对面观看,但见唐军摆了个二龙出水的阵势,正中央,皂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身高过丈,膀阔三停,皂袍金甲,黑马长矛,面如锅底,狮鼻环眼,燕颔虎须,悬鞭佩剑,好一派威风。
左右排列八员大将、八匹战马、八般兵刃,他们是:金国栋、童佩之、贾云福、柳卅臣、黄天虎,李成龙、杜文忠、史大奈。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飞钵僧看罢,高声喝道:"对面来的唐将,报名再战。"
尉迟恭一看,眼前闪出一支人马,为首的是个和尚。只见他,新剃的脑袋,锃明瓦亮,面如蟹盖,五官狰狞,两只怪眼,贼光四射。身披僧衣,外罩棋子布袈裟,斜背百宝囊,胯下压骑八叉梅花鹿,掌中使一对镔铁大钵,这对兵刃形如锅盖,转圈是刃,钵脐上有三尺多长的铁链,链端是鹿皮挽手套。尉迟恭征战了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兵器。听了和尚的问话,遂答道:"某乃山西朔州人氏,扶保贞观天子。复姓尉迟,单字恭,号敬德是也。"
"阿弥陀佛。"飞钵僧怪眼睁圆,大喝道,"原来是无名的小辈,你敢与我交手吗?"
尉迟恭原就是个性如烈火的人,闻听此言勃然大怒:"秃驴头,尔不在佛前诵经,却跑到战场上杀生害命,真是罪大恶极,待某将尔抓住,下汤锅,喂王八!"
"阿弥陀佛!"
飞钵僧气得直晃脑袋,忽听身边有人说:
"师父,徒儿不才愿打头阵。"
飞钵僧一看,正是三弟子法净:"黑贼厉害,你要多加小心。"
法净道:"师父放心,待我取他的黑头。"
法净说罢,撒开双腿,手提泥金大棍,"嗖嗖嗖"一溜小跑来到尉迟恭马前,用棍一指,高声喊道:"黑鬼,拿命来。"
就见他双脚点地,往空中一蹦,跳起来足有八尺多高,抡起大棍,往下便砸,尉迟恭不敢怠慢,手横铁矛,往上一架,"咣啷啷"棍矛相撞,火星飞迸,尉迟恭大笑道:"原来又是一头秃驴,快报上名来!"
"弥陀佛,我乃法净是也。"
尉迟恭冷笑着说:"嗯,这个名字叫得正对,你他娘的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可不是发净吗?"
"胡说,看棍!"
法净棍走下盘,奔乌雅马的前腿扫来。尉迟恭手把铁过梁,往上一提,乌雅马咴儿咴儿直叫,跳起前腿,法净这一棍走空了。尉迟恭不等他进招,"扑棱"把长矛一抖,分心便刺。法净急忙撤步抽身,把矛躲过。尉迟恭搬回矛头,一献矛攥,"唰"直奔法净左肋点去。法净一看不好,嘿!忙往右一闪身,矛攥贴着他的前襟就过去了。尉迟恭急忙撤回矛攥,顺矛头,使了个力劈华山,枪当棍用,奔法净的秃头就拍下来了。法净躲闪不及,这下拍了个着实,"啪!"正打在头顶心上,揍了个脑浆迸裂,万朵桃花开。法净连吭也没吭,一缕阴魂,到西方极乐去了。
飞钵僧在后面看得清楚,疼得他"哎呀"一声,差点儿从鹿背上掉下去。忙命人把法净的尸体抢回,用棺木成殓。飞钵僧刚要出阵给法净报仇,谁知,就在这一刹那,四弟子法明就冲上去了。法明与法净的感情甚好,法净一死,把法明都疼坏了,由于感情冲动,他也没向师父讨令,擅自冲到尉迟恭马前,哭着说:
"阿、阿弥、陀、陀佛,黑鬼休走,贫僧定要给我的师兄报仇雪恨。"
尉迟恭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这秃驴,叫什么驴名?"
"呸!黑鬼,某乃法明是也,看棍!"
尉迟恭边招架边说:"秃驴不必难过,你师兄走得不远,我送你找他去吧。"
法明都气糊涂了,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还点点头说:"那是自然!"
等他说完了,他也知道说错了,忙把秃脑袋一扑棱说:"不,我才不找他去呢!"
说罢抡棍便打,与法明战在一处。
书中代言,法明的武艺与法净相差无几,再加上他爱动感情,边哭边打,更不是尉迟恭的对手了,七八个回合后,尉迟恭上边一晃,突然矛走中盘,奔法明前心刺去,法明躲闪不及,"噗!"一声扎了个透心凉,长矛的尖子从法明的后背露出去半尺多长。法明惨叫一声,手刨脚蹬,七窍冒血而亡。尉迟恭后把一压,前把一挑,把法明的死尸举到空中,一边摇晃一边叫道:"秃驴!找你的师兄去吧!"
说着使劲往前边一甩,"悠--吧嗒"一声,抛到飞钵僧面前。
"哇呀呀呀!"飞钵僧又心疼又生气,暴跳如雷。法青怕师父看着尸体难过,忙命人把法明抬走。法红大叫道:"师父,待弟子出阵去会黑鬼。"
"不!"飞钵僧道,"你去也没用,还是为师会他。"
说着双脚点镫,催开梅花鹿。他这头鹿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脚快力猛,机智灵活,还能协助主人参战。它头上的两只角,比刀剑还锋利,要被它顶上,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飞钵僧咬牙切齿,怪眼圆翻,骂道:"尉迟恭,叫你知道知道洒家的厉害。"
尉迟恭刚要接战,忽听身后有人喝喊:"老元帅,杀鸡焉用宰牛刀,把他交给我好了。"
说话的正是中军参将金国栋,尉迟恭连胜两阵,也觉得有点乏累,遂把马一拨,回归本队。
再说金国栋,催马摇枪与飞钵僧打了照面,喝问道:"凶僧,你叫什么东西?快快报与我知!"
飞钵僧本想杀死尉迟恭给徒弟报仇,没想到被金国栋给冲了,气得他五脏冒火,七窍生烟,遂答道:"洒家在保康王驾前称臣,官拜护国禅师之职,飞钵僧是也。"
金国栋喝道:"出家人不安分,沾染红尘,杀生害命,真是佛门的败类!"
"呸!孽障,竟敢胡言,快快拿命来!"
只见他把左手的大钵一晃,把右手的大钵抡开,"呼"一声奔金国栋顶梁便劈。金国栋也没遇上过这种特殊兵刃,忙抖枪招架,大钵的刃子正砍到枪杆上,"锵啷"一声,火光迸现,把枪杆削为两段。金国栋大吃一惊,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飞钵僧左手的大钵就到了,一道寒光奔金国栋劈来,再想躲可就晚了。"咔嚓"一声人头落地,死尸栽于马下。飞钵僧不解恨,又一钵,把金国栋的战马也给斩了。
童佩之一看盟兄丧命,痛断肝肠,拍马舞刀直扑凶僧,不容分说,搂头便砍。飞钵僧一歪头把大刀让过,把左手大钵一晃,用链子把刀杆缠住,往怀中一带,喊了声:"你给我过来吧!"
童佩之一看不好,赶紧撒手扔刀,要拔佩剑,还没等他把宝剑拔出来呢,飞钵僧的大钵就到了,"咔嚓"一声,把童佩之斜肩带臂劈为两半,死尸栽于马下。
尉迟恭急忙传令,把两具尸体抢回,刚要催马过去,黄天虎、李成龙就冲出去了。两匹马就好像闪电一样,冲到凶僧面前,两把大刀同时抡起,一个砍飞钵僧的脑袋,一个砍坐下的梅花鹿。飞钵僧并不慌张,赶紧把双钵一分,左手钵架黄天虎的刀,右手钵搪住李成龙的刀,喝问道:"来将为谁,报名再战。"
二将大呼道:"你爷爷黄天虎!"
"你外公李成龙!"
说罢舞起大刀,双战飞钵僧。要说起黄天虎、李成龙的武艺,可真不寻常,他们也是江湖绿林人出身,自幼学会马上步下的本领,既能飞檐走壁,又能跨马征杀,以骁勇善战而驰名于天下,当年程咬金占据瓦岗山时,他二人受封为八虎上将。现在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威风仍不减当初。他们最讲义气,重于感情,为给金国栋、童佩之两位盟弟报仇,他俩豁出了性命,因此倍加凶猛,两口大刀,上下翻飞,紧紧把飞钵僧缠住。飞钵僧见势不妙,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打着打着,冷不丁从皮囊中一伸手,掏出一个暗器。书中代言,这宗暗器名叫子母电光球,所谓子母,就是一大一小,大的像鸭卵,小的像核桃,是用纯钢制造的,说回来就是两颗钢蛋,表面上用水银镀过,锃明瓦亮。就见飞钵僧把电光球往掌中一托,喊了声"着!""唰、唰"两道寒光奔黄、李二将打去。黄天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呢,"啪"一声被母球击中面门,就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于马下,李成龙被子球击中鼻梁,也翻身落马。说时迟,那时快,飞钵僧手起一钵,把黄天虎砍死;梅花鹿吼叫一声,竖起鹿角,"嘎吱"一声把李成龙肚皮划开。可叹两员大将,眨眼之间,双双毙命,唐军见了,无不惊骇。
尉迟恭忙命人把死尸抢回。飞钵僧也利用这个机会收回电光球,哈哈大笑道:"尉迟恭,黑鬼,还不过来送死?"
尉迟恭早就按捺不住了,飞马挺矛直奔飞钵僧。"唰"一矛分心便刺,飞钵僧用左手的大钵往外一搪,右手钵一晃,奔尉迟恭砍来,老元帅急忙掣矛招架,飞钵僧左手的飞钵又到了,被尉迟恭闪身躲过。马来鹿往,战在一处。
尉迟恭不愧是有名的大将,力猛矛沉,枪法出众。飞钵僧也是当世的高人,武艺超群,因此战了个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飞钵僧一看,光靠飞钵万难取胜,便又使出拿手的本领,忙里偷闲,取出子母电光球,一抖手奔尉迟恭打去。尉迟恭虽然加了防备,可是电光球来得太快了,母球打到前胸上,子球打到脑门上。前胸有铁甲保护,伤的并不严重,脑门上这一下可不轻,把尉迟恭打得眼前直冒金星,脑袋"嗡嗡"直响,他用手捂住伤口,大叫一声拨马便跑。飞钵僧不舍,催鹿追来。
贾云福、柳卅臣、杜文忠、史大奈四将,忙催马出阵,把尉迟恭保护起来,败回大营去了。飞钵僧大获全胜,不住地哈哈大笑,命人把电光球拣回来,也领兵回城去了。
且说尉迟恭,一直坚持着回到辕门下马,众亲兵架着他走进中军宝帐。杜文忠忙把军医官叫来,医官动手给尉迟恭摘盔卸甲,扶他躺到床上,仔细验伤,但见,胸部有拳头那么大一片红肿之处,幸喜没伤着骨头,敷了些止痛消肿的药。再看脑门上这块可够严重的,肿起来足有两寸多高,中心流血,四周青紫,连整个一张脸都肿起来了。军医仔细验了验伤,确认并未骨折。敷了消炎止血药,又让尉迟恭服下止痛散,然后把伤口包扎起来。众将劝他好好养伤,尉迟恭腾身跳起,以拳捶案道:
"兵败将亡,大败而归,我还有什么脸面休息,定要与那凶僧分个长短!"
众将苦苦相劝,尉迟恭无奈,一屁股坐到床上,不住地摇头叹息。
次日拂晓,飞钵僧在辕门外讨敌骂阵,尉迟恭无法交战,只得命人挂起免战牌,又派人去临潭告急。
三天后,贞观天子驾到,扎下御营。尉迟恭手捧先锋印前来请罪,李世民道:"兵家胜败乃属常事,王兄何罪之有,愿你早日把伤养好才是。"
尉迟恭谢了恩,便把开仗的经过讲了一遍。当说到童佩之、金国栋、黄天虎、李成龙四将阵亡的经过,李世民垂泪道:"英烈们前仆后继,浴血奋战,为大唐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当修祠立碑,流芳万世。"
书记官马上把皇上的话记录下来备了案。
李世民又说道:"飞钵僧如此厉害,哪个可以胜他?"
众将低首无言。李世民往两旁看看,好不泄气,突然以袍掩面,放声大哭道:"可叹罗王兄去世太早,眼下若有我那罗王兄在,朕何必如此为难!"
众将听了,愈感羞愧。"报--!"
报事的蓝旗官飞跑着进了御帐,刀尖点地说道:"启禀陛下,飞钵僧又在阵前讨敌。他说,叫我们赶快出兵,不然的话,就把唐营踏平。"
尉迟恭忍痛负伤站起身形,拱手道:"微臣愿讨旨出战。"
"不、不、不!"李世民摇头道,"王兄伤势严重,岂能出马!"
尉迟恭道:"凶僧连日骂阵,我若再不出兵,岂不被他们笑掉大牙!"
"这个……"
李世民沉吟难断。徐军师说道:"陛下宽怀安坐,尉迟将军也不必勉强,本军师荐举一人,管保大败凶僧。"
"噢?"李世民忙问道,"但不知军师说的是哪一个?"
徐懋功手捻长髯,笑呵呵地往左右看看,目光落到程咬金身上。老程吓得一哆嗦,心说,牛鼻子没安好心眼儿,又要在俺老程身上做文章了。果不出所料,徐军师对皇上说:"陛下,臣方才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四弟程咬金。"
还没等皇上张嘴,老程就沉不住气了。他往前紧走几步,粗脖子红脸地说:"万岁,别听他胡说八道,臣怎能胜得了飞钵僧?他这是管丈母娘叫大嫂--没话找话!"
徐军师道:"四弟,你先沉住气,听三哥把话说完。"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程把腰一插,腆着肚子,气呼呼地听着,徐军师一不慌,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咱们老哥俩共事几十年了,愚兄给你算了一下,大仗小仗你已经打过五百七十三仗了,救驾十三次,大会战三十六次,胜仗四百多次,会斗有名的大将十九次,其中包括转危为安、败中取胜和吉人天相。你会斗过西蜀赵王李元霸,天宝大将宇文成都,银锤太保裴元庆,花刀将魏文通,双枪将丁延平,靠山王杨林,岳王杨素。劫过皇纲,闹过长安,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扬州索玉玺,会战十八国,探过地穴,斧劈老君堂,救秦王,一年前还战过苏定方。四弟呀,你大江大浪渡过无数,又何惧这小小的飞钵僧?愚兄知道你为什么不讨令,你是觉得飞钵僧不值你一打。你不愿讨令可以,可愚兄不能不替你想到啊。"
程咬金越听越美,一个劲儿地摇头晃脑,满脸是笑:"哈哈哈哈,三哥,你真行,真猜到我心里去了。"老程手舞足蹈,对皇上说,"陛下请放宽心,量小小的飞钵僧,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微臣讨令出战,定要取他的秃头!"
李世民看得清楚,徐军师使的是软手腕,成心往上架程咬金。没想到一贯狡猾的大老程,这次竟上了当,心中着实不忍。徐懋功猜透皇上的心思,马上把话接过来,对老程说:"四弟既然讨令出战,万岁岂能不准。本军师给你马步军兵两千,赶快立功去吧。"
"遵令啊!"
老程接令在手,乐呵呵走出金顶黄罗帐,飞身上了大肚子蝈蝈红,点兵两千,炮响三声杀出唐营。
贞观天子问徐军师:"鲁国公武艺平常,人所共知,他哪里是飞钵僧的对手,军师偏要使他出战,岂不凶多吉少?"
徐军师笑着说:"陛下难道不了解程咬金这个人吗?别看他武艺一般,却有几点超人之处。一、脸皮厚。二、粗中有细。三、胆大如斗,四、鬼点子特别多。别人受不了的罪他能受,别人享不了的福他能享,这就是他克敌制胜的主要原因。不过,此人喜怒无常,有时候不听使唤,必须用各种手段来对付他,他才能拼命。"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
"爱卿说得对,不过他武艺确实不精,万一有点差错,朕于心何忍?"
徐军师说:"吉人自有天相,如主公不放心,可以给他观敌瞭阵。"
李世民点头说:"卿言正合朕意。"
徐懋功马上传令,亮全队给程咬金助威。且说程咬金,率领人马来到两军阵前,把大斧一摆,排开阵势,定睛往对面观看。但见离自己不远处,闪出一支人马,约有三千余人。绣旗之下有一头八杈梅花鹿,上边端坐着一个和尚。只见他,身高过丈,膀阔三停,肚大腰顸,腚大腿圆,身穿短偕衣,斜披毗卢褂,后背百宝囊,手提镔铁飞钵。面如青蟹盖,阔口咧腮,满脸横肉,两只凸出的蛤蟆眼,贼光四射,让人望而生畏。老程看罢,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他才清醒过来,方才那股高兴劲儿,都随着这口冷气飘走了,埋怨自己太混蛋,结果上了徐懋功的当。然而木已成舟,想收兵回去是不可能了。
再说飞钵僧,三天前大获全胜,受到刘黑闼和全城文武的称赞。除上奏赤壁保康王,为他立大功之外,还赏赐他金银三千两,锦锻二百匹。三天来,飞钵僧一直陶醉在颂扬声中。这个和尚野蛮成性,向来无素养,因此愈加狂骄,在人前信口开河,大话连篇,说什么三两天内就可以大败唐军,活捉李世民,尽斩唐将等等,大言不惭,令人作呕。苏定方一向讨厌这种人,也不喜欢顺情说好话,便顶撞了飞钵僧几句,他说:"老禅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唐营众将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决不能等闲视之。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从一两仗中看出上下?"飞钵僧不悦,沉着脸说:"苏大帅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叫长敌人的锐气,灭自己的威风。难道你没看见,唐营被贫僧杀得闭门不敢应战,免战牌高悬?难道你没看见,贫僧若力斩四将,大败尉迟恭?"
苏定方道:"你杀死的四将,都是无名之辈。尉迟恭虽勇,也够不上一流的大将。唐营不出兵,是因为援兵未到,一旦发来援军,胜负难以预料!"
飞钵僧一向说惯了上句,被苏定方当众抢白一顿,实在忍无可忍,遂大叫道:"苏定方,你敢与洒家打赌吗?"
苏定方冷笑道:"有何不敢?"
飞钵僧道:"下次开兵时,贫僧若再打了胜仗,你怎么办?"
苏定方道:"禅师若能大获全胜,苏定方愿把人头给你。"
"好,贫僧若不获全胜,也把人头给你。"
刘黑闼怕他俩闹翻了,赶紧打圆场说:"二位,这是何苦?都为自家的事情何必下这么大的赌注。依孤看,就以五百两纹银作赌好了。"
众将也再三解劝,两个人才不言语了。飞钵僧嘴里不说,心中可做上了劲儿,决心要打个漂亮仗,狠狠整整苏定方,今天他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出兵的。他以为唐营还是不敢应战,后来发现唐营把免战牌摘了,紧接着炮响三声冲出一支人马。为首的是个胖子,靛脸硃眉,手端大斧,金盔金甲,人高马大,好不威风。飞钵僧看罢,高声喝道:"来将为谁?赶快报上名来。"
到了这个时候程咬金也就不害怕了。不但不害怕,还显得格外从容镇定。他把大肚子一腆,眉毛一扬,以长者的口吻说:"小和尚,说话要有礼节吗,在长者面前说话岂能粗声粗气的?你应该这么说,老爷子,您贵姓啊,高寿了!怎么称呼啊?孩子呀,记住了吗?"
飞钵僧闻听,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怒吼道:
"呸!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洒家?快快报上名来!"
"唉!"老程摇摇头说,"孺子不可教也。既然你要问我是谁,老夫就告诉你吧。不过,你可要坐稳当了。"
"这是何意?"
老程笑道:"因为我的名气太大,我怕你一害怕,从鹿上掉下去。"
"胡说!贫僧的胆子没那么小,你就快说吧。"
老程自豪地说道:"老父家住山东兖州府,东鄂县,小耙子村。现住中原大国长安城,官居鲁国公之职,人送绰号天下无敌的大英雄,程咬金,你程爷爷是也。"
飞钵僧气得把脑袋一扑棱,哈哈大笑道:"贫僧以为你是谁呢,闹了半天是个有名的大饭桶啊!可把洒家唬得不轻。"
程咬金把眼睛一瞪:"放屁,放你娘的紫花屁!说我是饭桶,你就是饭桶下的崽子!"
"哇呀呀呀!"飞钵僧吼叫道,"匹夫,休要耍贫嘴,看洒家要尔的狗命!"
说着把飞钵抡开,就要动手。
"且慢!"老程道,"秃驴,别给脸不要脸,就凭你这副小模样能配得上与我动手吗?不过,要打也行,咱得打出个名堂来!"
"程咬金你说吧,什么名堂?"
老程道:"程爷爷要叫你在我马前过去四个照面,我就算输了,宁愿跪在你的脚下拜你为师,杀剐存留,任凭发落,你看怎么样?"
"哇呀呀呀!"飞钵僧道,"洒家要在四个回合内,败在你的手下,就跪在你的马前拜你为师,愿杀愿剐,请你发落。"
程咬金说:"君子一言!"
飞钵僧道:"快马一鞭。"
老程说:"谁要是说话不算,谁是这么大个的王八!"
飞钵僧也说:"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请!""请!"二人才要大战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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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十九回 智胜凶僧
程咬金在两军阵前戏耍飞钵僧,二人打赌击掌,四招定输赢。这些话都被观战的李世民、徐懋功听到了。徐懋功笑着对皇上说:
"陛下,您听见了没有?飞钵僧中了我四弟的圈套了。他这个人就会冒坏水,管保百灵百验。"
贞观天子也笑道:"程王兄善会随机应变,这是他最大的长处,但愿他马到成功。"
唐将都聚精会神,往阵前看着,暗中替老程使劲。再说刘黑闼那面,也不是没有高人,苏定方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们都在城上给飞钵僧瞭阵,他一听程咬金要打赌,就知道飞钵僧要倒霉,为什么?因为他和老程交过手,深知他那几斧子的厉害,由于他恨飞钵僧太狂了,不愿意提醒他,盼着叫他吃个暴亏才好呢。
闲话休提,再说飞钵僧,把话讲完,开始与程咬金动手。只见他催开八杈梅花鹿,直奔老程扑来,双手抡钵,劈头就砍。
老程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催开大肚子蝈蝈红,把大斧往空中一举,照飞钵僧的秃头便劈,嘴里喊了声:"劈脑袋!""唰!"一道冷风,斧子就到了。飞钵僧一愣,心说这是什么战术?我劈他,他砍我;我也把他劈了,他也把我砍了,这不是玩儿命吗?我可不想和你一块儿死!飞钵僧急忙撤回双钵,十字插花往上一架,喊了一声:"开!"
老程扳斧头,献斧攥,喊了声:"小鬼剔牙!""吱喽"一道寒光,三棱的斧攥,奔和尚的脖子就来了。飞钵僧双钵架空,正好扬着脸,这就叫漏招。忽见斧攥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心说,好厉害的程咬金,滴水不漏,见缝插针,果然身手不凡。他也不敢怠慢,使了个缩颈藏头式,使劲往下一哈腰,老程的斧攥贴着他的后脑就过去了。飞钵僧不能老哈着腰,他见斧子过去了,一长身坐直身子。他没想到,老程的斧子又到了。程咬金收斧攥,推斧头,大斧子平着奔他的脖子就来了。"掏耳朵!"这一招疾如狂风,快似闪电,把飞钵僧吓得魂不附体,赶快又往下一哈腰。大斧带着风,平头掠过。鹿马一错镫,老程把腕子一翻,大斧子刃朝后,奔飞钵僧的后脑勺就砍来了。
"捎带脚!"这一招甚是厉害。这就叫,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老程这几招使了大半辈子了,称得上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不知道的,那是非吃亏不可。
飞钵僧听脑后金风响,就知道坏了,把眼一闭,脖子一缩,就觉着头顶上有东西,热乎乎地凉丝丝地过去了。为什么?幸亏他躲得快,脑袋虽然保住了,皮肉却少了一块,被斧子片下去巴掌那么大一片。把凶僧疼得直动屁股,鲜血淌了一脖子。
"吁--"程咬金把马带住,平端大斧,把脸一扬,大叫道:
"飞钵僧,你服不服,还不下马拜师等待何时?"
这时唐军一片欢腾,擂鼓掌号,摇旗呐喊,给老程助威。
飞钵僧又羞又恼,又疼又气,单手提钵,另只手捂着伤口,不住地"哇哇"暴叫,有心拜师,又觉着太难为情了,就凭自己这个岁数,这个身份,岂能给仇人下跪?!有心不拜,然而大话说出去了,起誓发愿,又怎能当众失信?忽然他心生一计,从鹿背上跳下来,走到程咬金马下,放下双钵,气呼呼地说道:"姓程的,果然厉害,洒家言而有信,就拜你为师。"
说着倒身便拜。老程把大肚子一腆,嘴一撇说道:"徒儿,你就磕头吧,越多越好!"
书中代言,这阵儿,程咬金又美得忘乎所以了。飞钵僧连拜了两拜,到第三拜的时候,突然从百宝囊中掏出子母电光球,一抖手,奔老程打去,这就叫出其不意,暗下毒手。老程光顾美了,没作防备,这两颗钢球都打中了。飞钵僧原想打老程的脑袋,因为他在地上跪着,地势太低,老程在马上坐着,尺寸太高。再加上飞钵僧心慌手乱,打得不够准确,结果母球打到马脖子上,子球打到老程肚子上了。仗着老程身披重甲,大肚子又有弹性,所以伤得并不重,可是,他的战马蝈蝈红可有点受不住了,疼得它"咴儿咴儿"一声吼叫,跳起来五尺多高,好悬没把老程给甩下去。紧接着战马一掉头,好像疯了似地,一溜烟奔正北跑下去了。"吁--""吁--"老程单手扣住铁过梁,怎么招呼它也不听,反倒越跑越快,人们看得清楚,原来这匹马惊了。
再说飞钵僧,本想用电光球打死老程,以解受辱之仇,没想到仇没报了,老程还跑了。飞钵僧岂肯罢休,他从地上拣起电光球,一纵身跳上梅花鹿,"驾!"催开梅花鹿,在后边就追下去了。他一边追一边想,不把姓程的脑袋取回来,决不能完。
再说程咬金,一看马惊了,站也站不住,下也下不来,只好把大斧挂在得胜钩上,双手抓住铁过梁,往马背上一趴,听天由命了。
蝈蝈红越跑越快,翻山跳涧,越岭过沟,任意狂奔。跑着跑着,突然被一棵树根绊倒,马失前蹄,一下把老程甩出去两丈多远,把老程摔得"哎哟"了一声。
蝈蝈红的惊劲儿还没过去,一溜滚儿从地上站起来,"咴儿咴儿"地叫了两声,扬鬃奓尾,又继续跑下去了。
先不说蝈蝈红的下落,单说老程,这下摔得可不轻,就觉着天旋地转,五脏如焚,脑袋"嗡嗡"直响,浑身上下疼如针刺。所幸的是,他正摔到野草堆里,要摔到石头上,也就没命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老程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咬着牙,活动了一下四肢,这才发现胳膊腿儿完好无损。老程分开野草,转出树林,找了块青石坐下,捶胸揉腿,呼呼直喘粗气。他抬头往四处看看,但见四周都是荒山野岭;古木老林,眼前是一条盘山小路,曲曲弯弯,不知通向何处。老程计算了一下,这儿离前敌最少也得有三四十里。如今马没有了,就得靠步行回营,根据自己的笨劲儿,大约半夜才能走到。想想方才战场上的事,真有点后怕。他歇了一会儿,又慢慢站起来,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山道上跑来一只梅花鹿,鹿背上坐定一人,正是飞钵僧。老程还不知道飞钵僧追下来了,把他吓得真魂出窍,转身就跑。
飞钵僧把老程算恨透了,一直在后边紧追不舍。他的梅花鹿要跑起来比马还快,因此他很快就追到了;他一抬头,正看见老程,真是又惊又喜,大喝道:"程咬金!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说着话,双脚点镫,梅花鹿往前一伏身,三蹿两纵,把老程就撵上了。程咬金急得直搓手,为什么?要马没马,要兵刃没兵刃,这个仗还打得了吗?何况,他也不是飞钵僧的对手。老程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他迅速地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奔飞钵僧便打:"秃驴,看法宝!"飞钵僧赶紧一甩头,石块从鼻尖滑过,他刚把脸转过来,"看法宝!""嗖--"又是一块石头,飞钵僧急忙一缩头,石头从头顶掠过:他刚一抬头,"看法宝!"又是一块石头砍过来了。飞钵僧三躲两闪,一下没闪利落,"啪!"被一块石头正打在他鼻梁上,把他疼得"嗷"了一声,顿时鲜血就流下来了。"哇呀呀呀!"飞钵僧吼叫道:"姓程的,洒家活剥了你的皮!"
程咬金也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也配!"
凶僧一看,山路崎岖,树木交杂,骑着鹿抓程咬金太不方便了。他气冲冲从鹿上跳下来,手提飞钵奔老程就来了。老程一看不好,扭头就跑,飞钵僧紧追不舍,两个人围着树就转开圈了。飞钵僧左一钵、右一钵,下了毒手,老程左躲右闪,砍了半天也没砍着,把飞钵僧累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咣咣"直放屁。老程边跑边说:"嚄!秃驴的肠胃还挺好,声音可够洪亮的呀!"
"姓程的,我叫你嘴损,等我把你抓住再说。"
老程道:"做梦娶媳妇--你净想美事!"
"尔往哪里走?"
"有地方走!"
"你跑不了啦!"
"我跑得了!"
程咬金边对付边跑,没注意被一块圆石绊倒。"咕哧"一声摔了个狗啃屎。飞钵僧往前一蹿:"别动!"一脚把老程后腰踏住,抡钵就砍,耳轮中就听见"咔嚓"一声,老程吓得一闭眼,心说,完了完了,这回算玩完了,他以为脑袋搬家了呢,可是又没觉出疼来。老程回头一看,这才弄清楚。原来飞钵僧没注意,飞钵的链子正缠到头顶的树杈上。由于他用力过猛,把碗口粗的树杈拽断了。飞钵僧把链子抖开,又要动手。老程扯开大嗓子就喊上了:
"救人哪,救人哪,俺老程要归位了!"
老程的嗓子真不错,借着山谷的回音,能传出五里地远。飞钵僧都气糊涂了,伸手去捂他的嘴,没小心把大拇指塞进老程嘴里了,被老程一口咬住,把飞钵僧疼得"嗷嗷"直学狗叫。他用另只手掐住老程的腮帮子,老程才把嘴张开。再看光剩下半截了,那半截叫老程咽到肚里去了。俗话说,十指连心,飞钵僧真是痛入骨髓。"哇呀呀呀!程咬金,我剜你的心,挖你的眼睛!"
说着他把老程的大腿抄起来,老程来了个仰面朝天,飞钵僧用脚踩着老程的肚子,就要下毒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忽听背后有人喝喊:"呔!凶僧休要猖狂,天下第一的英雄到了!"
这声音又细又尖又难听,比夜猫子叫唤还刺耳。飞钵僧恐受暗算,不得已把老程丢开赶紧往旁边一蹿,分双钵定晴瞧看。这时老程也爬起来了,双手撑地,仰脸一看,可把他乐坏了,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小白猿侯君基。
这就叫不巧不成书,程咬金要是死了,往后也就没有书了。书中代言,侯君基这是从哪来的?从贺兰关来的。自从他送走罗成后,他奉令主持西线军务。侯君基以为这是临时的差使,用不了几天就会把他调走。谁知,一呆就是两年,并无人来接替。因为,一是临潭一带战局紧张,抽不出适当的人选;二是因为侯君基武艺高,心眼细,把什么事交给他,都不出错。所以才没把他调走。其实,徐懋功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正因为侯君基守把贺兰关,才堵住突厥的进犯,要换个旁人,不知会落到何种地步。
前文书咱们说了,贞观天子御驾亲征,传旨全线出兵,命侯君基兵出贺兰,配合徐懋功的人马,夹击临夏。侯君基接旨后,立刻作了安排。令唐万仁、唐万义二将守把贺兰关,他带着马三保、段之贤、殷开山、刘洪基四将,兼程前进,西驰临夏。为了不暴露目标,他的人马穿山而行,白天在密林休息,晚间才行动。因此,神不知,鬼不觉,就摸到临夏以北的青蛇镇了。这里离临夏仅有五六十里,原驻有突厥的一哨人马,被侯君基偷偷地围住,一举全歼。
小白猿侯君基传令安营,一万多唐军驻在青蛇镇了,听探马报道,临夏这几天的战斗非常激烈,金、童、黄、李四将阵亡,尉迟恭受伤,侯君基大吃一惊,后来又听说贞观天子已来到前敌,他才多少放了点心,为了向皇上和军师请示,他决定自己走一趟。
侯君基把军权交给马三保,他一不带兵,二不骑马,身穿便装,背着单刀,绕山路而行。小白猿是走惯了山路的,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走着走着,忽听见前面有马的嘶叫声。侯君基登高一望,就见山道上跑来一匹马,其快如飞。侯君基看着这匹马眼熟,急忙从山崖上转下来,迎面把马拦住。
书中代言,这匹马正是程咬金的大肚子蝈蝈红。侯君基手疾眼快,一伸手把马的丝缰抓住,用力往下一坠,蝈蝈红扬鬃奓尾,不服劲儿,使劲一甩脖子,"嗖"一下把侯君基抡了一个圈。小白猿气急了,"噌"一声跳上马背,抡起拳头,对准蝈蝈红的前胛穴"啪啪"就是两下。蝈蝈红前腿发麻,当时就动不了啦。
侯君基从马上跳下来,仔细一看,呀!这不是我四哥的大肚子蝈蝈红吗?再看斧子还挂在得胜钩上,人可不见了,他围着战马转了两圈,后来他发现马脖子上有个紫疙瘩,红肿高大,一看就知道是被暗器所伤,小白猿立刻就明白了,四哥的战马中了暗器,受了惊才跑到这里来的,有可能把我四哥甩下去了。他不敢怠慢,牵着蝈蝈红往前走,这时蝈蝈红已经不惊了,突然它想起了主人,"咴儿咴儿"叫了两声,就跑下去了。俗话说,骏马比君子,畜类也通人性。像老程的蝈蝈红,乃是宝马良驹,跟随程咬金这么多年了,哪能不挂念主人呢?
侯君基跟着它,很快就找到老程从马上摔下来那地方。蝈蝈红不走了,扬起头来,东瞧西看,侯君基就知道老程离这不远了。他往前又走了一程,突然发现路边有一匹八叉梅花鹿。根据探马的报告,他知道这头鹿肯定是飞钵僧的了。侯君基把蝈蝈红拴到树上,又偷偷地摸到梅花鹿身边,冷不防一伸子把丝缰抓住,也拴到树上。他拉出鬼头刀,寻找程咬金。他找来找去,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他马上听出这是程咬金的声音。小白猿不敢怠慢,顺着声音往前就跑,这才赶到出事地点,大喝一声,救了老程的性命。
再说飞钵僧,他并不认识侯君基,但见面前站着一个小矬子,身高不满五尺,长得尖嘴猴腮,猴头猴脑,一对小圆眼睛,炯炯放光,青衣小帽,斜背百宝囊,手提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飞钵僧把怪眼一瞪,厉声喝问:"尔是何人?"
"肉人!"
"废话!洒家问你叫什么名字?"
侯君基笑道:"俩字,姓祖,叫宗。"
"噢,原来你是祖宗?"飞钵僧说完了,也知道吃亏了,赶紧把脑袋一扑棱,"哇哇"暴叫:"呸!少耍贫嘴,你到底是谁?"
小白猿一不慌,二不忙,把小脑袋一晃说道:"和尚,你听着。不过,你可得站稳了,或者用泥丸把肛门堵住。"
"废话,何须如此!"
"和尚,我可是为你好,因为我的名声太大了,怕把你吓得两头冒了气!"
"哇呀呀呀!"
飞钵僧可气坏了,心说,我今天真倒霉,怎么竟遇上这号人?
"尔究竟是谁?"
"嘿嘿嘿嘿,你且听了。我祖居江西红桃山,扶保贞观天子,官拜顶天侯之职,人送绰号小白猿,侯君基是也!"
"阿弥陀佛!"
飞钵僧听了,大吃一惊。为什么?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提起侯君基三个字,那可以说是名震中外,无人不知,飞钵僧耳朵里早就灌满了。可是他没想到,这么有名气的人物,竟然是这么一副丑态。看来,传言不可信。想罢多时,他突然仰面大笑:"哈哈哈哈。闹了半天你就是小白猿侯君基呀,真叫贫僧可发一笑!"
侯君基把猴眼一瞪:"有什么可笑的?"
"洒家笑你没有三块豆腐高,居然有那么大的名气,可见唐朝无人"
侯君基听了并不生气,他把小脑袋一扑棱,冷笑着说:"你先别笑我,我还要笑你呢!"
"洒家有什么可笑之处?"
"太多了,太多了。你看你,穿衣打扮,与众不同,实乃人中之怪;你不能娶妻生子,接续后代香烟,属骡子的一命货,枉披人皮,又是一怪;既然你身入空门,皈依三宝,就应当诚心拜佛,不染红尘,可是你,却跑到前敌来杀生害命,此乃第三怪事。出家人讲的是,扫地不伤蚂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晨昏三叩首,佛前一炷香,不修今世修来世,救苦救难,普渡众生。再看看你,龇牙咧嘴,手持凶器,比豺狼还狠,比秃尾巴狗还凶,哪里有一点出家人的味道?综上所述,你是人不人,鬼不鬼,不识好歹,不知香臭的怪物,也是个会说话的畜生,怎不叫某一笑!"
"骂得好!骂得对。兄弟,再替四哥多骂他几句!"
这时老程又抖起了威风,站在侯君基身后,指手画脚,添油加醋。
飞钵僧岂能说得过侯君基,把他气得直吐白沫,高声吼道:
"姓侯的,没人跟你斗口,你就拿命来吧!"
说着抡起双钵,往上就闯。侯君基冷笑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娶你娘你能叫爹?今儿个也叫你知道知道侯爷的厉害!"
说罢往下一塌腰,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飞钵僧左手飞钵一领侯君基的面门,右手的飞钵劈面砍来。侯君基深知这种兵刃的厉害,赶紧往旁边一闪,双手捧刀,分心便刺,飞钵僧用双钵往外一撩,想用链子把刀缠住,侯君基急忙把刀抽回来,一转身,刀随身转,"唰"一刀奔凶僧双腿砍来,凶僧见事不好,使了个旱地拔葱,腾身而起,侯君基突然把手腕子一翻,刀刃朝上,使了个进步撩阴刀,奔飞钵僧裆里就扫来了,这一招快如闪电,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飞钵僧说了声"不好",赶紧使了个张飞大骗马,在空中一扬腿,把刀躲过。虽然说这一刀没有砍着他,可把和尚吓得冒了汗。心说:厉害、厉害!我可要千万多加小心。
三个照面过去,凶僧加紧进攻,左手钵奔小白猿的头顶,右手钵奔腰部砍来。侯君基飞身跳出圈外,飞钵僧追过去又是一钵。
书说简短,这两个人一伸手,就是急的,各不相让,都下了死手。侯君基偷眼观看,飞钵僧果然不凡,难怪四将阵亡,尉迟恭也打了败仗,至于程咬金更不屑一提了,看样子,一时半会还真赢不了他。这该如何是好呢?小白猿心急火燎,边打边想主意。
飞钵僧也是如此,他一看侯君基刀法出众,身形比猿猴还快,要不用特殊本领,想要取胜,势比登天,忽然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何不用电光球赢他?"唰唰唰"他接连发招,打着打着冷不丁地跳出圈外,把双钵交与左手,探右手取出子母电光球,对准侯君基,喊了一声"着!""唰"两道白光奔侯君基飞去,母球打面门,子球打前心。老程在后边一看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深知凶僧的这一招十分厉害,唐将吃亏就吃在这钢球的身上了,不由自主喊了声:"兄弟留神!"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侯君基"哎呀"一声,翻身摔倒,把鬼头刀也扔了。
飞钵僧一见,欣喜若狂,"哈哈"大笑:"侯君基!小白猿,尔还有何说?"
说着他飞身跳到侯君基身旁,抡起双钵,就要结束侯君基的性命,但他发现侯君基在地上躺着,小睛瞪得溜圆,五官上并无痛苦表情,似乎侯君基还在龇牙笑呢。飞钵僧大吃一惊,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侯君基使了个鲤鱼打挺,"噌"一声跳起来,嘴里喊了声:"秃驴,你的东西还给你!"
说着把手一抖,电光球又打回来了。原来,侯君基是个十分精细的人,这也是他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主要原因。他早知道飞钵僧善打电光球,故此早就加了防备。当电光球发出来的时候,他手疾眼快,先躲过子球,又借着往后仰身的工夫,把母球接住,然后顺势摔倒。小白猿高就高到这了,故弄玄虚,还叫外人看不出来,这就是所说的绝艺。
闲言少叙,且说飞钵僧,把双钵举起来,也知道上了当,躲闪不及,电光球正打到他秃头上。这下可打得不轻,好悬没把脑骨砸碎了。凶僧惨叫一声,仰面摔倒,当时就昏过去了。程咬金乐得直拍大腿:"好兄弟,你可真有两下子,把四哥的本领你都继承了。"
侯君基也不敢乐,这才过来给四哥见礼,哥俩互相说明经过。老程一指地上的飞钵僧:
"兄弟,怎么处置他?"
侯君基眨眨眼睛说:"您说了算,怎么处置都行。这家伙迟早也是喂狗的货。"
老程寻思了一会儿说:"我看先把他押回唐营再说吧,也许有用场。"
侯君基点头。他俩把飞钵僧绑上,架出树林,又把他捆到梅花鹿上,用绳子拴牢,把他的飞钵也挂到得胜钩上。程咬金上了卷毛兽、大肚子蝈蝈红,侯君基牵着梅花鹿仍然是步行。兄弟二人赶奔前敌,边走边谈。侯君基详细地询问了罗成惨死的经过,老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小白猿眼圈一红,掉下眼泪。
他们翻过两座大山,离着前敌可就不远了。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呔!狂徒慢走,快把飞钵僧给我放下!"哥俩闻听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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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二十回 虎口遇险
且说程咬金和侯君基,活擒了飞钵僧,兄弟二人正往回走,突然有人大吼一声:
"狂徒,快把飞钵僧给我留下!"
哥俩大吃一惊,定睛看时,非是旁人,正是空锤将齐国远和铁枪将李如辉。老程转惊为喜,大喝道:"哪有这么开玩笑的?真是不识好歹!"
二将下马,给老程和侯君基见了礼,禀道:"四哥败阵后,主公和军师放心不下,派我们寻找四哥,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兄弟四人边走边谈,不多时回到了两军阵前,这时,双方已经收了兵,程咬金只得进营交令。李世民听说老程回来了,还活擒了飞钵僧,真是喜出望外,亲自到辕门外迎接。
老程满面春风下了马,李世民大踏步迎上去,笑着说:"恭喜王兄,荣立大功。"
老程把大肚子一腆,咧着大嘴说:"没什么,没什么,这点儿功劳还值得一提?"
侯君基急忙过来给皇上叩头。李世民惊喜道:"侯王兄,你怎么来了?"
侯君基便把屯兵青蛇镇,前来请示战机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完了,又给徐军师和尉迟恭见了礼。老程道:"这儿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到帐里谈去吧。"
于是众人说说笑笑走进御帐。徐懋功问程咬金:"听说飞钵僧被俘了?"
老程把脑袋一晃:"那还用问?其实,我在两军阵上,那是假败,有意把凶僧引进山里,再设法把他抓住的。"
徐懋功笑道:"到底是你抓的,还是侯君基抓的?"
老程把眼一瞪:"你这是什么话?我抓的就是我抓的,和君基有什么关系?"
徐军师道:"你可知,假报战功是要杀头的?嗯?"
"这个……"老程挠着脖子说,"你要这么说,那就是他抓住的!"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李世民传旨给侯君基记大功一次;给程咬金记二等功一次。老程大喜,便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讲了一遍,说得君臣捧腹大笑,老程又说:"凶僧可抓住啦,如何处置?请陛下裁决。"
李世民点头,吩咐一声把飞钵僧带进御帐。再说飞钵僧,进营后不久便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已被押到一座空帐里,他知道身陷虎口,性命难保,真是又羞又恼,追悔不及,干脆把脑袋一低等着死。掌灯之后,突然他被一伙武士架到帐外,连拖带拉,拽往御帐。借着灯光观看:正中央坐着一人,面白如玉,五绺胡须,五官英俊,相貌堂堂,雍容华贵,气质不凡,从衣着打扮上看,准是李世民无疑了。上垂首坐着一个老道,仙风道骨,正气凛然,不用问,这位就是徐懋功了;下垂首坐着个大肚子,正是程咬金;再往下看,还有尉迟恭、侯君基,其他的人他就不认识了。
"跪下!跪下!"军兵们连踢带打,把飞钵僧按倒在地。
程咬金对李世民说:"陛下,您好好看看,这个和尚长得多凶,干脆传旨把他凌迟算了!"
李世民手捻胡须,呆呆地看着飞钵僧,好半天才问道:"飞钵僧,你出家多少年了?"
飞钵僧迟疑了一下,不知李世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遂答道:
"贫僧出家已四十二年了。"
李世民又问道:"出家人贪恋红尘,妄开杀戒,扶保叛逆和朝廷作对,该当何罪?"
飞钵僧自知难活,低头不语。徐军师喝道:"来人,把凶僧推出去,乱刃分尸!"
"是!"刀斧手往上一闯,抓起飞钵僧往外便拖。
"且慢!"
李世民一招手,刀斧手赶快站住,把飞钵僧推回原处。
李世民问他:"朕杀你冤不冤?"
飞钵僧不语,李世民又问:"朕斩你屈不屈?"
飞钵僧还没言语,老程大怒,走过去踢了凶僧一脚:"你他娘的倒是放个屁呀,怎么哑巴了?"
飞钵僧这才说道:"小僧一时糊涂,误入歧途,犯下了不赦之罪,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请陛下随意发落,小僧死而无怨。"
李世民手捻须髯,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本应将尔凌迟处死,姑念你是个出家人修行不易,看在我佛的分上,饶恕了你。来人,把他的东西还给他,赶出营去。"
刀斧手不敢抗旨,赶紧把飞钵僧的绑绳解开。飞钵僧吃惊地看着李世民,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军兵喝道:"万岁饶你不死,还不谢恩!"
飞钵僧趴到地上给李世民磕了三个头,转身就走。
"站住!"齐国远、李如辉等拔剑在手,把道路横住。李世民不悦道:"卿等这是何意?"
齐国远道:"万岁,不能放他,难道我们的人就白死了不成?"
李世民道:"朕口旨已出,岂能更改,尔等还不退下!"
齐国远众人不敢抗旨,气呼呼地退在一旁。飞钵僧这才走出御帐,取了自己的东西,上了梅花鹿,回归临夏去了。
程咬金也觉得奇怪,拱手问李世民:"陛下,你怎么把他放了?真叫人不服!"
贞观天子笑道:"王兄,这有什么奇怪的,俗话说,冤仇宜解不宜结,但能容人且容人。飞钵僧虽然伤了我们的人,可他也没沾着便宜,搭上两个徒弟,还落得满身是伤,我看这也就可以了。我们要学会以恩待人,以德感人,这样才可以瓦解敌军,减少阻力,何必靠杀人立威。"
众将听了无不叹服,唯独老程不以为然,他扑棱着脑袋说:
"狗改不了吃屎,我看这号人感化不过来,白落个放虎归山。"
徐懋功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等再抓住他,可就没有他的好了。"
老程道:"你说得倒轻巧,你抓过谁?还不是狗掀帘子--光靠着嘴?出力冒险的还不是我们?"
李世民道:"智靠军师,勇需众将,不必再斗口了。"
侯君基插言道:"臣的人马俱在青蛇镇,请示主公和军师,下一步如何行动?"
徐懋功道:"凶僧大败,还看不出敌军的动态,容三五日后再作决定,你先留在这里,等候差派。"
侯君基领命退下。次日平明,唐将饱餐战饭,亮全队讨敌骂阵。但见敌军城门紧闭,免战牌高悬,任你如何骂阵,也无人应战。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众将急不可待,要求皇上降旨攻城。李世民拿不定主意,问徐懋功:"卿以为如何?"
徐军师道:"临夏府城池坚固,守卫森严,强攻未必是上策。"
老程道:"照你这么说,我就只好老虎吃鹿--死等了。"
"当然不能死等。我料敌军不出兵有几个原因:其一:飞钵僧大败,兵无斗志,内部混乱,无法对敌;其二:援兵未到;其三:调兵遣将,另有阴谋。"
尉迟恭道:"三哥,兵法云,兵贵乎神速,何不趁敌军举棋不定、调动未完这个机会,猛敲他一下。"
徐军师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各位休得急躁,本军师自有安排。"
侯君基拱手道:"三哥,小弟斗胆请令,要夜探临夏,摸摸敌军的底,您看如何?"
徐懋功笑道:"愚兄正想叫你受趟累,今晚就可行动。"
"是,小弟遵令。"
当夜晚间,侯君基饱餐战饭,然后在寝帐里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可能出现的麻烦,以及各种应付的办法。
定更天后,他悄悄地下了地,换好夜行衣,背好百宝囊和鬼头刀,与亲兵交待了几句,这才离开唐营,直奔临夏城。
今晚,天黑如墨,浓云重重,正是夜行人出没的好机会。小白猿把腰一塌,双腿加劲,"嗖嗖嗖"其快如飞,眨眼就来到西北城角。抬头一看,但见城头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巡逻的军兵,穿梭不断,还不住地发出口令声和呼叫声。侯君基换好水衣,轻轻地滑进护城河,一个猛子冲到对岸,先露出脑袋住四外看看,当他确认无人发觉之后,一纵身爬到岸上,又换好衣服,三晃两晃来到城墙根下。仰脸往上看,城墙高约四丈,微微向里倾斜。他蹲在地上,在鞋底和手上抹了点松香,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双脚点地,往上一蹿:
"噌、噌、噌"几下就登上了城头。恰巧,敌军的巡城队刚过去,有两个望岗的,正往远处张望,小白猿利用这个机会,跨过垛口,使了个就地十八滚,滚到黑暗角落,听了听,并无异常反应,他才从地上站起来,从马道下了城,一拐弯闪进胡同里了。
约在二更左右,侯君基就找到刘黑闼的王宫,他不敢走正门,从西大墙跳进院内。穿宅过院,滚脊爬坡,来到王宫的银安宝殿。
前文书咱们说过,刘黑闼的王宫,听起来好听,实则很简陋,它是由一个有钱人家的住宅改建的。基本上分为朝房、议事厅(即银安殿)、寝宫三大部分,再就是禁军的虎贲营和侍者、王官的住房。
这座银安殿比较宽大,由十五间房屋组成,殿前是很大的院落,栽种着四季花草,还有几十对养鱼缸。此刻,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二十名肃立的禁军之外,别无闲人。大殿里灯光明亮,正在议事。
小白猿飞身上了房脊,趴到后坡上往屋中窥视。但见,正中的宝座上坐着一人,身高体壮,面如锅底,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头戴软包巾,身披大红团花袍,腰束金带,足蹬乌履,一看就知道他是后汉王刘黑闼无疑了。
在他的左右还坐着三个人,其中有一道、一僧和一名大将。侯君基一看,和尚正是飞钵僧,大将是苏定方,唯独没见过这个老道。只见他身高超过了一丈,骨瘦如柴,皮包骨,骨包皮,活像一具骷髅。瘦长瘦长的一张大驴脸,深深的眼窝,镶嵌着一对鬼火似的眼睛,大鹰勾鼻子,扁扁嘴,嘴角往下耷拉着,脸前飘洒一撮花白胡须,灰布道巾,灰布道袍,灰布鞋袜,灰布腰带,斜背灰布面百宝囊,身背宝剑。往脸上看,面如白纸,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五官呆滞,面无表情,叫人看着十分可怕。
在他身后环立着十几名将军,殿门内还站着几十名侍从、卫队,一个个手持利刃,鸦雀无声。
侯君基在房上屏息宁神,静静地听着。听了半天,才听出点眉目来。
书中暗表,飞钵僧被释放回城,羞愧难当,就打算告辞回山。后经刘黑闼苦苦相劝,才把他留住。飞钵僧说:"贫僧大败,满身是伤,已无力再战,只有另请高人了。"
刘黑闼问:"请谁?"
飞钵僧道:"我有一好友,名叫铁板道人,此人善使铁板一块,武艺高超,又会使用暗器,百发百中,如此人肯出头帮忙,破唐军易如反掌。"
刘黑闼问:"此人比禅师如何?"
飞钵僧道:"比贫僧胜强十倍有余。"
后汉王大喜,又问飞钵僧:"但不知铁板道人现在何处?"
飞钵僧道:"此人受聘于突厥国,官封护国真君之职,大人何不派人去请?"
刘黑闼点头,当即写了一份聘书,又给赤壁保康王写了封求援信,当时就派人送走了。
昨日掌灯时,铁板道人终于来到临夏,刘黑闼亮全队迎接,并设盛宴款待他。
今晚刘黑闼召集了军事会议。会上,众人向铁板道人介绍了全部情况。正是在这个时候,恰巧侯君基到了。
再说铁板道人,听完众人的介绍,"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
"贫僧原以为唐营有多厉害呢,听诸位这么一说,无非是些等闲之辈。目前,李世民所重用的,唯尉迟恭,程咬金、侯君某等数人,余者皆无名之辈。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把这几个人铲除掉,不就好办了吗?"
刘黑闼道:"仙长之言极是,不过,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像尉迟恭这几个人,岂是容易铲除的?"
"哈哈哈哈!"铁板道人狂笑了几声,震得大殿嗡嗡直响,"大王千岁,非是贫道自夸,慢说尉迟恭几个小辈,即便是李世民、徐懋功又有何难?"
刘黑闼惊问道:"请仙长说个明白。"
"是啊,是啊!"
众人也同声求教。铁板道神秘地眨眨眼睛,环视了一遍说:
"法不传六耳,此乃重要军事秘密,贫道要单独对大王讲。"
刘黑闼点点头说:"也好,容仙长对孤讲完,再与卿等商议。"
这时,有个王官走进大殿,启奏说:"夜宵准备好了,请大王用膳。"
"传膳!"
刘黑闼吩咐一声。大殿里排开桌椅,不多时酒菜摆下。侯君基在房上一提鼻子,嘿,真香啊!但见桌子上摆的是:猴头、燕窝、鲨鱼翅、蒸鸡、烤鸭、烧肥羊、南煎丸子、红闷肉、水晶肘子、苏波汤,俱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这位铁板道人和飞钵僧,名为出家人,却专喜欢吃肉,甩开腮帮子,大吃特吃起来。他们吃着吃着又谈起了战场的事,铁板道问飞钵僧:"法师的武艺精湛,因何落得这般狼狈?"
飞钵僧长叹一声:"惭愧呀,惭愧,老实说,贫僧不是没有能耐,偏偏遇上了老匹夫程咬金。这个家伙虽然不学无术,然而鬼点子却特别多,把贫僧戏耍得蒙头转向,可巧又遇上了小白猿侯君基。这个小子不但奸狡,且又有一身好武艺,也是我一时大意,才被他们生擒活抓,好不气煞人也。"
铁板道大口嚼着肉说:"法师不必气馁,人有失手,马有漏蹄,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这也算不了什么,待贫道替你出气。"
"多谢,多谢。不过,那侯君基的确不含糊,手底下干净利落,武艺超群,仙长不可小看了他。"
"无量天尊。"
铁板道"嘿嘿"冷笑道:"法师,你这是一朝经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量侯君基碌碌之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也不是贫道说句大话,不把他生擒活抓,我就不叫铁板道人!"
侯君基在房上一听,气得直摇晃小脑袋,心说,牛皮不是吹的,瞧我怎么拾掇你!叫你尝尝小白猿的厉害。又一想,我今晚入城的目的,是来探听敌军的内情,除了发现一个老道之外,并没得着什么重要情报,这样回去也没法交待呀!他正在房上想办法,就听见铁板道人又说话了:"无量天尊,大王千岁,咱们这样喝酒太乏味了,好不扫兴。"
刘黑闼忙说:"仙长烦闷,何不早说,孤宫中养着不少女乐,叫她们歌舞一番,为仙长助兴如何?"
铁板道人笑道:"多谢大王的盛意。不过,用不着女乐。贫道带来了一件助酒兴的东西,不知大王肯见见否?"
刘黑闼忙说:"孤正欲一饱眼福,"
铁板道站起身来,当众说道:"请诸位稍侯,待贫道去取。"
说着走出银安殿,奔跨院去了。侯君基心说:我也看一看这个牛鼻子耍的是什么把戏?
却说铁板道人,来到跨院,把仆人叱退,急忙甩掉长大的道袍,探臂膀轻轻地掣出七星丧门剑,双脚点地,飞上院墙,又一晃身,跳上银安殿的前坡,手把房脊,往后坡观看。就见后坡趴着一个人,双脚勾着阴阳瓦,正往殿中窥视。铁板道心中暗喜,暗叫道,好小辈,尔竟敢夜探王府,纯粹是自寻死路,我看尔还往哪里走?
书中代言,铁板道可不是一般的武术家,他练了几十年武艺,眼睛、耳朵非常灵敏,禀性也非常狡猾。方才他就发现后窗户上有黑影晃动,为了把来人稳住,他假意借口取东西,才偷偷地上了房。铁板道两只鬼火似的眼睛盯着侯君基,暗中运足了力气,使了个狸猫捕鼠,"噌"一声奔侯君基就扑下来了。
再说小白猿,正往房中窥视,忽听身后恶风不善,他灵机一动,就知道不好了。到了现在,不容他回头观看了,他只好把脚尖一松,脑袋朝下,双脚朝天,就溜下去了。他在空中使了个云里翻,"嗨!"这才双脚落地。再说铁板道一下扑了个空,也从房上摔下来了。仗着他的功夫特别好,在空中使了个金刚换式,双脚落地,声息皆无。
铁板道用剑一指,高声喝道:"小辈,尔是什么人?"
侯君基嬉皮笑脸一笑:"肉人。"
"废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嘿嘿!"
侯君基这一笑,比夜猫子叫唤还难听,"问我呀,姓祖叫宗。"
"噢,你原来是祖--"
铁板道说到这,知道上当了,气得直念佛:"无量天尊,小辈,少耍贫嘴,你到底是谁?"
侯君基一不慌、二不忙,把小腿一叉,晃着小脑袋说:"某就是小白猿侯君基,你侯爷爷是也!"
这时,王宫里乱成一团。刘黑闼、飞钵僧、苏定方、苏山、苏海、大将麻林、张铠、于大成、马锡伍,副将肖国光、肖国亮,小和尚法青、法红,小老道修真、修性,以及文官武将数百人,都来到后院。一霎时灯光通明,人声鼎沸。
飞钵僧一看是侯君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对刘黑闼说:"大王千岁,这个小子就是侯君基。"
"啊!好大的胆子。来人,快把他包围起来。"
"是!"
禁兵卫队往上一闯,把小白猿困在垓心。再说侯君基,面对强敌,毫不畏惧,依然是谈笑风生,他笑眯眯地对四外说:"诸位,都挺好吧?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哪?"
把众人气得直哼哼。心说,废话!两国的仇敌,你问得着吗?
铁板道一看众人都来了,正是显露本领的时候,他把七星剑一晃,搂头盖顶,奔侯君基砍来。小白猿往旁边一闪身,手腕子一翻,用鬼头刀把他的宝剑压住,笑呵呵地说:"无量佛呀,阿弥陀佛。我说妖道,你是英雄,还是狗熊?"
铁板道一怔:"英雄怎么说,狗熊怎么讲?"
侯君基说:"你要是狗熊,就把你身后的人都叫过来,以多胜少;你要是英雄,就不用别人帮助,咱俩单对单、个对个。"
"哈哈哈哈。"铁板道狂笑道:"侯君基,你不必自抬身价,打你这样的,有贫道一人足矣。"
"是吗?这才叫英雄呢,不过,我得问清楚了,你说话算不算数?"
铁板道人冷笑说:"大丈夫一言出口,岂能反悔?"
"好唻,这才算是好老道呢。"
书中交待,这就是侯君基比别人高明的地方。他一看眼前的形势,对自己相当不利。如果敌人群打的话,自己非吃亏不可。因此,先使了个激将法,用话把敌人全将住,就剩下一个铁板道人就好对付了。
再说铁板道,把话说完了,一晃宝剑奔小白猿扑来,侯君基摆刀相迎,二人战在一处。
再看铁板道果然厉害,七星丧门剑上下翻飞,剑光缭绕,全都是近手的招数。
一挑硬嗓二扎心,三点眉毛四撩阴,五刺小腹六砍腿,七扫脖项挂耳轮,八劈泰山压头顶,九子连环挑后心,使开十路绝命剑,大罗神仙吓断魂!
"嗖、嗖、嗖"宝剑挂风,不亚于霹雷闪电。再看侯君基这口刀也不含糊,劈、扎、撩、扫、砍、挂、崩、拿。使出了刀法中的精粹。
两个人打了个棋逢对手,不分上下。铁板道一见,暗中焦急。为什么?因为他把大话吹出去了,到时候要胜不了侯君基,如何见人?想罢他把宝剑一收,飞身形跳出圈外。
侯君基也把刀收住,喝问道:"妖道,因何不战?"
铁板道说:"小子,你不用得意,稍候片刻。"
说着,他一点手把小老道叫过来,轻轻地交待了几句,小老道应声去了。
时间不大。就见小老道扛来一块铁板,呈给师父。铁板道把剑背好,一伸手把铁板接过来,"唰唰唰"练了几下:"侯君基,我叫你尝尝这块铁板的厉害!"
说罢跳到侯君基面前,抡起铁板就砸。小白猿还没见过这种武器,只见它大如八仙桌面,四角四方,厚约一寸,四个角上都有抓手,光如黑漆,亮如明镜,能把人影照进去。书中交待,这块铁板重约一百五十斤,乃是五金合成,善避宝刀宝剑。铁板道就是根据这块铁板得的名。
铁板道人手握铁板,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奔小白猿下了绝手。侯君基只好接架相还,打了几个照面,侯君就发现不妙。因为这种武器太难对付了,一砸一大片,一抡一大扇,架不好架,搪没法搪,躲又不好躲,把侯君基急得狗油胡都撅起来了。结果一个没注意,鬼头刀正碰到铁板上,"嘡啷"一声,火星四冒。侯君基就觉着手腕子一酸,"嗖"一声,刀就出了手啦,铁板道大喜,"呼呼呼"连续进攻。
侯君基左躲右闪,不住往后退,他一看这个仗没法打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想罢,突然往上一长身,腾空而起,他的意思是上房逃走。铁板道怕他跑了,急忙把大铁板交在左手,探出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铁板,大小与烧饼差不多少,一抖手奔侯君基打去,就听见"哎哟"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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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一回 弃暗投明
却说铁板道人,对准侯君基扔出铁板一块。侯君基躲闪不及,正打到屁股上。虽然屁股肉厚,富于弹性,可这下子打得也不轻,一个跟头摔翻在地。铁板道往上一纵,把侯君基踩到脚下。
"绑!"
刘黑闼吩咐一声,众军兵往上一闯,把小白猿绑了。
刘黑闼立刻升坐大殿,众将分立左右,铁板道、飞钵僧、苏定方坐在御案两旁。大殿内外灯火通明,刀斧手、弓箭手密排在殿下。刘黑闼精神焕发,显得特别高兴。铁板道人更是喜形于色,眯着小眼,捻着胡须,准备收拾侯君基。飞钵僧虽然不像铁板道那么得意,心里也很痛快,唯有苏定方脸上没有什么表示,他心里十分杂乱,正盘算他自己的事。
刘黑闼把桌子一拍,厉声问道:"你可是小白猿侯君基?"
侯君基把猴眼一翻冷笑道:"废话,既然知道我是谁了,何必再问?"
刘黑闼又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唐营有多少人马?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侯君基道:"皇上和军师派我来的,唐营现有人马三千七百多万,下一步想活捉你刘黑闼,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眼球抠出来当泡踩!"
"大胆!"刘黑闼气得把桌子一拍,"侯君基,你可放明白点,别忘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若能老老实实地把话讲出来,本王可以不叫你受罪。否则,今晚上我可给你过热堂,叫你尝尝十八般大刑的滋味。"
"嘿嘿嘿嘿!"侯君基冷笑了几声,"姓刘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侯君基活着是大唐的臣,死了是大唐的鬼。不论何时何地,我决不会卖主求荣,贪生怕死!再告诉你,我要是怕死就不敢来,来了就不怕死,反正爷爷是被你们抓住了。要杀、要剐、要炒、要炸,你就随便吧!"
"放肆!"刘黑闼霍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说,"孤先割掉你的舌头,敲掉你的狗牙!"
"是吗?那就请吧!"侯君基满不在乎。
"无量天尊。"铁板道人跟刘黑闼说道,"大王千岁,像他这种人,劝说是没用的,何不当众把他千刀万剐,以助酒兴。方才贫道说,我带来了一件下酒的东西,就是指他说的。"
"好,就依仙长之言。来人,快准备。"
刘黑闼喝令一声,众军兵往上一闯,把侯君基摁翻在地,扒了个走油蜡--大光杆儿。铁板道把徒弟修真叫过来说:"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些。"
"是,徒儿遵命。"
修真让人提进两桶冷水和一只空盆。他又到自己屋里取出来一只皮囊。把皮囊打开,里边全是小刀子、小剪子、小钩子、小锤头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为了叫大家看得清楚,叫人在地中央埋了个十字形的桩橛,把侯君基吊绑在上面。一切都准备完了,修真当众说道:"大王,各位英雄,现在就请诸位上眼,看看我怎样下刀。贫道这门手艺可是跟我师父学来的,手头发笨,请诸位担待。"
修真说完了,来到侯君基身旁,上下端详了半天,皱着眉说:
"这小子太瘦了,浑身上下没有五斤肉,只好先剥皮了。"
他又对众人说:"诸位上眼,我先摘他的锁子骨,然后再剔肋条、膝盖骨,最后挖眼拔牙,开膛摘心。"
修真就好像一个商人在人前兜售商品似的。等他白话完了,一伸手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在侯君基眼前晃了晃:"姓侯的,你就闭眼吧。"
小白猿冷笑道:"受累、受累。不用闭眼,我要看着你怎样摘我的锁子骨。"
"嚄!好横的家伙,那你就看着吧。"
修真说着,就要下毒手。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心,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慢!请不要动手!"
这一嗓子格外洪亮,惊动了在座的人。众人甩脸一看,说话的是大帅苏定方。修真当时就愣住了,举着刀,瞪着眼,不知如何是好。在座的人谁也猜不透苏定方这是什么用意。
刘黑闼把脸一沉,非常不悦,他冷冷地问苏定方:"大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定方拱手道:"大王容禀,我看侯君基杀不得。"
"为什么?"
"大王明鉴:侯君基在唐朝,身居要职,名列前茅,乃是极重要的人物,岂能轻易杀掉他?不如把他留下来,作为人质,要挟唐营,这是一;侯君基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咱们连一句也没问出来,实在可惜,这是二;李世民的手段比咱们高明,前者活捉了飞钵禅师,非但不杀,还把他恩放了,这是为什么?这就叫收买人心,他会我们为什么不会?这是三。方才我说了,侯君基不是一般的人物。他被活捉了,唐营必然要设法解救。这样,侯君基便成了钓鱼的香饵,我们就可以布下天罗地网,把营救侯君基的人一网打尽,所以依臣看还是不杀的好。"
"嗯--"
刘黑闼沉吟不语。他一想,苏定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确留下侯君基比杀了有用。可是他又拿不定主意,便向铁板道人请教:"仙长,您看呢?"
铁板道怪眼圆翻说道:"无量天尊,依贫道看没有这个必要。像侯君基这种人留着是个祸害,有百弊而无一利,反不如杀了净心。"
苏定方道:"仙长之言谬矣,古来用兵之道,讲的是攻心为上,谋略为先,岂可靠一个杀字取胜。"
铁板道人立刻反驳说:"诚如大师所言,你为何还把罗成乱箭穿身?留着罗成不比侯君基还重要吗?"
苏定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但有一线之路,某也不会置罗成于死地,那是因为罗成逼人太甚,自己走上了绝路的。"
铁板道又问:"请问苏大帅,侯君基与罗成有什么不同,难道是我们请他来的?他不也是自寻绝路吗?"
苏定方冷笑道:"策略不是抬杠,仙长之言太庸俗了。"
刘黑闼仔细听着两个人的辩论,一时拿不定主意。飞钵僧插言道:"众位,苏大帅说的有理,仙长说的也有理,依贫僧之见,不如暂把侯君基监押一两日,看看唐营的动静,然后再杀也不算晚。"
刘黑闼点点头说:"禅师之言有理,那就把他先押下去吧。"
铁板道一看,自己处于孤立,不便再争,但他又说:"唐营高人甚多,要把侯君基救出去怎么办?"
苏定方笑道:"仙长多虑了。咱们临复府固若金汤,兵多将广,哪个能把他救得出去?如果有不识好歹的,也不过是自讨无趣,与侯君基同样的下场罢了。大王和仙长只管放心,我把姓侯的押在帅府,由本帅亲自看管。人若是跑了,拿我的人头担保。"
刘黑闼道:"一言为定,孤就把侯君基交给你了。"
"臣遵旨。"
苏定方吩咐苏山、苏海:"来呀,把囚犯押回帅府。"
"是,儿遵令。"
苏氏兄弟命人把侯君基从木桩上放下来,给他穿好衣服,连同他的刀和应用之物,押往大帅府去了。
苏定方又坐了一会儿,也告辞归府。按下刘黑闼与铁板道、飞钵僧议论什么不提,单表苏定方,径直回到帅府,把两个儿子唤到面前问道:"把侯君基押到什么地方了?"
苏山道:"在西跨院空房里。"
苏定方道:"要让他吃饱睡好,不要难为于他。"
苏海道:"爹,我真不明白,您何苦揽这个差事?把他杀了有多省心!结果弄得铁板道人对您不满意,大王心里犯猜疑,您还担着这么大的责任,简直是自找烦恼。"
苏山也说:"爹,我二弟说得对,我们哥俩想到了一处,您真不该揽这个差事。万一侯君基要跑了,您怎么办?还能真给他们脑袋?再说,大王千岁对咱们早有戒心,我们躲还躲不过来呢,为啥还自讨无趣?"
苏定方捻髯微笑。他让苏山到外边看一看,把亲兵、仆从一律叱退,屋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三人,苏定方压低声音说:"你们光知道打仗,却看不到当前形势的险恶,也没有看到对咱们有多么不利,为父把侯君基保下来,正是为你我父子留下一条后路。"
苏山、苏海睁大了眼睛,互相对看了一眼,苏山忙问道: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您还有心降--降唐--?"
苏海也插嘴说:"使不得,使不得,不行,不行,唐营是不会收留咱们的。"
"是啊。"苏山又说,"爹爹请想,罗成是死在咱们手上的,上自李世民,下至文武百官,全营将士,对爹爹恨入骨髓,抓咱们尚且抓不到,咱岂能自己送上门去?那就无异于自投虎口哇!"
苏海道:"大哥说得对,请爹爹快打消这个念头吧。"
苏定方叹息道:"俗语说,烈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保二主。为父不敢说是忠臣,追随刘黑闼二十多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谁知他却是个性情奸狡、忘恩负义之辈。前者故意不发粮草,不派援兵,致使咱们才有临潭之败。不然的话,你三弟也不会死在罗成之手。之后,为父被逼无奈,才在乱石沟布下八门金锁阵,大败唐军,将罗成乱箭射死。那时按为父的本意,就想着拥兵独立。你们哥俩怕咱们人单势孤,劝我再与刘黑闼兵合一处,言归于好。为父顾全大局,这才领兵回到临夏府。二年来,刘黑闼对咱们父子什么样,难道你们看不见吗?名义上我是大帅,却失去了兵权,处处事事都由他刘黑闼自己决断。为父有几次要请旨出战,可他就是不允许。毫无疑问,他已经对为父产生了戒心。也不是我说句大话,唐营众将,除了罗成之外,哪一个是我的对手?可他却放着我不用,又请来飞钵僧和铁板道。名义上是帮兵助战,实则是取代为父,这不更露出他的心术了吗?令人不能容忍的是,刘黑闼竟派人来,监视咱们父子的行动。还打算抓为父的一朝之错,将咱们老苏家斩尽杀绝,实在是欺人太甚!"
苏山、苏海听罢,直惊得目瞪口呆,"呼呼"直喘粗气。
"爹,这些事您怎么不早说?"
苏定方摇摇头说:"不到一定的时候,我是不能对你们说的。你们年轻人气粗忍不住,万一要闯出大祸,可就不好收拾了。"
苏山忙问:"您以为唐营会收留咱吗?"
苏定方肯定地说:"会的。"
"何以见得?"
苏山、苏海同声问道。苏定方说:"李世民高瞻远瞩,以德治国,求贤若渴,善结人心,绝不会因为一个罗成把为父拒之门外,落下堵塞贤路之名。他此番西征,面对强敌,正需要名人辅佐,而咱们父子正是他需要的人才。为父再把侯君基救了,倒反临夏,帮助唐营捉拿刘黑闼,难道还不能立功赎罪吗?"
苏山、苏海听了低头不语,好半天苏山才说:"事关重大,请爹爹周密考虑。别忘了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啊。"
苏定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啰嗦了。"
苏海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既然爹爹已拿定了主意,就赶快动手吧。"
苏定方点点头,命苏山把侯君基提上来。苏山领命来到跨院空房外,对守把的军兵说:"大帅要夜审罪犯,快把他押送厅房。"
"是。"
军兵们不敢怠慢,用钥匙把门锁打开,从铁环上把侯君基放下来,连推带架,直奔帅府内议事厅。
再说侯君基,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气呼呼走进大厅。他一看,正座上坐的是苏定方,身旁站着苏海,此外别无他人。侯君基把头一歪,等候问话。
苏定方压低声音笑着说道:"侯将军受惊了,请坐下来讲话。"
苏海赶紧给他搬了把椅子。小白猿把眼珠转了两转,冷笑着说:"姓苏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给我套近乎!"。
苏定方毫不理会,亲自动手把绑绳解开,扶侯君基坐下。侯君基把小脑袋一扑棱,翻着猴眼问道:"你们又动硬的,又使软的,到底想干什么?咱可把话说明白了,想从姓侯的嘴里套口供啊,没门儿!"
苏定方笑道:"侯将军不要误会,本帅什么都不想,就想救你不死。"
"真的?"侯君基不相信地苦笑着说,"盐打哪咸,醋打哪酸,总得有个原因吧?"
苏定方也不隐讳,单刀直入地说:"侯将军,苏某早就有意归唐,只因受罗将军所阻,故拖延到如今。我想请侯将军从中搭个桥,不知肯帮忙否?"
侯君基听罢,心中一动,眼睛盯着苏定方,判断着他说的是真是伪。苏定方猜透了小白猿的心思,进一步说道:"贞观天子圣德巍巍,明君有道,唐帝国繁荣昌盛,人心所归。苏某虽然身在异邦,心却飞向了大唐朝。只要你们能把我收留,苏某愿效忠皇上,死而无怨。"
侯君基问道:"你定计杀害了越国公罗成,又杀死我们十几名大将,你没想想,唐营能容得了你吗?"
苏定方答道:"两军对垒,各为其主,死人是不奇怪的,我们只有国仇,并无私怨,我想唐天子如此圣明,是不会计较这些事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侯将军放心,我苏定方口不应心,必遭天报。"
说着他咬破中指,对天发了誓。侯君基一看,苏定方果然出于至诚,真是喜出望外,忙起身再拜说:"苏大帅深明大义,善辩真伪,真高人也。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凭苏大帅的能耐,归唐以后,何愁不居显官。侯某愿从中介绍,保你万无一失。"
"多谢,多谢,请上受我父子一拜。"
苏山、苏海都跪倒叩头,被侯君基搀起。众人归座后,侯君基忙问苏定方:"你准备怎样归唐?"
苏定方答道:"我打算今晚就动手。先把你放回唐营,奏请皇上和军师速发大兵,五更天时,我在东城头上放起大火,然后打开城门,我在城里当内应,咱们里应外合,一战可定临夏。"
"好,好。"侯君基不住地点头称赞,但又不放心地说:"铁板道、飞钵僧都不是好对付的,手狠心毒,性情奸狡,大帅切宜谨慎。"
苏定方笑道:"请将军放心,我手中尚有心腹亲兵五千多人,上将二十多名,足可以对付他们。"
苏山道:"爹,眼看四更天了,快着手行动吧。"
苏定方命苏海把侯君基的刀和应用之物取来。小白猿不敢怠慢,赶紧逃走。苏定方对苏山说:"传我的命令,让心腹将领立刻到我这里议事,再命令咱的亲兵原地待命。"
"遵令。"
苏山转身去了。苏定方对小白猿说:"恕我不能送你,我深信你自己是能设法出城的。"
"放心吧,咱们天亮见。"
侯君基说罢来到院中,刚要上房,突然有人大吼一声,把侯君基拦住:"无量天尊!尔往哪里去?"
这一嗓子把侯君基吓得容颜更变,苏定方、苏海魂不附体。定睛看时,来人正是铁板道和他的几个弟子!
铁板道人是怎么来的?自从苏定方把侯君基押走后,铁板道就起了疑心,他向刘黑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刘黑闼也警觉起来。
就在苏定方与二子密议的时候,刘黑闼也正在与飞钵僧、铁板道商量对策。刘黑闼决定,让飞钵僧引兵一千在帅府周围巡逻;命大将于涛、于猛,引兵三千,加强城防;又命上将潘杰、杨任引兵两千守把王宫。为查明真相,铁板道自告奋勇,入帅府刺探。
这妖道带着四个弟子修真、修性、修善、修明,从西大墙潜入帅府,飞身上到配房,又从配房越上内议事厅。恰巧,正遇上苏定方往外送侯君基,铁板道顿时明白了一切,真是气冲两肋,忙跳下房来,摆宝剑把侯君基拦住。
苏定方一看,事情既然发生了意外的变化,也只有破釜沉舟了,他急忙擎剑在手,把侯君基拉在身后,指着铁板道说:"仙长,偷偷来到我的帅府,所为何故?"
铁板道冷笑了两声:"苏定方,最好问问你自己,你要干什么?"
苏定方喝道:"本帅干什么,你无权过问,我也无可奉告,请你赶快走开!"
"无量天尊!"铁板道嘿嘿冷笑说道,"苏定方,你私放敌将,卖主求荣,已犯下不赦之罪。贫道奉大王之命,特来拿你,尔还敢如此猖狂?"
侯君基实在忍不住了,跑过来对苏定方说:"大帅,别跟他磨牙了,夜长梦多,赶快动手。"
说罢晃鬼头刀直奔妖道,铁板道大喝一声:"尔乃贫道手下的败将,还敢比试吗?"
侯君基道:
"那是我一时疏忽大意,让你拣了个便宜,不信再比比看,你要把我赢了,我就把侯字倒着写!"
"好匹夫,看剑!"
侯君基用刀相迎,二人战在一处。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不能观战了,苏海拔剑在手战住修真;上将刘林战住修性;苏定方战住修善、修明,双方展开了生死搏斗。
这时,大街上也乱套了,人声鼎沸,到处是喊杀声。原来苏山外出调兵,把老苏家的嫡系部队调出教场,苏山领着他们正往帅府前进,迎面正遇上巡逻的飞钵和尚。
飞钵僧把人马摆开,拦住苏山的去路,高声问道:"苏少帅,你领着这么多人马,意欲何往?"
苏山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妙,只好硬着头皮说:"在下奉大帅之命,另有公干。"
飞钵僧道:"可有大王的手谕?"
苏山一听这话就火了:"我父身为元帅,统领大兵,用什么手谕!"
"阿弥陀佛!"飞钵僧怪眼乱翻,"少帅,实不相瞒,贫僧奉大王之命,在此查夜,不论任何人,没有大王的手谕,是不准擅自行动的。请你赶快让军队放下兵器,原地待命,你与贫僧去见大王。"
"呸!"苏山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发号施令,还不赶快给我滚开!"
飞钵僧大怒:"孽障,我看你是活腻味了,休走看钵!"
说罢催开座下梅花鹿,直取苏山。苏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把三尖两刃刀一晃,传下将令,众亲兵往上一冲,把飞钵僧困在垓心。飞钵僧带来的人马,也冲上来了,双方就在大街上展开了混战。有的军兵趁势把街两边的民房点燃,火势蔓延,越着越大。老百姓连哭带喊,四处逃命。一霎时,帅府大街变成了火龙,烈焰飞腾,金蛇乱窜,把天都照红了。
且说小白猿侯君基,奋力大战铁板道,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不由得心里焦急。他清楚地看到,眼前的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要说脱身倒不费劲,但又不能把苏家父子扔下不管。照这样下去,敌兵会越来越多,自己的人会越来越少,苏定方献城的计划就会失败。哎呀,可要了我的命了,这要会分身法有多好,要能给皇上送个信儿可就好了,小白猿越想越焦急,浑身上下热汗直流。
正在这时候,突然四外响起了炮声,"咚!咚!咚!"惊天动地。紧接着就听到街上有人喊:"不得了啦,唐军进城了--"
"不得了啦,唐军杀进城了!"
侯君基听了,眼睛一亮,心说,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听错了?与此同时,铁板老道也听见了。妖道一怔,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又放心不下,决定要看个虚实。于是他虚晃一招,飞身上房,手搭凉棚,往街心观瞧。
此刻,天已放亮,再加上熊熊的火光,看得十分真切。就见东城、北城都变成了战场。街上挤成了人,刘黑闼的军队好像决堤的洪水,"哗!""哗!"地往下退。再一看,大唐朝的旗号飘摆,旗下都是唐兵唐将,正往城内杀来。"无量天尊!"铁板道大吃一惊,他无心恋战,向弟子们喊了一声:"风紧--扯乎--"
这是绿林人惯用的术语,意思就是形势对咱不利,快退快跑。修真、修性、修善、修明也跳上大厅,跟着师父,一溜烟奔王宫去了。
说了半天,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呢?自从侯君基奉令走后,贞观天子一直放心不下。众将劝他休息,他也不听,就坐到御营里等候小白猿的回信,众将也只好奉陪。四更天都过了,侯君基还没回来,李世民可就坐不住了。他对军师说:"我那侯王兄一定是遇上麻烦了,必须派人营救。"
徐军师也感到事情不妙,立刻传令,叫全军做好攻城的准备。时近五更,探马禀报,城中发现火光,并有喊杀之声。徐军师就猜到这一切都与侯君基有关,马上吩咐出兵。程咬金在左,尉迟恭跨在右,李世民率领中军,大兵五万猛攻临夏。
尉迟恭跃马横矛,头一个冲过护城河,指挥军队登城,却遇上守军的顽强抵抗,上去多少,被打下来多少,尉迟恭火往上撞,从马上跳下来,摘盔卸甲,左手挽盾牌,右手提着金鞭,大吼道:
"不怕死的随我来!"
说罢他跳上云梯,"噌噌噌"爬了上去,众军兵见主将都不怕死,咱还怕什么,遂呼喊着冲了上去。尉迟恭跨上城头,把守军赶散,扯起大旗。大旗在晨风中"呼呼"作响,唐军见了,士气倍增,先后登上了城头。尉迟恭把东城门大开,大队人马一齐拥入。拂晓时,唐军把北城也占领了。
程咬金手举大斧,催开大肚子蝈蝈红,跑在最前面,还不住地喊:"刘黑闼,我的儿,我看你还有几天的活头?弟兄们,跟着我老程冲啊!"
"冲啊--"
"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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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二回 两路出击
且说程咬金和尉迟恭身先士卒,杀进临夏,顺利地攻占了东城和北城,老程一马当先冲到帅府大街,迎面正遇上飞钵僧。前文书说过,飞钵僧大战苏山,两军混战,死伤了多人,正在这时,唐军杀进城来。飞钵僧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不敢恋战,拨转梅花鹿来看个究竟。谁知,冤家路窄,正碰着程咬金。老程一见凶僧暗道不好,有心避开他,可又来不及了。程咬金把心一横,又拿出了唬劲儿:"哇呀呀呀!"飞钵僧想起受辱之仇,抡钵便砍。老程用大斧子往上一架,朗声说道:"凶僧住手,我有话说。"
飞钵僧道:"两国仇敌,有什么说的?"
老程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飞钵僧啊,飞钵僧,你小子也太没有人味儿了。说人话不办人事,吃人饭不屙人屎。"
"呸!姓程的因何出口伤人?"
老程道:"不是我嘴损,怪你太不是人了。几天前,我与侯君基把你抓住,按你的所作所为,何止千刀万剐。我家贞观天子,思上天好生之德,念你是个出家人,法外施仁,将你恩放,实指望你痛改前非,改邪归正。谁知,狗改不了吃屎,狼改变不了伤人,你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我问你,你还有什么脸面在人前张牙舞爪?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你长的是人心还是狼心?你懂不懂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
程咬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飞钵僧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老家伙恼羞成怒,"哇哇"怪叫道:"姓程的,少说废话,我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要你的性命!"
说罢催开梅花鹿,抡起飞钵跟老程玩命。程咬金哪是他的对手,几个照面就招架不住了,恰在这时,小白猿侯君基、苏定方、苏山、苏海领兵到了。侯君基当先开道,冲到飞钵僧面前:
"秃驴,你还想叫我再抓你一回吗?"
飞钵僧最怕的就是侯君基,又一看苏定方也反了,情知大势已去,忙说了声:"都怪贫僧无知,从现在起,洒家再不干预你两家的事情了。再见,再见。"
说罢催开梅花鹿,夺路逃命去了。侯君基也不追赶,忙跑过去与四哥相见。老程指着他身后的苏定方说:"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四哥呀,要没有苏大帅帮忙,不但你我兄弟见不着面,又何能这样顺利的兵进临夏?"
侯君基就把苏定方弃暗投明的经过讲了一遍。老程一皱眉:
"这个事情我可做不了主,等见着皇上再说吧。"
苏定方看出老程的心思,拱手道:"老干岁,过去的事情咱先别说,容苏某戴罪立功。"
老程道:"你要能帮着我们抓住刘黑闼,才能证明你是真心呢!"
"可以,咱们现在就走。"
于是苏定方、侯君基居中,老程领兵居左,尉迟恭领兵居右,三路大军,直扑王宫。
话分两头,再说刘黑闼,听见外面人喧马嘶,杀声震耳,吓得他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忽然铁板道人回来了,高呼道:"大王,大事不好了。苏定方背叛了咱们,唐军也杀进城来了。"
"啊!"
刘黑闼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拉着铁板道问:"仙长,你看应……应该怎么办?"
铁板道叹息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只好突围出走了。"
刘黑闼道:"难道……难道这临夏就这么丢了不成?"
铁板道冷笑道:"坏事就坏到苏定方身上了,他这一背叛,影响之大是难以估量的,况且唐军已杀进城中,凭我们的实力,是无论如何也扭转不了的。大王快些上马,逃命吧。"
刘黑闼仍在犹豫不决,忽然黄门官跑进大殿,启奏道:"大王千岁,不,不好了,苏定方引导唐军,杀奔王宫来了。"
"啊!"
刘黑闼再也沉不住气了,命人到内宫送信,赶快叫王后上车。霎时王宫大乱,嫔妃、宫女哭爹喊娘,到处乱窜。刘黑闼目睹此景,肝胆皆裂,但也无能为力,只好一咬牙走出大殿,从后门上马。这时王后也上了骡车,一大群妃嫔随车步行。铁板道也上了马,带着四个徒弟,保着刘黑闼奔西关而行。刚走到钟楼下面,就被唐军包围了。
"杀呀!别让刘黑闼跑了!"
"活捉刘黑闼呀!--"
为首的大将正是苏定方和侯君基。刘黑闼咬碎钢牙,用矛一指苏定方,高声骂道:"背主之徒,有何面目见孤?"
苏定方冷笑了几声说:"尔背天逆理,一意孤行;投靠外邦,卖国求荣;对忠臣猜嫉陷害,对百姓暴虐寡恩,天怒人怨,祸国殃民,实在是死有余辜,苏某要将尔正法以谢天下。"
刘黑闼气得浑身颤抖,问左右,"谁替孤把这背主之徒拿下?"
"天量无尊。"铁板道人高诵法号,"大王息怒,待贫道结果了他。"
铁板道人从背后取下大铁板,直奔苏定方冲去。苏定方也不示弱,摆开锯齿飞镰大砍刀把铁板道抵住。前文书咱们说过,铁板道的武艺比飞钵僧还凶猛,苏定方的武艺仅次于罗成,因此两个人一动手就打了个棋逢对手,上下不分。忽听四外一阵炮响,程咬金、尉迟恭全都杀到,把刘黑闼和铁板道人一伙困在核心。与此同时,侯君基带着苏山、苏海也杀到了。"呼啦"一声把铁板道包围起来。妖道见事不妙,赶快从皮囊中掏出小铁板五六块,"呼"一声奔众人打去。侯君基尝过这种暗器的苦头,高喊道:"快快闪开!"
众将急忙往两旁一闪。铁板道利用这个机会,飞马闯出重围,奔西门逃去。经过一场浴血奋战,这个妖道终于逃了性命。他的四个弟子,修真、修性、修善、修明都死在乱军之中。刘黑闼见大势已去,无可挽回,忙掣剑在手,自刎而亡。他的妃嫔也都死在乱刀之下。
尉迟恭传令,赶快扑灭城中大火,出榜安民,并派出专人查街巡逻,严禁士兵骚扰百姓,有敢私人民宅、伤损一草一木者,就地正法。经过一天的整冶,临夏完全恢复了平静。
次日早膳毕,程咬金、尉迟恭、侯君基迎接皇上和军师进城。李世民在众将的簇拥下,在王宫前下马,又在乐声中升坐大殿。尉迟恭向他奏明了收服临夏的经过;侯君基把苏定方父子如何弃暗投明的经过也讲了一遍。李世民马上降旨,宣苏定方父子上殿。
苏定方在脖子上挂着绳子,率领二子,提心吊胆地走进大殿,跪在龙书案前:
"罪臣苏定方、苏山、苏海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手捻须髯往下看着,半晌才说道:"苏定方,你可知罪?"
苏定方吓得心头一凉,赶紧往上叩头:"罪臣反对天朝,作恶多端,夜袭北平府,射死罗艺;在乱石沟又射死罗成;杀、伤天朝数千名官兵,实在是死有余辜。请陛下降旨发落,罪臣死而无怨。"
"唗!"徐军师把桌子一拍,厉声喝道:"苏定方,尔既知死有余辜,为什么还要归唐?分明是乘人之危,卖主投降,以求侥幸逃脱。似你这种无情寡义、奸狡成性的人,迟早必是一害。来呀,把他们父子推出去斩了!"
"遵令。"
刀斧手往上一拥,把苏家父子拖出大殿。苏山和苏海望着他爹,不住地摇头叹息,意思是说:怎么样我们说归唐不行吧,你偏要归唐,现在还有什么说的?
到了现在,苏定方一语皆无,闭着眼睛等死。徐懋功问李世民:"陛下,传旨开刀吧?"
李世民没言语,他思索了一会儿,吩咐左右:"把苏定方父子放回来。"
"遵旨。"
顷刻间,苏定方爷仨被推进大殿。李世民离开座位,亲自给他们父子解开绑绳,笑着说:"苏王兄,你们受惊了。"
苏定方又惊又喜,不住地叩头说:"罪臣罪该万死,蒙陛下如此恩待,何以相报。"说罢涕泪横流,双肩直抖。苏山、苏海也感动得泣不成声。
李世民道:"过去那是各为其主,两军争杀,势所必然。王兄深明大义,毅然归唐,使朕又多了一条膀臂。朕一定要重用你们父子,听朕加封。"
"是,臣遵旨。"
苏定方父子兴奋得手指发抖,热泪盈眶。李世民道:"朕加封苏定方为平西侯、忠义大将军之职;苏山为御前都护使;苏海为中军宣抚使。"
"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军师严肃地对苏定方说:"皇上法外施仁,对你破格重用,今后就看你的了。"
苏定方擦着眼泪说:"军师请你放心,我苏某也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必报主公知遇之恩,口不应心,必遭恶报!"
"但愿如此。"军师又对满营众将说,"从今以后,苏大将军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愿诸位同心同德,为国出力,不可计较个人恩怨,如有抗令不遵者,不论是谁,都以军法从事!"
"是,我等谨遵军师之命。"
李世民兴致勃勃,吩咐说:"传旨下去,全军祝贺。"
顷刻间,大殿内外,一片欢腾,军营里杯觥交错,到处是笑声。
在酒席宴前,李世民问苏定方:"王兄,依你看,下一步应该怎样进兵?"
苏定方欠身答道:"主上不耻下问,臣当以实言相奏。由临夏西征,共有五道关口,即白狼关、金锁关、金牛关、野马川、黄龙关。过了这五座关城便是突厥的国都木羊城了,据微臣所知,白狼关的主将名叫刘国祯,人送绰号紫面天下,此人两臂有千斤之力,有万夫不当之勇,马快枪急,非常剽悍,赤壁保康王赐他为'巴吐鲁'称号,'巴吐鲁'就是我们所说的英雄,刘国祯还有一子刘宝林,此人自幼受异人的传授,武艺超群,马上步下皆有独到的功夫,比他爹更加凶猛。白狼关地处两山之间,高崖之上,清一色用巨石砌就,一人把关,万夫难入。是我军的一大障碍。"
苏定方说到这,不往下说了,等候贞观天子的问话。李世民、徐懋功、尉迟恭、程咬金等人都注意地听着。李世民停杯在手,催促苏定方:
"说下去,说下去。"
"遵旨。"苏定方又接着说,"提到金锁关,就更难攻打了。那里的主将叫伍国龙,副将伍国虎,突厥人都称他们为龙虎二将。这两个人确有降龙伏虎之力,真像一把金锁,牢牢地把关城锁住,要想攻破,着实不易。再说金牛关,主将王天寿,胯下骑一头独角黄牛,掌中一对牛头镋,此人比牛的力气还大,手下有五百黄牛队,头顶尖刀,身披铁甲,攻杀战守最是厉害。我军应提前做好准备,以防措手不及。"
程咬金把筷了一摔,不耐烦地说:"苏定方,你也太能替他们吹了。叫你这么一说,这个仗就没法打了!"
徐军师道:"四弟言之差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敌军了解得越详细,咱们才有打胜仗的把握。"
"是啊。"贞观天子道:"自古轻敌者必败,只有掌握敌情,慎重对待,才可以取胜。苏王兄,你接着说,越详细越好。"
"是。"苏定方见皇上如此认真,讲的更有劲儿了,"野马川的关城,建在山巅之上,主将是突厥人,名叫海东珠,他是保康王的二驸马,阿塔公主的丈夫,此人善使三角弹弓,百发百中,有神射无敌之称。又善于谋略,奸狡异常。这五关当中,最难打的就数黄龙关了。这座关口的主将是保康王的干女儿吐鲁公主,此人称得上女中的魁首,巾帼英雄,善使一条特殊的兵器--五色描金幡。只要她把宝幡摇上几摇,不管多厉害的战将,也要落马被擒。到底是什么秘密,我也不清楚。吐鲁公主武艺又高,人样子又美,至今尚未许配人家,惹得那些王公亲贵,狼主、帮头无不垂涎三尺。吐鲁公主还有一位老师,绰号九尾蛇,武艺十分高明,此人最是狠毒,也最偏袒徒弟。她经常到黄龙关去看吐鲁公主。因此我军要攻打黄龙关时,对这个尼姑要多加防范。方才臣说过了,拿下这五道关口,就是突厥的心脏木羊城了……"
"报!"
突然,探马跑进大殿,把一份十万火急的公文,呈给徐军师。徐懋功看了一遍,又呈给李世民。贞观天子看罢,霍然站起,大叫道:"岂有此理,可恼!可恨!"
众将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面面相觑,顿时安静下来。程咬金忙问道:"万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说说,俺们也明白明白。"
李世民道:"突厥派大将扎克布,率兵三万,偷袭贺兰关,还声言要把贺兰踏为焦土,现今战斗异常激烈,唐万仁、唐万义派人前来告急。"
尉迟恭道:"贺兰关乃京都的北大门,贺兰一失,后果万难设想,臣请令去解危。"
徐军师道:"你是先锋官,还要在天子左右商讨大事,岂能离开?"
苏定方拱手道:"军师若能相信我,某愿领兵一行。"
徐军师看着皇上,意思是请他决定。李世民点点头说:"苏定方、侯君基听旨。"
"万岁,万万岁。"
二将躬身施礼。李世民道:"朕命苏定方为大将,指挥西线人马,见机行事!侯君基为总监军,与苏王兄共掌兵权,立刻就动身,支援贺兰,不得有误!"
"臣遵旨,万万岁。"
徐军师补充说:"给你们大兵两万,战将三十员,马三保、殷开山、刘洪基、段之贤、苏山、苏海随军同行。"
"谢军师。"
苏定方兴冲冲向众人辞别,回府准备去了。徐军师利用这个机会对侯君基说:"苏定方新降,有很多事情还不熟悉,你要认真帮他。更重要的是,要多多注意他的言行,你懂吗?"
侯君基笑着说:"皇上一派我当总监军,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相信,苏家父子是真心归唐,决不会有不轨的行为。"
"是啊。"徐军师说,"现在是这样,但人心难测,也不可不防啊。"
"是,小弟明白。"
侯君基说罢,也转身准备去了。当日黄昏,苏定方和侯君基统率大军,奔贺兰去了。
再说李世民,在临夏休兵五日,传下诏旨,起兵西进。可是,就在要出发的这天,李世民忽然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摔倒,众将大惊,忙把皇上扶进内宫,唤来御医给皇上诊脉。御医跪在御榻前,极认真地摸完脉,往上叩头说:"圣上万安。"
程咬金焦急地问:"什么万安万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医道:"皇上的龙体是平安无事的,只不过劳心过度,偶染风寒,休息几日,就会康复的。"
说罢他用心地开了个药方,经徐军师过了目,这才退了出去。
李世民虽然病倒在床上,仍惦记着西征的事,对徐军师说:
"朕没有什么病,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行军计划不变。"
徐军师奏道:"陛下安心静养,切不可急于求成。"
李世民焦急他说:"唉,早不病,晚不病,偏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尉迟恭奏道:"陛下安心养病,臣愿领兵先行。"
"对,对对,这叫两不耽误,我赞成!"
这是老程的声音。徐军师寻思了一会儿说:"这样也好,尉迟恭、程咬金听令。"
"在。"
徐军师说:"特命尉迟恭为正印先锋官,统率人马,攻打白狼关;程咬金为帮办军务兼前敌总监军之职,率兵三万,战将二十名,即刻兴兵,不得有误。"
"遵令!"
李世民把二将叫到床前说:"记住,这是一场凶杀恶战,切不可轻敌误事,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待朕病体痊愈,再战也不迟。"
老程把大肚子一腆说:"皇上,你就放心地养病吧。我老程敢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你就等着红旗报捷吧。"
老程说罢,一拉尉迟恭说:"走,大老黑,准备出发。"
二将向皇上和军师辞了行。在校场上点齐大兵,炮响三声,浩浩荡荡地起兵去了。
按下皇上在临夏养病不提。再说尉迟恭和老程,并马走在队伍的前面,尉迟恭双眉紧锁,一语皆无。老程看了他一眼,用马鞭捅了他一下说:"大老黑,你怎么不说话?心里琢磨什么呢?"
尉迟恭道:"我在想怎样对付刘国祯,如何打个漂亮仗,皇上一高兴,病就能好了。"
"嘿!原来你在想美事啊,你就把心放下好了,我老程不是自吹,我是个福将,只要有我在,管保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没有办不成的事。刘国祯算他娘的什么东西,还值得你这么费心神?"
老程一番话,把尉迟恭也说乐了,他点着大黑脑袋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书说简短,经过三日的急行军,这天来到了白狼关外,离城五里,扎下营寨。到了第二天,四鼓起床,五更造饭。旭日东升时,尉迟恭和程咬金点兵两千,出兵亮队。
老程立马在门旗之下,手端大斧,往对面观看,好座雄伟的白狼关!
但见:城墙厚又高,建在半山腰,城头布鹿角,城外挖沟壕。两边有战堡,当中是吊桥,左右两山峰,架着红衣炮,军旗随风摆,咚咚战鼓敲,守军如蚂蚁,各晃枪和刀,慢说人难走,雁过也拔毛!
程咬金看罢多时,才知道苏定方没有夸大。他对尉迟恭说:
"老黑,叫阵吧。"
尉迟恭点头,派叫阵官讨敌骂阵。
四名身强体壮、嗓门洪亮的叫阵官,催马来到山城下,扯开嗓子喊道:"呔!守关的敌军听着,赶快给刘国祯送个信儿,叫他快快出城受死!"
守城的敌军不敢怠慢,转身下城,报信儿去了。再说该关的主将刘国祯,早已得到临夏失陷的消息。他一面飞报狼主保康王,一面做好迎战的准备。帐前司马梁大宾说:"唐军一举攻克临夏,锐气正盛,将军应赶快催请救兵才是。"
刘国祯冷笑道:"唐军没什么了不起,若不是苏定方背叛了刘黑闼,李世民是进不了临夏的。兵法云,胜者必骄,骄者必败。正因为唐军大胜,官兵必骄,本帅正要利用这个机会,出其不意,给他点颜色看看。"
众将不敢多言,悄然而退。这天,刘国祯正在帅堂议事,忽然,守城的军兵前来禀报:"唐将尉迟恭、程咬金发兵来了,正在关前骂阵,请大帅定夺。"
"再探!"
"是。"
军兵转身退下。刘国祯立刻站起身来传令道:"梁大宾在城中坐镇,余者皆随本帅亮队!"
他提带撩袍出了帅府,跳上火龙驹,操起丈八蛇矛枪,点兵三千,杀下关来。
出关后,他把长矛一摆,列开旗门,扎住阵脚。刘国祯立马横矛往对面观看。但见,唐军的军容十分整齐,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正中央绣旗高挑,旗下闪出十几位大将,为首的有两匹马,一黑、一红,马上端坐两员大将,一黑一蓝,都身高过丈,膀奓腰圆。刘国祯用矛一指,高声喝道:"南蛮子,何故犯我疆界?"
老程和尉迟恭往对面一看,暗中吃惊,就见刘国祯人高马大,相貌狰狞,头顶镔铁盔,身披镔铁甲,外罩绿罗袍,压骑火龙驹,手端丈八蛇矛,二目放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程咬金问尉迟恭:"老黑,咱俩谁过去?"
尉迟恭道:"你过去吧,某给你观敌助战。"
老程一听,吓得一缩脖子,心说,大老黑也学坏了,我岂能上你的当,遂答道:"你是正印先锋,我是帮办,哪有主次不分的道理,还是你过去合适。"
尉迟恭瞪了老程一眼:"好好好,看我的。"
说罢双脚一点飞虎镫,催开青骢马,舞动蛇矛枪,才要大战刘国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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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三回 父子对垒
皂袍大将尉迟恭,让老程观敌瞭阵,他催开青骢马,直奔刘国祯。二人马打对头,尉迟恭用矛一指,高声喝道:"呔!尔是何人?报名再战!"
刘国祯答道:"某在狼主驾前称臣,官拜总兵官,特赐'巴吐鲁',紫面天王刘国祯是也!黑贼为谁?"
尉迟恭朗声答道:"某乃山西朔州人氏,姓尉迟,名恭,字敬德,官居熬国公之职!"
刘国祯冷笑了一声:"我说是谁?原来是打铁出身的蠢货,还不过来送死!"
尉迟恭大怒,抖动长矛,分心便刺。刘国祯也挺矛相迎。"嘡啷"一声,把尉迟恭的长矛拨开,顺手便刺,尉迟恭一闪身把长矛躲过。两员大将,两条长矛战在一处。尉迟恭乃中原名将,刘国祯是塞外的英豪,一个像天王降世,一个似太岁临敌,各施绝艺,互不相让,好一场凶杀恶战!尉迟恭边打边思索:怪不得苏定方说他厉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看样子还真赢不了他。又一想,自己在皇上面前说下大话,如若不胜,有何面目见人?他忽然心生一计。对!我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想罢假意不敌,矛招散乱。刘国祯大喜,抖擞精神,加紧进攻。尉迟恭虚晃一招,拨马便走,不住地喊:"刘贼,果然厉害,俺不是你的对手,败阵走也。"
刘国祯喝道:"黑贼,你走不了啦,快把狗命留下。"
他双脚点镫,催开火龙驹,一溜烟就追下来了。说时迟,那时快,眨眼追到尉迟恭背后,手起一矛,恶狠狠奔尉迟恭后心刺去。
再说皂袍将,人往前边败,耳往后边听,他故意把马的速度放慢,让刘国祯赶上来。忽听背后恶风不善,就知道兵器到了。他突然一踹马镫,左脚往外滑,右膝一碰马的前胛膀,青骢马明白主人的用意,突然转了个大圈,刘国祯这一矛就刺空了,由于他用力过猛,收招不住,身子往前一倾。就在这一刹那,尉迟恭把大枪交到左手,从虎皮套中抽出十八节紫金鞭,"呼"一声奔刘国祯后脑砸下。刘国祯知道上了当,可是再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使了个缩颈藏头,把后背交给尉迟恭了。耳轮中就听见"啪嚓"一声,把护背旗的旗囊拍裂,甲叶子散乱,把刘国祯打得真魂出窍,两眼发黑,五脏如油烹水煮一般,"哇"一口鲜血就吐出来了。但他不愧是一员大将,忍痛负伤,始终没从马上掉下去,一溜烟败回白狼关去了。
尉迟恭大获全胜,也收兵回营去了。
且说刘国祯勉强回到帅府,亲兵把他从马上扶下来,搀进大厅,众将齐来问候。刘国祯道:"尉迟恭那黑贼甚是厉害,若不是本帅身披重甲,早已骨断筋折了。"
众将道:"那黑贼只不过钻了个空子,占了点儿便宜罢了,论真本事岂是大帅的对手?"
这时军医赶快给刘国祯服了止血丹,敷了止疼药,刘国祯痛苦难当,不住地龇牙咧嘴。众将相顾无言,轻轻地唉声叹气。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门一开,走进一位小将军。来者非别,他就是刘国祯之子刘宝林。他紧走几步,躬身施礼道:"爹爹出战回来了?"
刘国祯强打精神说:"回来了,回来了。"
刘宝林见爹爹五官移位,气色相当难看,便惊问道:"爹爹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伤了不成?"
刘国祯口打唉声:"儿呀,方才为父出兵亮队,实指望打个胜仗,谁知大败而归,背上还挨了一鞭,实在痛煞人也。"
宝林问:"不知爹爹与谁动手?谁把您打成这样?"
刘国祯说:"为父出阵,正遇上大唐名将尉迟恭,这个匹夫甚是厉害,他利用败中取胜之法,打了为父一鞭,若不是为父逃得快当,咱们父子就难得见面了。"
宝林闻听,直气得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大叫道:"儿誓杀此贼,给爹爹报仇雪恨!"说罢转身就走。
"回来!"刘国祯急制止道,"我儿不可轻敌,那尉迟恭厉害得很,连为父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你?我刘家就是你这一个骨肉,全靠你传宗接代,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把为父疼死。"
刘宝林躬身答道:"爹爹休长尉迟恭的锐气,灭自家的威风。也不是儿说句大话,胜尉迟恭如探囊取物。"
刘国祯不悦道:"汝小小年纪,如何这般自负,你可知骄者必败吗?"
宝林道:"爹爹息怒,儿怎敢目中无人,我确实有把握胜他。"
刘国祯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问:"怎见得?你有什么把握?"
宝林道:"爹爹忘了九月初九的事了?"
刘国祯猛然想起,哈哈笑道:"记得,记得。"
九月初九是怎么回事?原来九月重阳,刘宝林从昆仑山学艺归来,刘国祯在花园设酒给儿子接风。席前,刘国祯问起学艺的经过,宝林滔滔不绝讲了一遍,刘国祯大喜,要与儿子比比武艺,宝林不敢,刘国祯不悦道:"比武就好比是在战场上,咱就好比是两国的仇敌,将来你也要领兵为将,不敢下手怎么能行?"
宝林无奈,使出了真本领。结果刘国祯连败三阵。马上、步下、弓箭都不如宝林。刘国祯大喜说:"长江水后浪催前浪,尘世上新人换旧人,我老了,今后就靠儿子了……"
宝林今天又提到这件事,刘国祯无言可对,答应明日叫宝林出战。
刘宝林喜不自胜,连蹦带跳地奔内宅去了。到了第二天,刘国祯勉强升坐帅厅,众将到齐,听候差派。宝林来得比别人更早,只见他盔甲全身,显得格外英俊。刘国祯道:"宝林听令!"
"儿在。"
"为父给你一支将令,三千人马,去大战唐军,务必谨慎小心。"
"儿遵令。"
刘宝林接令在手,在辕门外上了坐骑,背后背鞭,手提长枪,炮响三声,杀出关去。刘国祯放心不下,亲自到城头上给儿子观敌市阵,还准备好了应急的措施。
再说刘宝林,把大枪一摆,列开旗门,命叫阵官讨敌骂阵,指名点姓叫尉迟恭出营受死。唐营的探马不敢怠慢,跑进中军大帐禀报:"白狼关有位年轻的小将出阵,口口声声叫尉迟将军出战!"
尉迟恭昨日胜了一阵,乐得连觉都没睡好,为什么?他有一年多没这么痛快了,有罗成在头上压着,始终难得露脸,打了几仗,也都不见成效,唯独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他自然是高兴了。早饭毕,他正与老程商议军情,忽然探马进营禀报。尉迟恭大怒:
"刘国祯不敢与我交战,却使出一个小鬼,分明是蔑视某家,待某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老程道:"老黑,且莫小瞧年轻人,别忘了,英雄出少年哪,待我与你观阵。"
二人站起身形,在营外上马,点兵两千,来到阵前,尉迟恭和老程并马在门旗下,往对面观看。
但见:认标旗,左右分,正中有位小将军,十七八,正青春,英俊飒爽有精神,虎头盔,张口吞,斗大红缨飘顶门,身上披,甲龙麟,重重叠叠护住身,水獭尾,凤凰裙,狮蛮宝带饰黄金,白龙马,起风云,杂毛没有一半根,点钢枪,亮如银,寒光闪闪惊鬼神,背后背,鞭一根,鞭分九节镀紫金,黑脸蛋,大如盆,狮鼻阔口双耳轮,天生一对蛤蟆眼,好像金刚降凡尘!
程咬金看罢,暗中叫绝,没想到刘国祯还有这么个好儿子。尉迟恭也连声喝彩,爱慕不已。老程一捅尉迟恭,笑着说:
"我说老黑,这孩子投生错了,要说他是你的儿子还差不多。你仔细看看,他那鼻子眼睛、五官相貌就好像从你脸上扒下来似的,尤其他那黑劲,更像你了。"
"嗯,是有点像我,不过,他娘的种不对。"
说罢"哈哈"大笑。老程一高兴,腆着肚子说:"老黑,你先歇歇,待我去逗逗这个娃娃。"
老程说罢,双脚一点镫。"嘚嘚嘚嘚"蝈蝈红冲到刘宝林马前。
"吁--!"他把马带住,平端大斧,笑呵呵地问道:"小黑小子,你叫什么名啊?"
刘宝林抬头一看,对面来个蓝大胖子,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绽脸硃眉,盔甲全身,遂答道:"某乃白狼关总兵刘国祯之子,少帅刘宝林是也!你是什么人?"
老程把大肚子一腆,"哈哈"大笑:"小毛孩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我老人家也不认识,你在马上坐稳当了,听我道来。某乃山东兖州府东颚县的人氏,在贞观天子李世民驾前称臣,官拜鲁国公之职,绰号人称天下第一的英雄程咬金,你程爷爷是也。"
刘宝林冷笑道:"闹了半天,你就是出了名的大草包程咬金哪,别看小爷我不认识你,对你的名字早有耳闻。听说你是个地痞出身,抢吃抢喝,输打赢要,专门欺负老实人,踢寡妇门,挖绝户坟,背死狗,卖私盐,打闷棍,套白狼,是东颚县的一害。后因摊了人命官司,被判成死罪,押进大牢。也是该着你命不当绝,隋文帝杨坚驾崩,隋炀帝即位,大赦天下,才把你的罪赦了。你仍不改悔,照旧胡行,勾串江洋大盗尤俊达,六月二十三,在长叶林小孤山劫了皇纲,后来你又到山东济南府与秦琼、徐懋功、单雄信等结为好友,背叛大隋,举兵造反。我还听说你曾经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探地穴,得大旗,当了三年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之后被人家赶下宝座,又投靠了大唐。仗着你有点社会经验,善于见风使舵,才骗取了李世民的信任,尽管一个大字不识,狗屁不是,居然爬上了鲁国公的高位,岂不把天下的能人气死!类似你这种蠢货,就应该找个背人的地方偷着去乐。孰知,你竟到处乱窜,阵阵出头,真是无耻到了顶点。姓程的,你赶快给我滚回去,你这种人不配与小爷交手!"
"哎呀!"
自从老程领兵以来,还没有人这样挖苦过他,虽然他脸憨皮厚,也有点受不住了。老程把大蓝脑袋一扑棱,"哇哇"暴叫: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就凭你胎毛未退,乳臭未干,屙屎刚懂得擦屁股的小娃子,竟敢说三道四,信口雌黄,真是可恶之极,若不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你也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休走,看斧子!"
刘宝林冷笑道:"怎么,破门帘子--挂不住了?你就是急,我也不跟你打,因为我说过了,你不配跟我动手。"
老程哪里肯听,"唰!"一斧子奔刘宝林劈了过去。刘宝林把马一拨,将斧子躲过,老程更急了,"唰唰唰"又是几斧子。刘宝林一见火往上撞,高声喝道:"姓程的,我看你这是给脸不要脸,你再敢动手,小爷可要你的老命!"
老程不听这套,又是一斧子。刘宝林大怒,用枪往里一架:
"开!""嘡啷"一声把斧子就崩出去了,紧接着把大枪抖开,"啪啪啪"下了绝情。今天老程一生气,把三斧子半也忘了,光剩下胡抡了,累得他通身是汗,手忙脚乱,扯开嗓子他就喊开了:"我说大老黑,你小子损透了,还不快点救驾等待何时?"
其实,尉迟恭也真有点冒坏,有意不过来,叫老程受点苦。后来他一看,老程真顶不住了,这才催开青骢马,抖动蛇予枪,冲了过去:
"程老千岁,不必担忧,某家来也!"
刘宝林恐怕有失,忙舍了程咬金,把尉迟恭迎住。老程如释重负,一拨马回归本阵,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再说尉迟恭抖矛便刺,被刘宝林用枪架住:"呔!来将何人?"
"小娃娃,某就是皂袍大将尉迟恭。"
"噢!你就是尉迟恭啊?"
刘宝林想到父亲被打之仇,不由得圆睁虎目,咬紧钢牙,厉声吼道:"尉迟恭你拿命来,小爷誓报一鞭之仇。着!"
抖枪便刺,尉迟恭接架相还,与刘宝林战在一处。
这时,老程也歇过来了,瞪着眼往阵上看着,他一看刘宝林果然厉害,比刘国祯还高出一筹,就好像一头刚下山的小老虎,枪急马快,凶猛异常。一眨眼,三十多个回合过去了,尚未分出胜负。刘宝林暗自焦急:我父和全城文武俱在城上观战,我又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若不能战败尉迟恭,有何面目回城交令?哎,有了,我何不用宝鞭赢他?刘宝林想罢,舞动大枪,加紧进攻,正好二马一错镫,刘宝林把大枪交到左手,探右臂抽出紫金鞭,使了个反背藏花,"呜"一鞭奔尉迟恭后背便打。耳轮中就听见"嘡啷啷"一声,火星迸溅。为什么?原来尉迟恭也想用鞭胜刘宝林,利用战马错镫的机会,反手一鞭,正好两条鞭碰到一处。刘宝林和尉迟恭都是一愣,各自擎鞭在手,盯着对方。刘宝林喝道:
"姓尉迟的,有种的不用大枪,光用鞭斗,怎么样?你敢不敢?"
"娃娃,俺岂能惧你?来来,就用鞭斗!"
说着一抬腿挂上长矛,刘宝林也把大枪挂好,两个人各抡金鞭杀在一处。二将这一更换兵器,很快就分出胜负来了,原因是尉迟恭没有刘宝林的力气大,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刘宝林越战越勇,趁尉迟恭手忙脚乱之际,突然使了个左右插花。尉迟恭一个没注意,被人家的金鞭正扫到左肩头上。"啪!"把他疼得一咬牙,差一点摔落马下,只好败阵而走。
刘宝林不舍,催马摇鞭在后边赶来。程咬金急忙命弓手开弓放箭,把尉迟恭救回本队,一窝风败回大营去了。
刘宝林本想乘势攻破唐营,刘国祯怕他中了埋伏,忙命军兵鸣金,刘宝林听见锣声,不敢抗令,也率兵回城去了。他在帅府外下了马,径直来到厅上向刘国祯交令。刘国祯乐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笑着说:"我儿立了大功,也给爹爹出了气,真是可喜可贺,为父一定上报狼主,替你加官请职。"
宝林道:"是儿一时大意,竟没把那黑鬼打死,可恼可恨。"
刘国祯道:"你这是头一次出阵,就能打伤大唐名将,已经很不错了,赶快下去休息去吧。"
刘宝林答应一声,一转身退出帅厅,奔内宅去了。内宅距帅厅约有半里之遥,是宝林生母、梅氏夫人居住的地方,现在城中很多人都知道,刘国祯与夫人不和,老夫妻已分居多年,刘国祯从来也不到内宅去,夫人也不到前厅去,为这件事刘宝林非常苦恼,但劝又劝不了,只好暗中叹息。刘宝林每日三次向母亲问安,今天因为开仗的缘故,早上和中午都没到内宅来。此刻,他迈步走进母亲的寝室,恰好梅氏夫人在堂上闲坐,丫鬟婆子围在两旁。刘宝林紧走两步,来到母亲面前,躬身道:"母亲在上,儿宝林给您问安了。"
梅氏一把拉起宝林:"我儿免礼,快起来,娘要问话。"
"是。"
宝林站起来,垂手站在母亲身边,梅氏夫人望着儿子,十分关切地问道:"一天了,也没见到你的面儿,真叫为娘放心不下,你到哪里去了?"
宝林非常得意地说:"回母亲的话,儿奉命出兵打仗去了。"
"啊!"梅氏吓了一跳,忙问道:"但不知,你与谁开兵打仗?"
宝林道:"娘深居内宅,一心拜佛,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眼下大唐发来人马,要攻打咱的白狼关。昨日,我父领兵出城抵御唐兵,却打了个败仗,他老人家还被唐将打得抱鞍吐血。儿一怒之下,讨令出战。结果鏖战了一天,大败唐军,奏凯而回。儿怕母亲惦念着我,特来禀母亲知道。"
梅氏吃惊地盯着儿子问:"你战的唐将是谁?"
宝林道:"提起此人,大有名气,官居熬国公之职,绰号皂袍大将,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
"他叫什么?"梅氏睁大了眼睛。
宝林赶快说:"他叫尉迟恭、尉迟敬德。"
梅氏又问道:"我儿可知他是哪里人氏?"
"他和咱们一样,也是山西朔州人,可能是马邑县吧,儿记不清了。"
梅氏又问:"此人有多大年纪?"
宝林笑道:"娘,您问得太细了,儿怎知他多大年纪,看样子四十六七、五十来岁吧。"
梅氏低头不语,停了片刻又问道:"宝林,你和尉迟恭可交了手?"
宝林笑着说:"娘,您怎么还没听清楚,儿主要战的就是他呀!"
"胜负如何?快快讲来,"
宝林道:"尉迟恭人高马大,臂力过人,别看年近五旬,精力充沛,马快枪急,不愧是大唐的名将。儿与他大战三十多个回合,未分输赢,万般无奈,儿想用金鞭胜他。谁知,他也有把紫金鞭,因此我二人又用金鞭大战了多时,仍然不分上下。"
刘宝林见母亲非常注意地听着,讲得更起劲儿了:"后来,儿急中生智,先使了个盖顶三鞭,左右插花,把尉迟恭逼得手忙脚乱。儿利用这个机会,对准他的脑袋'啪'就是一鞭!"
"啊!"梅氏夫人惊叫了一声,身子一晃,几乎摔倒,被宝林用手扶住:"娘,您这是怎么了?"
丫鬟、婆子也慌了手脚,乱作一团,梅氏夫人晃晃头,颤声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这……"
宝林吓得不敢往下说了。梅氏急了,一再催促说:"你倒是往下说呀!"
"是,是这样的,儿本想打他个脑浆迸裂,却被尉迟恭躲过去了。这一鞭正打在他的肩头上。结果,到嘴的肉,又被他逃掉了。"
梅氏夫人听罢,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闭目摇头,不住地叹息。
宝林摇晃着母亲的肩头问:"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待儿去唤郎中。"
"不必了,娘心里烦乱,休息片刻就会好的,你到下面去吧。"
夫人说罢,晃晃悠悠站起身形,在丫鬟的服侍下,回奔内室去了。
宝林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中七上八下,好不是滋味。万般无奈,耷拉着脑袋,回到自己房中。往床上一躺,唉声叹气。他不住地回忆着刚才的情景,母亲是很少过问军前事的,她这次却为何如此热衷?她对尉迟恭问得为何这样详细?特别是当自己讲到打了尉迟恭一鞭的时候,她的脸色都变了,这是为什么?按理说,我是第一次出征,又打了大胜仗,母亲应该替我高兴才对,为什么她却闷闷不乐,满面忧伤?难道说其中有什么隐情?
刘宝林疑团重重,百思不解,心里堵个疙瘩。掌灯以后,他惦记母亲,难以入睡,身穿便装,来到母亲的寝室,轻轻地叩了两下门。一个丫鬟把门开开,宝林问:"我娘好些了吗?"
丫鬟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没有,夫人一直都在哭泣,连晚饭都没用。"
宝林紧锁双眉,径直来到母亲床边,见娘脸朝着里躺着,似乎还在垂泪。宝林弯下腰,轻轻地问:"娘啊,您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儿子惹您生气了不成?您骂也骂得,打也打得,何苦自己难为自己?"
夫人不答,把宝林急得都要哭了,"咕咚"一声,跪在床边,哀求道:"娘啊,您再要是不说话,儿就跪死在您的面前。"
说罢珠泪横流。俗语说,慈母严父,做娘的心毕竟是软的。夫人把眼泪擦擦,坐起身来,望着儿子说:"宝林,你想不想知道娘为何哭泣?"
"当然,当然想知道。"
"好,我再问你,你相信不相信娘的话?"
宝林道:"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娘用心血把儿拉扯成人的,儿怎能不相信您的话。"
"嗯。"夫人点点头,一摆手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屋中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宝林的心更紧张了,忙催促母亲:"娘,您有话快说吧,都要把儿憋死了!"
梅氏夫人长叹一声,这才要说出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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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二十四回 对鞭认父
小将军刘宝林跪在床边,追问母亲伤心的原因。梅氏夫人叫儿子站起来,叫他看看门外有人偷听没有。宝林会意,轻轻拉开房门,往四外看了看。但见,夜深人静,万籁无声,宝林又到廊檐下查看了一遍,见确实无人,这才回到房中,将门闩好。
"娘啊,什么人也没有,您就放心地说吧。"
梅氏把儿子拉到自己身边,未曾说话,珠泪横流:"儿呀,你不是刘国祯的儿子。"
"什么!"
宝林大吃一惊,真好像冷水泼头一般:"那,那我爹是谁?"
"你爹就是唐营的大将尉迟恭!"
"不!这不可能!"
宝林霍然站起,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梅氏夫人不慌不忙,便把经过讲了一遍。宝林听了,目瞪口呆,如呆如痴,真好像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翻船,油烹肺腑,箭穿五脏,身子一晃,栽倒在床上了。
原来尉迟恭和梅氏都是山西朔州马邑县人。尉迟恭自幼家贫,父母双亡,浪迹天涯,成人后学会了打铁的手艺。
梅氏的父亲也是个铁匠,便把女儿许配给了尉迟恭。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同心同德,夫唱妇随。尉迟恭白天打铁,晚上练武,学了一身好武艺。后来,他认识一个出家人,名叫紫阳道人。老道赠给尉迟恭铁羊一只,尉迟恭便把铁羊熔化,打造了两把钢鞭,外皮儿镀了金水,鞭把上还镌了字,一把鞭上镌的是尉迟二字,另一把鞭上镌的是宝林二字。夫人问,这是何意?尉迟恭说,我希望你给我养个大胖小子,名字就叫尉迟宝林如何?梅氏笑道:"孩子还没有影呢,是男是女还不知道,你倒先把名字起好了。"
尉迟恭笑道:"早准备点还不好?"三年后,梅氏果然身怀有孕了,尉迟恭高兴得成天笑。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战火烧到了马邑县。铁匠炉倒闭了,生活来源断绝了,尉迟恭无奈,毅然要去投军。在临别的那天晚上,尉迟恭把镌有宝林二字的那条鞭留给夫人说:"我走之后,你若生个女孩就不用提了,若生个男孩儿,就叫尉迟宝林。倘若你我夫妻音信断绝,待孩子长大后,拿金鞭前去找我。"梅氏哭泣着点点头。第二天,尉迟恭走了。先到唐营投军,后因受建成、元吉所害,不得已又投靠了定襄王刘伍舟。之后,打三鞭,换二锏,又再次归唐,被李世民封为大将。尉迟恭有了安身之所,这才派人到家乡去接梅氏。哪知,他的家乡早变成了一片废墟,连个人影都没有了。据说尉迟恭走后不久,这就来了土匪,烧杀抢掠,本地百姓无一人幸存。尉迟恭听信儿后,放声大哭,难过了很长时间,以为梅氏惨死在乱军之中了,所以后来才又娶了黑、白二位夫人。其实,梅氏并没有死,为什么?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姿色,被土匪抓去,交给了头领。这个头领就是刘国祯。他见梅氏年轻貌美,力逼成亲,梅氏本想以身殉节,但想到腹中尚有孩儿,乃是尉迟恭的骨血,为了孩子,梅氏只好忍辱偷生。不过,她要求刘国祯:一、待娃儿生下来再完婚。二、对待孩子不准虐待。三、不准对孩子说知真情。刘国祯样样都答应了,梅氏才成了压寨夫人。
后来刘国祯投靠了赤壁保康王,被封为白狼关的总兵官,梅氏也就成了总兵夫人。刘国祯光知道梅氏有过丈夫,是个铁匠,也没问姓氏名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梅氏生了个男孩,故起名叫宝林。刘国祯没有三房四妾,也没有孩子,所以对待宝林非常喜爱,不知内情的,都认为宝林是他的亲儿子。梅氏夫人爱护宝林像爱护眼珠似的,一天天把他拉扯成人,惟恐泄漏机密,引出杀身之祸。夫人一直把真情埋在心底,从没向儿子透露半句,她只有一个希望:盼着尉迟恭平安,让他父子早日团聚。无巧不成书,梅氏夫人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当她确信尉迟恭真打到白狼关来了,知道全家团聚的机会已经具备,这才向宝林道出了真情。毫无疑问,这个意外对宝林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他"哎哟"一声,昏倒在床上。
这可吓坏了梅氏夫人,急忙把儿子抱在怀里,又捏人中,又对嘴呼气,好半天宝林才缓过这口气来,抱住可怜的母亲放声痛哭,娘两个哭得像泪人一般。到了现在,宝林仍不相信这是真的,向母亲又询问了各种细节,梅氏说:
"此事千真万确,你就不用怀疑了。方才娘说过,你爹打造了金鞭两把,你使用的镌有宝林二字。为娘爱它如命,一直保留到今天,拿它作为你父子相认的信物。你父手中的鞭上镌有尉迟二字,两把鞭对在一处,若分毫不差,他就是你父亲尉迟恭无疑了。"
宝林擦干眼泪,手指着前厅骂道:"刘国祯!蠢贼,尔竟敢霸占我的母亲,害得我一家骨肉失散,此仇不共戴天,某岂能容你!"说罢往外就走,被梅氏一把拉住:"我儿哪里去?"
"去杀刘贼,为母亲出气。"
梅氏忙劝道:"我儿不可鲁莽。你想,这白狼关中,都是他的人马,你孤身一人,岂能报仇雪恨?"
宝林咬牙道:"难道就这么善罢甘休了不成?"
梅氏道:"当然不是。娘给你出个主意,明日你还讨令出战,指名点姓叫尉迟恭出阵,你想个办法,把他引到无人之处,盘问真情,他说的如果与为娘说的一样,再把鞭对上,这件事就算完全落实了。之后,你与你父约定,里应外合,大破白狼关,待唐军进了城,你再报仇岂不就稳妥了。"
"对,对。"
宝林连声称好,梅氏又嘱咐儿子说:"在大事未成之前,你要一如常态,不可让人看出破绽,切记,切记。"
"儿知道。"
宝林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闲话,这才告辞出来,回到自己房中。他从墙上摘下鞭囊,抽出紫金鞭不住地打量,果见鞭把上镌着宝林二字。宝林用手摸抚着鞭身,二目之中又滚下热泪,万没料到,和自己动手的尉迟恭,原来就是亲爹爹。幸好没把他打死,倘若将他打死,后果更不堪想象了。
书说简短,宝林这一夜没能安寝,说梦话,做恶梦,又哭又喊,简直像害了一场大病。
次日,他早早地就起床了,梳洗已毕,径直来到前厅。这时,刘国祯正在厅上端坐,与几个亲信谈论军情。宝林一见刘国祯,不由得火攻顶梁,恨不能一鞭把他砸成肉泥。但他终于克制住了,假意带笑,给刘国祯问了早安。刘国祯见宝林眼泡浮肿,二目发红,气色发暗,不由得就是一愣:"儿呀,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没有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来呀,快唤郎中。"
宝林道:"爹爹放心,儿没有病,就是没睡好。"
"噢,为什么?"
宝林道:"儿昨天是头一次出战,又打了胜仗,故此高兴得睡不着了。"
"哈哈哈哈。"刘国祯笑道,"是啊,这不奇怪,为父当年也是这样。记得我第一次杀人时,足足有三个晚上没有睡好,动不动就被恶梦惊醒,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宝林见瞒过了仇人,这才把心放下,拱手道:"儿斗胆再向爹爹讨令,出城战唐军。"刘国祯道:"你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就罢兵息战吧。"
"无妨,爹爹不是常说,兵贵乎神速,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嘛!趁我军新胜,士气正旺之机,何不一鼓作气,大破唐营!"
"说的好,有志气!"
刘国祯大喜,马上传令,让宝林带领三千人马出战,他率阖城文武,给宝林观敌瞭阵。
再说宝林,披挂整齐,在辕门外操枪上马,背着紫金鞭,三声炮响,杀出白狼关。宝林命军兵一字摆开,讨敌骂阵,指名点姓,叫尉迟恭阵前受死。
再说尉迟恭,昨日败阵回营,赶快把军医找来,调治鞭伤,经过检查,光是皮肉受伤,并未伤筋动骨。尉迟恭又羞又恼,发誓要报一鞭之仇。程咬金劝道:"刘宝林年轻有为,武艺高强,你不是他的对手,干脆派人向皇上搬兵求援吧。"
尉迟恭摇头道:"且莫性急。"
第二天,早膳毕,尉迟恭和程咬金正在商量破敌之计,忽见探马跑进大帐:
"报--启禀二位国公,敌将刘宝林讨敌骂阵,口口声声叫尉迟将军出阵。"
"娘的!"
尉迟恭大怒,喝令军兵抬矛鞴马,他背着紫金鞭,带兵两千,来到阵前,老程仍然给他观敌瞭阵。尉迟恭见了宝林,怒不可遏,用矛一指,厉声喝道:"娃娃,昨日是某偶然失神,被尔捡了点便宜,你再要把我战败,才是英雄好汉!"
宝林望着尉迟恭,心里一阵难过,暗中叫道:爹爹呀,爹爹,您怎能想到,我就是您的亲生骨肉?说来也怪,血缘关系高于一切,当宝林知道尉迟恭就是他父亲时,从心里就感到亲近得不得了。他真想一头扎到爹爹怀里,好好地亲热亲热,然而眼下却做不到。宝林尽量克制着,假意发怒道:"尉迟恭,既然你不服我,咱们就再战一次,休走,拿命来。"
宝林说罢抖抢便刺。尉迟恭用矛往外一架,接着一翻腕子,奔宝林前心便点,宝林在马上一闪身,将矛躲过,抽招换式与尉迟恭战在一处。要论枪法,两个人不差上下,斗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败。宝林"唰"一声掣鞭在手,尉迟恭不敢怠慢,也把紫金鞭取出,以鞭替矛,打得更激烈了,宝林见爹爹如此凶猛,非常高兴,斗了十几个回合,他假意不敌,拨马败走,尉迟恭不舍,摇鞭追来。宝林不回本队,奔东北方向跑去,一直钻进深山密林之中,看看此处离军阵已远,这才把马停住,时间不大,尉迟恭就追到了,不容分说,抡鞭就打。
"慢着。"宝林一面躲一面说,"请将军先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尉迟恭一瞪眼:"两国仇敌,有何话讲?"
宝林不慌不忙地从马上下来,把金鞭放到地上,躬身说道:
"敢问将军,您到底是哪里的人氏?"
尉迟恭疑惑不解,仍然持鞭严阵以待。宝林又说道:"小将决无歹意,请将军放心好了。"
尉迟恭往四外看了又看,见果然没有埋伏,这才把心放下,朗声问道:"娃娃,你问这些有什么用?"
宝林道:"当然有用,难道这点事您还不敢说吗?"
尉迟恭见他说得至诚,遂答道:"某自幼生在山西朔州马邑县。因家中贫寒,浪迹天涯,后来学会铁匠手艺,靠打铁为生。"
宝林一听有门儿,又问道:"请问老将军,您的原配夫人是谁?可给您生下一男半女?"
尉迟恭吃惊地望着宝林,猜不透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触动心事,伤感万分,好半天才答道:"我的原配夫人姓梅,名叫梅凤枝,我们成婚刚刚三年就遇上了战事,为生活所迫,我们分手了。临别时,梅氏已经身怀有孕,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宝林又问:"您没给她留下什么当纪念吗?"
"我给她留下金鞭一只。"
宝林急切地追问:"鞭上可镌了什么名字?"
尉迟恭听了惊讶万分,遂答道:"上面镌有宝林二字。"
宝林又进一步问:"您对夫人是怎样交待的?"
尉迟恭含着泪说:"若生下女孩,另外起个名字;若生个男孩,就叫他尉迟宝林,若干年后,孩子长大成人,可持此鞭前去找我,我父子好对鞭相认。可叹,我的夫人已死在乱军之中,人和鞭都不存在了。"
宝林闻听,流泪道:"眼下人鞭俱在,我的爹爹呀!"
说着扑倒在尉迟恭马前,放声大哭。尉迟恭不解,忙说道:
"莫非你认错了人?"
宝林哭着把鞭呈过去,尉迟恭接鞭在手,仔细观看。"哟!"的确是自己亲手打造的那把鞭,再看鞭上果然镌有宝林二字,真使他惶恐万分。他盯着马前的宝林问道:"你是何人?"
"我就是梅氏所生,您的儿子宝林哪!"
尉迟恭睁大眼睛,呼吸急促,心脏猛烈地跳动:"你……你母亲还活着?"
"是,她老还活着。"
"现在何处?"
"就在城中。"
"难道,难道,这是真的?"
宝林道:"千真万确,一点不假。"
尉迟恭又问道:"你既是我的儿子,因何不去找我,反倒管刘国祯叫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宝林大哭道:"爹爹呀,一言难尽哪!"
宝林哭着,就把母亲被抢的经过,以及母亲如何忍辱教子的经过说了一遍。尉迟恭恍然大悟,他再也坐不住了,一个跟头滚下马来,把宝林抱在怀里:"我的儿呀!"
父子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个痛快。尉迟恭道:"都怪为父无能,让你们母子受苦了,好在苍天有眼,保佑咱一家人重新团聚,这还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突然树林外面有人喝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一个也跑不了!"
尉迟父子大吃一惊,各操兵刃在手,原来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鲁国公程咬金。因为他不放心,在暗中保护尉迟恭,这才得知真情。皂袍将赶紧叫宝林过去给程伯伯见礼,老程拉着宝林的手,咧开大嘴笑着说:"大老黑,我的眼力不错吧,头天见面我就说他像你的儿子,怎么样,我说得对了吧?"
尉迟恭不住地点头:"好眼力,好眼力。"
老程又问宝林:
"孩子,既然你们父子相认了,你打算怎么办?"
宝林道:"我和我娘都商量好了,我们父子相认后,约定个时间,我好倒反白狼关,把唐军接进城去。"
"好办法。"老程道:"事不宜迟,今天晚上就得下手,我看咱们就定在二更天吧。"
宝林点头,尉迟恭担心地说:"儿呀,你在城中可有帮手?"
宝林忙说:"没有。"
尉迟恭道:"这怎么行,光靠你一个人岂能倒反得了?"
宝林无计可施,急得直搓手,老程翻着眼睛想了想,突然他把大腿一拍:"哎,有了。"
尉迟父子同声问道:"怎么办?"
老程道:"今晚二更,咱们率兵攻城,越猛越好,刘国祯一定惊慌失借,宝林可讨令出战,你们父子假打假战,宝林佯败,趁机把唐军带进白狼关,这不就妥了吗?"
"好主意!好主意。"
尉迟父子大喜,尉迟恭道:"宝林,你赶紧回城吧,以免引起刘国祯的疑心。再告诉你娘,在府中等着我,今晚全家大团圆。"
宝林点头,这才操枪背鞭上马。程咬金忙问道:"刘贼若问你哪去了,你怎么说?"
"那好办,我就说我打算败中取胜活捉尉迟恭,却被程咬金识破,没能成功。"
"行!这小子还挺会编瞎话的。不过,光说不行,咱们还得比划比划,你跑我们追,演出戏叫刘国祯看。"
"好,一言为定。"
宝林上马在前边跑,老程和尉迟恭在后边追。追一阵,打一阵,宝林退来退去就退到阵前来了。
再说刘国祯,在城上给宝林观敌瞭阵,见宝林落荒而走,不由地担起心来,有心出城助阵,一是伤症未愈,体力不佳;二是怕城中有失;三怕中唐营之计。因此心悬两地,左右为难。等啊、等啊,宝林还没回来,他可沉不住气了,马上吩咐:"带马抬矛,待本帅前去接应少帅。"
忽然有个士兵说:"大帅且慢,看,少帅回来了!"
刘国祯手扶垛口,探着身子往外观看,只见宝林且战且走,直累得盔歪甲懈,袍带松垮。后面尉迟恭、程咬金二人紧追不舍。刘国祯大惊失色,急忙吩咐道:"快,快开弓放箭!"
弓箭手答应一声,对准老程和尉迟恭就射开了,"嗖嗖嗖嗖"箭如飞蝗,把二将挡住,宝林趁此机会越过吊桥,退进城中,刘国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命令军兵扯起吊桥,落下千斤闸,把城门护住。
程咬金在城下不住地大骂:"小兔崽子,你还想跟爷爷耍心眼儿,真是枉费心机,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搁着你的,放着我的,有机会再找你算账!"
说罢大斧子一摆,收兵回营去了。
刘国祯急忙回到帅府,与宝林相见,一见面就问:"我儿受伤没有?可把为父急死了!"
宝林道:"儿见那尉迟恭实难对付,本想败中取胜抓个活的,交给爹爹发落,谁知却遇上了程咬金,把儿的计划都打乱了。幸好儿没受伤,这才败回城中,请父帅处分。"
刘国祯道:"你一个人岂是他们的对手,能平安地回来就很不错了,为父岂能怪你,快快下面好好休息去吧。"
宝林道:"不杀二贼,死不瞑目。"
刘国祯笑道:"仗有打的,你就好好休息吧。"
宝林假意生气,退出帅厅,直奔内宅。梅氏夫人正在房中等候消息,一见宝林又惊又喜,忙把左右屏退,急问道:"儿呀,你可曾见着尉迟恭了?"
宝林笑道:"娘,您快点乐吧,他果然就是我爹,我们爷俩把一切一切都说明白了,鞭也对上了。"
梅氏含着眼泪问:"你爹是怎么说的?"
宝林哭着说:"我爹抱着我哭了半天。他说全怪他无能,才使咱们母子受苦了。我爹还说,让您等着他,今儿晚上全家大团圆。"
梅氏边哭边点头:"好,好哇,苍天保佑,果然盼到了这一天啦!"
宝林又说:"今晚二更,儿还要出战,趁机把我爹的人马引进城中,您老就等着和我爹见面吧。"
梅氏嘱咐宝林:"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谨慎小心,切莫麻痹大意。"
"儿知道。"当晚母子二人在一块儿吃了晚饭。宝林挂念晚间的事,早早地回房休息去了。说来也怪,时间就是个奇怪的东西,越盼它到,它越不到,宝林心如火烧,在房中不住地散步。等啊,等啊,可盼到外边打了二更。猛然间就听得炮声震天,金鼓大震,关前响起了喊杀声。宝林精神一振,赶快把金鞭背好,手提马鞭往外就走,刚来到辕门,正与一个传令兵碰了个满怀。传令兵先请罪,后说道:"大帅有令,请少帅到帅厅议事。"
宝林也没理他,径直来到厅上。但见大厅里灯火辉煌,全城文武都来了。刘国祯全身披挂,正在当中说话,宝林故作惊慌:
"爹,出了什么事了?"
刘国祯:"唐军骤然攻城,来势甚猛,为父把你找来,为的是帮助守城。"
宝林冷笑道:"白狼关城池坚固,任他千军万马,也难越雷池一步。不过,光这样固守不是办法,儿请令出战,杀退唐军。"
上将伍云青道:"少帅不可,唐军夤夜攻城,正不知多少,万一中了他们的诡计,如何是好?"
宝林叱道:"怕死鬼,你怕我不怕,某若杀不退唐军,甘当军令。"
刘国祯道:"夤夜出战,眼目不便,我看也是不出城的好。"
宝林道:"咱们眼目不便,他们也是如此,这都无关紧要。儿就怕他们声东击西,另有打算,因此,死守不如出战,以争取主动。"
"嗯,也对。"
刘国祯终于同意了,让宝林点兵两千出城,余下的都守把城池。
宝林领兵,在辕门外上马,喝令军兵大开城门,他一马当先冲过吊桥。但见,唐军盖地,火把通明,好似人海一般,迎面正遇上爹爹尉迟恭。宝林高声喝道:"呔!胆大的唐军,竟敢攻我城池,且看小爷的厉害!"
忽然他又压低声音问道:"爹,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尉迟恭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进城了。"
宝林道:"你我父子假战几合,然后随我进城,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您哪!"
说罢又提高嗓音:"看枪!"
尉迟恭以矛相迎,父子假打假战,十几个回合之后,宝林说声不好,拨马便走,尉迟恭把长矛一挥,喝令军兵:"追!"
老程压着后阵,也跟上来了。宝林催马来到吊桥上,故意放慢了速度。容尉迟恭、程咬金等拥上了吊桥,他才赶奔城门。守城的军兵干焦急不敢拉吊桥,被唐军一拥而过。宝林用同样的办法进了白狼关,尉迟恭领着人也冲进关门。唐军迅速地攻占了城门楼,把敌军杀退。有人把唐朝的大旗插在敌楼上,唐军见得了城楼,士气倍增:"杀呀!""冲啊!"一鼓作气,杀进白狼关。这时宝林把战马带住,对手下的军兵说:"尔等们听着,我并非刘国祯之子,我乃是皂袍大将尉迟恭之后,现已归顺大唐,献了白狼关,有降者一律免死,反抗者,杀无不赦!"
军兵一听,都傻了眼了,大部分人马都举手投降了,只剩下少数死党在街头顽抗。尉迟宝林大怒,把枪抖开,下了绝情,眨眼间杀得尸积街头,血流满地,顷刻间杀到帅府,宝林对尉迟恭说:"爹爹快跟上,随孩子去捉拿刘国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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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五回 降龙伏虎
上文书正说到尉迟宝林倒反白狼关,把唐军放进城中,他领着尉迟恭杀奔帅府。这时杀声动地,火光冲天,整个白狼关都开了锅。
再说刘国祯,正准备率领人马接应宝林,突然听说唐军杀进城来,吓得他神不守舍,心惊肉跳。急命人抬矛鞴马,他率着亲兵刚到辕门,迎面正遇上宝林。刘国祯大叫道:
"孩儿不必害怕,为父在此。"
宝林怒道:"呸!不要脸的东西,谁是你儿?我乃大唐名将尉迟恭之后,尉迟宝林是也!"
刘国祯不信,想问个明白,尉迟恭大吼一声奔他扑来:"姓刘的,十年前,你血洗我的家乡,霸占我的妻子,害得我一家人骨肉离散。幸亏苍天有眼,又使我一家团聚,国难家仇,一定要跟你清算,尔拿命来!"
说罢抖枪便刺,到了现在,刘国祯才弄清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恼羞成怒,狂吼着与尉迟恭战在一起。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老程杀到了,拍马舞刀加入战群。量刘国祯怎是他两个人的对手,措手不及,被老程一斧子正砍到他的马屁股上,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尉迟恭趁势举枪便刺,"噗!"一声刺透咽喉,刘国祯猛然地抽搐了一下,便身归那世去了。
宝林对尉迟恭说:"爹,你们先打着,儿去给我娘送个信儿。"
尉迟恭点头。宝林率领唐军杀进帅府,几乎没遇上反抗,就顺利地把帅府接管了。宝林大踏步赶奔内宅,就见屋中灯光明亮,梅氏夫人正焦急地等待着。
"娘!"宝林兴冲冲跑到母亲面前,"成功了,成功了,唐军进城了!"
梅氏问道:"刘国祯何在?"
"已被我爹爹亲手处决了。"
梅氏两眼望天,双手合十,喃喃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报不报,时刻未到,时刻一到,一切都报,谢天谢地。"
宝林拉着母亲说:"娘啊,快随儿见我爹爹去。"
梅氏道:"莫急,待为娘打扮打扮,你把你爹先领到这里来。"
"是,儿就去。"宝林说罢转身就走。
"回来!"梅氏颤声把儿子喊住,宝林急转身回到母亲身边:
"娘,还有什么吩咐?"
梅氏拉着儿子的手,爱惜地摸着宝林的脸蛋,流着泪说:"你现在已经成人了,今后要帮着你爹,多多为国家出力报效,好好孝顺你爹,且莫惹他生气。"
宝林不住地点头,然而他又不解地问:"娘,你说这些做什么?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梅氏道:"娘好不容易才盼到了今天,这是喜中悲呀。"
梅氏又望了儿子几眼,把宝林往外一推说:
"快去找你爹爹去吧。"
宝林答应一声,疾步来到辕门。这时,天已放亮,东方微露曙光,白狼关的战事已告平息,唐军正在街上巡逻,维持秩序。宝林在鼓楼大街把尉迟恭找着:"爹,我娘正等着您呢,派我接您来了。"
尉迟恭连声说好。老程咧着大嘴笑道:
"大老黑,怎么还躲躲闪闪的?老夫老妻的,还怕难为情?"
尉迟恭也笑着说:"没的事,没的事,咱们刚进城,这么多的事,我岂能不管?"
老程道:"都有我哪,你尽管去好了。"
"受累,受累。"
尉迟恭一抱拳,拨转马头与宝林来到帅府。亲兵把马匹接过去,宝林在前引路,穿宅过院来到内宅。宝林对爹爹说:"就是这,我娘就住在这里。"宝林说着走上台阶,边走边喊:
"娘啊,娘,我爹来了,我爹来了。"
说着用手一推门。奇怪的是,房门紧闭,里边上了闩了。宝林急得直跺脚:"娘啊,快开门,我爹来了。"
此刻,尉迟恭的心情非常激动,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用力一推,"哐啷"一声把门推开,迈步走进房中。不看则可,一看哪,吓得魂不附体。原来,梅氏夫人已经悬梁自尽了!
"我的娘!"宝林扑上去,把娘抱住,尉迟恭也跑进房中,帮着儿子把梅氏从梁上放下来。尉迟恭把妻子抱到怀里,呼叫道:
"梅氏,梅氏,我的妻呀--"
结果摇晃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人已经死定了。
梅氏为什么要自杀?这就是封建道德留给人们的悲剧。梅氏被刘国祯霸占,已经失身于贼,感觉对不起丈夫,故自杀,以尽妇人之道。闲话休提,再说尉迟恭父子,抚尸大哭,哭了多时,尉迟恭先止住悲声,把亲兵叫进来,为夫人准备了后事。消息传到前厅,众人哀叹不已,老程把脚一顿,也咧着嘴哭开了。
书说简短,众人动手,把梅氏装殓入棺,暂时埋在白狼关外,容等战争结束后,再运回尉迟恭的祖坟。宝林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战争年月,一切从简,草草地把丧事办完。
蓝旗官禀道:"万岁驾到。"
尉迟恭、程咬金、尉迟宝林率领众将出城迎接,把圣驾接进白狼关,暂时圣驾驻在帅府。原来李世民病已痊愈,他挂念前敌的战事,这才赶来。离此二十里,就听说把白狼关攻占了。
尉迟恭朝贺已毕,向皇上和军师禀报了夺城的经过。李世民听了感慨万分,马上传旨,宣宝林见驾。尉迟宝林赶快把衣帽整理了一下,迈大步来到万岁面前,双膝跪倒:"臣,尉迟宝林见驾,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赐他平身,又把他叫到面前,仔细观看,见宝林虎体狼腰,威武雄壮,五官端正,仪表出众,心中十分欢喜,遂说道:
"将门出虎子,我大唐后继有人矣。朕加封你扬威将军,前部正印先锋之职,日后立了大功,再行封赏。"
"臣,谢恩,万岁,万万岁。"
宝林跪倒谢恩,李世民又追封梅氏为一品义烈夫人,在坟前立碑祭祀。之后,徐军师传令,全军祝贺。
几天后,贞观天子升坐大厅,与文武商议进军的事。宝林挺身出班奏道:"离此不足百里,就是金锁关,臣愿讨旨杀贼立功。"
"好!"
唐天子大喜。徐军师道:"宝林一人,未免孤单,可让程咬金协助同行。"
唐天子点头,拨给宝林五千人马。尉迟恭对老程说:"我把孩子交给你了,对他要严加管束。"
老程笑道:"你放心好了,没有错。"
尉迟恭又对宝林说:"皇恩浩荡,让你统领重兵,你一定要为国立功。"
"是,儿讨令就为的是这个。"
尉迟恭又说:"你要听程伯父的教导,不准一意孤行。"
"是,儿都记住了。"
到了第二天宝林先向皇上和军师辞行,然后点齐士兵五千,浩浩荡荡直奔金锁关。
再说金锁关的主将伍国龙和伍国虎,于三天前就得知刘国祯阵亡,白狼关失守的消息了。他俩一面向狼主告急,一面严守关口。伍国龙在军事会议上说:"唐军来势凶猛,有尉迟宝林为辅,真是如虎添翼,众位有何御敌之策?"
伍国虎大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唐军胆敢犯我金锁关,管叫他有来无回!"
参赞刘桐道:"将军不可轻敌,唐军兵多将广,一路打来,就凭俺们这座小小关城,岂能阻挡得住?"
"你怕死了?"
伍国虎瞪着眼问。刘桐躬身道:"不敢、不敢。卑职是说,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我们应该想点办法。"
伍国龙道:"先生有话请讲,如能克敌制胜,你就算立下了首功一件。"
"是,大帅容禀。"刘桐欠欠身,然后晃着脑袋说:"二位将军可给唐将写封诈降书,信上就说,我们有意降唐,请他们的主将与二位将军协商,地点可设在西山的龙骨寺。那里山势险要,易守难攻,将军可在周围布下重兵,待唐将进寺后,以鸣钟为号,将其拿获。这样做不仅可破唐军,更能挫伤他们的锐气,岂不一举两得,事半功倍?"
"高!实在是好主意。"
伍国龙连声称赞。
"高个屁!"伍国虎插言道,"你说要降唐,人家信不信?你叫人家协商,人家不来咋办?你奸,人家也不傻,简直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脱了裤子放屁--用得着吗?"
刘桐笑笑说:"事在人为,只要我们花上工夫,就不容他不信。"
伍国龙皱着眉说:"我弟弟说的不是不对,请问先生,你看他们肯信吗?"
刘桐道:"在下不才,愿替将军冒险去下诈降书,就凭俺的两排伶俐齿,三寸不烂舌,管叫他们中计。"
伍国虎道:"要不成怎么办?"
"甘当军令!"
刘桐用手在脖子上比划着。
"好,就这样决定了。"伍国龙说,"我现在就派人着手准备。"
两天后,一切就绪,唐军也开到城下了。从探马口中,他们知道领兵官是尉迟宝林和程咬金。
刘桐笑道:"大功成矣。"
伍国龙忙问:"怎见得?"
刘桐道:"尉迟宝林才是个十几岁的娃娃,胎毛未退,少年气盛,有什么韬略?程咬金又是个有名的饭桶,李世民派他们来打金锁关,分明是叫他们送死来了。"
伍国龙立刻动手给尉迟宝林写了封诈降书,用印之后,交给刘桐。刘桐把信揣在怀里,拱手向众人告辞,带了四名亲兵,开关落锁,直奔唐营。
再说宝林和老程,率领大军开到金锁关前,离城三里安下营寨。安营已毕,宝林升帐,请各位将军到帐中议事。忽然,辕门官禀道:"伍国龙、伍国虎派人求见将军。"
"哦?"
宝林一愣,向程咬金请教:"老伯父,我与伍国龙仇敌也,不知他们这是何意?"
老程翻着眼睛想了想:"现在还猜不出,叫进来问问就明白了。"
宝林吩咐一声:"叫来人报门而入!"
"是!"辕门官冲着外面高声喊道:"将军有令,命来人报门而入!"
"命来人报门而入--"
牌刀手一个挨一个地往外传呼着。
刘桐听了,暗吃一惊,他略微镇定了一下,把头上的四棱逍遥巾理了理,把腰一哈,低着头走进大帐,迈两步喊一声:"小人金锁关军机参赞刘桐告进。"
离着桌案还有一丈多远,他就不敢往前走了,停身站住,躬身拱手道:"在下刘桐,参见将军。"
"跪下,跪下,你他娘的找打吗?"
牌刀手往上一闯,就要动手。尉迟宝林冲他们一摆手,牌刀手退回原位。宝林目光炯炯地盯着刘桐,威严地问道:"刘桐,你我本是两国仇敌,只能兵戎相见,尔反欲见我,所为何故?"
"讲,快说!"
两旁不住地吆喝着。"是,是。"刘桐连声称是,扬起头答道:
"小人是奉总兵大人所差,给将军投书来了。"
"书在何处?"
"在这里,在这里。"
刘桐从怀中把信取出,被中军官李宽接过,转身呈给宝林。尉迟宝林把书信展开,定睛瞧看。上写:
"金锁关总兵伍国龙、伍国虎,致书于尉迟将军麾下:
天朝与突厥友邦也,世代相承,本无仇怨,恨奸人从中作梗,致使战祸连年,百姓涂炭。
我兄弟曾屡次上书,规劝狼主罢兵息战,却遭到权臣弹劾,心实不甘。常言道,识时务者乃为俊杰,唐天子明君有道,八方称颂,四海拜服,德配天地,实为万国之主,我等倾慕久矣。追根寻源,我们也是大汉子孙,今愿认祖归宗,献关降唐。望将军上达天庭,如蒙旨准,当感恩不尽。
将军如有意,请于后日辰时驾到龙骨寺,会商献关事宜。
书不尽言,亟待佳音。
伍国龙、伍国虎敬禀"
宝林把这封降书连着看了三遍,不知伍国龙、伍国虎说的是真是假,倘若是真的,那实在是太好了。他沉吟片刻,突然把桌子一拍:
"唗!胆大的刘桐,尔竟敢来下诈降书?岂知本将军是不会中计的,来人,把他推出去斩了!"
"是,遵命。"
牌刀手往上一闯,拖着刘桐就走,刘桐大叫道:
"将军且慢,小人还有话说。"
宝林冲两旁一挥手,刽子手这才把他松开。
刘桐躬身施礼道:"将军何故要杀小人?"
"啪!"宝林把桌案一拍:"伍国龙、伍国虎设下诡计,命你来下诈降书,为何不杀你?"
刘桐"嘿嘿"冷笑道:"原来尉迟将军错疑了,当然谨慎是对的,兵法云,用兵之道,虚实并存。不过,也要审时度势,酌情而断。否则,一味猜忌,将因小而失大。我家总兵大人,乃诚心降唐,特差小人前来下书。书中所言,情真意切,怎见得是诈降?"
宝林道:"尔既是真心降唐,就应该事先交出兵权,放下兵器,城门大开,把某接进城去,何必又要下书,又要商谈?"
刘桐笑道:"将军岂不闻,另保一主,情如再嫁的道理?这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和几千弟兄的安危,岂能草率行事?望将军三思。"
宝林见刘桐对答如流,态度从容,便犹豫起来。他寻思了片刻说:
"来人,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牌刀手答应一声,把刘桐拖出帐外。
宝林问程咬金:
"老伯父,您看该怎么办?"
老程把眼一瞪:"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呢,你叫我说个屁!"
宝林把信交给老程:"你看看这封信。"
老程一扑棱脑袋:"你小子是不是成心耍坏,难道你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宝林一听也乐了,便逐字逐句给老程读了一遍,深的句子还作了解释。老程手捻胡须,眯缝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宝林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屏息宁神,耐心地等候,过了好半天,老程才开了腔:"依我看来,这封信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我们信也可,不信也可。"
宝林一听,得!这话跟没说一样。
"老伯,我们到底怎样答复他们哪?"
老程道:"我看你就答应他,按时到龙骨寺去会面。他要真心降唐,当然是最好了;他们要自不量力,胆敢冒坏水儿,耍歪点子,咱们就以牙还牙,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
"对,老伯说得对,咱爷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宝林又与老程商量了多时,这才吩咐一声,把刘先生请进来。时间不大,刘桐二次进帐,宝林离座迎接,满脸赔笑:"刘先生受惊了,都怪某年轻性躁,慢待了先生,请多多原谅。"
刘桐大喜,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下来,躬身答道:"将军太客气了,两国相争,变化多端,人心叵测,不可不防啊。不过,我家总兵大人,确实出于至诚,请将军勿疑。"
宝林道:"方才我和众将商量过了,大家都欢迎伍将军降唐,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请先生回城后,见着伍总兵多多替我致意,后日辰时不见不散,我一定准时赴约。"
刘桐笑道:"将军高瞻远瞩,量大超人,实令人佩服。但愿此次的会商能圆满成功,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
宝林吩咐左右:"来呀,快些摆酒,款待刘先生。"
"不不不,承蒙将军抬爱,后会有期,小人告辞了。"
宝林道:"也好,等某进城后再喝也不晚,来呀,送客。"
中军官李宽、辕门官赵守枫代表宝林,把刘桐送到营外。刘桐上马,带着四名亲兵回城去了。
再说宝林,送走刘桐后,立即召集会议,协商攻打的计划,以及有关防卫措施。他们是这样决定的:李宽、赵守枫领兵两千留守大营;副将孙忠、周宣领兵两千在西山龙骨寺外巡逻,前后呼应,以防万一。参将于雷、陈大刚、贺超、马元起领精兵五百同去赴会,承担护卫之责。
宝林又挑出身强力壮的精兵三百名、骑兵二百名专门保护全权代表程咬金。宝林还写了一份奏折,命专人立即动身加急赶程六百里送交皇上和军师。分派之后,他们就等着赴龙骨寺之约了。
话分两头,再说刘桐,兴冲冲回到金锁关,向伍氏兄弟禀告了前后经过。伍国龙大喜:"先生深入虎穴,舌战顽敌,立下大功一件,待大事告成,必上报狼主,为你请功。"
"谢将军。"
伍国虎道:"依我看,他们虽然是答应了,决不能不加防范,咱们也应该准备好了,别落个搬砖砸脚,弄巧成拙。"
伍国龙笑道:"这是自然,愚兄都作了安排,管叫他有来无回,插翅难飞!"
伍国龙说着把地图展开,对刘桐和众将说:
"你们看,这是西山,共有南北两座山口,各派军兵五百名守卫,不但准备了弓矢、弩箭,还设下了礌石、滚木等。尉迟宝林、程咬金等进山后,咱俩就把山口堵死,来他个瓮中捉鳖。你们再看,这是龙骨寺,在这座大庙的周围,我埋伏了一千人,每人分配了火油一瓶,柴薪一捆,还有硫磺烟硝等引火之物。只要我一声令下,就把唐营官兵活活烧死在庙中。再有,会谈开始时,咱们还给他们准备好一桌酒宴,酒中有毒,菜中有药,先把唐营为首的毒死,余下的就好对付了。倘若此计不成,后面还有埋伏。"
伍国龙吩咐中军:"把印盒取来。"
"遵命。"
中军一转身,把印盒捧来,放到桌上,伍国龙指着印盒说:
"这条计策,是神仙也料不到的,比如谈到交付兵权的时候,咱就把印盒给他,叫他当面验看,他不开印盒便罢,只要一掀盒盖,就触动消息,内藏三只弩箭,一并射出。"
伍国龙把眼睛一挤,哈哈笑道:"他还活得了吗?"
众将也笑得前仰后合,同声赞道:"妙计,妙计!"
"还有呢?"伍国龙接着说,"假如这些都失败了,或者没能用上,下一步咱就派人行刺,杀他个措手不及!"
刘桐眯缝着眼睛问:"对,这就叫三环套月的埋伏,他得了躲一却躲不了二,躲过第二步,又怎能逃过第三步!妙哉,妙哉,不过……这刺客可是主要角色,不知派哪位担当?"
"当然是出手不凡、武艺精通的人了。"
伍国龙吩咐一声:"来人,把屠氏兄弟唤上来。"
时间不大,就见帘子一动,从外面走进一高一矬两条壮汉,看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高个的膀大腰圆,面如蟹盖,满脸都是癞皮癣,怪眼圆翻,相貌十分凶恶。矬个的是五短身材,瘦小枯干,尖嘴猴腮,活像一只大老鼠。两只小圆眼睛,闪着蓝光。刘桐一看,认出来了,原来是伍国龙豢养的贴身保镖,屠占奎和屠占元。
书中代言,这屠氏兄弟原都是塞外的马匪出身,打家劫舍,到处流窜,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后来被伍国龙、伍国虎收降,做了保镖。他们的差事最自在,待遇也最优厚,白天吃饱了没事就是练武和玩乐,到了晚上就给伍国龙、伍国虎巡更守夜,以防不测。这次为对付尉迟宝林和程咬金,就把他们用上了。伍国龙答应他们,只要把程咬金等人刺死,每人赏白银五百两,俊俏的女奴两名。还答应保举他们当官。因此,屠氏兄弟兴趣十足。
此刻,他两人站在伍国龙面前,躬身施礼,伍国龙道:"现大事已定,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你们俩准备得怎么样了?"
屠占奎拱手道:"请大帅放心,小人们都准备好了。"
"嗯!"伍国龙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记住,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要我把茶杯或酒杯一摔,你们俩就往上闯,记住,占奎对付尉迟宝林,占元对付程咬金,其它的事你们都不要管。"
"是,小人们记住了。"
"好,下面休息去吧。"
屠氏兄弟又向众人施了礼,这才退出大厅。伍国龙往靠背椅上一靠,望着众人得意地问:
"你们看怎么样?还有什么遗漏吗?"
刘桐摇头晃脑地说:"大帅用心良苦,管保万无一失。"
伍国虎冷笑一声:"其实呀,就不用这些计策也没关系,也不是我伍国虎说句大话,就凭我胯下马,掌中大槊,也足以对付他……"
"那是,那是。"
刘桐不住地应合,不过他又问道:"敢问大帅,派谁守城?咱可不能棋胜不顾家呀!"
"先生,放心吧,本帅都安排好了,由副将公孙将军守城。"
公孙良在旁边笑着点点头,伍同龙站起身形,昂首挺胸地宣布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届时希望众位英雄卖点力气,有功则赏,有罪则惩。本帅执法如山,决不从宽!"
"是,我等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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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六回 瞽目怪人
伍国龙、伍国虎在西山龙骨寺设下种种毒计,欲将宝林、程咬金一网打尽,他们经过紧张的安排,一切就绪。在商量的头一天,伍国龙、伍国虎就来到西山,对各种埋伏进行了严格的巡查。掌灯时分,他们才回到龙骨寺休息。据说这座古刹乃是东汉光武年间所建,前后四层大殿,气氛庄严,建筑宏伟,是塞北有名的古迹。寺中共有大小和尚二百多名,该庙的方丈名叫司空,也是比较有名的高僧。他听说伍国龙来了,赶快率领弟子迎接,把伍氏兄弟让进客室。伍国龙对司空说:"老方丈,你可知本帅要借贵寺一用吗?"
"阿弥陀佛,贫僧都知道了。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将军肯听否?"
伍国龙往椅子上一靠,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话?你说吧。"
"是。"司空道,"寺庙乃佛门净地,而不是战场。将军用只管用,切不可在寺内杀生害命。"
"胡说!"伍国虎吹胡子瞪眼他说,"不杀人借你的庙有个屁用!再告诉你一遍,今晚就把你的人集中起来,搬到后面藏经楼去,不准任何人随便行动。要坏了本帅的大事,我就把你的庙烧了,还找你算账,听见没有?"
司空皱着眉说:"世间大得很,将军何必偏要玷污佛门,叫老僧如何向佛祖交待?"
"放你娘的屁!"伍国虎揪住司空的前衣襟,恶狠狠地说:"你们指佛穿衣,靠佛吃饭,一不为国家出力报效,二不问民间疾苦,空谈佛法,妖言惑众,纯粹是人间的败类,可杀而不可留!"
伍国龙见弟弟有些过分,忙把他的手掰开说:
"老方丈,我们弟兄是武将出身,说话粗野,性情暴躁,请方丈原谅。不过,公事是公事,国法高于一切,该杀人还要杀人,佛祖有灵,也会原谅我们的,快下去吧。"
"阿弥陀佛。"
司空和尚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奔后院去了。司空把大小和尚召集在一起,宣布道:"从现在开始,尔等就在这院中行动,一不准向外窥视,二不准与外人接触,三不准胡言乱语,四不准集合私语。尔等记住了没有?"
众僧齐答道:"记住了。"
司空把手一摆,让他们退下。且说众僧到了下面,难免三五成群,窃窃私议,却被旁边的一个怪人听见了。怪人是谁?何以叫怪人?听我慢慢道来。大约一个月前,寺外来了一个行脚僧,要到龙骨寺挂单,这个和尚是个头陀僧,年纪约二十挂零,衣服破旧,形同乞丐,二目失明,十分寒酸可怜。值日僧本不想收留他,恰巧被司空老和尚撞见。问他在何处出家,叫什么名字。瞎僧说,自幼在五台山文殊院出家,师父是圆通长老,他的法号叫了凡。司空又问他,五台山远离塞北,何以跑到这挂单?了凡说,师父已经圆寂,为了给师父修座石塔,他在佛前许下心愿,要遍游各地,募化四方,故此才来到塞外。司空又检看了他的衣钵待物(就是和尚的证件),这才把他收下,并告诫弟子们,要好好照看了凡,不准欺生虐待。
自从了凡在这挂单之后,成天睡大觉,不到吃饭的时候不起来,吃饱了一抹嘴,倒头又睡。一不烧香,二不诵佛,性情十分古怪。别看他双目失明,走起路来比有眼的还快,要不看他的眼睛,简直不相信他是个瞽目人。有人还发现他经常夜不归宿,也不知道他上哪去,干些什么。有人便把这些事禀明方丈。司空问了凡,这是为什么?了凡回答说,他在西山的山村里,结织了三家施主,他答应给人家超度祖先,还给几位病人调治疾病,所以才经常夜出。司空一想,了凡本是个挂单僧,过几天就走了,也就没有深究。这个了凡和尚非常好动,不好静,除了睡觉之外,他总是满山转悠,前后溜达,好像火燎屁股,没有一点稳当劲儿,龙骨寺的和尚都说他:怪不得绰号叫瞽目怪人,他真是个怪人。
方才司空和尚召集众僧开会,当众宣布了四条戒律,了凡正在屋中睡觉,因此没有听到。散会后,小和尚们这一议论,才把他惊醒了。他仰起头问:"各位师兄,出了什么事啦?你们说些什么?"
一个叫广悟的和尚对他说:"方才方丈说了,从今天开始,叫咱们就呆在这院里,哪也不准去。不然的话,老方丈要严惩不贷。了凡,你可要牢记呀。"
了凡翻着白眼珠问道:"为什么?"
广悟压低声音说:"咱们这座寺院,要变成战场了!金锁关的两位总兵,要借用本寺与唐营的大将会商。"
广悟说到这往四外看看,又接着说:
"什么叫会商,我看那就是一计,他们想把唐将骗进庙中一网打尽。"
"啊!"了凡一愣,忙抓住广悟的衣袖问:"怎见得呢?"
广悟道:
"你没眼睛看不见,现在寺院周围都是军队了,拿刀动枪的,要是会谈,何至于如此哟!"
了凡又问:"不知唐营来的大将是谁?"
"可能是程咬金、尉迟什么林的,我叫不准。"
广悟刚说到这,突然想起老方丈告诫的那些话,吓得一捂嘴,不敢往下说了。
"说呀,怎么回事?说呀!"
了凡还一个劲儿地催促。广悟道:"别说了,再说非惹出大祸不可。记住,你就呆在这屋里,千万别乱跑,要被官兵抓住,不但你活不了,还给寺院带来麻烦。你不是爱睡觉吗?最好睡他几天几夜。"
广悟说完转身去了。瞽目怪人听完,不住地眨动眼睛,心里反复盘算:这件事我管还是不管呢?按理说,我有公务在身,本不该管他们的事。可是,焉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又一想,反正自己要办的事,一时半会没有头绪,不如趁此机会,给唐营帮个忙,对,就这么办!
按下了凡暂且不提。到了第二天,伍国龙、伍国虎天不亮就起床了。他们抓紧机会,又把西山及寺庙周围的埋伏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大胆地吃罢了早膳,正在这时候,前山的探马跑进禅堂:
"启禀大帅,唐营来人了。"
"噢?"伍国龙忙问道:"来者是谁?"
"回大帅,有尉迟宝林和程咬金,随行人员很多,不知道都是谁。"
伍国虎又问道:"他们带来多少人马?"
"回帅爷,具体数目不清,看样子至少有一千人马。"
"再探。"
"是!"
报事的人转身去了。伍国龙传令道:"刘桐,传我的令,通知各哨卡,做好准备。"
刘桐笑道:"大帅放心,都通知过了。"
"报--"探马又进来禀道,"唐营人马已经离龙骨寺不远了。"
"再探。"伍国龙吩咐一声,偕众将走出山门,上马迎接。走了没有半里,正与唐军相遇。就见锈旗之下闪出两匹战马,上垂首是位年迈苍苍的老将军,头顶铜盔,身披铁甲,外罩大红战袍。往脸上看,蓝脸硃眉,二目如电。得胜钩上挂着一把车轮大斧,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真不亚于列国的廉颇、三国的黄忠。下垂首是一员小将,狮子盔,麒麟甲,全身戎装,面如锅底,黑中透亮,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眉宇之间透出千重杀气,百种威风。得胜钩上挂着一只大枪,后背金鞭,真好似太岁降凡。在他们身后,有十二名中军参将,一个个盔明甲亮,佩刀悬剑,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英雄好汉。再往后看,都是亲兵马队、削刀手和弓箭手,一个个横眉竖目,严阵以待。
伍国龙看了刘桐一眼,刘桐会意,赶快催马跑过去,拱手道:
"程老千岁、尉迟将军,我家二位大帅迎接你们来了。"
说着话他把马往旁边一闪,伸出手去介绍说:"这位就是大帅伍国龙,那位是副元帅伍国虎。"
老程点点头,往对面定睛瞧看,伍国龙是黄脸,一字眉,大环眼,两撇燕尾胡须。虎头盔,连环甲,外披大红战袍,腰束狮蛮带。胯下压骑桃花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条禹王大槊,倒也有点儿英雄气概。再看伍国虎,是张红脸,连鬓胡子,三角眼,鹰勾鼻,满脸横肉,二目贼光四射,傲气十足,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在他们身后跟着马步军兵三四百人,悬弓挂箭,全副武装。
这时,伍国龙在马上一拱手,笑着说:"程老千岁和尉迟将军能准时赴约,实在令人钦佩,我等迎接来迟,当面恕罪。"
伍国虎没说话,冷冰冰地盯着程咬金和宝林。老程大笑了两声说:
"伍将军深明大义,渴望归唐,这条路就算走对了。现在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将军何必客气。"
宝林道:"蒙将军厚爱,哪有不来之理,我等来的鲁莽,还望二位海涵。"
刘桐也笑了几声:"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老千岁和尉迟将军到庙中休息。"
"是啊,请请请。"
伍国龙用手相让。大家并马而行,一路上老程谈笑风生,用马鞭指着远山近岭说:"这地方的风景不错,倒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不过,对军事上却没有大用,一不能藏大军,二不够险峻,比起瓦岗山来,真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当年我做混世魔王大德天子的时候,靠山王杨林率大军十五万攻打我们瓦岗山,我略施小计,在山内摆下八门金锁阵,只一仗就杀得隋军片甲不回。后来杨林也学乖了,仿照我的办法,在紫金山摆下铜旗大阵,想把瓦岗军一口吞掉,可惜,他错翻眼皮,他没想想我程咬金是何许人也。他跟我耍心眼儿,真是鲁班的门前耍斧子;关老爷庙里耍大刀;孔圣人面前卖字画--差得太远了。后来我略施小计,来了个八锤两锏倒铜旗,大破了他的铜旗阵,打得隋军是王八撵西瓜--滚的滚,爬的爬。大江大浪我渡过的太多了,小小的沟渠还翻得了船?伍将军,你说呢?"
伍国龙听老程这番话,好像有什么暗示,不由得胆战心惊,忙答道:"是啊,是啊,老千岁经得多见得广,老谋深算,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老程又说道,"怪不得人们都说人老奸、马老猾呢,这话一点不假,人要是活得岁数大了,就有半仙之体。谁要想着骗他,给他小鞋穿,不那么容易。"
老程越说越有劲儿,什么大说什么,把伍国龙可唬了个不轻。书说简短,他们来到龙骨寺门前了。大家从马上跳下来,各自的亲兵,都把主将的马匹接过去。这时山门大开,很多人都在此列队恭候。伍国龙拱手道:"老千岁、尉迟将军请吧。"
宝林掉转身躯,对随行的官兵说:"你们就在寺前休息吧,等一会儿商谈成功了,大家要好好地庆贺庆贺。"
"遵令。"
"哗"一声,兵分五队,各选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坐在地上,伍国龙一看,就知唐营有所准备,不由得紧张起来。可是,架子已经拉好了,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他暗中把心一横,笑着说:"请,请到寺中吃茶。"
老程和宝林一拱手,昂首挺胸走进寺内。现在,他们身边只跟着四十名亲兵。伍国龙把他们让进大殿。只见,正中是神案,在神案前摆着两排桌子,上边蒙着雪白的桌布,摆着壶碗和几盘点心。桌后摆着两排红木安乐椅。
伍国龙赶快用手相让。程咬金、宝林坐在左面,伍国龙、伍国虎坐在右面,随行人员和亲兵站在主将身后。仆从献上香茗,然后退出门外。
老程先说话了:"伍将军把我们约来,不知有何话说,你们既要降唐,还有哪些顾忌和条件吗?"
没等伍国龙说话,伍国虎就抢着说:"条件是有的。一、李世民必须亲自到金锁关请我们兄弟。二、必须封我们为王。二、我兄弟有权养兵,有权到中原任何地方划分封地,唐王不得干预。四、唐王朝必须把长城以外的领土割让给突厥汗国。五、每年派特使一至两名,到木羊城进贡朝贺。贡品不得少于:牛羊三万头,绸缎一万匹,美女三百名,珠宝五十件,黄金六千两。如果你们能答复这些条件,我兄弟马上就献关降唐。"
"住口!"
宝林气得一拍桌子,"啪"一声震得壶碗乱蹦,厉声说道:
"伍国虎!尔太不知自爱了,这哪是降唐的条件,分明是故意挑衅!慢说是你们,即便是你们的主子--赤壁保康王也不敢如此猖狂!"
"宝林,你先消消气,听我说几句。"
老程把宝林劝住,先咳嗽了两声,不慌不忙地说:
"伍国虎,我先问问你,你方才说的这套词,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你们所有的人?"
"当然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呸!尔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吊死鬼抹胭粉--死不要脸!"老程晃着脑袋又说,"要说刮风下雨你们不知道,这倒情有可原。要说你们有多大的分量,值几个钱,你们还不清楚吗?就凭你们这副小模样,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儿,摁巴摁巴不够一小碗儿,还敢口出狂言,痴心妄想,真是光屁股撵狼--光知道胆大,忘了害臊!你们就没好好想想,老太爷我能答应吗?噢,我明白了,你们根本就没有心降唐,这叫老太太吃木炭--斗咳嗽,和我们耍点子冒坏水?"
老程说到这,突然把桌子一拍,声色俱厉地说:"告诉你们,降唐也得降,不降也得降,反正是降定了。废话少说,快与把兵权交出来吧。"
宝林听了,也不敢乐。心说,我这位程老伯真有意思,他把人家给赖上了。
再说伍国虎,听了老程的话,不由得火往上撞,"嘿嘿嘿"冷笑了几声:
"姓程的,少在爷们面前倚老卖老,装疯卖傻。实话对你说了吧,尔等答复了条件,我们就降唐,不然的话,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宝林忍无可忍,"唰"一声从背后掣出紫金鞭,四十名亲兵"锵啷啷"各抽刀剑,做好战斗准备。站在伍国龙身后的卫队也亮出刀剑,"呼啦"一声把门窗堵了,刹那间,大殿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只要有人喊声打,立刻就会爆发开来。刘桐急忙跳过来解围说:"别别别,大家还是客气点儿好,有话好说吗。嘿嘿,请坐,请坐。"
伍国龙也说:"程老千岁、尉迟将军息怒,我兄弟是个粗人,说话不假思索,还望二位海涵。快,请坐,请坐,有话慢慢商议。"
老程暗中踢了宝林一脚,示意他不要发作。宝林无奈,只好把鞭背上,气呼呼地坐在原位,四十名亲兵见主将归坐,忙把刀剑入鞘,退到一旁。老程对伍国龙说:"伍将军,要按方才所提的条件,咱们决没有商谈的余地,也只好兵戎相见了。"
"好商量,好商量。"
伍国龙一个劲儿地打圆场。书中代言,他倒不是有什么好心,而是用软招子把程咬金他们稳住了,一步步按计划进行。刘桐也是这个意思,忙招呼道:"来呀,快摆酒宴。"
仆从们答应一声,把酒菜端上。伍国龙说:"老千岁,酒肉不分家,咱们边吃边谈。请,先干了这杯。"
老程瞪着眼睛,详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望着眼前的酒杯说:
"伍将军,咱可要把话说清楚了,咱们是水贼过河--别使狗刨!请问,这酒里边有花样没有?"
伍国龙心头一惊,忙说:"老千岁,您太多疑了,咱们能谈则谈,不能谈则打,还用得着暗箭伤人吗?"
老程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我们从来不喝外人的酒,我自己带着呢。"
说着他一回手,参将于雷把酒壶呈过去。老程笑呵呵地满了一杯,一饮而尽。宝林也干了一杯。伍国龙一看,这头一计没用上,只好说:"痛快,痛快,来呀,满上!"
酒过三巡,老程又问:"你不是说边吃边谈吗,那就请吧。"
"是是是。"伍国龙说道:
"方才伍国虎说的又是笑谈又是气话,请二位千万不必认真。至于我们降唐之事,完全是一片真心,要不费这么大的劲儿干什么?只要唐王能允许我们投降,而又能确保全城官兵的安全,我们就求之不得了。"
"你说这话是真的?"
"老千岁,请放心,是真的,是真的,嘿嘿。"
老程道:"私凭文书官凭印,空嘴说白话可不行,尤其咱们是初次共事。我这个人还有个毛病,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你是真心,就请把兵权交出来吧,我敢保你们所有人的安全。"
"是是,好好。"
伍国龙又点头又哈腰,对身边的刘桐说:"把大印、兵符取来。"
"遵令。"
刘桐离开座位,转身去了。一眨眼的工夫,就见刘桐把印盒捧来,轻轻地放到桌子上。伍国龙恭恭敬敬地把印盒往前一递:
"二位请过目吧,这就是金锁关的兵符和帅印。"
老程把印盒接过来,掂掂分量可够重的,然后把印套撤去,露出红木印盒,长约八寸,宽约六寸,高约五寸,八个犄角都有铜蝴蝶镶着,正面用锁锁着。这时伍国龙忙把钥匙递过去。老程伸手接过来,"咯噔"一声把锁开了,伸手就要掀盒盖。霎时大殿的气氛又紧张起来了。"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印盒上。老程冷不丁抬头往四外看了一眼,他发现伍国龙、伍国虎和刘桐,把脖子伸得多长,眼睛瞪得溜圆,龇着牙,张着嘴,眼里流露出贪婪凶狠的目光。老程的心就是一动,暗道:难道这印盒还有什么毛病不成?老程一犹豫,就没掀盒盖。尉迟宝林有点性急,忙站起来,把印盒拉到自己面前说:"老伯,交给我吧。"
伍氏兄弟心中暗喜。心说,姓尉迟的,只要你一掀盒盖儿,你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至少在你脸上得穿两个眼儿,说时迟,那时快,宝林伸手刚要掀盒盖儿,突然,从后窗户飞进一片房瓦来,"嗖--啪!"就打在印盒上。古时的房瓦又重又厚,足有二三斤沉,啪一下把印盒打了个大翻个儿,印盒落地,从里边"嗖嗖嗖"射出三支弩箭,幸好没伤着人,全都钉到墙根上了。这一瓦不要紧,可捅了马蜂窝了,大殿里一片大乱,各拉刀剑,就要决斗。
伍国龙一看,事情已经暴露了,忙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发出信号。事先就藏在殿下的两名刺客屠占奎、屠占元"嗖嗖"跳进大殿,一个奔程咬金,一个奔尉迟宝林,宝林是有名的上将,岂是好对付的,急忙掣鞭在手,与屠占奎战在一处,老程可就不行了,还没等把宝剑抽出来呢,屠占元就冲到他面前了,明晃晃的钢刀直奔老程的大肚子刺来。老程吓得往旁边一躲,没小心正绊到椅子上,"咣噹"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亲兵卫队想要过去营救,却被伍国虎领人截住,干瞪眼上不了前。
再说屠占无,一刀没有刺中,二次捧刀跳到老程面前,恶狠狠地说:"老家伙,你的死期到了!"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从后窗户外边跳进一个瞽目和尚,嘴里还直说:"借光,借光,我奔东边怎么走?"
这个怪人一露面,才要血溅龙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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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七回 飞来横祸
程咬金、尉迟宝林身陷虎口,正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突然在龙骨寺挂单的那个瞽目和尚来了,他手持明杖瞎闯乱撞,不住地瞎拨拉,把伍国龙的军兵打得滚的滚,爬的爬,大殿里一阵大乱。刺客屠占元,一看瞎和尚奔自己来了,忙放弃了程咬金,举起钢刀奔瞎和尚砍下。说来也怪,别看这和尚是个瞽目人,可是躲得比有眼睛的人还快,只见他往旁边一转身,屠占元的刀就砍空了,不等他抽刀换式,瞎和尚把明杖一举,奔屠占元左眼捅去,"噗"一声,捅了个正着,把眼珠给顶出来了。屠占元惨叫一声,翻身摔倒,疼得满地翻滚。这时候,老程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锵啷啷"掣出防身宝剑,一剑刺透屠占元的心窝,当即死于非命。老程把大肚子一腆,吼道:
"你小子这两下差多了,岂是无敌大将军的对手。"
瞽目和尚一听气乐了,心说,姓程的脸皮真厚,多大的牛也敢吹,省着我白费劲了。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听我慢慢说来。
这个人名叫东方杰,又名王杰、王继祖,绰号瞽目怪人。说到他人们感到陌生,可是说到他的父亲,可就人所尽知了。原来他父亲就是瓦岗山上著名的英雄--王伯党。
在《隋唐演义》一书中,程咬金当了三年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后来,他感到力不胜任,把帝位让给了魏国公李密。李密是唐高祖李渊的族弟,是昏君杨广驾下的大官僚。此人能说善讲,道貌岸然,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实则是一个私心很重的酒色之徒。在十八国扬州索玉玺的时候,瓦岗军舍死忘生,好不容易才夺来了玉玺。谁知,李密却拿玉玺换了个美人萧美娘。为此,激怒了瓦岗山义军,才引出瓦岗散将。瓦岗散将后,差不多的功臣宿将都走光了,唯有王伯党没走。为什么?王伯党与李密的交情甚厚,李密对王伯党也特殊恩待,所以他才留在瓦岗山,接替秦琼大元帅的职务。后来秦王李世民率领赵王李元霸统大军二十万,攻打瓦岗山。李密、王伯党大败,被唐军堵到山涧里,君臣二人被乱箭射死。
在大战的前夕,王伯党料知凶多吉少,对家眷作了安排,他逼着夫人东方玉梅,带着三岁的儿子王杰撤离瓦岗山,东方夫人无奈,带着孩子与丈夫洒泪告别。一个月后,东方夫人得知王伯党战死的噩耗,真是痛不欲生,为了下一代,她只好忍痛含悲地活下来,带着王杰回到南阳郡隐居起来。东方夫人为了保护儿子的安全,把王杰改名为东方杰,与外界很少接触,来了个关门教子。光阴易过,转眼十年过去了,东方杰已经十三岁了,生得方面大耳,仪表堂堂,东方夫人感到非常欣慰。不过,东方夫人不愿意叫儿子学武。她认为当武将的,很少有好结果,尤其是王伯党的死,对她的刺激很大,就更不愿叫儿子练武了。无奈东方杰对武术却着了迷,总是偷偷摸摸练武,东方夫人只好教给他几套拳术,目的则重在强壮身体,而不是为了靠它顶门立户,那年的六月,东方夫人决定重返瓦岗山,祭奠丈夫遇难十周年。准备了一个月的时间,光祭礼就拉了两大车,八月十五这天,东方夫人身着素装,东方杰身穿孝服,带着祭礼来到祭坛。
东方玉梅站在山坡上放眼观看,但见,昔日的战场已经变成了庄稼地,花果满山,绿树成荫;当年的金庸城已经变成了金庸县县衙;瓦岗军的军营遗址变成了村庄镇店。而今,牧童的笛声、农家乐的欢笑声代替了昔日的喊杀声和擂鼓声。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话实在不假,看今朝忆往昔,东方玉梅心潮澎湃,感慨万分。
正当午时,祭奠开始,东方夫人亲自拈香化纸,给丈夫超度,望着灵牌放声大哭,东方杰跪在母亲身旁也不住地垂泪。仆人们垂手站在两旁,人们完全沉浸在悲哀之中,招惹很多乡民都站在远处看热闹。正在这时,突然从山沟外闯来一伙人马,足有六七十人,手里各拿着刀枪棍棒。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个黑脸,一个花脸,看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腰里都挂着鬼头刀。他们好像是一群凶神恶煞,"呼啦"一声把东方夫人一家包围起来,那些家人吓得抖衣而立。东方夫人急忙掣剑在手把儿子护住,定睛一看,认出来了,来的这两个人原来是辛文礼的两个弟弟,辛大刚和辛大成。
书中代言,东方玉梅原是八马将军辛文礼的妻子,在瓦岗军攻打辛文礼镇守的虹霓关时,王伯党一箭射死了辛文里。后来东方夫人毅然献关归降了瓦岗军,经徐懋功、程咬金从中为媒做主,东方夫人和王伯党结成良缘。夫妻二人感情甚好,东方杰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件事却激怒了辛氏家族,尤其是辛大刚和辛大成,咬破中指对天发誓,一定要把王伯党与东方玉梅杀死,给大哥辛文礼报仇,当时瓦岗军兵强马壮,要想报仇谈何容易。几年后,王伯党死了,东方玉梅下落不明,把辛氏弟兄气得乱蹦,派出很多人探听东方夫人的下落。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终于探听到了东方夫人的住处。无奈南阳驻着很多官兵,东方夫人又深居简出,所以不得下手。这次东方夫人到瓦岗山祭奠王伯党的事,被他俩探听到了。他们就带了辛家的死党和打手埋伏在这里。为了把东方夫人母子置于死地,他们把所有的道口都封锁了。毫无疑问,东方夫人母子的处境是十分险恶的。
闲言少叙,却说东方夫人,用宝剑一指辛大刚和辛大成喝道:
"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你们要干什么?"
辛大刚冷笑道:"水性杨花的淫妇,你谋害亲夫,认贼作父,与仇人结成夫妻,为爱一个小白脸,把什么都豁出去了,你就是老辛家的丧门星、冤家对头。只要你活在世上,我们辛家就永远不能抬头,我大哥在天之灵就不能瞑目。俗语说,该报未报,时刻未到,今日今时就是你的报应到了,看刀吧。"
辛大刚说着,"唰!"一刀奔东方夫人砍来,东方夫人急忙往旁边一闪,"哐啷"用宝剑把他的鬼头刀压住说:"辛大刚,你听我说,当初,我和你大哥的婚姻就是强迫捏合在一起的,辛文礼对我非打即骂,当成玩物,我二人只有怨恨并无恩爱。王伯党乃盖世英雄,我二人男婚女嫁有何不可?况且又有三媒六证,正大光明,与你们辛家有什么瓜葛?"
"呸!不要脸的东西,还敢强词夺理,巧言遮羞,不管怎么说,你今儿个是活不了啦!"
辛大成怒吼着:"来人,快动手,连这个小崽子给我一块儿剁了!"
众打手往上一闯,各抡棍棒下了毒手。东方夫人也带来二十多人,可是这些人,都是一般的家院和雇用来的普通人,谁也不敢动手,都躲得远远的打哆嗦。东方夫人自知情况不妙,便使出全身本领,把宝剑舞得呼呼挂风,一眨眼就撂倒了七八个。辛大刚、辛大成火往上冲,"哇哇"暴叫:"饭桶,都给我滚开!"
说着压鬼头刀扑过去,两个人两口刀夹攻东方夫人。虽然东方夫人武艺不错,然而却敌不住他们,一是因为上了年纪,二是久离疆场,三是没有盔甲和马匹,因此很快就支持不住了,累得她吁吁直喘,热汗直流,眼看就要出危险。
再说东方杰,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被吓呆了,躲到母亲身后,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见母亲既要力敌恶徒,又要保护自己,不由得火往上撞。小男孩儿都有三分龙性,到了这个时候,他早把怕字丢光了。他把小眼睛瞪得溜圆,从死人手里抄起一条木棍,帮着母亲和辛大刚、辛大成玩儿了命,一边打一边喊:"不准伤害我娘,不准伤害我娘。"
辛大成咬牙切齿他说:"小孽种,爷爷先把你剁了!"
说着跳过去就是一刀,东方杰用木棍往外一拨拉,"啪"一声正打到辛大刚手脖子上,把这小子疼得"嗷嗷"直叫,跳起来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踢到东方杰胸口上。您想,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哪禁得住这一脚哇?摔了个仰面朝天,两眼往上一翻,顿时没气儿了。
东方夫人心如刀绞,此刻她唯一的生存精神支柱折了,她再没有任何留恋了,一狠心,横剑自尽了。辛大刚、辛大成余怒未消,还想把母子二人的脑袋砍下来。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吼一声:
"阿弥陀佛,孽贼!你们的手段太毒辣了,贫僧在此。"
辛大刚抬头一看,从侧面的山崖之上,跳下一个和尚来。只见他五短身材,又粗又胖,短脖腔,娃娃脸,身穿又肥又大的僧衣,天生一对笑眼,就好像喜面佛似的。手中提着连环铲,后背皮囊,足登靸鞋。辛大刚用刀点指,厉声喝道:"秃头驴,尔少管闲事!"
辛大成也喝道:"老家伙,你他娘的活腻了,敢管爷爷的事!"
老和尚闻听,慈眉倒竖,二目圆翻:"弥陀佛,光天化日,尔竟敢持刀行凶,还不服法等待何时?"
辛大刚冲左右一摆手:"来呀,把这个秃驴乱棍打死。"
"是!"
众恶徒往上一闯,把老和尚围困起来。老和尚冷笑道:"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佛祖慈悲,贫僧要开杀戒了。"
说罢把铲抡开,打得刀枪乱飞,棍折棒断,"咔嚓""扑哧"砍倒了十多个。辛大刚见势不妙,本想玩儿命,忽然发现附近的村民结队拥来,看样子当中还夹杂着不少官人。辛大刚贼人胆虚,喊了声:"风紧,扯乎--"飞身上马,夹着尾巴逃走了。
老和尚收招定式,也没追赶,赶紧跑过去抢救东方夫人,然而已经晚了,只因流血过多,早已气绝而亡。老和尚又把东方杰抱起来,摸摸心口还有热气,赶快进行抢救。这时,逃散的家人也回来了,一个个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老和尚指挥他们先用芦席把东方夫人的尸体遮盖起来,又叫人取来净水,给东方杰服了止痛药、化血丹,还有通窍再生丸。好半天,药力行开,东方杰"哎呀"一声,才缓过气来。当他得知母亲死了,就好像疯了似地,扑到母亲身上,又哭得背了气。经众人抢救,东方杰又缓醒过来,可是,他的眼睛已经落下残疾,什么也看不见了。众家人跪在老和尚面前,请他设法把少爷医好,老和尚口打唉声:"孽缘哪,孽缘,贫僧本不愿多管闲事,结果还是被闲事缠住了。"这时,乡民们和官兵都赶到了,把现场包围起来,进行盘问,家人们一一作了回答。只因人命关天,官兵把东方杰、老和尚,以及当事众人全都送到金庸县,金庸县做不了主,又上报安阳节度使翟九公。
书中代言,这翟九公乃是当年瓦岗山创始人、金钱豹翟让的同族,与王伯党的交情也很好。当他得知东方夫人遇害,东方杰受伤这一消息,十分悲痛。马上传令,把老和尚、东方杰接进节度使衙门,盛宴款待。席前,老和尚报了名姓。原来他是嵩山玉佛寺的长老,法号圆通,绰号笑面佛的便是。只因募化四方,云游河南瓦岗山,他想凭吊古战场,一览瓦岗山的雄姿,这才巧遇此事。翟九公代替东方杰和王伯党的家庭,向圆通长老致谢,他说:
"伯党兄乃是我的至友,虽然说后来他保了李密,这也叫各为其主,并没有人责怪他。谁知,他竟命丧在断密涧中。自从大唐立国之后,唐天子曾颁诏大赦天下。不论是什么人,当初保过谁,只要不反对大唐朝,就不咎既往,对于名门之后,还要特殊恩待。大和尚救了将门之子,理应重赏。"
圆通说:"可惜老僧来迟了一步,未能把夫人保住,罪过、罪过。东方少爷的命虽然得以保全,可是他的双目已经落下残疾,不知能否医好,实令老僧内疚。"
翟九公寻思了一会儿,说:"我看这样吧,东方杰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就拜您老为师吧。请老和尚慈悲,尽量把他的眼睛医好,再传授他一些武艺,事成之后,我一定上报朝廷,为玉佛寺披红挂匾。"
圆通道:"既然节度大人有令,老僧怎敢推托。"
翟九公大喜,立刻传下话去,晓谕各府县捉拿凶手,务必缉拿归案,又委派专人给东方夫人治办丧事。
书说简短,东方杰给母亲办完丧事,把阖府家人遣散,变卖了房产,随师父圆通上山医病,临行前,还到节度使衙门谢过了翟九公。师徒二人回到嵩山玉佛寺,圆通开始给东方杰医治双眼。他翻阅了所有的医书,请教了无数名医,最后终于把东方杰的眼睛医好。美中不足的是,这双眼睛有时正常,有时反背;正常时跟好人的一样,反背时就好像盲人一般。后来东方杰掌握住了这个规律,叫它瞎就瞎,叫它正常就正常,圆通和尚大喜,惊呼道:
"真乃瞽目怪人也。"从此以后,东方杰就有了这个绰号。
东方杰的二目复明以后,与圆通和尚习学武艺。老和尚尽其所能,毫无保留,把自己所会的能耐都传授给了东方杰。
东方杰本就酷爱武术,如今可有了这种机会,因此苦学苦练,孜孜不倦。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东方杰的武艺突飞猛进,增长得十分惊人。他学会了长拳、短拳、五花拳,横掌、立掌、铁沙掌。十八般兵刃样样精通,马上步下无一不能。一日圆通和尚把东方杰叫到面前说道:"徒儿,你上山多少年了?"
东方杰道:"十载了。"
老和尚说:"人是长到老,学到老,正所谓学无止境矣。你现在已经是成人,风华正茂,正是为国家效力的好时候,也是成名立家的黄金时刻,快准备东西下山去吧!"
东方杰闻听此言跪倒哀求道:"弟子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在世上已无所留恋。就想着终身皈依佛祖,服侍恩师。"
圆通道:"清灯古佛,出家人是最痛苦的,你岂能禁受得了。"
东方杰磕头说:"弟子心如铁石,决无改变。"
圆通劝了多时,也不见效,只好点头应允,这才正式叫他落了发,赠号了凡。不久,老和尚圆通死去,又来了个新方丈名叫智能。
智能性情古怪,一向与圆通不和,对圆通的人也冷眼对待,因此对东方杰百般刁难。东方杰忍无可忍,不得不离开玉佛寺。他先到南阳郡去找翟九公,结果扑空了,翟九公三年前就离开了人世。他又打听捉拿凶手的事,有人告诉他,辛大刚、辛大成畏罪潜逃,至今没有查获。东方杰大怒,决定自己动手给母亲报仇,从此,他浪迹天涯,明查暗访,到处寻找仇人。为了掩饰他人耳目,他打造了一条铁明杖,装成盲人的模样,见庙拜庙,见佛拜佛,见着寺院就挂单。光阴似箭,一转眼又过去两个年头,东方杰的足迹几乎踏遍了黄河两岸。
虽然说他不是官人,可是他对朝廷和官府的事却非常留心,差不多的事情他都知道。为了缉拿凶手,他来到塞北西山龙骨寺挂了单,每天夜里他都出去查访仇人,结果仇人没找到,却遇上了程咬金、尉迟宝林赴约这件事。开始时,他不想管闲事,后来发现伍国龙、伍国虎的手段太毒辣了,如不助唐营一臂之力,怕是这些人难脱虎口。尤其他对程咬金是非常熟知的。母亲在日,没少向他介绍,他还是父母的大媒人呢。想当初,看现在,东方杰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潜伏在后窗,暗中保护老程。书中代言,此事多亏了东方杰,不然的话,老程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东方杰这一露面,先扎瞎了屠占元,然后又扑向屠占元。屠占元一看是个瞎和尚,毫没在乎,跳起来就是一刀。东方杰三躲两闪,不住地说:"借光,借光,你们可别欺负瞎子。""噗!"一声,把屠占元的右眼给捅瞎了,屠占元翻身摔倒,老程跳过去,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小子,像你这样的蠢货,岂是某的对手?"
东方杰一听,得,又是他的功劳。
再说伍国虎,已看出这个瞽目和尚必有来历,遂大喝道:"瞎和尚,你到底是谁?因何多管闲事?"
东方杰笑道:"佛祖慈悲,杀恶人即是善念。出家人岂能允许尔等伤天害理,胡作非为。"
伍国龙忙说道:"和尚,你可知趣点儿,这可是两军对垒的国家大事,跟你们出家人毫无关系。你现在抖手不管还不晚,我们还可以不治你的罪,若不听本帅的良言,我可要把全部的和尚统统杀掉!"
东方杰怕连累龙骨寺的僧人,忙说道:"一人做事,一人担,贫僧可不是这里的和尚,我是到龙骨寺挂单的野和尚,与该寺毫无关系,有种的冲我来,牵扯旁人不算英雄好汉。"
伍国虎"哇哇"暴叫:"瞎和尚,屋中窄小,施展不开,有胆量的到外边比试。"
说着把手一摆,率领军兵退到院中。这时大殿里都是程咬金的人了,老程紧走几步,拉着东方杰的手说:"小和尚,你可帮了老夫的大忙了,只要老夫不死,一定向唐天子重重保奏于你。"
说罢躬身就拜。东方杰吓得往旁边一闪身:
"老千岁,且慢,提起我来您不知道,要提起我的父亲、母亲,您可能还记得。"
老程一愣,忙问道:"快说,你的爹娘是谁?"
东方杰哽咽道:"我父乃王勇王伯党,我母名叫东方玉梅。"
"你待怎讲?"
东方杰又重复了一遍。老程闻听把大嘴一咧,放声痛哭:"我的儿,原来你就是老七的后代呀,我和你爹是磕头的把兄弟,不分彼此,过命之交,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没想到他是个短命鬼,可让孩子你受苦了。"
东方杰也哭,尉迟宝林也不住地摇头叹息。由于时间紧迫,东方杰没工夫述说经历,程咬金也无暇多问。程咬金决定先突围出去再说。东方杰道:"四伯父放心,突围的事我包下了。"
"好孩子,有骨气,跟你爹的脾气一样,我就喜欢这样的人。走,尔在前边开道,四伯在后边压阵,你要顶不住,我再过去。"
"阿弥陀佛,小侄遵命。"
东方杰提着明杖在前边引路,老程率领宝林等在后边跟着,一齐来到院中。
这时,伍国龙、伍国虎已经抄槊在手,并命军兵封锁了山门和院墙。东方杰手拄明杖,往院里一站,高声说道:"有本事的单打独斗,没本事的就群殴,过来多少都可以,皱皱眉不算英雄。"
伍国虎大吼一声,抡槊便打,东方杰使了个黄龙大转身,"唰!"一下躲到他的侧方,举起明杖便点。伍国虎抽回大槊一拨,东方杰抽杖转身,杖随人转,奔伍国虎双腿扫来,伍国虎垫步拧身往空中一蹿,东方杰明杖走空,一翻腕子,奔伍国虎小腹戳来。伍国虎用槊往外一架,东方杰抽杖便走,伍国虎不舍,横架追来,东方杰冷不丁地跳起来,在空中使了个猛鸡夺粟,"唰唰唰"奔伍国虎面门便点。伍国虎大吃一惊,眼花缭乱,"噗"一声被明杖戳到眼睛上,伍国虎惨叫一声,双手捂脸,回身就跑。也许他疼得转错了方向,正跑到宝林的面前,宝林手疾眼快抡起紫金鞭,"啪!"一声,把他打了个西瓜大开花,死尸栽倒在地。
伍国龙见势不妙,喝令三军,把程咬金众人包围,霎时展开了一场混战。却说程咬金命左右快放响箭,通知外面的人马,只见"嗖嗖嗖"三支响箭凌空而起,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埋伏在门外的唐军,一声呐喊把龙骨寺包围,拼命往里边进攻。与此同时,伍国龙埋伏在西山的军队也开到了,呐喊了一声把唐军包围在里边。于是一层包围一层,展开了激战。伍国龙见唐军来势凶猛,料知凶多吉少,忙与刘桐咬咬耳朵,率领亲兵卫队溜出龙骨寺,抄近路奔金锁关逃去。主将逃走,军无战心,被唐军杀得大败。程咬金命宝林打扫战场,处理俘虏,他带着东方杰和唐营诸将,在后边追赶伍国龙。
且说伍国龙急急似丧家之犬,如漏网之鱼,好不容易才逃到金锁关下,大叫开城。但见吊桥落下,城门大开,伍国龙与刘桐一溜烟逃进城中,在帅府外甩镫下马,突然伏兵四起,把伍国龙双臂拧住。伍国龙怒道:"他娘的,你们瞎了眼,抓我干什么?"
忽然有人哈哈大笑:"伍国龙,我看你才真正的瞎了眼睛,你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
伍国龙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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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二十八回 月满自亏
伍国龙兵败西山龙骨寺,好不容易逃回金锁关,刚到帅府辕门,就被伏兵绑了,有人大吼一声:"伍国龙!你看我是谁?"
伍国龙定睛一看,对面站着一个皂袍金甲的大将,身高过丈,腰大十围,面如锅底,环眼虬髯,怀抱大令,好不威风。伍国龙惊问道:"你,你是何人?"
此人大笑道:"吾乃皂袍大将尉迟恭是也,奉军师之命,得了金锁关,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原来徐军师接到宝林的书信,才得知他和程咬金去西山赴约之事。徐懋功料到酒无好酒,会无好会,可是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将计就计,命杜义、史大奈领兵一万去西山接应程咬金,又命尉迟恭引兵五千,夜袭金锁关。尉迟恭领命之后,连夜动身,催促三军兼程前进,于次日晚间来到金锁关外。尉迟恭首先察看了城池,见关城坚固,守卫森严,看来强攻不是上策。他心生一计,选出精兵五百,清一色换上突厥的军装和旗号,又选出俘虏百名,叫他们前去诈城。
定更天后,这支人马来到西城外,高喊开城。守城的军兵往下一看,原来是自家人,便问道:"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俘虏回答:"从黄龙关来,奉吐鲁公主之命,给你们运送粮草的。"
守城的军兵不敢开城,飞报大将公孙良。前文书咱们说过,伍国龙、伍国虎去西山埋伏,把守城的事都交给公孙良了,公孙良这个人乃是酒色之徒,素日与帅府的使女翠莲就有勾搭,因惧伍国龙和伍国虎,二人很难在一起亲近。现在伍国龙领兵走了,正称公孙良的心愿,他暗中派人把翠莲接进府中,百般寻欢取乐,真是良宵苦短,把什么都忘了。当报事的军兵要求见他的时候,公孙良大发雷霆,他骂骂咧咧地说:"这点小事,何必问我?把他们放进来就是了。"
军兵无法,只好把城门大开。唐军一拥而入,迅速地占领了西城,接着尉迟恭引着大队人马拥进城中,把金锁关全部占领。公孙良闻报大惊,顾不得留恋美人,赶快提刀上马,迎面正遇上皂袍将,尉迟恭大吼一声,将他杀死在街心。唐军就这样顺利地接管了城池,出榜安民。恰在这时,伍国龙也逃回来了,结果自投罗网,被唐军拿获。
日色平西时,程咬金、尉迟宝林、东方杰引军来到,与尉迟恭兵合一处,彼此见过,热烈祝贺。次日辰正,唐王和军师也到了,老程等把皇上接进金锁关,奏明了一切经过。
军师传令,把伍国龙、刘桐斩首示众,余者不究,又嘉奖了立功的官兵。李世民传旨把东方杰叫到面前,劝他还俗,加封将军之职,随营效力。东方杰不敢抗旨,马上更换衣服,跪倒谢恩。李世民还传旨嘉奖了龙骨寺的僧人,并拨款在寺中立碑留念。
书说简短,李世民在金锁关休息了十日,决定继续进兵。恰在这时,蓝旗官禀报说:
"顶天侯侯君基、平西侯苏定方引兵到了。"
李世民大喜,命徐军师、程咬金前去迎接。徐懋功领旨,在十里长亭恭候。时间不大,就见对面烟尘大起,旌旗蔽日,大队人马盖地而来,为首的两员大将正是苏定方与侯君基,二将听说军师在此迎接,赶紧下马,把马鞭交给亲兵,跑过来与徐懋功见礼。徐军师拱手道:"二位将军辛苦了,主公正在城中恭候着呢。"
说罢,众人彼此见过,并马入城。
李世民在临时的行宫里,盛排宴筵,给二将接风。席间,他问起了贺兰关的战事,苏定方欠身答道:"臣与侯将军奉旨,率兵驰援贺兰关。因去的及时,关城尚未被番兵攻破,臣三路派将,偷袭敌连营,敌军措手不及,被臣等杀得大败。番将扎克布见势不妙,引军退走,贺兰之危遂解。"
侯君基补充说:"唐万仁、唐万义二位将军,坚守城池,击退敌军十七次进攻,忠贞可嘉。三军将士,也都临危不惧,使臣等深受感动。为彻底根除贺兰之危,我守城池,苏将军引军追袭扎克布,连战连胜,在沙石谷一战,把突厥全部歼灭,斩番将七名,俘虏八千人,粮草辎重数千车,扎克布也死在乱军之中。苏家父子,为国家立下大功,请陛下嘉奖。"
苏定方欠身道:"都是皇上洪福齐天,三军将士用命,臣效微薄之力,何足挂齿。"
徐军师问:"目前贺兰情况如何?"
侯君基答道:"贺兰稳如磐石,西路平安无事,小弟知道三哥正在用人之际,故命唐氏兄弟继续守在城池,我与苏将军兼程赶来,听候三哥差派。"
"来得好!"徐懋功笑道,"我们攻打五关,确实用人,你们这一来,可去掉我心中的忧虑了。"
李世民大喜,命人给苏定方、侯君基记了一等功,给苏山、苏海记二导功,给马三保、殷开山、刘洪基、段之贤记二等功,又通令奖励了三军将士。圣旨传下,皆大欢喜,唐营沉浸在一片欢乐声中。
次日,徐懋功命副将于雷守把金锁关,余者皆护驾西征,浩浩荡荡直奔金牛关。
书说简短,这日人马来到关前,扎下营寨,苏定方向军师请令出战,徐军师点头,给他五千人马。苏定方大喜,率二子苏山、苏海来两军阵前。先选出弓手五百,埋伏在两翼,又选出弩手五百,隐藏在中军,苏定方命苏山、苏海说:"你二人注意他的黄牛阵,一旦王天寿使用牛队冲锋,你们就给我猛射。"
"父亲放心,儿记住了。"
苏定方安排已毕,这才催马到阵前讨敌。不大工夫,就见金牛关关门大开,一支人马冲了出来,炮声响后,排成雁翅队形,绣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金甲绿袍,青骢马,手端凤翅镔铁镗,人高马大,好不威风。苏定方看罢,认出来将是金牛关总兵王天寿。
苏定方把马往前一提,拱手道:"天寿兄一向可好,定方有礼了。"
王天寿单手背镗,二目圆翻,怒喝道:"你不是苏定方吗?"
"正是在下。"
王天寿吼道:"背主之徒,丧心病狂,有何面目与某称兄论弟,快拿命来!"
说罢抡镗便打。苏定方忙把大镗躲过,笑而言曰:"天寿兄且慢动手,定方有下情奉告。"
"讲!"
王天寿龇牙咧嘴,怒不可遏。
苏定方一不慌,二不忙,从容地说道:"天寿兄,你方才骂我是背主之徒,这话实在是不通情理,我苏定方生在中原,长在神州,大唐朝就是我的家乡,唐天子乃是我的君主,苏某重返家园有何不可?再又说了,贞观天子乃有道明君,恩德布于四海,八方称颂,万国来朝,故而天下归心。我苏定方弃暗投明,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常言道:大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些道理,难道天寿兄还不明白吗?突厥国背信弃义,不宣而战,无故兴兵,侵犯大唐疆上,还提出种种苛求,士可忍,孰不可忍!故此唐天子才一怒兴师。尽管如此,唐天子对敌国的臣民还是格外恩待的,所得的城池,不分国籍,一视同仁,不骚扰百姓,不糟蹋庄稼,不抓奴隶,不增加赋税,不滥杀无辜,因此,老百姓安居如常。特别是对待献关归唐的将士,无不破格重用。就拿我苏定方来说,反唐十余年,杀伤唐兵唐将无数,还在泥沙河射死了大将军罗成,真可说死有余辜。然而唐天子不咎既往,照旧加封我为平西侯,忠义大将军之职,像这样的圣明君主,真是绝无而仅有,天下焉能不归心?天寿兄如愿归唐,贞观天子必加倍重用,不知尊意如何?"
"呸!"王天寿大怒,"苏定方,少在我面前信口雌黄,巧言狡辩,快拿命来。"说着就是一镗。
苏定方冷笑道:"忠言逆耳,分明自己找死,休怪苏某不讲情面了。"
他双脚点镫,催开战马,与王天寿战在一处。王天寿虽然是猛将,但绝不是苏定方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王天寿无奈,拨马便走,与此同时,他从怀中取出牛角口哨"呜呜"吹了起来。原来他要使用黄牛阵,这种口哨就是命令。但见,番兵番将往左右一分,事先埋伏在中军的五百头黄牛,一齐冲出直奔唐军撞来。这些黄牛低着头,鼓着眼,身披护身甲,头顶钢刀,好像疯癫一般,快似疾风,卷地而来。唐军见了无不惊骇,引起一阵骚乱,苏定方早就防备到这手了,他把马催开,退回本队,喝令弓弩手开弓放箭。就见步骑兵闪在两旁,弓弩手冲出,对准黄牛队乱射乱放,"嗖嗖嗖"箭如雨发,把黄牛射倒了一层又一层。黄牛受挫,也不敢往前进攻了。
就在这时,苏定方把刀一摆,唐军呐喊着冲了上去,左有苏山,右有苏海,中间是苏定方,前边是弓弩手,一个冲锋,把黄牛队全部歼灭,王天寿见势不妙,拨马便走。苏定方的马快,眨眼就把他追上了,轻舒猿臂,把王天寿生擒活捉。苏山一马当先,登上吊桥,苏海引军杀进金牛关。不到两个时辰,把该城全部占领。苏定方一面命人出榜安民,加强巡逻,一而迎请圣驾进城。
李世民高兴万分,晋封苏定方为一等侯,余者各有重赏。苏定方命人把王天寿押上来,王天寿立而不跪。李世民问道:"尔肯降否?降可免死。"
王天寿闭目不语,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王天寿睁眼一看,进来的正是妻子康氏和儿子、女儿、孙子、外孙等等。康氏泣道:
"唐军入城,秋毫无犯,还派人守卫咱家,以礼相待,我看你就归降了吧!"
众人都跪在王天寿脚下,苦苦哀求。王天寿深受感动,跪在李世民面前请降,李世民欠身离座,亲自给王天寿松绑,并以玉带相赠,加封他平胡侯,忠勇将军之职。王大寿被感动得涕泪横流,高呼万岁,万万岁。李世民传旨祝贺,军民皆喜,徐军师命苏山、苏海守把金牛关,余者继续西征。
李世民身披甲胄,外罩大红披风,走在中央,他时而策马在旁,时而瞻前顾后,望着生龙活虎般的将士,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密如麻林的兵器,遮天盖地的旗帜,不由得心花怒放,信口说道:
"天降貔貅百万兵,旌旗西指破狄戎,但愿四海早宁静,八方臣服乐太平。"
军师徐懋功道:"胜者须防败,乐而不忘忧,我军虽然打了几个胜仗,今后还不敢说就一帆风顺了,请陛下明鉴。"
"哈哈哈哈!"李世民大笑道,"我军每战必捷,敌军望风披靡,军师何虑之有。"
徐军师默然不语。突然探马来到马前禀道:
"奴才探知,野马川和黄龙关的敌兵都退走了,光剩下了两座空城。"
李世民扬鞭大笑:"军师,你看如何,敌军都望风逃遁了。"
不容军师说话,李世民马上降旨:"通知前军,火速占领野马川和黄龙关。"
"遵旨。"
探马掉转马头,飞奔前军去了。
书说简短,半个月后,唐军先后占领了两座关城,至此,五座险关都被唐军夺过。突厥的首都木羊城,就暴露在面前了。
这些天,李世民非常高兴,兴奋得简直无法入睡。三天一个嘉奖令,五天一次宴会。为什么?因为木羊城一破,西征就可以结束了,多年的争战,劳民伤财,历尽风险,一想到四海安宁,奏凯还朝,他怎能不高兴呢?因此他又降旨,立刻进军攻打木羊城。
徐军师言道:"野马川的海东珠,决不是一般之辈,手下足有三万人马,黄龙关的吐鲁公主更是武艺高强,本领精通,手中兵马不下五万,他们何以不战,而轻易弃掉坚城,此中必有文章,请陛下明察。"
李世民沉思不语,程咬金呵呵笑道:"三哥,你这叫堵着屁股过河--多余加那份小心。你想想,我军三十万,战将上千员,无坚不摧,无往不胜,把敌军吓得肝胆皆裂,屁滚尿流,他们不跑等着什么?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别没事找事,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侯君基也插言道:"不管他们为什么撤的兵,反正关城是被我军攻占了,三哥何必多虑?"
徐军师道:"依我看,他们正在收缩兵力,集中起来要准备打场大仗。也许还有其它的诡计,我们不可不防啊!"
尉迟恭道:"前边就是木羊城了,我军岂能裹足不前?总而言之,他有千条妙计,咱有一定之规,疑神疑鬼,岂不误事?"
"卿言正合朕意。兵法云,兵贵神速,明日就打他的木羊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到了第二天,唐军分三路向木羊城进发,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辎重车在最后,排出足有十里地长,夕阳西下的时候,先锋部队离着木羊城就不远了。尉迟恭派出流星探马,详细侦察敌情。掌灯时分,探马向他禀报,木羊城也是空城,不知敌军撤到何处去了。
皂袍将闻听就是一愣,催马来到最前边,立马在高坡上向前边眺望。这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木羊城清晰可辨。但见,高高的城墙,密如锯齿的垛口,雄伟的箭楼、角楼、瞭望楼都静静地屹立在那里。几道城门都敞开着,一无鸡鸣,二无犬吠,三不见人影,只有几只山鹰在空中盘旋。尉迟恭带上二百骑兵,又往前走了一程,几乎来到了城下。但见,城关外边的住宅都是空房,有的关门上锁,有的门窗大开,的确是没人。尉迟恭看罢多时,拨转马头,回归本队,传令安营,并晓谕官兵,没有命令,一概不准进城。
他带上亲兵,飞马赶奔中军,见皇上禀报了一切。李世民也是一愣,为把情况摸清,传旨就地安营扎寨。晚饭后,众将都聚集在黄罗宝帐中,听候差派。徐军师道:
"敌军不战自退,连都城都不要了,显而易见,这是一计,我们切莫上当。"
老程摇着大蓝脑袋说:"他们一向是欺软怕硬,听说我军一到,早吓得连北都找不着了,这个便宜因何不拣,依我说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占了他的都城再说。"
苏定方道:"程老千岁言之差矣。据我所知,突厥虽然打了几个败仗,失落了几座关城,可是,他们的元气未伤,实力犹存,决不能就这样逃走了。我怀疑他们使的是空城计。"
老程笑道:"咱们日日夜夜都盼着直到敌京,端了他的老窝。而今,老窝就在眼前,而且人家都给我们让出来了,我们又不敢进了,真叫人可气可笑。"
徐军师把脸往下一沉:"四弟,这关系到国脉存亡和几十万人的性命,焉能不加谨慎,休要胡言乱语!"
"好好好,你们嘴大,咱的嘴小,你愿意谨慎就谨慎好了。"
李世民望着众人说:"军师之言,不无道理,前些天朕也有轻敌之心,现在看来,这是不对的,在任何时候,谨慎都是对的。依朕看,明日多派探马,待把情况摸清再作决定。"
众将领命,纷纷退出中军宝帐,各自回营休息去了。徐军师见皇上颇有倦意,不便多说,也回寝帐去了。三更天以后,突然四外响起了炮声,杀声震耳,犹如天崩地裂一般,而且杀声越来越近,唐营不战自乱。
李世民急忙披衣而起,仗剑跑到帐外,但见四外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大火了。唐天子吓得魂飞魄散,手足无措,恰在这时,徐懋功慌慌张张来到面前:
"陛下,我们果然中计了,四面八方都是突厥的人马,一律使用火器向我军进攻,将士们损伤惨重。"
"哎呀!"李世民惊叫道。
徐懋功道:"陛下快上马,随微臣突围吧。"
这时,程咬金、尉迟宝林、东方杰也跑来了。老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厉害,好厉害,四外都是人家的兵马了,陛下,快保着臣冲出重围。"
李世民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心说,咱俩谁保谁呀?可是,事在紧急,已经没有时间计较这些了。亲兵把他扶上逍遥马,尉迟宝林、东方杰当先开道,程咬金躲在唐王身后,在众军兵的护卫下,直奔正东冲去。
程咬金边走边嘟囔:"人都到哪去了?吃饭的时候一个不少,打仗的时候,都他娘的躲起来了。咱就这么几个人,能冲得出去吗?"
徐懋功说:"四弟,少要胡说,各位将军正在浴血奋战呢,要没有他们顶着,你我早就被俘了。"
程咬金这才不言语了。尉迟宝林边走边收集人马。不多时,就凑了五千多人。唐军冒烟突火正往前赶路,忽然对面响起了炮声。"咚、咚、咚!"紧接着又响起牛角号声"嘟--""呜--",宝林不敢贸然前进,把马带住,定睛观看,只见,眼前都是突厥的人马了,一个个头顶铁盔,身披铁甲,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长矛或大刀,脸上还戴着蒙面具,光露着眼睛和嘴巴,既威风,又可怕。再看左前方、右前方到处都在激战。遍地是死尸和伤号,有敌军,也有自己的人。火光之中闪出两员大将,一男一女,这个男的,头顶鱼皮盔,身披犀牛甲,腰系虎皮战裙,赤着脚,裸露着右臂,手握一把娃娃槊,面如蓝靛,阔口咧腮,两颗虎牙支出唇外,耳戴金环,头顶上插着天鹅翎,随风飘摆,胯下压骑白毛金睛大骆驼,被火光一照,真好像壁画中的怪人。
再看那员女将,长的也是五大三粗,大饼子脸,高颧骨,一字眼,扁鼻子,嘴角往下,嘴唇翻卷,满脸横肉。头顶葫芦盔,身裹大红披风,牛皮坎肩,裸露二臂,擎着一对鬼头刀。光脚赤足,脚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铜铃。若不是她的乳房突起,头上戴着花朵,几乎认不出她是个女的。
宝林看罢,用枪点指,厉声喝道:"呔!尔还不把道路闪开,免得枪下做鬼!"
男女二将哈哈大笑,那男人把娃娃槊一横,朗声答道:
"吾乃保康王的二驸马海东珠是也,这是我的妻子阿塔公主,对面小蛮子你是什么人?"
"某乃尉迟恭之子,尉迟宝林。"
"哎呀,原来你就是忘恩负义的小冤家刘宝林哪?若不是你倒反白狼关,出卖了刘国祯,唐军何以能得逞?本驸马一定要结果尔的狗命,给刘总兵报仇雪恨。"
海东珠说罢催开大骆驼,直奔宝林扑来。宝林怒不可遏,抖枪便刺,与海东珠战在一处。阿塔公主怕丈夫有失,忙催马抡刀前来助战。东方杰见了,把铁明杖一晃,高声喝道:"蠢妇,有本事的这厢来。"
阿塔公主二目圆翻,手舞双刀,直奔东方杰,二人也战在一处。
再说程咬金,一看形势不妙,忙对唐王说:"陛下,此处乃虎穴龙潭,不可久留,快随微臣突围。"
唐王点头,双手平端定唐宝刀,跟着程咬金夺路而走。徐军师也手握利剑,紧紧相随。他们君臣刚走了不远,就被突厥兵包围了,突厥兵每人身上都背着弓箭,箭头都是被硫磺火药喂过的,这就是火箭。
突厥兵对准唐王"嗖嗖嗖"放火箭,李世民的亲兵卫队不断倒下去,有的中箭而亡,有的被火烧死。程咬金的衣服也冒了烟,老程一看不好,保着李世民又往回跑。迎面又遇上突厥的伏兵,为首一员女将,金甲红袍,胭脂马,绣绒刀,身背五色描金幡,斜挎百宝囊,眉宇之间,千重杀气,马前马后,百步威风。她与阿塔公主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这个女人长得十分俊俏,花容月貌,体态风流,一对水汪汪的杏眼,足以勾人的魂魄。
老程见了暗自称奇,忙把大斧子一晃,哇哇暴叫:"黄毛丫头,还不把道路闪开,可晓得爷爷的厉害!"
这个女将冷笑道:"老家伙,你还横什么?你们被包围了,连一个也走不了啦。只要李世民写下降书,交出顺表,我就把你们放了,不然的话,嘿嘿,你们连一个也活不了!"
老程怒问道:"黄毛丫头,你是什么人?"
女将微微一笑:"我乃保康王的干女儿,吐鲁公主是也。"
老程也冷笑了一声:"突厥没人了,连老娘儿们都上阵了,尔快拿命来。"
程咬金催马摇斧,要大战吐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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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二十九回 老程搬兵
李世民君臣,被困重围,但见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喊杀声、刀枪的碰击声和战马的嘶鸣声,偏在这时,程咬金又遇上吐鲁公主,真好像火上浇油,危险之中更加危险了。事到如今,老程也就豁出去了,手抡大斧,要与吐鲁公主玩儿命。恰在这时,尉迟恭、侯君基、苏定方三路人马杀到,吐鲁公主不敢恋战,夺路而走。三将一齐来到唐王马前问安,李世民道:"三卿来得正好,而今你我被困重围,应投奔何处?"
苏定方道:"为陛下的安全起见,不如进城暂避一时。"
李世民道:"他们明明摆的是空城计,孤焉能自投罗网。"
老程道:"事到如今,还管什么计不计的,进城总比在这挨打要强得多!"
"杀呀--"
"咚咚咚!"
突厥兵又发起猛攻。左有吐鲁公主、阿塔公主、驸马海东珠,右有飞钵僧、铁板道、达尔滚亲王和鄂伦扎布亲王,中有大帅左车轮和妹妹车轮公主以及突厥的都督、平章、番酋猛将。这三路人马铺天盖地杀来。李世民迫于无奈,只好降旨,速进木羊城。天到五更,唐军全部涌进城内。马三保、殷开山、刘洪基、段之贤、尉迟宝林、东方杰,相继交令。经过查点,这一仗死伤人马将近万余人,粮草辎重全部被敌军劫去,下落不明者也有万人,李世民听了懊恼万分。他骑着马在街上巡视了一番,但见:人多城小,到处都住满了军卒,就连大街小巷也都扎满了帐篷。李世民扭回身对军师说:"告诉军医,要集中全力医治伤员。"
"遵旨,臣已经安排过了。"
李世民又说:"把督粮官给我叫来。"
"是,我现在就派人去。"
徐军师对身边的亲兵交待了几句,亲兵拨马去了。尉迟恭奏道:"陛下,行宫安排好了,您就住在赤壁保康王的王宫里。"
李世民点点头,徐懋功道:"陛下回宫休息去吧,臣独自在此料理就可以了。"
李世民叹息道:"朕心如油煎,哪里会睡得着。"
这时督粮官贾云福到了,跪在唐王面前请罪道:"臣身为总督粮官,未能把粮草护住,真是罪该万死,请陛下发落。"
李世民摇摇头:"我军误中奸计,要说有罪,朕是头一个,卿站起来讲话。"
"谢主隆恩,万万岁。"
贾云福垂手站在唐王马前,李世民问:"我军现有粮草多少?能食用多少天?"
"回陛下,臣方才查点了一下,粮食不满十万斤,草不过一千车,仅够一两日食用。"
李世民惊骇不语,徐懋功问道:"贾贤弟,能设法多维持几天吗?"
贾云福苦笑了一下:"除了杀马,别无良策。"
李世民一摆手,叫他退下去。李世民把丝缰一抖,登上城头,众文武立在身后。
这时,红日东升,阳光普照大地,极目远眺,方圆百里,尽收眼底。但见东西南北,都是突厥的兵营,马号连马号,帐篷接帐篷,似大海的波涛,如层层海浪,无边无际把木羊城困在垓心。李世民见了,眉头紧锁,对徐懋功说:"朕不听卿言,才有今日之祸,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奈何,奈何?"
徐懋功道:"陛下勿虑,常言道: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臣一定设法解危,替主分忧。"
李世民苦笑了一下,这才回转行宫。
转眼三天过去了。军中粮草已尽,贾云福急忙启奏,请示办法。唐王无计可施,不住地摇头。尉迟恭道:"人以食为天,不吃东西怎么行?若瞪眼挨饿,反不如拼命突围,是死是活来个痛快!"
宝林也说:"我爹说得对,再不能坐等了,臣等舍死保驾闯出敌营。"
徐懋功说:"谈何容易,若能突围,我们何以退守木羊?明知要上当,因何要上?就因为我们闯不出去。如冒险突围,势必全军覆没,你们管保能闯得出去?哪一个敢保陛下脱险?"
众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承担了。程咬金道:"三哥,要依你这么说,咱们就只好瞪着眼饿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办法总是有的。"
"那你就快说呗,何必叫大家焦急?"
徐军师对唐王说:"唯今之计,一是死守木羊,一是派人回朝搬兵,只要救兵来了,咱们就可以里应外合,大破番兵。"
李世民道:"话虽如此,番兵多如牛毛,把木羊困得与铁桶相似,谁能闯得出去?只怕痴心妄想。"
徐懋功笑道:"陛下万安,搬兵之人就在眼前。"
"谁?快些奏来。"
徐懋功用眼看看程咬金,把老程吓得一哆嗦。心说,看见没有?这个牛鼻子又要冒坏水了。果不出老程所料,徐军师说:"要想搬兵求救,非我四弟程咬金不可。"
老程一听就急了:"万岁,休要听他胡说八道,比我有能耐的有的是,他为什么单独提我,这分明是公报私仇,成心找我的别扭。"
徐懋功笑道:"四弟,你我弟兄相处几十年,一无怨,二无恨。"
老程叉着腰说:"既无怨恨,你为什么单叫我去送死?"
徐军师解释道:"古语说:能者多劳。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搬兵的重任非四弟不可!愚兄早就算好了,你这个人福大命大造化大,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转祸为福,况且你又见广识多,有勇有谋……"
"别说了!"老程不耐烦地说:"你少跟我耍江湖,卖狗皮膏药!我不是小孩子,岂能上当?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徐军师劝道:"四弟,你就不必推辞了,你想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去怎么能行?"
"不去,不去,我就是不去!"
徐军师突然把脸往下一沉,厉声说道:"程咬金!这可是军令,抗旨不遵,掉头之罪,休要自讨无趣。"
"什么?"老程满不在乎地说,"你想拿大帽子压人哪?我姓程的就是不怕横的,你随便吧,我就是不去!"
徐懋功大怒,把帅案一拍:"嘟!胆大的程咬金,竟敢抗我大令,咆哮帅堂,来呀,把他推出去斩了!"
刀斧手答应一声,把程咬金拖出大厅,李世民忙说:"军师,且慢,依朕看……"
徐军师拦住唐王的话头,压低声音说:"陛下,程咬金就是这种人,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到时候不逼他,他就是不去。臣动横的,主公可动软的,一打一拉,刚柔并用,他才能听话。"
李世民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出帅厅,命人把老程松开,拉着他的手说:"程王兄,只因朕一时糊涂,才中了番兵的诡计。而今,闯又闯不出去,坐等又无粮草,也只好搬兵求救了。朕与徐军师商讨过了,满营众将,无一人能胜此任,唯有王兄你可担此职,望王兄看在朕和几十万将士的情分上,就答应了吧。"
老程听了这话,心里觉得热乎乎的那么好受:"万岁,你别往下说了,臣遵令就是了,方才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李世民大喜,把老程拉进帅厅,徐军师厉声问道:"程咬金,你还敢抗我大令吗?"
程咬金道:"你少跟我来这套,谁说不遵令了?不就是搬兵吗?我去就得了呗!"
徐军师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呢!"
老程道:"陛下,三哥,众位,我可得把话说清楚了,我搬兵倒是可以,不过,能不能闯得出去,我可没有把握。因此,事情办成了,你们也甭乐,办不成呢,你们也别恼,我是尽力而为。"
李世民道:"卿敢接令,忠心可嘉,即使办不成,朕也不会责怪你的。"
"好唻,就这么定了,现在臣就动身。"
李世民亲自动笔,给幼主李治写了一道诏旨,命他速派援军,写罢又用了印,交给程咬金。老程为了慎重起见,把诏旨缝到衬袍里面。程咬金又饱饱地吃了一顿,问徐懋功道:
"三哥,我此番搬兵,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们可吃什么呀?"
徐懋功道:
"我们总不能瞪着眼饿死,望你回来得越快越好。"
贾云福兴冲冲跑进大厅,众人一愣,李世民忙问:"何事?"
贾云福启奏道:"因城中无粮,臣派人设法寻找,从粮仓中扫出残粮五六万斤。突然发现地下有不少鼠洞,臣派人挖掘,谁知鼠洞甚大,积粮甚多,又得粮四五万斤,特向陛下报喜。"
李世民眼睛一亮:"好好好,好好好,传朕的旨意,尽挖鼠洞,把所有的粮米都取出来。"
"遵旨。"
老程苦笑道:"堂堂天朝君臣,落得管老鼠要粮,真愧煞人也。"
徐懋功道:"天无绝人之路,神佛保佑,这下就可解燃眉之急了。"
老程奋然道:"不管好歹,我也要闯出重围,拼死拼活也要把救兵搬来。"说罢往外就走。
徐军师率众将,一直把老程送到东门。守门的军兵急忙开关落锁,放下吊桥。老程向众人一拱手,催马出了木羊城。他的马刚过吊桥,就听见"咣噹"一声城门关闭,吊桥高高挑起,就剩下自己光身一人,顿感凄凉万分。老程无奈,只好振作精神,奔番营冲去。时间不大,离着番营就不远了。突然被番兵截住:"站住!再往前来,我们可要放箭了!"
老程急忙把蝈蝈红拉住,忽然心生一计,他把大肚子一腆,鼓着眼睛说:"尔等们听着,快给你家主帅送信,叫他吹三通,打三通,迎接大唐特使,接得早了没有话说,接得晚了,可别怪我转身就走,叫他后悔一辈子!"
番兵听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一面监视老程,一面派人飞报大帅左车轮。
话分两头,再说突厥国的赤壁保康王,采纳了大帅左车轮的计策,先让出两座关城,以骄唐军之心,再把唐兵赶进木羊城,然后用重兵包围,想把大唐君臣活活困死。现在,这一计策果然见效了,把保康王乐得手舞足蹈,传旨全军祝贺。此刻,突厥汗国的文武百官、都督、平章、亲王显贵都聚集在高大的牛皮帐里,屁股下坐着羊毛毡,眼前摆着牛羊肉、马奶子、酥油饼、山鸡、野鸭肉、手抓糯米饭、酸酒、苦酒、辣子酒,倒也十分丰盛。
赤壁保康王盘着腿,坐在一张熊皮上,大口大口喝着辣酒,大口大口嚼着烧牛肉,两眼乐得眯成一条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歌姬们的狂欢舞。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番女,给他捶腰揉腿,端茶敬酒,真好像一群屎壳螂围着牛粪打转转。在他的上首坐着他叔叔阿尔泰亲王、洒特沁亲王、大驸马撒木德、二驸马海东珠、大元帅左车轮、吐鲁公主、车轮公主、阿塔公主;下垂首坐的是护国禅师金刚活佛、丹珠尼措活佛、飞钵僧、铁板道、镇国大都督桑巴木、巫师巴巴彦。余者都是都督、平章,各部落的酋长、狼主、大头领等足有一二百人。大帐里杯盘狼藉,"嗷嗷"喊叫,狂欢乱舞,丑态百出。保康王望着左车轮说:"大帅,依你看唐王何时才能请降?"
左车轮捋着大胡子笑道:"唐军粮草尽失,至多能维持三五日,再饿他们个六七天,也就该出头了。到那时,只要大王赐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就求之不得了,还愁李世民不乖乖地请降吗!"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保康王高兴得眉飞色舞。飞钵僧进言道:"唐营高人甚多,大王切不可掉以轻心,以防意外。"
二驸马海东珠冷笑道:"大和尚,你是被南蛮子吓破胆了吧?人以食为天,他们能耐再大,不吃东西也不行,还能有什么意外?除非他们会钻天,会入地,不然的话,他们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咱的手心了,哈哈哈哈。"
"报--"报事的番兵跑进牛皮大帐。
"什么事?"左车轮忙问。
"报大元帅,营门外来了一员唐朝的老将,自称是唐朝的特使,有要事要见大帅。他还叫咱们吹三通,打三通,迎接于他,不然的话,他转身就走,叫咱们后悔一辈子。"
"哦?"左车轮沉思片刻,对保康王说,"大王,听见了没有?大概唐营是吃不住劲了,派人前来请降,容臣到外面观看。"
保康王大喜,点头应充。左车轮离席而起,大踏步来到帐外,手提宝刀,飞身上马,率领一千番兵来到营门,众番兵把营门开放,搬开鹿角,放下护沟木桥。左车轮从轿上通过,这才来到营外。"吁--"他把马带住,横大刀往对面观看。只见,对面孤单单、冷清清,闪出一匹战马,马鞍上端坐一员老将,头顶卷沿荷叶鎏金盔,身披大叶金锁连环甲,外罩大红战袍,上绣海水江山,腰束狮蛮宝带,虎头战靴双插镔铁镫。面如蓝靛,狮鼻阔口,一部花白胡须洒满前胸,手执马鞭,得胜钩上挂着一口八卦金攥开山斧,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在马上一坐,真好像庙里的天王一般。
左车轮看罢并不认识,用刀一指,高声喝道:"呔!你是什么人?快报上名来!"
再说老程,早就想好了对付番将的办法,因此一不慌,二不忙,稳如泰山,他往对面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就见来的这员番将,人高马大,十分凶恶。头戴狮子盔,三钗护顶,斗大红缨飘于脑后,黄金抹额,包耳护项,搂海带密排金钉。身上穿九吞八扎黄金甲,两肩头有吞肩兽,两膝盖上有吞海兽,胸前护心镜,背后有掩心镜。三叠倒挂鱼獭尾,凤凰裙遮住双腿,九股鹿筋绊甲绦,左肋下佩带弯刀,右肋下佩带弓箭。牛皮战靴,翘尖厚底,前后包铜。再往脸上看,面如青蟹,怪肉横生,刷子眉,铜铃眼,折鼻梁子,大鼻子头,血盆大嘴,厚嘴唇,满口大板牙,两颗犬齿支在唇外,连鬓胡须,好似猪鬃。两个大鼻子眼儿,如同鼠洞。满脸长的都是金钱癣,皮肤粗得像树皮,扇风耳上,戴着耳环,肩头横担狐狸尾,胸后斜插雉鸡翎,胯下压骑花斑马,掌中平端板门刀,真好像瘟神下界,鬼王临凡。
老程看罢多时,暗中惊骇,只好故作镇定,朗声说道:"你先别问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左车轮答道:"某就是突厥汗国的兵马大元帅左车轮是也。"老程吓得一缩脖子,继而又显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说:"噢,原来你就是车轮哪,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光阴无情,日月如梭,真叫人可怕呀!"
左车轮一愣,忙问道:"老将军何出此言?你到底是哪一位?"
老程抚摩着肚子说:"小子,你这是官升脾气长啊,连老前辈都忘了,我不是你大伯鲁国公程咬金吗?"
"呀?!原来你就是程咬金?"
"混蛋!你小子越大越混了,没大没小,提名道姓的,真不像小时候那么讨人喜欢了。"
左车轮迟疑了一下问道:"姓程的,你把话说清楚点,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谁是你的侄儿?你是谁的伯父?这个辈儿是从哪论出来的?"
老程冷笑道:"说你混蛋,你还不服气,就冲你问的这几句话,简直是混蛋到家了。我问你,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乃是佛国蓬莱的大法师,智能罗汉。"
"对呀,我与智能本是结拜的把兄弟,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从这儿论,你不该管我叫声伯父吗?"
"这个……"
左车轮心中纳闷儿:没听我师父提过这件事呀,也许真有这回事,他老人家忘记对我说了?不行,我得弄个清楚。想罢,他厉声问道:
"程咬金,你与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何年何月结为兄弟?"
老程一笑:"怎么?你还有点儿不相信吗?告诉你,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瓦岗山的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你师父混得不好,找我求帮去了,我看他挺有本事,人又不错,就把他留到山上了,还加封他护国禅师之职,答应将来给他一笔报酬,你师父挺高兴,赶着要和我结成把兄弟。我这个人长了一脸磨不开的肉,当时就答应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结拜的弟兄。瓦岗山散将后,他也走了,临走他还拉着我的手说,哥哥呀,哥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我说,都是自己弟兄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当时我给他纹银三千两,黄金一百锭,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不过,他在十几年前给我写过信,他说他已经在塞北定居了,还收了个徒弟叫左车轮。他还说,他不但要报答我的恩情,还要叫徒弟报答我的恩情。我给他回信说,不用了,你把徒弟栽培起来就行了。唉!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信,不知他活得怎么样了。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智能贤弟,怎不叫人思念?"
老程如泣如诉,说着说着,不住地揩泪,显出十分难过的样子。
书中代言,老程这套话都是现编的,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编得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很难看出是假的来。另外,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左车轮,从对方的表情和各种神态反映上,试探着往下编,还净说些模棱两可、含糊不清而又无法考证的话,使对方不信也得信,这也是老程的一门绝艺。
再说左车轮,听了老程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态度倒缓和下来了。他把大刀挂上,拱手道:
"原来如此,小侄不知,请老伯恕罪。"
老程一听真把他唬住了,不由得暗喜,遂说:"算了吧,不知者不怪,谁让你师父没告诉你呢。"
左车轮又说道:"请问老伯,您自称特使,欲见我何事?"
老程把马往前一提,靠近了左车轮几步,又回头往木羊城看了看,神秘地说:
"孩子,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们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把唐军杀得魂飞魄散,草木皆兵,听见突厥两个字,都一个劲儿地打哆嗦。而今困在木羊城里,连饭都没的吃了。贞观天子唉声叹气,满朝文武一蹶不振,离着亡国可就不远了。"
左车轮得意地说:"老伯说得不假,我们用的这条绝计,就是叫大唐亡国,实不相瞒,这条计策还是我想出来的呢!"
"是吗?好孩子,真有出息,怪不得你师父在信里直夸你呢,果然是足智多谋,了不起了不起,别看咱爷俩是两国仇敌,我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
左车轮客气了几句,又问道:"那么,请老伯说清楚,你见我到底是为什么?"
老程故意口打唉声,皱着眉说:"方才我不是说了吗,城中无粮,兵无斗志,要依我的主意,投降就算了,最可恨的是那个牛鼻子老道徐懋功,他横拦竖挡,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们俩吵了一架,他好悬没把我杀了,幸亏众将苦苦求情,他才把我饶过,不过死罪饶过,活罪不免,逼着我回京搬兵,说什么里应外合大破突厥。真是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
左车轮问:"这么说,你这是奉命搬兵去?"
"是啊,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不听也不行啊。不过,我早就打好了主意,搬兵是假,投降是真。孩子,我打算归降突厥,不知你们能不能收留?谁让我跟你师父是把兄弟呢?所以我才指名点姓要见你。"
"噢--是这么回事。"左车轮哈哈大笑道:"程老伯,要说别的我做不了主,要说你投降这件事,全包到我身上了,管保叫你有官当,骏马有得骑,比在大唐朝还要享福。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您跟我去见保康王吧,请请请。"
"且慢。"
老程假意迟疑道:"孩儿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何事?"
"车轮哪,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竟说糊涂话呢?要是你大伯一个人,怎么都好办,我不还有家眷在长安吗,你伯母、兄弟、哥哥、妹妹,一大群哪,我要是一归降了,他们非被害不可呀,所以我跟你商量商量,你先跟保康王替我打个招呼,先挂上号,我呢,先回长安去一趟,把你伯母他们接出来,然后再正式给保康王效忠,你看怎么样?"
"这个……"
左车轮沉吟不语,两只怪眼不住地乱转,心里盘算着老程的用意。想罢多时他突然冷笑道:"程老伯,咱们是水贼过河--别使狗刨儿。我可不是小孩子,岂能上当受骗?干脆你就把话说明了吧,你是不是想要混过连营,回京搬兵?但又出不去,这才用花言巧语欺骗本帅?嗯?"
老程一听顿感紧张,暗道不好,害得着我白费劲了?又一想,不行,千万别泄劲,要一直唬到底,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另打主意。想罢,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他笑得那么从容、那么爽朗、那么豪放,把左车轮给笑懵了。
"老千岁,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程道:"我笑你比猪还蠢,比熊还笨!还笑你无知无识,非常可怜!"
左车轮也冷笑道:"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初次共事,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光凭你这么一说,本帅岂能相信?"
老程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无信而不立,我这个人从来就不说谎话,全凭良心担保。"
左车轮摇摇头:"不行,不行。你要叫我相信的话,就跟我去见汗王。"
老程道:"车轮哪,你伯父什么高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见赤壁保康王又有何难?他还吃人是怎的?你就头前带路吧。"
"请!"
左车轮闪到一旁,往里相让,欲知老程作何打算,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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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三十回 绝地逢生
程咬金奉旨回京搬兵,正遇上突厥国大帅左车轮,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把左车轮说得半信半疑。左车轮执意要请老程进营面见保康王,这下把程咬金将住了。他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不去吧,势必引起左车轮的猜疑,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这回可把老程憋住了。
"老千岁请吧。"
左车轮催促道。老程万般无奈,只好把心一横,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碰碰运气,看看保康王什么样,阵容如何?也好做到心中有数,万一能混过这一关,不就能解危救驾了吗?老程打定主意,把大肚子一腆,脖子一扬说道:"孩儿呀,头前带路。"
说罢双脚点镫,"嗒嗒嗒"走进番营。这会儿,老程又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一边往里走,一边东瞧西看。但见番营布置得跟铁桶相似,一道沟堑一层兵,一道围墙一排弓手。沟堑里布满竹钉、尖刀。围墙上密布火铣、硬弩,步兵身披狼皮,手使长枪、利斧;骑兵身披铁甲,手持镖梭、狼牙大棒,一个个剽悍凶猛,严阵以待。从营门往里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杀气腾腾,戒备森严,刀矛闪着刺眼的青光,军旗"哗啦啦"作响。
左车轮陪老程走进三道辕门,眼前就是金顶牛皮大帐了。左车轮从马上跳下来,把马鞭挂到得胜钩上。
左车轮道:"请老千岁稍候一时,容我到里边回奏。"
"请便,请便。"
老程满不在乎。且说左车轮,迈步走进牛皮宝帐。保康王抢先问道:"大元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耽搁这么长时间?"
左车轮笑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菩萨保佑,福神到了。"
宝康王不解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车轮便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当他提到程咬金要投降突厥这件事时,把保康王惊呆了。他捋着大胡子问:"真的?"
"大王,臣看是真的。"
保康王又问道:"他现在何处?"
"在外边候旨。"
保康王向左右把手一挥,霎时,歌妓退下,乐声停止,文武群臣"呼啦"一声分列在两旁,女婢把残席撤走,保康王对左右说道:"程咬金前来归顺,尔等以为如何?"
"阿弥陀佛!"
飞钵僧出班奏道:"大王,依贫僧看来,程咬金决不会归顺,其中必然有诈。"
"哦?何以见得?"
飞钵僧道:"我与姓程的打过交道,该人奸狡异常,能说善讲,有勇有谋。请大王不要忘了,他是李世民的忠实爪牙,在任何时候,他也不会背叛天朝的。"
"无量天尊。"铁板道人也奏道:"飞钵罗汉所奏,与臣所见略同。大王切莫上当受骗,干脆把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这个……"
保康王举棋不定,望着左车轮。左车轮大笑道:"二位想得过分了吧?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世上的事没有一成不变的,他程咬金也是个人,难道就不能变?再又说了,他单人独骑而来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必兴师动众,草木皆兵,显得我们太心虚了。"
保康王问道:"依大帅之见,应该怎样?"
左车轮奏道:"大王可以召见他,察言观色,软硬兼施。他若真心归顺,当然就不必说了,倘若发现别有意图,就把程咬金处以极刑。"
"对,卿言正合孤意。"
保康王示意群臣做好准备,宣程咬金进帐。一个番将面朝外喊道:"呔!程咬金听着,汗王有旨,叫你报名而入!"
老程等了好一时,不见音信,正在疑惑间,忽听番将叫他报名而入。他稳了稳心神,晃着身躯,迈着方步走进大帐:"外臣程咬金告进,""外臣程咬金告进了。"他边走边报名,两旁吆喝道:
"跪下,跪下,还不给汗王磕头!"
老程停身站住,朝上面拱拱手,没有下跪。保康王怒喝道:
"程咬金!见了本王因何不跪?"
老程从容地一笑:"大王容禀。我程咬金受过唐王的恩赐,免掉跪拜礼,因此不跪。"
"放肆!"保康王喝道:"孤是突厥的汗王,不是李世民。"
老程说道:"李世民礼贤下士,对功臣赐以优礼,故天下归心,文武卖命,大王欲吞并天下,更应该超过他的风度,何必为区区礼数计较,真叫人可发。"
"这个……"保康王语塞,声音稍有缓和地说:"汝既是唐臣,也是孤的对头,来此何干?"
"大王言之差矣,殊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咬金不才,欲弃暗投明,报效大王。"
保康王捋着大胡子,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又逼问道:"唐王对汝极其宠爱,言听计从,又加封你要职,汝何故要叛他降孤?分明有诈!"
老程道:"大王所说全是事实。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中原有句古语,'去年的皇历,今年用不得'。现在他变了,听信奸言,不纳忠语,才有今日之祸。"
保康王又问道:"谁忠,谁奸,你说清楚点!"
"徐懋功奸,我忠。说他奸,他这个牛鼻子老道,专会逢场作戏,阿谀奉承,把李世民哄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像我老程乃行伍出身,就知道冲锋陷阵,为国卖命,在李世民眼里,远远不如徐懋功。就拿这次被困来说,也坏到徐懋功身上,他们自以为是,好大喜功,以为突厥真不是天朝对手,这才中计上当。要听我的,根本就不该兵进木羊城。为了这件事,李世民险些砍了我的脑袋,真叫人为之寒心。从那时候起,我就暗下了投奔大王的决心。巧了,天从人愿,正好他们派我回朝搬兵,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投奔来了。"
保康王静静地听着,两只怪眼始终盯在老程脸上。听着听着,他突然把脸一变:"别胡编了!本王早就知道你能说善讲,专用诡计骗人,岂能让你蒙混过关。来呀,把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是!"
众番兵往上一闯,将老程按翻在地,与此同时,门外早有人备下五匹肥壮的马儿。书说简短,老程被拖出金顶牛皮帐,保康王率领文武也跟出来了。这时,众番兵取过五条长绳,一头拴在老程的四肢和脖子上,另一端分别拴在五匹马的被子上。五名骑士飞身上马,各朝不同方向举起马鞭,单等保康王一声令下,立刻把老程肢解处死。
保康王喝问道:"程咬金,你若说出实情可以免死,不然的话,本王可要不客气了。"
老程心里害怕,嘴还挺硬,大吼道:"姓程的从不说谎,你不信就随便吧!"
保康王道:"我数三个数,你要再嘴硬,我可就要行刑了。你听着,一--二--"
老程此时心头一凉,把眼一闭等死。
"放下来!"
保康王说罢转身回到中军宝帐。老程被人从马上解下来,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又被带进大帐,他把大肚子一腆冷笑道:
"信又不信,杀又不杀,你打算干什么?"
这时,保康王完全改变了态度,他拍着老程的肩头说:"巴吐鲁!巴吐鲁!"
意思是说--英雄,英雄!有人把熊皮铺好,请老程入座。左车轮拱手道:"老千岁,方才我家汗王和你开了个玩笑,请莫见怪。"
"是啊,是啊。"保康王捻髯大笑,"两国相争,变化莫测,不容本王不加谨慎,请老千岁海涵。"
"哪里,哪里,我程咬金经得多了,这算个什么。"
"痛快,痛快!"
保康王吩咐一声,设摆酒宴。席前他举杯在手,笑着说:"为欢迎老千岁的到来,请满饮此杯。"
"干,干。"
众人也擎杯在手,一饮而尽。保康王详细询问木羊城的情况,程咬金摇着头说:"惨不可言,惨不可言!粮草已尽,粒米皆无,就剩下人吃人了,要不,他们能急着派我搬兵吗?"
保康王又问道:"即使你能把救兵搬来,往返最快也需一两个月的光景,在这期间他们吃什么?怎样度命?"
老程把两手一摊:"这我就管不着了,何况我早就有了归降的心,管他们怎么度命呢!"
保康王偷眼观察,见老程举止自然,谈笑风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再仔细一想,老程说得不无道理,退一步说,即使他另有打算,又能干些什么呢?至多是他想混过营盘,保住他这条性命罢了。保康王想罢多时,说道:"老千岁既然来了,本王决不会亏待你,加封你郡王之职,留在孤身边共参军机,"
"谢大王,千岁,千千岁。不过,我有个要求,方才曾对左大帅说过,我打算先回京一趟,把家眷接出来,解除后顾之忧,也好安心给大王效命。"
保康王冷笑道:"你想借口逃掉不成?"
老程道:"大王如此怀疑,叫臣何以表白?"
"无量天尊。"铁板道人插言说,"贫道有个一举两全的主意。程老千岁可以暂时留在御营,这样做,既可以解除大王的怀疑,又可以表明老千岁的诚心。至于你担心家眷的事,这好办,我们可以通令全营严守秘密,只要长安不知道这件事,是不会对你的家眷下手的。"
老程闻听,心中暗骂:这个杂毛可够损的,打算把我软禁在这里,切断木羊和长安的联系。用不了多久,木羊城的马就会活活地饿死呀!而我也没有用了,这该如何是好?
书中代言,程咬金算猜对了,铁板道人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根本就不相信程咬金的话,更不相信他能归降,只是由于地位的关系,他不敢说得太过分了,尤其他发现大元帅左车轮有倾向老程的意思,更增加了他的顾虑。但他憋得难受,又不能不说话,故此才想出一箭三雕的毒计。何谓一箭三雕?一、把老程软禁在御营,使他搬兵的计划落空;二、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察看老程的阴谋,一经发现,就地处决;三、不论老程说的是真是假,用不了十天,木羊城的人马全会饿死的。也许会投降归顺,到那时,剩下个程咬金就好对付了。
闲言少叙。且说保康王,听了铁板道的话正中下怀,马上作出决定,把老程留在营中。老程心里焦急,但又不敢坚持,他心里明白,怀疑并未解除,半点蛛丝马迹都会功亏一贯。几十年的磨练,丰富的生活经历。老程已变得极为深沉老练,尽管他心急如焚,表面上却显得轻松自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恭敬不如遵命,臣谢恩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大王恩准否?"
保康王一愣,忙说道:"有话请讲。"
老程道:"我这个人好动不好静,叫我干呆着可不行,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找点活做。"
保康王笑道:"孤不是说叫你留在中军,参赞军机吗?"
"不行,不行,我不是那块材料,出力行,动脑子不管用,你就派我干点实在的吧!"
"依卿之言,你想干点什么?"
老程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是武将,叫我巡营放哨吧?"
老程为什么讨这个差事?因为这比较自由,有机会逃跑。尽管他清楚,提这个要求可能引起保康王的猜疑,但他还是冒险提出来了。保康王把大手一挥:
"好,那就大材小用了。"
铁板道抢着说:"程老千岁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贫道愿意奉陪。"
保康王已明白铁板道的用意,当即点头同意了,颁发给老程一支大令。老程心里骂道:这个杂毛,是我死对头,如有机会,我非整死你不可!
当晚老程就宿在番营里,铁板道跟他住在同一帐篷。老程睡不着,但又不能被妖道看出来,只好闭着眼打呼噜,这个滋味简直难受极了。他一看妖道看得这么紧,索性就真的睡起来了,呼声震耳,响若雷鸣,这下可苦了铁板老道,害得他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老程早早地起来,梳洗已毕,到外面巡营,铁板道不敢疏忽,紧紧跟随。一日无话,到了晚上,老程倒头便睡,妖道不敢睡,在旁边给老程"打更"。程咬金睡觉的毛病非常多,咬牙,放屁,打呼,吧嗒嘴,说梦话,打梦拳,把妖道气得五官挪位,又一夜未曾合眼。书说简短,一连三个通宵过去了,妖道可有点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恶心,冒虚汗,巴不得倒头就睡。老程暗喜,心说,兔崽子,看你坏,还是我坏,反正我也逃不了,我先叫你受点罪。到了第四天晚上,老程先睡了一觉,到半夜他就起来了,扭头一看,铁板道咧着嘴已然睡熟,涎水流了二尺长。老程心想,这可是该我逃走的机会了,他把衣服穿好,怀中抱着查营的大令,轻手轻脚离开寝帐,走了两步,又回来听听,见妖道仍在熟睡,老程暗喜,大步流星来到马棚,几个哨兵和马夫听见响动,立刻围拢上来,刚想说话,老程把大令一晃低声说:"铁板道人太夜睏了,先让他睡一会儿,我到四外巡视一番,快点鞴马。"
番兵见他有大令,不敢怠慢,赶紧把道路闪开,马夫把他的大肚子蝈蝈红牵到眼前,老程飞身上马,奔正东就下去了。他为什么要奔正东?原来这两天他就注意上了,从东营门闯出去,就是通往长安的大道,从这儿走最近、也最顺道。书说简短,他顺利地穿过营盘,眼前就是辕门了,从这要能出去的话,就算逃出虎口了。老程又惊又喜,不由得有些紧张。突然脚步声响,有人把去路拦住:"站住!干什么的?"
老程把马带住,见面前闪出一员番将,铜盔铁甲,全身戎装,在他身后站着几十名长矛手和弓箭手,老程把大令一晃说:"看见这个没有?奉汗王大令,前来查营。"
番将见了大令,忙施礼道:"原来是郡王千岁,恕臣不知之罪。"
"罢了,你是什么官儿,管什么的?"
"回郡王,臣官拜骑都尉之职,掌管这里的辕门。"
"噢,够辛苦的了。这没发生什么事吗?"
"请千岁放心,一切平安。"
"嗯,你把营门打开,我到外边去查看查看。"
"这个……"
番将一楞:"这恐怕不方便吧。"
"为什么?你敢抗令不成?"
"不,打死臣也不敢。不过您手中的大令,只限在营盘内巡查,不是出营的大令。所以,臣不敢放您出去。"
老程一听就傻了。心说,今儿晚上我若出不去,今后就休想逃走了。再说,救兵如救火,再不能拖延了。他一看这个番将不肯开辕门,急得他直冒大汗。恰在这时,他似乎听见身后有人喊叫,莫不是妖道追来了?他要一来,可就全凉了。老程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不能再磨牙了。他把大斧子举起来,冷不防就是一下。"咔嚓"一声把番将砍倒,并吆喝道:"这小子目无郡王,抗令不遵,犯下死罪,我代替汗王已将他正法,你们谁敢抗令,他就是例子,快,把辕门打开!快!"
众番兵被老程出其不意的这一手吓傻了,彼此看了看。在老程的威逼下,只好开闩落锁,把辕门开放,又把三道吊桥放下,老程双脚点镫,一溜烟就冲出去了。正在这时,铁板道追上来了,他破着嗓子嚎叫道:"别让程咬金跑了,把他截住,别开辕门哪--"
原来,这几天可把妖道给熬坏了。今夜晚间,他见老程睡熟,也上来了睏劲儿,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里还一个劲地说,别睡呀别睡。哪知,觉神不答应,不到片刻的工夫,他就睡过去了。妖道虽然睡了,可心里边不踏实,胡乱做梦,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一名亲兵唤醒,亲兵说,程咬金一个人走了,奔正东去了,妖道一听,睡意顿消,一翻身下了地,再一摸,大令也没了,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喝问番兵:"他走了多长时间?"
"不一会儿,这阵还到不了辕门。"
老道急忙跑到帐外,飞身上马,一面命人飞报保康王和大帅,一面追下来。可是他晚到了一步,眼看着老程飞马冲出辕门,消失在黑夜之中。老道急了,一催马也追出去了。番兵发现事情不妙,放起响箭,吹起报警号,霎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按下他们不提。单表老程,飞马冲出番营,顺着大道就跑下去了。他心里这个痛快呀,暗想道:这才是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我一定快走,快走,快快走,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老程心急嫌马慢,不住地扬鞭策马,在他身后扬起一溜土线。忽听身后马啼响动,有人喊道:"无量天尊,程咬金你给我站住,贫道追上你了!"
老程一听是铁板道的声音,直吓得真魂出窍。他知道这个妖道武艺非凡,又狠又毒,被他追上没个好。老程也不答话,用斧攥一点马的后胯,蝈蝈红疼痛难忍,扬鬃奓尾,咴儿咴儿暴叫,跑得更急了。俗话说,忙中有错,有道是欲速则不达。在老程面前闪出一道土坡,杂草丛生,盘根错节,把蝈蝈红绊了个马失前蹄,"咕咚"一声,连人带马滚落坡下,把老程摔得直翻白眼,干着急站不起来。这时,铁板道也跟上来了,催马来到老程面前,一抬腿儿从马上跳下来,用丧门剑一指冷笑道:"姓程的,这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程是个肉烂嘴不烂的"滚刀筋",他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对付着道:"杂毛,俺老程要说的多了,可跟你说不着。你追杀郡王,想造反不成?"
铁板道一听,把鼻子都气歪了:"呸!你还有脸提这件事。你是个什么东西,配做郡王吗?告诉你吧,这都是假的。没人相信你的鬼话,只不过让你暴露一下而已。事到如今,真相大白,你就等死吧。"
说罢举剑就刺,老程赶紧使了个"狗熊大翻身"把这一剑躲过,他破着嗓子喊道:
"快来人哪,救命啊,俺老程要归位了!救人哪--"
老程这嗓子真洪亮,夜深人静,这声音能传出五里地去。铁板道恨得牙根发痒,心说,你喊吧,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大不了多喊来几个刽子手。恰在这时,突然有人高颂法号:"无量天尊,四哥休要担惊,小弟到了!"
这声音出自一棵树后,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声音走出一个出家的道人,晃身躯把铁板道挡住。借着星月的光辉,铁板道定睛瞧看:见老道,好相貌,威风凛凛九尺高。头上戴逍遥巾,一块美玉扣顶门。身上披青道衫,水袜云履脚下穿。背后背,紫电剑,古色古香云龙现。面如玉,白脸膛,一对阔目闪电光,花白胡,飘前胸,恰似蜀汉美髯公,站如钉,走如风,好像昆仑不老松!
铁板道人看罢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虽然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从举止和神态上,料定来者必是一位世外的高人。老程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认出来了,来人正是结拜的八弟谢映登,把他乐得直拍大腿,一骨碌身站起来,拉着谢映登说:"老八,你来得正好,我估摸着你就得来吗,快伸手教训教训这个妖道,这小子可损透顶了。"
谢映登怎么来的?从哪来?难道他真知道老程有难,特来解救?不是,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自从瓦岗山散将后,谢八爷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看破了红尘,遁入昆仑山,当了老道。多少年来,他几乎与世隔绝,一心一意要做三清弟子。前些年,下山募化,巧遇小白猿侯君基,经他帮忙,小白猿才进京救了李世民。从那以后,谢八爷仍然回到昆仑一心悟道,闲时就专攻武艺,为的是强身壮骨,延年益寿。
最近一个时期以来,深山里逃来无数难民,连庙上也住满了,谢八爷感到蹊跷,经过询问,才知道木羊城一带,正在开兵打仗,突厥人为困死唐军,把老百姓全赶走了,百姓无奈,为逃避兵灾,这才遁入深山。
谢八爷暗替唐营担心,坐卧不宁。别看他身在玄门,仍念结拜的好友。后来,他决定出山看个究竟,假如唐军没有什么大危险,他就不露面。万一唐军身陷绝境,他就要暗助一臂之力。他打定主意,把庙中的事作了交待,这才下了昆仑山,奔木羊城而来。他不愿在白天出头,喜欢在夜间行动。正往前赶路,可巧碰上了这件事,谢八爷见四哥遇险,焉有不救之理,这才大喊一声,把老程给救了。铁板道岂肯罢手,才要引出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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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三十一回 罗府风波
且说谢映登,用拂尘一指铁板道人:"道兄,你我都是出家之人,又是三清弟子,何必贪恋红尘,妄开杀戒?依贫道良言相劝,你不如赶快离开是非之地,回到深山古洞去修炼,一尘不染,普渡众生,又落个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
"住口!"铁板道人吼叫道,"你是什么人,竟敢以长者的口气教训我!你说我贪恋红尘,妄开杀戒,你又在干什么?"
这时老程在谢八爷身后骂道:"杂毛!瞎了你的狗眼,他是我磕头结拜的八兄弟,神射手谢映登。他跟你可不一样,他是好杂毛,你是坏杂毛,杀你这样的正应该。八弟呀,别跟他啰嗦了,这种人不识好歹、不知香臭、不懂人情、不通道理、麻木不仁、狗屁不是,你跟他讲道理犯得上吗?枉费唇舌,快把他打发了就得啦!"
谢映登听了也不敢乐。心说,四哥呀四哥,你哪那么多的词儿呢?他扭转回身低声对老程说:"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小弟先把他战住,四哥可趁机逃走。夜长梦多,小心他的援兵。"
"把你一个人留下,我岂能放心?"
谢映登发急道:"走一个是一个,何苦都陷到这里,你先走一步,小弟随后就到。"
老程一听也对:"老八,就按你的主意办,你可多加小心。"
说罢把马牵过,斧子拣起来,就上马,大肚子一撞铁过梁,蝈蝈红扬鬃摆尾,奔大道就跑下去了。
铁板道人一看老程跑了,顿时红了眼睛,把一肚子气都泄到谢八爷身上了,晃剑便砍。谢映登不敢怠慢,探臂膀掣出紫电剑,与妖道战在一处。谢八爷一看,铁板道果然厉害,想要胜他,着实不易,只好尽全力把他拖住,争取时间,叫四哥跑得越远越好。
且说程咬金,马不停蹄,向前疾驰,一口气跑出五六十里,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战马也累得吁吁带喘。老程这才把速度放慢,又走出一程,他估摸着没事儿了,才把马带住,"吁--"回头看看。这会儿,天已灰白,晨雾弥漫,看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抬头看,眼前是一带山岗,树木交杂,不知是什么所在,他拨转马头,窜进树林,从马上跳下来,把马的肚带松开,让它也休息休息,老程利用这个机会喘喘气。他一面休息,一面往大道上张望,盼着八弟早些到来。不久,天亮了,红日冉冉升起,霞光万道,就见一人顺大道跑来,老程一看,来人正是谢映登。
"八弟这厢来,四哥在这儿呢。"
谢映登闻声跑进树林,蹲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老程忙问道:"受伤没,铁板道哪去了?"
谢八爷喘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说;"那老道甚是厉害,我好不容易把他战退。他回了营,我也追你来了。"
兄弟二人席地而坐,谈起了离别的情况,当谈到罗成阵亡,弟兄们死伤殆尽的时候,谢八爷长叹一声,滚下了热泪。他们又谈起眼前的事情,老程便把回京搬兵的事说了一遍。八爷道:"难为四哥偌大年纪,还要出生入死,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了。"
老程也长叹一声:"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看着弟兄饿死呀!"
八爷皱着眉说:"怕只怕救兵来时,木羊城早已不复存在了。"
"可不是吗,现在城里就断粮了,全靠挖鼠洞寻粮,这能支持多久?老八,你是出家人,净学些'歪门邪道',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谢映登沉吟不语,好半天才说:"办法吗,倒是有的,只是城中人马甚多,杯水车薪,恐怕无济于事。"
老程忙间:"你有什么馊主意,快点儿说呀!"
"我有个师兄,名叫西门彦,此人精通医术。为更好地修行,经常百日不食。后来我才知道,他会配一种特殊的药丸,人吞服后,此药散发热量,可催动血脉流通,故此,人可以不死,只是此药不可多服,服多了就会中毒而亡。小弟打算求他帮忙,配制此药,送进城去也不难。可就是数量有限,如何是好?"
老程道:"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保住多少算多少吧。不过,咱们可一言为定,城中的事就拜托你了。"
"四哥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老程站起来说:"事不宜迟,愚兄这就上路,咱们回头见了。"
谢映登点头,二人这才拱手告别。按下谢八爷怎样求助师兄配药,怎样送进木羊城,暂且不表。单说老程,疾驰了几日,飞马进了潼关,又疾走了两日,这天终于回到长安。
老程长出了一口气,怀着惆怅的心情回到鲁国公府。程府上下,一片忙乱,把老程扶进内宅。裴氏夫人急忙率领家眷前来问安,老程简略地把前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裴氏大惊,急问道:
"那该如何?"
老程口打唉声:"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待明日见了幼主再议良策吧。"
老夫妻正在谈话之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门一开,程铁牛、程万牛哥儿俩闯了进来。
"爹爹回来了?爹呀,可把我们想坏了。"
说罢,一人拉着老程一只胳膊,不住地晃动。
"快松手,快松手,我受得了吗?"
老程又气又喜。哥俩这才把手放开,围着爹爹询问前敌的情况,老程又对他们讲了一遍。程铁牛大吼道:"这么说来,皇上非饿扁了不可;徐三伯父也得饿干巴了,这可怎么办?"
程万牛焦急他说:"爹,我有一个好主意,明天见了幼主千岁,你就保举孩儿我为二路元帅,领兵带队去木羊城解危救驾如何?"
老程一听气乐了:"他娘的,比你爹还能吹。就凭你这两下子,还想当二路元帅?真是光屁股撵狼--胆大忘了害臊!"
裴氏说:"自你走后,他们哥俩天天习武,学业上也有长进。"
"是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程铁牛把大肚子一拍说:"这还假得了?不信你去问罗通、秦怀玉、尉迟宝怀、尉迟宝庆、徐敬业他们。我们天天都在教军场练武,他们都夸我们哥俩有能耐了。"
老程听了心里一动,遂问道:"他们的武艺如何?"
程万牛说:"当然还得数罗通了,人家都说他的武艺超过了罗成叔叔。"
程铁牛插言说:"我看秦怀玉哥哥比他的能耐还大,幼主千岁说,他都超过了我秦二伯父。"
老程又问道:"幼主千岁也知道你们练武?"
程铁牛大笑道:"何止知道,他也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练,前几天,我还摔了他一个跟头呢。"
一家人在一起说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归房安寝。次日早膳毕,老程更换了朝服,怀抱贞观天子的圣旨,赶奔八宝金殿。今天正是殿下李治临朝的日子,群臣朝贺已毕,归班站立。
殿头官启奏:"鲁国公程咬金还朝,现在殿外候旨。"
"真的?"
李治又惊又喜,立刻降旨:"宣!"
殿头官转身冲殿外喊道:"殿下有旨,宣程咬金上殿哪!--"
"臣遵旨。"
老程腆着大肚子,迈着步子走上金殿,站在品级台下躬身道:
"臣程咬金见驾,千岁,千千岁。"
李治急忙欠身离座,非常客气地说:"世伯免礼,赐坐。"
"千千岁。"
这时值日的太监早把绣龙墩摆好,老程稳稳当当往上一坐。李治忙问道:"世伯从哪里来?军前战况如何?我皇父怎样?"
老程口打唉声,大呼道:"万岁与大队人马中了敌军的诱兵之计,被困在木羊城中,粮草尽绝,伤亡惨重,朝不保夕,一筹莫展,派臣闯出连营回京搬兵。救援及时或许还能见面,迟去一步,恐怕就不好办了。这是万岁的圣旨,请殿下过目。"
殿头官把圣旨接过来,转呈李治。李治急忙整理衣冠,跪接圣旨。三拜之后,他把圣旨展开,定睛瞧看,不由得眉头紧锁,长吁短叹,他沉吟片刻后才说道:"请问世伯,什么人能解危救驾?望赐教。"
"昨天晚上臣就想好了,最好在朝臣之中选拨一位二路元帅,叫他领兵救驾。"
李治又问道:"不知何人可称此职?"
"这很难说。殿下可传旨下去,定于明日在御教场选拔二路元帅,凡在京的功臣宿将以及各府的少国公,都可以报名投考,殿下可制定几条比武的规则和当选二路元帅的条件,不论是谁,凡符合要求的不就是二路元帅嘛!"
李治抚掌称善:"对极,对极,但不知何人担任主考?"
"自然是殿下了。"
李治摇头道:"不可,不可,还是世伯担任主考为好。"
老程道:"既然殿下有旨,臣就遵命了。"
李治马上颁发诏旨,悬挂在午朝门外,并通知在京的功臣宿将,各府的少国公,明日下场比试。安排已毕,拂袖退殿。
消息传出,长安震动,各府的家丁奔走相告,很快就传遍了九城,特别是那些年轻人,谁不想争强斗胜,耀祖光宗,他们纷纷准备盔甲兵器和马匹,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一试。
且说老程,从金殿回到府中,先休息了片刻,马上把长史叫到眼前,叫他拟了个考试比武大纲。拟完了,读给他听,他听着不合适的地方,又进行修改,一直到他满意了,这才缮写清楚,派人送交李治审阅。李治也很满意,立刻照准,又派人送给老程,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午后,老程带着几名家将,到各府去拜望。当然了,他不是哪座府都去,而是有目的有重点地走访,头一家先到秦府。老程下马,命人通报,时间不大,府门大开,秦怀玉接了出来:"四叔一向可好,侄儿有礼了。"
"起来吧,你爹爹可好?"
秦怀玉长叹一声,皱着眉说:"家父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始终躺在床上。"
老程点点头,让秦怀玉领着,直接赶奔内宅。贾氏夫人率领内眷在门外迎接,礼毕,把老程让进屋中。老程一进屋就嗅到浓郁的药味,转过屏风,进入内室,这就是秦琼的病房,仆人已把帐帘卷起,老程紧走几步,靠近床沿,定睛观看。就见秦琼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软布包头,须髯堆在胸前,面如灰纸,唇似干姜,眼窝深陷,颧骨突起,瘦得剩了把骨头,若不是他二目微睁,鼻子扇动,简直与死人无异。老程心如刀绞,顿时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拉住秦琼干瘪的大手,咽喉如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贾氏夫人哈着腰,轻轻地呼唤道:"老爷醒醒,四弟看你来了。"
秦怀玉也叫道:"爹,您精神精神,我程四叔来了。"
其实,秦琼都听得清楚,只因身体太弱,干着急动弹不了,他强打精神把眼睁大,看看床边的程咬金,身子动了一下,秦怀玉明白,爹是想坐起来,赶紧把爹爹扶起来,用枕头垫到他后背上。秦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拉着老程的手不住地摇晃,程咬金知道他是有话说不出来,忙劝道:"二哥,别着急,有话慢慢地说。"
秦琼喘了好一阵,望着老程点点头,声音微弱地说:"老四,你好哇?"
"不劳二哥惦念,小弟一直都不错。"
秦琼苦笑了一下,又问道:"听说你随万岁西征去了,不知前敌情形怎么样?"老程怕他焦急,没敢说实话,故意笑着说:
"二哥放心,仗打得不错,把五关都拿下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了。"
秦琼又满意地点点头问:"三哥、尉迟恭、诸家兄弟可好?"
"好好好,无一人伤亡,都挺不错,众人还叫我捎信儿问二哥好呢。"
"这就好,这就好。"又停了片刻,秦琼接着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愚兄是不中用了,但盼你们早早班师,或许咱们还能见面,若迟几日,恐怕就……"
秦二爷说到这,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了下来。老程尽量控制着自己,勉强笑笑说:
"二哥不必多想,但盼你早日康复,对国对民都大有好处。"秦琼摇摇头:"不行了,我心里清楚,我很快就要向你们告别了。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哪,今后大唐的江山就依赖你们了!"
程咬金又安慰了几句,他怕秦二哥累着,便起身退出。秦怀玉陪着四叔来到前大厅,重新落座吃茶。怀玉悲伤地说:"我看我爹的病够呛,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啦!"
老程说:"人迟早难免一死,你是当儿子的,尽力行孝吧!"
秦怀玉点点头,不住地唉声叹气,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四叔,听说你回京搬兵来了,前方的战事很不顺利吗?"
老程也不隐瞒,如实地向秦怀玉讲了一遍,又把明日御考二路元帅的事也说了。
"四叔,您说我怎么办?下场还是不下场?"
老程捋着大胡子说:"尽忠不能尽孝,尽孝不能尽忠,忠孝不能两全。依我之见,你还是下场的好。俗语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国家正在用人的时候,你闷在家里岂不可惜?"
"四叔说得对,我明日一定准时下场。"
老程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程咬金出了秦府,穿过棋盘街,又来到罗府,命人通报。时间不大,总管罗春、罗安接了出来,把老程让进客厅。老程问:"你家少国公罗通哪去了?"
罗春道:"他整天忙于练武,还未归府。"
"噢,他到何处练武去了?"
"在西关的小教军场。"
这时,庄夫人闻讯赶来,给四哥见礼,老程以礼相还,分宾主落座。庄氏问道:"请问四哥何时还京的?"
"昨天。"
"前敌胜败如何?"
"唉,一言难尽哪。"
老程也没隐瞒,如实地讲了一遍,庄氏又问道:"四哥还京,可是搬兵求救不成?"
"对了,我是奉旨而回,几天后就得走,抽空到各府看一看。"
庄氏口打唉声:"难为四哥偌大年纪还为国操劳。"
老程问:"罗通怎么还不回来?"
"这孩子练武练得发了疯,成天长到教军场里,天不黑不回府。"
老程笑道:"这就好,将门出虎子,但愿他超过他爹罗成,多多为国家出力报效。"
庄氏叹口气说:"我从心里反对他练武,更不希望他领兵打仗,他爹就是前车之鉴。身为武将的,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庄氏说到这眼圈一红,低声抽泣。老程劝道:"弟妹呀,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为国家出力呀,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没武将怎么能成?我这次来,就是告诉罗通明日比武选拔二路元帅的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罗通精明强干,武艺高强,有可能中选,岂不可以耀祖光宗,名扬天下……"
老程还要往下说,庄氏猛然一惊,正色说道:"四哥,我求求你,千万不能叫通儿下场,我们罗氏门中就只有这条后代了,一旦……一旦他要有个一差二错,老罗家就等于断了根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他比武的。四哥你就答应了吧。"
说着,庄氏又"呜呜"哭起来了。老程见状,好不扫兴,他知道劝也无用,便顺口答应:"可以,可以,不准他下场就是。"
庄氏夫人这才止住哭声,老程觉得乏味,遂起身告辞。本来还想走几家,由于扫兴,他决定回府休息。哪知,他刚刚转过棋盘街,迎面正遇上罗通。只见他头顶束发冠,身披大红斗篷,腰悬宝剑,斜背弯弓,显得十分英俊潇洒,身边跟着几个仆从。罗通大声喊道:"四伯父留步,可把我找苦啦!"
罗通说着滚鞍下马,"噔噔噔"跑到老程马前,乐得手舞足蹈。老程说:"这儿不是讲话的地方,走,到我府里再说吧。"
罗通说好,跟着老程来到鲁国公府。老程把他领到外书房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罗通笑着说:"给您老人家问安呗!"
老程道:"少他娘的跟我转轴,有话你就直说吧。"
罗通道:"听说明天御考二路元帅,此事当真?"
"废话,这还错得了吗?皇榜挂在午门外,你长着眼看不见?"
罗通道:"不知谁是主考官?"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文武兼备、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了。"
"谁?好伯父,快告诉我。"
老程把大肚子一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您?"罗通乐得双脚直跳,"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猜到非您不可。"
老程听了十分得意,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反问道:"你怎么猜到非我不可呢?"
罗通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有能耐的人都随驾出征了,京里只剩下老弱残兵。这种事文官又干不来,只好矬子里拔大个,秃子里找和尚呗!"
老程闻听好不泄气,怒喝道:"你小子可够损的。"
罗通赶紧赔礼道:"四伯息怒,我这是故意气您呢,除您而外,谁也不配担此要职。按理说这个角色要由皇上和殿下千岁亲自主持,要不怎么叫御考呢?现在,由您担任大主考,足见四伯是何等的人物了。"
老程像吃了一副顺气丸,指着罗通说:"小子,真会说话,比你爹可强多了。"
罗通又问道:"四伯,您看我能不能中选?"
老程瞪着眼睛上下看了罗通几眼说:"够呛。"
罗通不服气:"您说我不行?"
老程道:"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我说、你说都没用。"
罗通道:"那好吧,明儿个教军场见,不中选,我就不活了!"
"嚄!脾气还不小,孩子,实话告诉你吧,方才我见着你娘了,她哭着喊着不让你下场,四伯有什么办法?"
"是吗?我回去问问。"
罗通说罢转身就走。老程喝道:"回来,我问你,你见你娘怎么说?"
"实话实说呗,恳求我娘答应就是了。"
"不行,不行。"老程道,"我看出来了,你娘的决心是很大的,无论如何你是求不动的,白落个竹篮提水--一场空。"
罗通急得直搓手,哀求道:"四伯啊,您给我出个主意吧。"
老程光摇头不说话。罗通"扑通"跪倒:"四伯,我求求您,都说您的鬼点子多,馊主意也多,您就给我想想办法吧。"
"混蛋,混蛋透顶!谁说我馊主意多?"
罗通一愣,知道说走嘴了,忙改口说:"我说错了,都说您见多识广,足智多谋。"
老程这才消了气,沉吟片刻说道:"孩儿呀,你起来,听我教给你。你只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管叫你娘点头,乐呵呵地答应你。"
"能行?"
"百灵百验,一试便知。"
罗通一拱手:"多谢四伯,小侄儿一定照办。"
说罢笑呵呵地走了。老程望着他那活泼天真的背影,不住地点头微笑。
老程休息了片刻,又领人赶奔御教场,指挥人们布置应用之物。直到傍晚,一切就绪,这才回府休息。
再说罗通,从鲁府出来,径直回到家里,嘱咐随从说:"回府不要说我见着鲁国公这件事。"
随从们会意,把马匹接过,用饭去了。罗通先来到内宅,给母亲问了安,庄氏问:"我儿今日为何回来得这样早?"
罗通道:"儿觉得头有点疼,故此回来得早些。"
"啊?"庄氏大惊,用手摸着罗通的头,吩咐道:
"快唤郎中伺候。"
"不不不,用不着,我躺一会儿就行了。"
说罢把头一低,回归寝室去了。庄氏觉得儿子有些蹊跷,忙把随从叫进来问:"少爷都到哪里去过?"
"回夫人的话,少爷一直都在教场练武,哪里也不曾去过。"
"可有人找过他?"
"没有,没有。"
"他对你们没说过什么?譬如,下场比武之类的话?"
"没有,没有。"
庄氏一摆手,叫他们退出去,又来到儿子房里。但见罗通躺在床上,面朝里,背朝外,一语皆无。夫人不放心,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哪知,竟摸了一手眼泪,庄氏大惊:"儿呀,娘的肉,你这是怎么了?"
罗通不语。庄氏急得直拍床,一把把儿子搂到怀里,摇晃着问:"你倒是说话呀,把娘都急死了。"
罗通哭道:"儿怕是活不长了。"
"啊?!胡说,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罗通泣而不言,可把庄氏急坏了。
"我儿,你就是娘的心肝,娘的灵魂,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活不了。你究竟有什么话,快对娘说说,我求求你。"罗通泣道:"儿听说明日御教场选拔二路元帅。本想报考下场,又怕母亲不应允,故此心中难过。我知道您疼我,但是跟儿的想法格格不入,真叫儿左右为难。"
庄氏怒道:"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皇榜挂在午朝门,儿是从那看到的。"
庄氏道:"正因为娘疼你,才不准你下场,我绝不让你走你爹的路。除此之外,什么条件娘都依你。"
"娘,您别往下说了,儿不去就是。我头疼得厉害,要睡一会儿。"
庄氏点点头,转身要走,忽见罗通从口袋里掏出一物,迅速投进口中。庄氏大惊:
"你吃的什么?"
"我服毒了,含的是毒药!"
"啊--我的儿。"
罗通道:"您要允许儿下场,我就把药吐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把药吞下去!"
庄氏吓得魂飞魄散,忙说道:"快把药吐出来,娘答应就是了。"
"当真,休要骗我。"
庄氏急得直跺脚:"我的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罗通把药取出来,又放在怀里。心中暗笑,哪来的毒药,这是块糖球,我四伯这个主意还真有效。庄氏怕儿子自杀,百依百顺,为罗通准备了应考之物。小罗通才要下武场,争夺二路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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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三十二回 比武夺帅
罗通按照程咬金的办法,果然把庄氏说服了,允许他下场比武。小罗通欣喜若狂,摩拳擦掌,准备明日下场夺魁。
话分两头,再说程咬金。胡乱地睡了一夜,次日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梳洗已毕,用罢早膳,带着仆从赶奔教军场。这时天将破晓,老程已然来到耀武楼下。这座耀武楼高有三层,坐北向南,飞檐翘脊,金碧辉煌,乃是皇帝检阅武功的地方。按那时的规定,每年的三月初一和九月初九,皇上都要亲登耀武楼,检阅皇亲贵族的武功,平日禁用。现在情况特殊,只好破例开考。
京营殿帅王君可把老程接上耀武楼。老程往四外看了一遍,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请四哥升座吧。"
老程道:"卯时一到,就放考生入场,按部就班,不准混合。"
"是,四哥放心!"
王君可说罢,转身下去了。时间不大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炮响,教场的大门开放了。紧接着马蹄声响,考生纷纷冲入御考场。黑糊糊一大片,足有二三百人。王君可立马在门旁喊道:"不准乱,不准大声喧哗,要按次序往里走,都停到黄绳外面。"
考生们遵命照办,都整齐地排列在耀武楼前。
旭日东升,把小教场照得金光万道。突然鼓乐声起,殿下李治驾到。老程急忙率百官接驾,把太子接上耀武楼,居中高坐。文武朝贺毕,退在两旁。李治闪目观瞧,见样样得体,有条不紊,甚感满意。侧身向坐在身边的程咬金问道:"世伯,都准备好了吗?"
"是,就等候千岁了。"
李治道:"世伯是大主考,一切皆由世伯决定,孤不便参言。"
老程道:"今儿个是龙楼御考,臣怎敢僭越?"
李治笑道:"世怕太谦了,你这是奉旨行事,岂是僭越。"
"那臣可就不客气了。"老程说罢,吩咐一声:"带马!"
早有亲兵把马鞴好。老程提带撩袍走下耀武楼,飞身跳上马背,把鞭子一挥,蝈蝈红四蹄蹬开,围着教军场就跑开了。一共跑了三圈,老程一高兴还在马上练了几套花样。先练顺风扯旗,后练镫里藏身,又练了个左右挂灯,最后练了个霸王举鼎。众人见老程偌大年纪,精力充沛,犹如生龙活虎一般,虽然练得并不精,但精神可嘉,幼主李治带头鼓掌,于是台上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禁军卫队也擂鼓助威,摇旗呐喊。
老程满面春风,不断地向众人招手致意。练完了,他把马带住,面向考生高声喝道:
尔等们听着,皇恩浩荡,特赐恩科,在你们当中选拔二路元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百年难遇的大喜事。现在,我把考场的规矩和选拔二路元帅的条件,向尔等公布:
"一、考生报考,必须说明祖宗三代的姓名籍贯,有何专长,经主考官允许者,方可下场。二、因为这是御考场,与普通武科场不同,考生必须是国家四品以上的命官,或是他的子弟才有资格下场,否则无权报考。三、考生比武必须先到耀武楼标名挂号,经主考面试后方准下场。凡私自下场者,按搅闹罪予以严惩,取缔考生资格。四、比武分两种,一是自报专技,二是对打。凡有绝技在身而又能力胜五阵者,或艺压考场、无人敢与竞争者,就具备了中选的条件,经大主考最后决定,上报东宫殿下恩准,才能确定谁是二路元帅。五、凡下场的考生,不论胜负皆有赏赐。共分五级。一是夺魁者为元帅,二是优胜者为先锋,三是勇猛者为将军,四是有专长者为校尉,五是淘汰者,赏战马一匹,候补录用。尔等应该注意的是:比武较量要点到为止,且不可假公济私,蓄意伤人,更不可官报私仇。一经发现,按杀人罪抵命。"
老程说到这,喘了口粗气,然后又指着梅花圈说:"你们看见了没有,黄绒绳里边那块地方就是比武的场地,考生比武必须在梅花圈里进行。在圈里比武时,一旦失手把对方打伤或打死者无罪;离开这个圈伤了人,按杀人罪严惩。你们都听清了吗?"
"听清了。"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考生们响亮地回答着。老程满意地点点头,把马一拨,来到耀武楼下,甩镫下马,在亲兵的搀扶下,登上三楼交旨。李治一面欠身让座,一面说:"太好了,太好了,世伯讲得太好了,面面俱到,令人折服。"
老程笑着说:"这算什么,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说罢往大主考的虎皮金交椅上一坐,得意地摸着肚子。
辰时,比武开始,先举行了隆重庄严的检阅仪式,由京营殿帅王君可负责指挥,炮响九声,奏起得胜大乐,由二百四十名羽林护卫为前导。考生们四个一伍,骑着马缓缓地从耀武楼下通过。殿下李治定睛观看。但见:飞龙旗、飞虎旗迎风招展;飞熊旗、飞凤旗绣带飘摆;引军旗、坐纛旗前面开道;七星旗、北斗旗烈焰飘飘。考生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腆胸叠肚,威风凛凛。有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铁甲,有红战袍、绿战袍、青战袍、葵花战袍,十八般兵器奇形怪状,刀枪剑戟闪着寒光。再看考生们有黑的、白的、丑的、俊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胖大的威风,瘦小的精神。李治看罢,频频点头。
检阅结束后,考生们各按方位站好,分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把梅花圈围在中央。王君可宣布比武开始,霎时,小教场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并无一人报名应试。王君可又宣布了一遍,仍然无人答言。为什么?原来几百名考生,几乎都有一个想法,先不急于报名,看看风头和形势,做到心里有数,因此一时都僵住了。
老程大怒,指着考生问道:"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是想比武还是想看热闹?想比武的留下,想混饭吃的给我滚出去!"
老程的话音刚落,就见正东方跑出一匹战马,马上人喊道:
"在下不才,报名应考。"
一溜烟跑到耀武楼下,跳下战马,分獭尾,撩战裙走上耀武楼,先拜幼主,后拜老程。老程见此人身高七尺,面如银盆,粗眉朗目,鼻直口阔,银盔素甲,小伙子长得干净利落,老程看着眼熟,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问道:
"报上名来。"
"是,我父官拜二品虎威将军之职,名叫马三保,我是他的次子,名叫马彦平,祖籍陕西米脂。"
"噢--你是彦平啊。好孩子有出息,叔叔给你标名。"
身旁的帖写官急忙用大号提斗,把马彦平的名字写在上面,每个字足有茶盘那么大,全场皆可看清。老程又问道:"彦平,你都会什么武艺?什么最拿手?是经师祖传,还是自学的?"
马彦平道:"我的武艺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我会春秋刀十八路,也会走马射箭,五十步以内百发百中,此外别无专长。"
"你是单练哪,还是对打?"
"小侄愿对打。"
"好吧,你先下去练趟刀,再射上三箭,然后可以对打。"
"遵命。"
马彦平转身下楼,提刀上马,一溜风似地冲进梅花圈。略定心神,舞起了大刀,但见刀光闪闪,"嗖嗖"带风,果然是出手不凡,李治不住点头说:
"好,不错,世伯您说呢?"
老程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扶着桌案,以武林大师和绝对权威的口吻说:"殿下,练单刀讲的是看手,亮双刀看的是肘,练大刀看的是腕肘,大刀占刀器中的帅字,使起来庄严沉重,八面威风,奥妙无穷,最吃功夫。彦平这小子练得很花哨,但并不实用,火候上欠功夫,还差得远哪!"
李治对武术一道,一知半解,也不知老程说得对不对,只能随声附和。这时,马彦平把大刀练完了,他休息了片刻,又开始练弓箭。羽林军量好距离,立了草靶,靶是人形,胸前画有红心。马彦平挂好大刀,摘下桑木弓,取出狼牙箭,填扣搭弦,把箭扣好,双脚点镫,把马催开,向靶子相反的方向奔驰,约五十步挂零,只见马彦平突然掉转马头,对准前拳一松后手,"嗖"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他又按照前法,射了两箭,"嗖嗖"都命中了。
监靶官把红旗一晃,高喊道:"三箭三中。"
教军场上掌声如雷,马彦平兴奋得直晃脑袋,他把弓挂好,一抬腿把大刀摘下来,飞马来到梅花圈中心,冲四外拱手说道:
"呔!各位考生,我叫马彦平,是二品虎威将军马三保之子,奉旨来考二路无帅,哪一位与我比试?有敢跟我比试的没有?"
忽听有人粗声粗气地喊道:"呔!马彦平少要发威,某家与你较量较量!"
说罢飞马离开队伍,直奔耀武楼。下了马,"噔噔噔"跑到楼上,连喊带叫他说:"爹,快给我标名挂号。"
来者正是小草包程铁牛。老程气得一瞪眼:"放肆,什么爹不爹的?这是御考场,我是殿下钦命的大主考!"
"大主考不也是我爹吗,您就给我标名吧!"
老程道:"先别急,我得考考你,合格了才能标名。"
程铁牛没办法,把双手一摊,说道:"那就考吧。"
老程问道:"你下场为的是什么?"
程铁牛把胸一挺,响亮地回答:"为当二路元帅呗!"
"嗯!当元帅应该具备哪几个字?"
"这……"程铁牛顿了一下,马上回答道,"五德八才,十三个字。"
"什么叫五德八才?"
"五德就是,吃、喝、屙、撒、睡。八才就是刚才,方才,发财……"
幼主李治实在憋不住了,直乐得前仰后合,文武百官也乐得弯下了腰。程铁牛一看不对劲,头上冒出了大汗。
"滚!"老程把桌子一拍,喝道:"胡说八道,信口胡诌,连这点知识都不懂,还配下场?快给我滚下去,取消你的考试资格,快滚!"
程铁牛不服气地说:"懂不懂这些有什么关系?又不能当饭吃。您连一个字都不识,还当上了鲁国公,这和武艺完全是两回事嘛!"
幼主李治插言道:"老千岁,他说得似理非理,还是允许他下场吧。万一他的武艺精通,对国家还是有用的。"
老程沉思片刻,把大手一挥:"好吧,给他标名。"
帖写官遵命照办,把报条张贴在外面,老程问道:"你有什么特长?"
"会耍斧子,射箭也会,就是射得不准。"
幼主李治又笑得不行,和蔼地对铁牛说:
"记住元帅的五德是智、仁、信、勇、忠;八才是:孝、悌、廉、耻、猛、柔、刚、强。"
程铁牛笑道:"记住了,记住了。"
说罢转身下楼,跃上马背,手舞开山大斧,冲进梅花圈,用斧子指着马彦平说:"彦平,愚兄来也。你要知趣的话,赶紧退场,这二路元帅吗,肯定是我的了。"
马彦平冷笑道:"程铁牛,金银财宝我可以让人,这功名二字可没有让人的。你若把我胜了,我自然退场,若胜不了我,对不起,两个山字摞在一起--请出。"
"哇呀呀呀!"程铁牛大怒,催马摇斧直奔马彦平扑去。马彦平抡起大刀搂头便剁,铁牛也不招架,也不躲闪,举起斧子照马彦平脑袋便劈。幼主李治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打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说这叫什么招?这不是玩儿命吗?但见马彦平把刀抽回,使了个举火烧天往上招架。程铁牛搬斧头,献斧攥,三棱一个尖,奔彦平哽嗓便刺。彦平往马背上一趴,斧攥走空,二马一错镫,程铁牛使了个脑后摘瓜,"咔嚓"一声,把马彦平的头盔砍掉,马彦平面红耳赤,败下阵去。
幼主李治道:"想不到铁牛还有这两下子,果然是将门虎子。"
老程往椅子上一靠,长吁了一口气,得意地说:"殿下,这都是我把着手教出来的。打仗吗,讲的是手疾眼快,又讲究熟能生巧。不是臣自夸海口,我们老程家的三斧子,是天下无双的。"
看到老程眉飞色舞的神情,李治不住地呵呵笑着。再说程铁牛,胜了一阵,连北都找不准了。他催开战马,围着梅花圈转了两圈,高声喝道:"呀呔!各位考生听了,大概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在下姓程,名叫程铁牛。提起我来不怎么出名,要提起我爹来,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他就是堂堂的鲁国公程咬金。也不是我吹牛皮,谁不知道我爹一出世,抢过切糕,夺过馅饼,打过闷棍,套过白狼,贩过私盐,打死过人命。隋朝未年,劫过皇纲,反山东,诈济南,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探过地穴,搂过萧妃,当过三年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后来他当皇上当腻味了,才脱袍让位。之后,斧劈老君堂,月下赶秦王,才保了大唐朝。几十年来屡立战功,凭着三斧子半驰名天下,我是他的儿子,能没有能耐吗?方才你们都看见了。那几斧子,就是我爹的亲传。你们看:那几招有多精彩,多干净!特别是头一招,我爹说了那叫玩儿命招,你砍你的,我劈我的,这就叫拉破头,谁也不敢这么拼。绝招多得很,我就不往下说了。总之,二路元帅就是我的了,你们谁来我就跟谁拼!"
老程一听,气得须眉皆奓。心说,就这点不光彩的事,都叫他抖落了。全场上下哄堂大笑,把李治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姓程的少要卖狂,某家会你!"
此人说罢,飞马来到耀武楼下,戳叉拴马,上楼挂号。老程一看认识,正是尤俊达之子尤士杰。
"四伯父,给我标个名吧!"
他气呼呼地说。老程道:"士杰,你铁牛哥是个二百五,说话着头不着尾的,你可别挑他,要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尤士杰冷笑道:
"那是自然,君子斗志,小人斗气,我岂能和他一般见识!"
老程又问道:"你是单练还是对打?"
尤士杰道:"比武较量,与程铁牛分个高低。"
因为是与儿子比武,老程不便多问,深怕引起众人的猜忌。马上命人写好报条,张贴出去。尤士杰下了耀武楼,跳上马背,手舞三股托天叉,直奔铁牛冲去。
程铁牛一看是尤士杰,不悦道:
"我说兄弟,咱哥俩还用得着动手吗?你不想想,我爹和你爹是什么交情。他们老哥俩一起占山为王,一起劫过皇纲,一起造反,一起打过天下。再说咱哥俩,从小就在一起厮混,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吃喝不分,形影不离,咱俩要掰了交情,岂不被他人耻笑?"
尤士杰冷笑道:"不错,咱们是有交情,但是,公是公,私是私,今天是争夺二路元帅,这可没有让人的。既然你不愿掰了交情,那就请你赶快退场,把二路元帅让给我好了。"
程铁牛大怒:"良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不服气,咱就较量较量,叫你见识见识程铁牛的厉害。"
尤士杰并不搭话,"哗棱棱"一抖三股钢叉,"唰"一声奔铁牛刺来,程铁牛还是老车旧辙,他也不顾大叉扎哪,抡斧就砍道:
"劈你的脑袋!"
您还别说,这一招是够绝的,谁也不敢这么玩儿命。尤士杰无奈,只好撤回钢叉往上招架。"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
程铁牛还是这三斧子半。书中代言,尤士杰与铁牛形影不离,把他这几招都背熟了。因此他左躲右闪,都没砍着。程铁牛大怒,"劈脑袋!""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还是那一套。老程一看,气得直哼哼。
再说尤士杰,一边打着一边暗笑,他一看程铁牛都抖落完了,这才进攻,"哗棱棱"钢叉上下翻飞,招招进逼,把程铁牛忙得眼花缭乱。一个没留神,"咔嚓"一声,战裙被钢叉挑破,铁牛见事不好,拨马跳出梅花圈,红着脸扎到队伍里。尤士杰"哈哈"大笑,朗声说道:
"诸位,看见没有,人可别把话说绝了。程铁牛吹得有多响,到头来还是不行,真叫人可发一笑。"
"呔!你小子别吹牛,二爷程万牛来也!"
就见程万牛手抡大斧,冲进梅花圈。
尤士杰不屑一顾地说:"兄弟,算了吧,你那两下子还不如你大哥呢,岂不自找难看?"
"废话!姓尤的你等着,我挂了号之后,再找你算账!"
程万牛上了耀武楼,要求爹爹标名挂号。老程吹胡子瞪眼地说:"算了,算了,你跟你哥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去吧,都是无用的东西,白耽搁时间。"
程万牛一扑棱脑袋:"爹,您这话说得可没道理,还没动手呢,您怎么知道我不行?再说,您方才宣布过,凡够条件的都允许下场,为什么我就例外?再说比武吗,必有胜有败,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老程被他问个张口结舌,幼主忙说道:"万牛之言是也,世伯就给他标了名吧。"
老程只好应允。程万牛兴冲冲走下耀武楼,提斧上马,冲进梅花圈,未曾动手先叫唤了一顿:"哇呀呀呀,尤士杰快把元帅让给我,不然你可要自找难堪。"
尤士杰大怒,抖叉便刺。程万牛跟他哥哥一样,不躲不闪,抡斧便砍:"劈脑袋!"接下来就是"小鬼剔牙","掏耳朵"、"捎带脚",全场人乐得开了锅,心说这可好,爷仨全一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尤士杰根本没把程万牛放在心上,他就等着三斧子半过后,再发招进攻。哪知,二马一错镫,程万牛的右腿飞起来了,突然使了个"顺风扯大旗","啪!"一脚正踢到尤士杰后腰上。尤士杰坐立不稳,一头栽到马下。这一下全场哗然,无不鼓掌喝彩。
尤士杰这个憋气劲儿就甭提了,他粗脖子红脸的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程万牛问:"你这是什么损招?"
万牛把小草包肚子一腆,笑着说:"这叫三斧子半外加牛蹬腿,是我新创出的绝艺!"
尤士杰无奈,只好认输,低着头回归队伍。程咬金一看也笑了,不住地点头说:
"有出息,有出息,比爹还坏。"
却说程万牛胜了一阵,直乐得手舞足蹈。晃着大蓝脑袋说:
"诸位,牛不是吹的,大家都看见了吧,我使的那招叫'牛蹬腿',有多棒!不但架式美,而且有独到的功夫,堪称绝艺。你们要是害怕,就不必下场了,二路元帅就是我们老程家的了。怎么样,都害怕了吧?"
"呔!程万牛,少耍二皮脸,二路元帅是我的!"
众人回头一看,见此人身高六尺挂零,粗腰奓臂,面似淡金,头顶虎头巾,身披掩心甲,使一对鬼头钢刀,骑一匹花斑大马,有人认识他,正是二品副将金国栋之子金雷是也。书中代言,在小一辈的人当中,这个金雷是佼佼者,马快刀急,臂力过人,比他爹金国栋可强多了。不过,这个年轻人有个大缺点,就是心眼小,动不动就爱翻脸,因此大家都不喜欢他。金雷心里也清楚,很少与大家厮混,结果越弄越生,这次下场他抱着很大的信心。他常想,大唐朝有四大家,秦、罗、程、尉迟,大凡露脸的事都是他们的,他心里十分不服,早就暗中下了功夫,运足了力气,非要来个一举成名、艺压天下不可。头几阵他没下场,瞪着眼睛观察动态。他一边看,一边冷笑,心说,这些下场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一钱不值,比我金雷差得太多了。他本想再看几阵,憋着劲儿跟秦怀玉、罗通等人较量,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大吼一声,冲进梅花圈,用刀一指,朗声喝道:"程万牛,你等着我!"
说罢到耀武楼标名挂号,又回到梅花圈。
"程万牛,请你进招吧。"
万牛与他本就不和,一看他那种傲慢劲儿,更是怒不可遏。催开战马,抡斧便劈。仍然是三斧子半,外加牛蹬腿,这回可不灵了,不管他怎么折腾,也不是金雷的对手。被金雷手起一刀,正砍到他头盔上,幸亏这一刀砍偏了,"锵啷"一声,把盔缨砍落。程万牛吓得一缩脖子,拨马便跑。按理说,败了就算认输了,根本没必要再追了。可是金雷这小子,安心不良,抡起双刀紧追不舍。程万牛回头一看,吓得头发根发奓,心说好小子,咱俩何冤何仇,你竟这般无情?看来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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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三十三回 龙争虎斗
且说程万牛,不是金雷的对手,败阵逃走。金雷不舍,催马追来。眨眼追了个马头碰马尾,抡起鬼头双刀,就要下毒手。程万牛心头一凉,闭眼等死。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突然一员小将冲进梅花圈,手起一枪,奔双刀磕去。耳轮中就听见"嘡啷啷"一声,火星飞迸,把金雷震得两臂酸麻,战马倒退了五六步,"吁--吁!"金雷把马带住,定睛观看,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小将军秦怀王。只见他头顶荷叶盔,黄金抹额,二龙斗宝大红簪缨在顶梁门飘摆。身披大叶连环甲,外罩红锦团花战袍。三彩的战裙护住双腿,虎头靴踏着镔铁马镫,背背一对熟铜锏,手端虎头皂金枪。左带宝雕弓,右佩牛皮箭囊,红彤彤一张脸面,眉如新月,眼似秋水,鼻直口方,大耳朝怀,傲骨英风,威严潇洒,好一个美少年。书中代言,就在这时候,程万牛一溜烟逃走了。金雷看罢,十分不悦,怒问道:"怀玉哥,你这是何意?难道要双战我金雷不成?"
怀玉道:"非也。"
金雷又问:"那你为什么暗中下手?这可违反考场的规矩呀!"
秦怀玉"嘿嘿"一笑:"金雷,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咱们都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谁什么脾气,什么禀性,都瞒不了人。既然程万牛败在你手,也就算了,你因何安心不良,欲置他于死地?难道这不违反考场的规矩吗?"
"你血口喷人!"
金雷吼叫着。秦怀玉道:"众目睽睽,不怕你不认账。像你这种人,慢说武艺平常,即使本领再高,也不能叫你当元帅,因为你的心术不正,太犯损了。"
"呸!秦怀玉,少在我面前卖狂,我金雷从来就没服过你,有种的过来比试?"
怀玉大怒:"好匹夫,你等着我。"
说罢拨转马头,来到耀武楼下,戳枪拴马,迈大步跑上三楼,给幼主和程咬金施礼后说:
"四叔,给我标名。"
老程对比武的情况看得清楚,对金雷也很不满,不过,对手是他的儿子,老程不痛快也不能说什么。他一看秦怀玉满脸杀气,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忙说道:"怀玉呀,你还是等一会儿再下场吧。"
"为什么?"
怀玉不解,睁大了眼睛。老程道:"我看你和金雷俩人都在赌气,这样很容易出危险。"秦怀玉笑道:"四叔放心,我决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常言说,大人不见小人怪,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可也比他强得多。"
老程点点头:"这就对了,你爹和他爹是患难的弟兄,不看他,还得看他爹呢。"
"是,小侄儿知道了。"
老程命人给怀玉标名挂号,贴出报条。秦怀玉转身下楼,提枪上马,二次回到梅花圈。
金雷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在小一辈人当中,最厉害的就是秦怀玉和罗通。要把他俩战败,二路元帅的大印就算稳拿了。不过,他多少有点紧张,对胜利没啥把握,当秦怀玉二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来了个先发制人,冷不防下了手,双刀挂风,奔怀玉的双肩劈下,怀玉双手横枪往上招架。金雷急忙把双刀一分。"唰!"使了个双风贯耳,奔怀玉脖项夹来,怀王忙往下一缩头,金雷的双刀走空,紧接着手腕一翻,奔怀玉双腿便砍。怀玉把大枪一顺,架住他左面这口刀,右腿一抬,用马镫把刀磕了出去,这一招干净利落,出人意料,博得全场的喝彩。
金雷愈加反感,奋力搏击,恨不能一刀将秦怀玉斩于马下。无奈,他的武艺比怀玉差得多,只打了二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但他不甘心失败,还在拼命搏斗。怀玉暗笑,"啪啪啪"使了个追命锁喉枪。明晃晃的枪尖,奔金雷咽喉刺去。金雷躲闪不及,闭眼等死。怀玉并没有扎他,仅用枪头拍了金雷脸蛋子一下,"啪!"把金雷打得一哆嗦,怀玉收回大枪笑道:"金雷,逃命去吧。"
金雷面红过耳,二话没说,一头扎进人群,臊得抬不起头。秦怀玉恩放金雷,又博得全场的喝彩声。简短捷说,秦怀玉力胜五阵,弓、刀、石、马、步、箭,艺压全场。李治又亲自御考他"引兵纪要"、"武子十三篇"、"论阵法"、"论用人纪要"、"治兵篇"等。怀玉对答如流,慷慨陈词,文武百官听了,无不称赞。李治提起朱笔,只要在怀玉的名字上点一下,二路元帅就是怀玉的了。哪知就在这时候,有人大喊一声:"殿下且慢,我要与秦怀玉比试。"
幼主急忙把笔放下,定睛观看,来人正是罗通。只见他剑眉倒竖,虎目圆翻,额角上的青筋"嘣嘣"直跳。书中代言,罗通早就到了,他可一直没露面,为什么?他要看看形势,做到心中有数。他看出,唯一能跟他夺魁的就是秦怀玉。开始时他不想跟怀玉比武,原因多种,一是他跟怀玉是姑表兄弟,二是秦罗两家情同骨肉,三是他和怀玉交情莫逆,同生共死,怎能为这件事伤了感情。可他又一想,金子、银子可以让人,房产地业也可以让人,这功名二字岂有让人之理?他又想到爹爹在日,是何等的英雄?像这样露脸的事,是从来不让步的。罗通前思后想,终于下了决心,这才大喊一声,跑上耀武楼。
秦怀玉一看是罗通,当时就是一愣。心说,表弟你还要跟我比试吗?又一想,这不能怪他,这种事没有不争的,谁不想人前显圣,傲里夺尊哪。老程看看罗通,又看看秦怀玉,笑着说道:
"怎么,你们表兄弟还要比比吗?"
"正是。"罗通毫不客气。
老程又说:"方才我说过,今日比武,是为国求贤。切记点到为止,不可越轨,更不可有任何私心,你们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
二人同声回答。老程给罗通标了名,允许他下场比武。
表兄弟来到梅花圈,秦怀玉手托虎头皂金枪笑道:"表弟,请你进招吧。"
罗通道:"表哥,按理说您是哥哥,武艺又在我之上,小弟本应该知趣一点。不过,这次是为国求贤,也是对咱们的一次大检阅。为此,我不得不下场,求表哥原谅。"
秦怀玉一笑:"表弟说哪里话来,亲是亲,财是财,功名富贵可没有让人的。再说这是公事,不是私情,你这样做是对的,表兄情愿奉陪。"
罗通称谢,然后平端大枪,让怀玉进招。怀玉也不客气,抖手一枪,奔罗通当胸便刺,罗通使了个怀中抱月,往外一架。怀玉急忙抽枪换式,枪头一低,奔罗通的小腹,罗通侧转身躯,又把这一枪闪过。怀玉收枪头,抡枪杆,横扫罗通。罗通使了个镫里藏身,又把大枪躲过,二马一错镫,各奔东西。等着又圈回来,罗通可就不客气了,"啪啪啪"连续发招,"银蛇出洞"、"怪蟒翻身"、"云龙九现"、"迎门三点"把罗家枪的绝招全使出来了,怀玉也不示弱,抽招换式,接架相还,与罗通战在一处。书中代言,他们俩的武艺相差无几,而且又都掌握对方的奥妙,秦家枪是从罗家学来的,路数招法基本相同,因此打了个棋逢对手,不分胜负,罗通心里起急,埋怨爹爹不该把罗家枪的秘诀传给老秦家,不然的话,能费这么大的劲儿吗?好在爹爹还留了一手,名叫追命绝户枪,一共是三招,头一招犀牛望月;二一招海底捞月;三一招天女散花。看来,不用这几招是胜不了表哥的了。
书中暗表,这几招甚是厉害,不到一定的时候,罗通是不会使用的。他刚把主意打定,怀玉的枪头又到了。"唰"一声,明晃晃的枪尖奔罗通前心刺来,罗通双手抖枪往外一架,紧跟着把枪一拧,奔怀玉便刺。怀玉用力往外一崩,"啪"一声把罗通的枪就崩出去了。可能是用力过猛,罗通一抖落左手,亮银枪扛到肩头上,枪攥朝前,枪尖朝后,二马一错镫,怀玉奔南,罗通奔北,后背对了后背,就在这一刹那,罗通冷不丁一回身,右臂一抖,"唰"一枪奔怀玉后心便刺,这一招就叫犀牛望月,真称得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迅雷不及掩耳,令人难以防范。再说怀玉,根本就没防备这手,其实他也不会这手,就觉得脑后恶风不善,再回头看可就来不及了,仗着他身体灵便,腰灵活,在马上使了个顺风扯旗,一手抓着马鞍,整个身子都飞起来了,这才把罗通的枪闪过。但是,终因躲得迟了一点,凤凰裙被亮银枪扎了一个口子。
"好哇--"
"好!好!"
场外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人们既为罗通的绝艺叫好,也为怀玉躲闪的漂亮喝彩。
秦怀玉将身坐好,这才发现凤凰裙被扎了一个口子,不由得脸一红,冲着罗通一拱手:"表弟果然厉害,小兄甘败下风,二路元帅是你的了。"
说罢飞马跑出梅花园,回归队内。书中代言,这就是秦氏门中的家风,按说老秦家最拿手的是双锏,如果比起锏法,罗通可就逊色了。然而秦怀玉并没提出这个要求,甘心情愿把荣誉让给比他小几岁的罗通。
罗通和他爹罗成一样,聪明透顶,他明白表哥有意让他,心中很过意不去。到了现在,再无人敢下场了,程咬金宣布比武结束,传罗通和秦怀玉上楼。表兄弟双双来到楼上给幼主和程咬金见了礼。
老程笑着说:"你们哥俩的能耐是相同的,各有所长,很难说谁高谁低。但是,元帅只有一个,你们说由谁来担任?"
秦怀玉赶快说道:"四叔,我输了。不信您看,我这战裙上有个口子,足见罗通比我高强,应该由他挂帅。"
罗通红着脸说:"不行,不行,我比表哥差多了,真要比锏法,我是非败不可,二路元帅还是由他担任好。"
老程看看怀玉,又看看罗通,不住地点头:
"好,好,好!你们这样做就对了。为大将者必须心存一个仁字,豁达大度,才能使人折服。我看这样吧,我叫人写两个纸签,一个写'中',一个写'不中',你们俩抽签决定胜负,抽着'中'字是元帅,抽着'不中'是先锋官,如何?"
罗通、秦怀玉相视一笑,点头称好,这时帖写官早把两封纸签写好,叠起来交给老程,程咬金把手背在身后,然后往前一递:
"抽吧。"
哥俩一怔,谁也没肯先下手。
老程道:"抽嘛,这还客气什么?"
罗通先伸手抽了一份,另一份自然是秦怀玉的了。罗通轻轻地把纸签展开,上面写着一个"中"字,怀玉得的是"不中"。程咬金笑道:
"这叫听天由命,量怀玉也不会计较吧?"
怀玉道:"早该如此,我心服口服。"
幼主李治提起朱笔,在罗通的名字上点了一下。这就叫"御笔钦点",不能更改的。
霎时鼓乐齐鸣,耀武楼上燃起鞭炮。帖写官把考试的结果写好,公布于众。众考生拥到耀武楼下,高呼万岁,万万岁。
伴着庄严的乐曲声,幼主李治给罗通帽插宫花,十字披红,又恩赐御酒三杯,接着又举行了授印典礼。李治亲手把元帅印授给罗通,罗通跪接谢恩。
老程当众宣布了先锋官的名字,幼主赐先锋官印、敬酒。秦怀玉跪接谢恩。接着老程又宣布中选者还有八人,金雷、程铁牛、尤士杰、程万牛、尉迟宝怀、尉迟宝庆、马奎、王亮,并让他们上楼谢恩。八员小将登上耀武楼,一字排开,参拜幼主。李治给每人敬酒一杯,并恩赐校尉之职,随军听用,八将再次谢恩。
老程严肃地说:"如今皇上被困木羊城,急待救援,尔等速做起程准备。明日元帅点兵,后日中午出发,不得有误。"
众将领命,各自归府去了。李治单把罗通留下,商议了发兵的具体步骤,以及有关事项,直到掌灯,罗通才回府。
次日平明,设在东门的大教军场,旗幡招展,刀枪蔽日,十万雄兵整齐地排列在点将台下,先锋官秦怀玉,随军校尉金雷、程铁牛、程万牛、尤士杰、马奎、王亮、尉迟宝怀、尉迟宝庆都到了,一个个盔明甲亮,佩剑悬鞭,在台下听令。时间不大,幼主李治、鲁国公程咬金、大刀王君可以及在京的文武官员也到齐了,唯独不见罗通。老程问中军:
"大帅因何未到?"
"卑职不知道。"
老程无奈,只好陪幼主落座,边谈边等。眼看日头升起了一杆高,罗通还没来。程咬金不悦道:
"嘴巴没毛,办事不牢!年轻人就是靠不住,快派人把他叫来!"
中军官答道:"卑职已找过两次了。"
"他怎么说的?"
"回老千岁的话,我连门都没进去,罗府的人拒绝通报。"
老程一愣,料知出了岔头,遂向李治说道:"殿下,我亲自去看看吧。"
幼主焦躁不安,立刻照准。老程走下将台,跳上马背,径直来到罗府,命人叩门。军校走上去,"啪啪"叩打门环,好半天才有人问:"谁呀?"
军校道:"快开门,鲁国公驾到。"
门内怔了片刻,才把角门开开,走出来的是总管罗安:"奴才参见老千岁。"
老程叫他免礼,问道:"罗通可在府中?"
"在,在。"
老程又问道:"他因何不去大教场?"
"这个……"罗安支支吾吾,老程也没深追,径直走进府内,大吵大喊:"罗通,小兔崽子,你在哪呢?快滚出来!"
这一嗓子果然奏效,就见罗通从厅房里跑出来:"四叔,我在这,我在这。"
说罢跑过来施礼。老程吹胡子瞪眼说:"小兔崽子,你要造反哪?十几万人都等着你,连幼主千岁也等了你多时,你他娘的还在府里呆着,你说,你这个元帅还想不想当?"
罗通脸红脖子粗地说:
"四伯父,我不当了,请您另选旁人。"
"什么?"老程大怒,"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玩儿呢?说干就干,说不干就不干?你昨天怎不这么说?你耍的什么鬼?转的什么轴?拿什么把?端什么臭架子?"
罗通忙解释说:"四伯,您先别急,不是我不愿意,是我娘她不愿意。"
老程这才把火气往下压了压:"你娘怎么说的?她因何不愿意?"
"您问我娘去吧。"
忽然响起敲门之声,门一开,庄氏夫人率领女眷走了出来:"原来是四哥驾到,小妹万福了。"
老程急忙以礼相还,被庄氏请进客厅落座。老程偷眼一瞧,见庄氏双眉紧锁,满脸愁云,眉宇之间还含有一股怒气。稍停片刻,庄氏先说道:
"四哥,罗通不能挂帅,请您转奏殿下,另找高明。"
老程忙问:"为什么?"
"罗氏门中只有他一条根,通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依靠何人?求四哥谅解。"
老程耐着性子说:"弟妹呀,话可不能这么说,自古忠字当头,孝字当后。眼下朝廷正在用人之时,皇上被困木羊城中,朝不保夕,眼见就有亡国之险。常言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书生尚能投笔从戎,何况你儿是名门之后?再说,孤子单传者,也并非你一家。如果是前日,你这么说也可以,现在罗通已是幼主亲点的二路元帅,诏旨已出,岂能更改?望弟妹三思。"
庄氏道:"四哥,咱们有话就明说了吧。妹虽不才,倒也粗通文墨,此中道理,岂能不知?不过,我听说苏定方投了大唐,官居要职,深受天子青睐,对此事,妹百思不解,苏定方乃大唐朝的死敌、我们老罗家的仇人,你兄弟罗成就惨死在他的手中。四哥请想,你侄儿怎能与仇人同殿称臣?又怎能与苏家在一起共事?不是妹我多心,我也看出来了,人在人情在,人亡势也亡。罗成为国捐躯,罗家对朝廷也没有什么用了,皇上早把罗家的冤仇扔在九霄云外,想到这些,怎不叫人心寒?就为了这件事,我就不叫罗通挂帅,请四哥恕罪。"
说罢大哭,罗通也在一旁垂泪。
老程惊愕半晌,心说,原来如此,忙劝解道:
"弟妹之言,不无道理。不过,你只看到自家的仇恨,却没看到大局。苏定方弃暗投明,就不能说他是大唐朝的死敌了,死敌还能归唐吗?再说,苏罗两家只有国仇,并无私怨,过去是各为其主,当然不能客气。退一步说,我兄弟也曾杀死过苏定方的三子苏凤,这又如何解释?唐天子收苏定方不是不对,切望妹妹以江山社稷为重,则天下幸甚,黎民幸甚。"
庄氏又说:"国家大事我管不着,我的儿子我还是管得了的,这二路元帅是一定不当的。"
老程道:"天命已出,岂能更改?抗旨不遵是要担罪的,弟妹,你就答应了吧,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罗通也撅着嘴说:"娘,您就答应了吧。"
"不行!"庄氏怒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爹?不杀苏定方,我决不能叫你领兵!"
罗通见母亲气得直哆嗦,不敢往下说了。老程急得直搓手,他深怕幼主震怒,怪罪罗家,真要到了那一步,就不好收拾了。但他也看得出来,庄氏已认了死扣,一半时是劝说不好的,十万大军还在待命,殿下也在听信儿,要不把罗通请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忽然心生一计,对庄氏说:"弟妹,我看这样吧,报仇之事就交给我了,我一定设法把苏定方整死,如何?"
庄氏冷笑道:"四哥,你把我当小孩子不成?"
老程拍着大肚子说:"老天在上,俺老程在下,嘴不对心,不得善终,车轧,马踩,刀砍,斧劈,什么倒霉叫我摊上什么!"
"真的?"
庄氏睁大了眼睛。
"弟妹,我若说了不算,拿我的脑袋换苏定方的人头!"
"好!一言为定,反正在奏凯还朝之前,要把这事办到。"
"一定,一定。"
庄氏把罗通叫到眼前:"通儿,你四伯父的话你可听清了?"
"儿都听清了。"
"好,我可把这件事交给你了,到时候你要办不成,可休怪为娘翻脸无情。别的我做不到,自尽总是可以的。"
"娘!"罗通跪在庄氏脚下,哭着说,"儿何曾不想替父报仇,请您放心,不杀死苏定方,儿誓不为人。"
罗通又对老程说:"四伯父,咱可说准了,到时候我可管你要人,假如四伯欺骗我母子,可休怪小侄翻脸不认人,我要先杀了你而后自杀!"
老程一听吓了一跳。心说,糟糕、糟糕,原想着敷衍搪塞,没想到他们倒认真了。罗家人一向是翻脸无情,说得出办得到,到时候我要办不到可怎么办?又一想,能拖一时是一时,到时候再说,我就不相信,小罗通还敢宰了我?老程想罢,二次把大肚子一拍:
"好唻,咱们三头对面,说话算数。"
罗通仍不放心,把手一伸说:
"请四伯与我打赌击掌。"
"行,来吧。"
"啪啪啪",爷俩击了三掌,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老程道:
"天可不早了,赶快起身吧。"
罗通点头,马上更换了衣服,向母亲辞行,跟着老程直奔教场。老程先到台上见过幼主,他没敢提方才那件事,胡编道:"好险,好险!"
幼主忙问:"出了什么事?"
"罗通的老娘,听说儿子当了元帅,乐得彻夜未眠,没想到老病发作,竟断了气。"
"啊?!"李治大惊,心说,"怪不得罗通未到,原来出丧事了!"
"殿下,你往下听啊。我赶到罗府,罗通哭娘死过去了,全家人正准备治丧,被臣把他们拦住,仔细观察,庄氏并未死定。臣急忙开了一个药方,命人煎好,给庄氏灌了下去,时间不大,庄氏大叫一声,这才苏醒。我要是不去呀,庄氏可就没有命了。罗通见母亲好了,这才随臣来到教场。"
幼主惊问道:"世伯还精通医道?"
"当然了,我学医学了十几年呢,都是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我这个人谦逊,不愿被别人知道。殿下,出我的口,入你的耳,你可别给我往外说呀。"
幼主信以为真,忙说"不能,不能。"
这时罗通已走上将台,才要领兵带队,攻打木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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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三十四回 黑风山下
程咬金好不容易请出罗通,幼主李治大喜,立刻降旨,命大军出发。
罗通胸前挂上元帅印,把令字旗一晃,"咚咚咚"三声炮响,马步军兵开始行动。先锋官秦怀玉昂首挺胸坐在马上,引军五千开道,金雷、尤士杰、程铁牛、程万牛跟在他身后。骑兵在两翼,步兵在中间,辎重车断后,浩浩荡荡,出凯旋门直奔正西。
先锋队出发后,罗通和老程飞身上马,率领中军也出发了。李治一直把他们送到城外,才回宫休息。
且说秦怀玉,率领大军,以每日百里的速度向西疾行。出了长城,又以一百二十里快速前进。这一天,大军路过一座大山,但见,山峦起伏,怪石横生,陡壁悬崖,古木老林,杂草没人,野兽乱窜。山尖上,云雾缭绕,两只山鹰来回盘旋着。
探道的骑兵正穿山而走,突然从林中射出一冷箭,把走在最前面的骑兵射落马下,另外的六名骑兵急忙下马,与此同时"嗖嗖"又射来几支冷箭,一名骑兵左臂中箭,另外射中了两匹马。战马疼得"咴儿咴儿"直叫,响彻山谷。紧接着,从密林中闯出一帮人,各抡兵器奔骑兵猛扑,双方展开了短兵搏斗。正在这时,唐军的后续部队到了,几十名骑兵飞马冲到,一阵马刀把这伙人砍为肉泥。
忽然山尖上、草丛中、峭石后、树林中响起一串锣声和牛角号声,随着这刺耳的声音,伏兵四起,竖起刀枪,把大小路口都封锁了。半山腰像刮起一阵飚风,一队人马卷地而来,飞舞的绣旗之下闪出一员大将。鎏金盔、金锁甲、牛皮掩心,外罩大红战袍。凤凰裙遮住双腿,战带束腰,面如蓝靛,微微有点儿短胡子茬,胯下骑青骢马,掌中平端金钉大槊,人似猛虎,马似蛟龙。只见他闪电一般冲进唐军马队,抡开大槊,一顿乱砸,直打得刀枪乱飞,死尸翻滚,他冲到哪里,哪里就开了花。
唐军招架不住,"哗"一声退了下去,赶紧给先锋官秦怀玉送信儿。怀玉听罢一愣,把虎头枪一抬,带者五百骑兵,飞奔前队,程铁牛、程万牛、金雷、尤士杰四将紧紧相随。唐军见先锋大人到了,马上集中靠拢,排好阵势。秦怀玉吩咐一声:"发炮示警!"
"是!"
片刻之后"咚咚"两声炮响,震撼山谷,混乱的战场,霎时安静下来,就连冲上来的兵也都愣住了。
秦怀玉高声喝道:"呔!叫你们的头目前来见我。"
喽兵往左右一分,那个手持大槊的人,催马来到怀玉面前,怪眼圆翻,厉声说道:"我就是头目,你是什么人?"
怀玉上下看看他,不由就是一愣。为什么?他发现这个头目决不是一般的人,相貌不俗,二目如电,马前马后百步威风,人高马大,不亚于金甲天神。心说,普通山贼哪有这般气概?遂答道:"尔且听了,某乃大唐护国公秦琼之子,官拜前部正印先锋官之职,秦怀玉是也。"
"啊?你是秦琼之子?"
"正是,你叫什么名字?"
"实不相瞒,某乃赤发灵官单雄信之子单天长是也!"
"什么?你是我五叔之子天长兄弟?"
"不错,正是我。"
前文书咱们说过,单天长在定军山全军覆没,他被罗成生擒活拿,幸亏程咬金再三袒护,罗成才把他放走。三年多来,他到哪去了?书中代言,他自从离开唐营之后,信马由缰,奔西而行。头沉得要命,心乱如麻,怎么办?怎么办?到何处去?他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要论他的本领和名气,吃口饭是不成问题的,投奔谁也会受欢迎。但他不能投任何人,他想凭自己的能力再闯出一条新路。可是,一无钱,二无人,空有其心。把他愁得唉声叹气,不住地敲打脑袋。谁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走着走着单天长竟害了大病,浑身发烧,手脚冰凉,头重脚轻,昏迷恶心,一头从马上栽下,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单天长在野岭里躺了一天一夜,后被采药的道士发现,禀明师父,老道士很慈悲,叫徒弟把天长救到庙里,连马匹带兵刃也一齐收了。
老道士的医道很精,相脉之后,他发现天长的病很重,有可能是伤寒。老道紧锁双眉,开了个药方,叫徒弟把药凑齐后煎熬。掌灯时,将药熬好,给天长灌下去。老道又给他盖上两床破被,耐心地守候在他身旁。
书说简短,天长又昏迷了两个昼夜,才渐渐苏醒。他睁眼一看,床边坐着一个老道,年迈苍苍,衣着粗俗,看上去足有八十岁了,还有几个小道士,都伸着脖子直眼地盯着他,天长何等的聪明,一看就知道得救了,起身拜谢,可是头疼得厉害,四肢无力,如同瘫痪。老道看出他的意思,忙用手摁住被子:"别动。"
单天长强打精神说:"多谢仙长慈悲,待我康复之后,必有重谢。"
老道问:"请问壮士贵姓高名,仙乡何处,以何为生?"
"这个……"
天长本想不讲实话,又觉得对不住恩公,这才通报了真名实姓和身份,老道听罢惊讶不已。
"无量天尊,原来是王驾千岁,失敬、失敬。"
天长苦笑道:"什么王驾不王驾的,某现已落魄,与乞丐何异?"
天长问老道的名字,道人说:"此处是莲花山,本庙是三仙观,贫道乃是这里的主持,莲花道人是也,这是我的几个徒弟。"
天长又问道:"此处属哪国管辖,可有军队?"
莲花道人说:"这座莲花山乃是一座荒山,有时隶属大唐,有时又属西突厥。现在兵荒马乱,也不知归谁管了。"
一个小老道插言说:"怎么没人管,现在贼匪四起,多如牛毛,派捐要税,逼粮催草,凶得很呢。"
另一个小老道说:"师父,他们昨天还来过人,管咱要米五石,鸡鸭各十只,后天就来取,他们还说,要不如数交付,就放火把庙烧了。"
莲花道人皱眉叹道:"造孽,造孽,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这些东西给他?"
小道士说:"师父,这伙贼匪凶得很,说得出做得出,咱要有所防备才是。"
天长听得清楚,忙问道:"贼匪有多少人?匪巢离此多远?"
莲花道人说:"听说他们是从西边流窜过来的,不是散兵游勇,就是沙漠饥民,住在离此不远的黑风山上,全靠打家劫舍为生。"
天长说:"请仙长放心,贼匪再多也是乌合之众,有某在此,保你们平安无事。"
莲花道人半信半疑:"阁下病成这个样子,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岂能对付了那么多的贼匪?还是让贫道另谋对策吧。"
单天长本想多说几句,可是头又疼起来了,无奈合眼休息。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天长正迷迷糊糊地躺着,忽听院中一阵大乱,天长机灵一动,睁开眼睛,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吼叫:"今天交不出东西,就扒了你老家伙的皮!"
紧接着又听见"啪啪"的鞭子声和哭叫声,天长明白是贼匪来了,正在逼粮逼税。单天长一个猛劲儿,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两步冲到门前,可是头一沉险些摔倒,他用力把住门框,把门踢开,又一猛劲儿冲到院中,大吼一声:
"呔!毛贼住手,某家在此!"
且说这些贼兵,正在抽打道士,听见喊声,吓了一跳,甩脸一看,从殿中闯出一条大汉,扭扭歪歪,晃晃摇摇,好像吃醉了一般。匪兵冷笑道:"哪里来的狂徒,你挡什么横?"
"打他,打他!"
匪兵们"呼啦"往上一闯,把天长围住,天长手无寸铁,伸手抓住一个匪兵,拿他当兵器,抡起来迎战。匪兵们被吓得魂不附体,心说:这位是人吗?好大的劲儿!正在这个时候,匪首赶到了,他大喝一声:"狂徒,还不把人放开!"
说着蹿到天长面前,举剑要砍。可是,他把剑也举起来了,也认出来了,惊叫道:
"王驾千岁,原来是您?"
说罢撒手扔剑,跪在天长脚下。匪兵一看全傻了,也随着跪在地上。单天长方才是一个猛劲儿,朝匪兵定睛一看,也惊呼道:
"是你,你还活着?"
说罢一晃悠,顿时失去了知觉。这个匪首非是旁人,乃单天长手下的猛将大力神项楚。他做梦也想不到天长还活着,更没想到能在此巧遇,项楚急忙吩咐喽兵把天长抬到屋里,又向莲花道人师徒道了歉,求他设法抢救天长。莲花道人取出银针,按穴位扎了几针,单天长这才缓醒过来。项楚拉着天长的手,跪在床前哭泣着说:"臣不知王驾流落在此,今日相见莫非在梦中?"
天长摆摆手叫他坐到床边问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怎么流落到此?"
项楚边擦眼泪边说:"那天晚上,臣奉命偷袭唐营,不料想中了他们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臣豁着命往外冲杀,好不容易才杀开一条血路,逃入深山,后来听说王驾已被罗成杀害,臣又没有能力给王驾报仇,只好大哭了一阵。之后我又遇上几位逃散的弟兄。大家商量了一下,定军山无法落足,只好沿山西行,靠打、靠抢谋生。半月前,我们占了黑风山,就在那扎了根,由于人多粮少,只得向村民索取,没想到在这遇上您了。"
单天长又问:"活着的还有谁?共有弟兄多少?"
项楚道:"两头蛇杜宾、吞江霸下孙亮、过山熊吴达都活着。我们分头打粮,他们奔东南北三个方向去了。弟兄的总数是三百七十二名,差不多都是新收的。"
"嗯。"
天长眼前一亮,心说有门儿,将来我要靠这些人来他个东山再起。单天长把莲花道人介绍给项楚,说明自已被救的经过,项楚再次向老道赔礼,千恩万谢。依项楚的意思,马上就把天长接走。
天长道:"我先在这医病,待病痊愈再见弟兄们也不迟。"
项楚一听也好,这里的条件要比黑风山强一些,况且又有莲花道人医治,他派了十几名弟兄在庙中保护天长,晚上赶回黑风山。
"王爷还活着,王爷还健在。"
这个消息,迅速在黑风山传开了,人心振奋,这下有了主心骨。次日,杜宾、孙亮、吴达三员大将都来到庙中看望天长,相见之时,免不了悲喜交加,涕泪横流。本来话是说不完的,众人考虑到天长的病,都不敢久留,略坐片刻就告辞了。书说简短,从此以后,项楚四个人换班来伺候天长。一月之后,天长就能下地了,又熬了半个月,单天长彻底康复,再三向莲花道人致谢。
项楚说:"兵荒马乱的,你何必还当老道,不如跟我们上山入伙,封你个御医当。"
莲花道人说:"贫道已八十多岁了,喜爱安静,恕不能遵命。"
天长也不便勉强,赠给老道布四匹,粮五石,白银百两,这才起身告辞。道人把天长一行送到庙外,难离难舍,洒泪告别。
且说单天长,与众人边走边谈,各自述说了离别后的遭遇。几十里路很快就到了,吴达没去接天长,在山上准备了欢迎仪式。听说王爷到了,霎时鞭炮齐鸣。"迎接王爷--""欢迎王爷--"几百名喽兵,倾巢出动,把单天长抬起来,前呼后拥,抬进聚义厅。项楚吩咐一声:"摆宴。"喽兵们端酒、敬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天长一看,有山鸡、野鸡、狍肉、兔肉,虽然没有好东西,倒也十分丰盛,俗语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单天长今天特别高兴,放量狂饮,眨眼就有了七成醉意。他拍着项楚的肩头说:
"天无绝人之路,我以为一败涂地,再没有出头之日了。谁知,神灵保我单天长又活了下来。最庆幸的是,你们几位全在,难得又聚会在一处。看来,我们还要干他一番,你们说对不对?"
项楚奋然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王驾领着我们干,何不东山再起?"
"是呀,项将军说得对。"
吴达晃着黑脑袋说:
"我们能活到今夫,就是命大的,有命就不怕家乡远,钢能磨绣针,功到自然成。王爷,您就振作起来干吧,迟早这天下是我们的!"
"说得好!说得好!"
天长大喜,一口气又干了三大碗。当日狂饮欢散,众人都兴奋得不得了。几天后,天长就发现,山上存在不少困难。一是人少,二是贫穷,三是武器装备低劣,四是人心不齐,纪律松弛,五是缺乏训练,乌合之众,像这样下去将一事无成。
这天,单天长召集军事会议,除四将之外,大小头目都参加了。天长在会上说:"弟兄们,我们不是土匪山贼,也不是混饭度日,你们都是我潞州王手下的正式军官、将佐。从今以后都要服从军令,听从指挥,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本王执法如山,决不宽贷!"
众人连声称是。单天长又宣布,项楚负责训练军队兼掌刑法;吴达掌管军需兼招兵总管;杜宾负责守卫山寨兼中军官之职;孙亮负责招募工匠,打造军械。众将领命,分头行动起来。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自从天长到黑风山之后,形势骤变,很快就壮大起来了。半年后,人马扩充到两千五百多人,差不多都是年轻力壮的,老弱病残者一律被淘汰出去。单天长还亲自领兵劫过三次官粮,把突厥兵杀得大败,此后,他们的实力越来越雄厚了。三年过去了,天长手下已有了五千步兵、一千骑兵,装备也都是第一流的。单天长灵机一动,把潞州王三字去掉,改成公道大王,在这一带杀富济贫,做了很多好事,山民们无不感激公道大王的恩德。
这一天,单天长正在聚义厅观看兵书,忽然喽罗禀报:"山下有唐军经过。"
"谁?领兵的叫什么?"
"还没查清楚,看样子足有五六千人,项将军问您劫不劫?"
"劫!一个也不能放过去!"
单天长霍然站起,传令鞴马抬槊,这才冲下山来,可巧正与秦怀玉相见。
书接前文,单天长和秦怀玉从来没见过面,可是都早有耳闻。秦单两家的关系,世人皆知,所以他们俩一见面,都愣住了。秦怀玉稍停片刻,把大枪横担在铁过梁上,拱手道:"天长弟一向可好,小兄怀玉有礼了。"
天长见怀玉仪表出众,亲切近人,也把大槊挂好,还礼道:"恕弟有盔甲在身,不能下马施以大礼,望哥哥莫怪。"
怀玉道:"听我四叔程咬金说,你自立为潞州王,占领定军山,后来又听他说,我表叔罗成把你放走,不知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秦怀玉一提到罗成的名字,单天长的脸顿时就变了,他冷笑一声:"不错,是罗成把我放走了。不过,我决不会领他的情,我跟老罗家的仇恨完不了!"
怀玉道:"但能容人且容人,况且我表叔已死,还提往事干什么?"
"可是他还有后人,我没有亲手宰了罗成终生遗憾,所幸他还有儿子,常言道,父债子还,我还要找罗通算账!"
怀玉听着很刺耳,但又不好变脸,只好耐着性子说:"贤弟呀,怨仇可解不可结,提到当初的事情,我虽然年幼,却听我父亲讲过,实在是事从两来,莫怪一方。我表叔不对,但我五叔也有不对的地方,他死就死在太犟了。况且说年头已久,我表叔又不在人世了,你何必还揪住不放,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笑你的心胸太窄了吗?"
"你说什么?"单天长的眉毛竖起来了,"怀玉哥,你可别压着一方,偏袒一方,休怪单某翻脸不认人。"
怀玉的眼眉也竖起来了,冷笑道:
"怎么?不认人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还叫我抵命不成?"
天长厉声答道:"姓秦的,咱俩过不着,你快叫罗通过来送死。"
"我要是不听呢?"
单天长暴叫道:"秦怀玉,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休怪某家无礼了。"
说罢抄起大槊奔怀玉便打。怀玉忍无可忍,伸手摘枪往外招架,人来马往战在一处。开始时,他俩都没下死手,仅是走走过场,可是打着打着就变了样子。秦怀玉一枪恨不能把单天长刺死,单天长恨不能一槊把秦怀玉砸成肉饼。不过,他们的武艺相差无几,因此打了个棋逢对手,胜负难分。程铁牛、程万牛怕怀玉有失,摇斧拍马前来助战,被吴达、孙亮截住:"呔!休伤我主。"两把大刀,两口大斧战在一处。项楚、杜宾前来助战,被金雷、尤士杰催马截住,四个人两对厮杀起来,直杀得天昏地暗,难分输赢。
恰在这时,二路元帅罗通和总监军程咬金到了。本来中军离前军有十里之遥,罗通也没必要到前军来,因为他得到报告,这才急匆匆赶到前军。老程不放心,带着尉迟宝怀、尉迟宝庆、王亮、马奎紧随在后面。
罗通催马上了高坡,定睛观看,老程站在他身后也伸脖子看着。他一眼就认出了单天长,破口骂道:"小兔崽子,又是他捣鬼。"
罗通忙问:"四伯,您说的是谁?"
老程指着单天长说:"看见没有,那个蓝脸的,就是单雄信之子单天长。"
"啊?单天长。"
"对,就是他。"
罗通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老程和母亲都对他介绍过。罗通眉头一皱,冷笑着说:"怎么,他还敢找我们罗家报仇不成?"
"可能是,待我去教训教训他。"
老程说罢双脚点镫,蝈蝈红一溜烟尘冲下土坡,来到两军阵前,扯开嗓子喊道:"住手,都别打了,快住手!"
秦怀玉听见四叔的声音,急忙拨马跳出圈外,铁牛、万牛、金雷、尤士杰也闪到两旁。
老程催马来到单天长马前,把大肚子一腆说道:"这不是天长吗?"
单天长双手擎槊定睛观看,他一看原来是程咬金,稍停片刻拱手说道:"不错,正是小侄。四伯,不,干爹你好吗?"
"好哇!好哇!"
老程看看天长,口打唉声:"孩子,可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天底下再犟的人也没有你犟,你怎么就不听劝呢,难道还要重演定军山不成?"
单天长道:"大丈夫做事不能虎头蛇尾,侄儿说过的话,决不能更改。"
"这么说,你还要找罗成报仇呗?"
"罗成死了我知道,我找的是他儿子罗通!"
老程气得呼呼直喘:
"天长啊,我看你小子是找死。也不是我长罗通的锐气,灭你的威风,你这两下子决不是罗通的对手,我看就算了吧,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不行,非打不可!"
老程反问道:"你要是战不过罗通怎么办?"
"我彻底认输。"
"认输怎么办?"
"怎么办都行,杀、存、留请便。"
老程进一步说:"要叫你降呢?"
"这……除非使我心服口服,不然我宁死不降。"
"小子,这话可是你说的!算数不?"
单天长冷笑道"老单家的人,说话没有不算的。"
老程冲四外喝道:
"呔,你们可都听见了,单天长说了,非要与罗通比试输赢不可,赢了给他爹报仇,输了可就归降,望大家担保。"
老程说完了,点手唤罗通。罗通一催马,靠近老程问:"四伯,有何吩咐?"
老程压低声音说:"孩子,这个单天长最犟不过,你要设法把他降服了。倘若把他收降,不但罗单两家的怨仇解了,咱唐营又增添了一员虎将,对咱们解危救驾可大有用场啊!"
罗通点头说:"四伯,您就放心吧。"
老程又一再叮嘱:"能制一服,不制一死,千万可别把他打伤了,切记,切记!"
罗通笑着说:"难为四伯对他一再袒护,不然的话,几个单天长也不在了。"
老程道:"还不是看着他爹的面子吗,对他,对你,对贾柳楼结拜的把兄弟,我哪个不护着?"
罗通道:"四伯为人,实令小侄钦佩,就冲着您,我一定把单天长收降。"
罗通说罢,催马摇枪,直奔单天长。俗话说,二虎相斗,必有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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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三十五回 英雄聚会
罗通领兵去木羊城解危救驾,没料到在黑风山下被单天长截住。罗通无奈,只好出马会他。就见罗通把银枪一摆,唐兵往后闪退,罗通飞马冲出阵脚,来到天长马前,厉声喝道:"你就是单天长?"
天长手擎大架抬头观看,见马前来了一个银盔素甲的小将军,面如满月,目若朗星,牙排似玉,五官貌相酷似罗成。不用问,他一定是罗通了。单天长答道:
"不错,正是单某。你可是罗通?"
"正是本帅。"
单天长大怒:"罗通啊,我和你们家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你爹欠下的债,就要由你偿还,休走看槊!"
"且慢!"罗通不慌不忙微笑着说:"天长兄言之差矣,有道是人死不结仇,死了,死了,一切都过去了。兄何必还要纠缠旧账?我父在日纵有千不对,万不对,又与我何干?我劝你还要往远处着眼,不冲死的冲活的,与我罗通言归于好,同心协力为国尽忠,先人有知也必含笑于九泉。"
"呸!姓罗的,少在某面前卖狗皮膏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非报不可!"
说罢又是一槊。罗通急忙往旁边闪身,用枪把槊压住:"天长兄,我看还是不打的好,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少说废话,非打不可!"
罗通忍无可忍,厉声问道:"单天长,你要报不了仇怎么办?"
"方才某都对程老千岁说过了,报不了仇,我甘愿受罚,杀、剐、存、留凭你自便。"
"好,咱可把话说定了。"
"单某从来说话算数!"
单天长说罢,抡槊又打。罗通一看,这个人太野了,讲道理行不通,只有用武力降服他了。想罢抖擞精神,把大枪使开,跟单天长战在一处。一丑一俊,一白一蓝,杀了个难解难分,真好比上山虎遇见下山虎,云中龙碰上雾中龙;天神遇上太岁,恶煞遇上瘟神。二马穿行,你来我往,各不相让。五十多个回合,尚未分出输赢,把两方的将士都看呆了。
老程在后面给罗通观战,看得他眼花缭乱,急得他热汗直淌。他既怕罗通受伤,又怕天长受伤,心提到嗓子眼儿,甚至一张嘴都能跳出来,他不住地喊叫:"罗通,天长,你们可要点到为止呀!"
且说单天长,一边打一边偷眼观看,罗通的武艺并不次于罗成。要光凭大槊取胜,恐怕不易。他灵机一动,使了个槊里加鞭,右手槊架住罗通的枪杆,左手抽出竹节钢鞭,奔罗通肩头砸来。罗通暗道不好,急忙抽出银锏,往外一搪。"嘡啷"一声鞭锏相撞,火星迸射,由于双方用力过猛,结果鞭铜都崩飞了。天长大怒,用槊尖直刺罗通,罗通用五钩神飞亮银枪往外一拨拉,就听见"咔噔"一声,金钉大槊被亮银枪上的钢钩锁住,两件兵刃搭在了一处,罗通用力往怀中一拽:"你给我撒手!"
单天长双手紧攥槊杆:"你给我松手!"
结果谁也没拽动谁,两个人都急了,现在到了以力取胜的阶段,谁的力量大,谁就能占上风,因此,他们俩都运足了力气,"你给我!你给我!"结果还是难分上下,两匹战马"嗒嗒嗒"来回乱转,两个人都冒了汗。
恰在这时,斜刺里跑来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一员小将,手握双锤,快似闪电,冲到二将面前,高声喝道:"你们俩别打了,都给我撒手!"
说着举起大锤"嘡啷啷"一声,正砸到槊和枪上。单天长虎口酸麻,罗通双手发烫,同时一撒手,兵刃都落到地上。二将一愣,各自拨马跳出圈外,定睛观看。但见这员小将,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身高七尺挂零,虎体狼腰,宽肩奓臂。头上戴三叉束发鎏金冠,散发披肩,前发齐眉,后发遮颈,身披金锁连环麒麟甲,外罩团花战袍,腰束犀牛宝带,绣花战靴,双插亮银镫,凤凰裙遮住双腿,护心镜亮如满月。往脸上看,此人长一张圓脸,粉嫩嫩的白皮肤,又白又净,眉如弯月,亮如黑漆,一对水灵灵大眼,双眼皮,长睫毛,黑白分明,瞳孔放光。鼻如春山,方海阔口,牙如碎玉,唇似丹硃,大耳朝怀,总之称得起世上罕见的美男子,胯下骑一匹红鬃烈马,没有半根杂毛,跑起来似一团烈火,摇头摆尾,踢跳刨嗥,真好像九天降世的一条火龙。掌中一对八棱银锤,大如冬瓜,重约数百斤,用银水镀的锃亮。众人看了无不交口称赞,谁也不知道来人是谁?是哪一头的。
书中代言,来的这员小将,姓罗名仁,乃是罗通的弟弟,绰号人称神锤太保。不过有人要问,罗成只有一子罗通,怎么又出来一个儿子?这里边有段隐情。
在《隋唐演义》中,说到北平王罗艺的时候,不是有个义子罗春吗?这个罗仁就是罗春之子。
罗春原是罗成的伴童,只因聪明伶俐,深受罗艺宠爱,对待他就像亲儿一样,后来正式收他做了义子,娶妻陆氏,生下了罗仁。
这罗仁自幼就长得肥头大耳,臂力过人,三周岁时,能把保姆推个跟头,他抓住的东西丫鬟都夺不过去,七岁时能举起百斤的石礅,众人见了无不称奇。庄氏夫人非常喜爱他,经常把罗仁接到内宅跟罗通玩耍。小孩子在一起免不了计较,有时候罗通就和罗仁扭在一起,每次都两败俱伤,头破血流,罗成和庄氏并不介意。可是,作为伴童的罗春,却担心得要命,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低贱,罗仁的身份也跟罗通不同,一旦把少爷和夫人惹翻;实在是吃罪不起,为此事他经常痛打罗仁,怪他太不懂事。可是,孩子大小打完就忘了,依然没有改变,把罗春愁得唉声叹气。恰在这时,九华山来了一位高僧,名叫普贤,他是法华寺的方丈,与罗成交往甚密。普贤进京办事,顺便来罗府拜望罗成。老和尚手里拿着一把兵刃,兵叫九连环,五金铸造,重有一百二十八斤。进府之后,罗成和罗春把老方丈请进厅房招待,老和尚就把九连环戳到院里了。老和尚在罗府坐了半个时辰,起身告辞,来到院里一看,九连环不见了。罗成急忙派家人寻找,时间不大,家人说,被小少爷罗仁和罗通拿到后院玩耍去了。罗成大怒,立刻派人把罗通和罗仁唤来,让他们给方丈赔礼。普贤一眼就看中了罗仁,他惊问道,"你能拿动这东西?"
"轻得很,有什么拿不动的。"
普贤不信,叫他当面拿拿看。罗仁一哈腰把九连环操起,又抡了几圈,普贤惊呼道:
"真神力也!"
他摸着罗仁的脑门儿问罗成:"小少爷几岁了?"
"他不是我儿子,是我侄儿,今年九岁。"
普贤道:"这可是大将的坯子,要好好栽培几年,前途无可限量啊!"
罗春在旁边一听,忽然灵机一动,躬身说:"罗仁是我的蠢子,非常顽皮不懂事,大和尚如果喜欢他,您就发发慈悲,收个徒弟吧!"
"此话当真?"
"岂敢信口开河。"
"你可舍得?"
"他有老师,是大喜的事,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是求之不得。"
普贤又问罗成:"公爷以为如何?"
"既然我兄弟愿意,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普贤大喜。从那之后,老和尚就把罗仁带上九华山,传授他兵马武艺。每逢年节,罗春和夫人,换班来看儿子,发现罗仁一点也不想家,专心致志,习练武艺,夫妻二人这才放了心。光阴似箭,罗仁在九华山呆了七年,武艺也练成了,由于他力气大,喜欢使沉兵器,普贤就请人为他铸造了大锤一对。还请有名的匠人,为他制作了盔甲战袍,罗春还在府里给他选了一匹宝马赤炭火龙驹送到山上。
这一天,普贤把罗仁叫到面前,问道:"你上山几年了?"
"七年了。"
"你多大了?"
"师父,徒儿十六岁了。"
大和尚说:"武艺这东西和其它学问一样,长到老学到老,是没有止境的,你现在可以回家去了。"
罗仁道:"徒儿还没学够,怎能离开恩师?"
普贤笑道:"你是将门虎子,学会武艺,就要为国出力,岂能总守在师父身旁。实话告诉你,现在大唐打了败仗,君臣被困木羊城,正缺少良将,因此你哥哥罗通挂了二路元帅,一群年轻的少国公都随军远征了,这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所以为师才叫你下山。"
罗仁听了,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思忖了片刻说:
"师父,您说得对,徒儿遵命就是,不过我不回家,我直接找我哥哥去。"
"为什么?"
老和尚不解其意。罗仁说:"我回家就出不来了,我爹好办,我娘舍不得,她要哭哭啼啼,我可咋办?不如从这就走,她哭我也听不见了。"
普贤一听,这孩子说得也对,就点头同意了。三天后,一切齐备,罗仁下山,老和尚怕他不识路,专门派了一个和尚把他送往塞外,书说简短,路上无话,这天就来到黑风山,罗仁正然赶路,忽听前面喊杀连天,罗仁催马登上高坡,居高临下,定睛观看。
但见脚下征尘大起,把罗仁看得直了眼,那个带路的和尚说:
"师弟,你看看,那不是大唐的旗号吗?肯定是遇上敌兵了。"
罗仁道:"我下去看看,你跟着我走。"
说罢双脚一磕镫,火龙驹摇头摆尾冲下山坡,一溜烟就没影了。这下可苦了那个和尚,扬鞭策马,在后边紧紧追赶。
且说罗仁,快似闪电,眨眼来到两军阵前,正遇上罗通大战单天长,两件兵刃搅在一起。罗仁性起,这才冲过来,一锤把兵刃震开,为他俩解了围。
书接前言,罗通拨马跳出圈外,看了半天才认出是罗仁,真是又惊又喜,高喊道:
"贤弟,你从哪里来?"
罗仁急忙过来给哥哥见礼,说明来历。罗通说:"你来得太好了,我手下正需要你这样的猛将,赶快到后边休息去吧。"
罗仁用锤指着单天长问:"他是谁?难道是番狗不成?"
罗通不便细说,只简单地介绍了几句。罗仁大怒:"哥哥,你先喘口气,把这个丑鬼交给我了。我要砸不出他的屎来,算他屙的干净。"
罗通一想,这样也好,叫单天长看看,罗家的人都不是好欺负的。不过他叮嘱罗仁:"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他的性命,违令不听,我可不饶你。"
罗仁不明白罗通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点头应允。罗通一拨马回归本队,向老程说了一遍,老程大喜,但又担心他把单天长伤着,因此提心吊胆,在后边观阵。
再说罗仁,把双锤往左右一分,厉声喝道:"丑鬼,你可是单天长?"
"不错,正是某家,你是什么人?"
罗仁笑道:"丑鬼,你且听了,某乃越国公罗成之侄、罗春之子,你二爷罗仁是也。"
单天长喝道:"无名小辈,快快滚开,叫罗通过来送死。"
"丑鬼,打你这样的,你二爷足矣,何必叫我哥哥动手?"
单天长大怒,手抡大槊,恶狠狠便打。罗仁心想,我这是头一次见仗,一定要打个漂亮的胜仗,别给我们老罗家丢人现眼。他紧握双锤,使了个海底捞月,往上一兜,大锤正碰到槊头上,"嘡啷"一声,把大槊颠起四尺多高,把单天长震得在马上晃了三晃,几乎落马。再看,两手的虎口都震出了血,青骢马也倒退了八九步,"咴儿咴儿"直叫。"啊!"天长愣了半晌,心头"怦怦"直跳。罗仁毫无反应,哈哈大笑说:"怎么样,这个滋味如何?告诉你吧,你二爷还没使劲儿呢!"
说罢抡锤便打,双锤挂着风就打下来了。单天长本不想接他的锤,他知道力量敌不住罗仁。可是,他这个人太犟了,自尊心又特别强,所以他硬着头皮,竭尽全力横槊招架,"嘡--"锤头正砸到槊杆上,这一下单天长可受不了啦,身子一侧歪,从马上摔了下去。罗仁笑道:"丑鬼,起来,再比比看,叫你服了才算。"
单天长也豁出去了,他厚着脸皮捡起大槊二次上马,又跟罗仁战在一处。他以为罗仁就靠着有力气,不一定有真本领,可是,再一看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见罗仁着数精奇,变化莫测,一招一式都下过苦功,论他的能耐只在罗通之上,不在罗通之下,看来要想胜他是不可能了。万般无奈,只好回去另想对策。他想得倒是挺好,可是已经走不了啦。为什么?他已被双锤紧紧缠住,脱身不得。二十几个回合后,被罗仁轻舒猿臂,走马活擒,罗仁一拨马回归本队,把单天长往罗通马前一扔,"咕咚"摔了个四脚朝天。罗仁手举大锤问罗通:"大哥,你说吧,是留着还是砸死?"
罗通盯着地上的单天长,沉思不语,剑眉拧在一起,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他真想把单天长干掉,可是又碍着老程的面子,难于启齿。老程一看可着了急,低声问罗通:"你倒是说话呀,怎么办?"
罗通完全明白老程的意思,他思索了片刻,忽然转怒为喜,下马,亲手把天长扶起来,赔礼道:"小弟罗仁粗暴,请兄原谅,罗通这厢赔礼了。"
说罢一躬到地。老程也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天长说:"孩子,算了吧,你可要说到做到哪。"
罗仁在一旁说:"不服再打,二爷奉陪到底。"
单天长满面羞愧,把头一低说:"我没脸见人,请你把我打死吧。"
老程猜透了单天长的心思,他知道单天长犟得要命,心服嘴也不服,硬叫他回脖是很难的。忽然心生一计,笑着说:"天长啊,我看这样吧,现在就放你回山,明日早饭后,我陪着罗通上山给你赔礼认错,敲锣打鼓把你请进唐营,这样做,对双方都好看。罗通是礼贤下士,屈己待人;你呢,是深明大义,不记前仇,大家握手言和,同心协力去木羊城救驾,你看怎么样?"
单天长听罢深受感动,满面羞愧地说:"单某乃是罗将军手下的败将,怎敢痴心妄想,强人所难。"
罗通道:"单兄就不必客气了,既然老伯父做主,咱们遵命照办就是了。"
天长一再称谢,朝众人一抱拳:"明日恭候各位大驾。"
说罢回归本队上了马,把手一摆,收兵归山去了。罗通传令,在黑风山下宿营,罗仁派人把那个带路的和尚找来安排食宿,当晚与罗通宿在一起,叙说离别之情,直到深夜方才睡去。
次日平明,罗通梳洗已毕,升坐大帐,众将分立两厢,罗通说:"一会儿,本帅随程老千岁,去黑风山聘请单将军,尔等要紧守营寨,不得大意。"
"遵命。"
"还有,由怀玉哥负责安排酒宴,准备鞭炮,迎接单将军进营。"
"是,未将遵令。"
罗通安排已毕,与程咬金来到辕门上马,身边只带了八名护卫,径直赶奔黑风山。
简短捷说,时间不大,就来到了山口。老程一看,山上寨门大开,喽兵们手无寸铁,正然列队恭候。老程和罗通一到,山上立即燃起了鞭炮,锣鼓喧天。
大力神项楚亲自迎了过来,施礼道:"请老千岁和罗元帅稍候,我家大王马上就到。"
老程和罗通下了马,走进迎宾棚休息,喽兵捧过香茗。这时闻听山上一阵骚动,单天长领人接下山来。他身穿便装,手无寸铁,见着老程和罗通倒身便拜,口称:"庸才单天长迎接来迟,当面恕罪。"
罗通赶紧以礼相还:"天长兄,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
老程也说:"算了,算了,把俗礼都免了吧。"
天长道:"我已在聚义厅排下水酒,略表寸心,请不必客气。"
说着在前边引路,众人连说带笑走进大厅。天长请老程上坐,罗通入席,自己侧坐相陪,众头目垂手站在两旁。酒过三巡,罗通道:"先父在日,对五伯多有得罪之处,令人痛心。兄不计前仇,大仁大义,小弟自愧不如,特登山赔礼认罪,任凭兄长发落。"
天长羞愧地说:"贤弟太谦了,都怪我心胸狭窄,钻牛角尖,才惹出许多麻烦,蒙贤弟海量,不与我一般见识,天长自当负荆请罪。"
老程看看罗通,又看看天长,捻髯大笑:
"好好好,这算对了,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看着你们和好,我比什么都高兴,我那单五弟和老兄弟有知,也能含笑于九泉了。"
说罢掩面大哭。一句话触动了罗通和天长的痛处,小哥俩也都哭了。老程哭罢多时,又说道:"但盼你们弟兄合作,亲密无间,同甘共苦,我死了也就合上眼了。"
天长哭泣道:"四伯,都怪我不好,让您为我着急上火。从今以后,我一定按您的话做。口不应心,以它为例。"
单天长伸手取过一支狼牙箭,"咔嚓"一声折为两断。罗通也折箭为誓,老程这才把心放下。天长道:"我这黑风山上共有人马五千余人,昨晚开过会,大家都愿意归唐,这是令旗和花名册,请罗通贤弟过目。"
罗通又客气了一番,这才接过来,这就算把黑风山的大权接管了。
当日下午,罗通把单天长接进唐营,又是一番热烈祝贺,罗通仍然叫天长执掌他的原班人马,随军听用。
大军在黑风山只休息了一日,由于军情紧急,继续向木羊城进发。路上无话,这一天离着木羊城就不远了。罗通命大军在王母山脚下安营,这儿离木羊城仅有二十五里,依山环水易守难攻,地势相当有利。晚饭后,罗通召集军事会议,老程、秦怀玉、程铁牛、程万牛、尤士杰、金雷、罗仁、单天长、项楚等等众将都参加了。罗通道:"离我们十里就是番营,穿过番营就是木羊城。按理说,救兵如救火,我们应该立即进兵,破番营解危救驾。不过,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形不熟悉。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切不可盲目行动,因小而失大。方才我和老千岁商量过了,最好选几位猛将,闯过连营,到木羊城报号,这样做有三大好处:
"一、可以摸摸番营的实力和变化,做到心中有数。二、奏明天子,让他们放心,里应外合大破番兵。三、到底看看我军实力如何,能否有必胜的把握。诸公认为如何?"
众将奋然道:"大帅说的极是,我等愿听差派。"
"好!"罗通二目如电,往下边看了一遍,朗声说道,"罗仁听令!"
"在。"小罗仁紧走几步,躬身施礼。
罗通道:"本帅给你一支令箭,命你闯连营,到关前报号,不得有误。"
"小弟遵令。"
"慢,光你一个人可不行,还要有几名帮手。金雷、尤士杰、程铁牛、马奎、王亮听令。"
"在!"
五员小将出列听令,罗通对他们说:"本帅命你们协助罗仁,共闯番营,不得有误。"
众将同声答道:"元帅放心,我等记住了。"
罗通又说:"秦怀玉听令。"
"在!"怀玉出列施礼。
罗通道:"请你在大营中选精兵三千名,好马三千匹,盔甲三千副,弓箭、盾牌、手雷各三千件。掌灯前一定要齐备,速报我知。"
"是,一定办到。"
"等等。"老程补充道,"还要准备三千只米袋,每人一袋,运进城去,以解燃眉之急。"
怀玉领令,先下去准备去了。罗通把罗仁、金雷等留下,又具体地作了交待,要求他们务必成功,不准失败。六将发誓,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与城里通上消息。老程也嘱咐了一番,叫他们下去休息,掌灯后再来听令。单天长有点呆不住了,躬身道:"大帅,为什么不派我?这可是个危险差事呀!"
罗通笑道:"请哥哥放心,仗有你打的,你就把劲儿攒足了吧。"
天长不便再问,只好退出帐去。
简短捷说,眼看天就要黑下来了,秦怀玉满头大汗,走进帅帐:"启禀大帅,一切一切都齐备了,请大帅过目。"
"好!"
罗通和老程来到帐外,往前面临时的教场上观看。但见,三千军兵,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个个盔明甲亮,全副戎装,每人一口马刀,一副弓箭,一只手雷,一架盾牌,还有一只米袋,胯下都骑着剽悍的烈马,更显得威武雄壮。罗通从人前通过,检查了众人的装备,看完之后,甚为满意。足见秦怀玉十分精细,比预想的强得多。
这时,罗仁率领众将也到了,老程也逐个地检查了一遍。罗通说:"天就要黑了,你们可以出发了。"
"是。"
罗仁头一个跳上战马,金雷也跃上马背,罗仁把大锤一晃,厉声命令:"出发!"
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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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三十六回 血战番营
罗仁奉令,率领五员大将、三千铁甲军直奔番营而来。繁星满天,微微有点西北风,正是闯营的好时候。
罗仁边走边想,这是头一次领兵,去办一件顶紧要的事,足见哥哥和程老千岁对自己的信任,也说明自己有这种能耐。因此,一定要成功,决不能失败,要不就没脸见人!我师父常说,好钢必须使到刀刃上,现在不正是这个时候吗?他越想越激动,浑身上下都是劲儿。
程铁牛纵马靠近罗仁,压低声音说:
"小兄弟,你准备怎么闯过去?"
"打呗!"罗仁把大锤晃晃。
"不行!"程铁牛晃着大蓝脸说,"不那么简单。"
罗仁忙问:"你说怎么个打法?"
程铁牛像胸有成竹似地说道:"我说呀,咱们这么多人可不能在一处闯营,为什么呢?这样目标大,很容易被人家吃掉。所以咱们必须分成两路,目标又小,又能互相支援,就与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道理一样。番兵们顾此失彼,首尾难顾,咱们才有成功的把握。"
"啊呀,程大哥你真行啊,还有这么深的韬略!"
铁牛"嘿嘿"一笑:"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要是拿出真本领,元帅、军师都上哪吃饭去?"
罗仁一笑,马上把五员大将召集在一处,边走边把程铁牛的话说了一遍。众人听着有理,急问道:"你说吧,到底怎么个分法?"
罗仁问铁牛:"大哥,你分派吧。"
铁牛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听着,三千兵分成两路,每路一千五百人;咱们六个分成两路,一路三个。罗仁、尤士杰和我领一路,金雷、马奎、王亮领一路。我和罗仁这路从东往里冲,金雷这一路从南往里闯,咱们城下见面。"
"好,就这么定了。"众将同声说。
"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铁牛继续说道:"咱可把话说清楚了,今晚是以报号为主,并非正式开兵见仗,不准拖时间,一个劲儿地往里打。到那时,谁可顾不了谁了。"
"知道了,知道了。"
罗仁性急,立刻把人分成两队,分头行动。
且说罗仁,率领一千五百名铁甲军,绕路来到东方,偷偷摸索前进。二更天左右,就离着番营不远了。只见,眼前的番营,无边无际,灯火把天照得通亮。塔楼矗立,鹿角纵横,鼓角相闻,震天动地,众将见了不寒而栗。罗仁也怔了一下,看看自己这点人马,真好比沧海一粟,九牛一毛。究竟能不能闯过去,实在是心里没底。可是到了现在,有进无退,不能有半点含糊,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摸到番营附近了,连番兵的说话声,都隐隐约约可以听到。
罗仁低声传令:"做好准备,冲!"
说罢双脚点镫,手舞双锤,头一个冲了上去。
"冲啊!"
"杀呀!"霎时好像山崩地裂一般。一千五百名健儿,手持马刀,催开战马,像一股暴发的山洪,直泻而下。
罗仁飞马越过战壕,砸翻鹿角,把番兵打得人仰马翻,一下炸开了锅。番兵嚎叫着开弓放箭,拼命阻截。怎奈唐军都有铁甲护身,又有盾牌护体,实在是勇不可挡,被罗仁一口气冲垮九道防线,杀入心腹重地。
番将负责东线指挥的就是二驸马海东珠和阿塔公主。此刻,他们正在帐中商议军情,因为他俩接到大帅左车轮的手令。手令说唐朝的援军已经开到,离我军只有三十里,命令做好迎敌准备,切莫轻敌。海东珠不敢大意,白天他视察了东线的防备措施,对各哨卡发出严令,如放进唐军一兵一卒者,都要处斩、都督车裂、士兵活埋。今天晚上,他把将军以上的头目召集起来,正商讨设防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唐军会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冒险。"报--"蓝旗官禀道,"唐军已冲破九道防线,杀奔中军来了。"
"啊?"海东珠大惊,马上传令:"列队出战。"
阿塔公主头一个跳出大帐,飞身上马,手摆鬼头双刀,奔混乱之处冲去。海东珠上了白毛金睛大骆驼,手提娃娃槊紧随在后面,番兵们呐喊着跟在左右。
阿塔公主见眼前一片混乱,好像决了堤、炸了锅。阿塔大怒,手起一刀,把逃跑的一名番将砍倒,吼叫道:"都不准跑,赶快列队,给我截住!"
俗话说,兵是将的威,将是兵的胆,主将一到,番兵有了主心骨,立刻排好队形,把去路切断。
罗仁正杀得性起,突然被番兵拦住,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喘喘气。"吁--"他把马带住,定睛往对面观看。为首的是两员大将,上垂首这位,头顶鱼皮盔,身披犀牛甲,腰系虎皮战裙,赤着脚,裸露着右臂,手提一把独角娃娃槊。面如蓝靛,阔口咧腮,两颗虎牙支出唇外,耳戴金环,盔头上插着一根天鹅翎,胯下骑白毛骆驼。被灯火一照,好像壁画上的怪人。再看下垂首那员番将,长得五大三粗,大饼子脸,高颧骨,一字形的细眉,扁鼻子,大嘴巴,嘴角往下垂着,嘴唇翻卷,满脸横肉。头顶葫芦盔,身披大红斗篷,牛皮掩心,裸露二臂,擎着一对明晃晃的鬼头刀。往下看,光脚赤足,脚脖子上还拴着一串铜铃,胸部突起,两个乳房大如海碗。罗仁这才看清楚,闹了半天还是个女的。不由得一阵恶心,好在没吐了。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十名大将,一个个龇牙咧嘴,好像庙里的凶神恶煞。罗仁看罢用锤点指,"呔!番狗,快把道路闪开,不然叫尔等锤下做鬼!"
阿塔公主"哇哇"暴叫:"小南蛮子,吃了熊心,咽了豹胆,竟敢闯我的大营,本宫叫你刀下做鬼!"
罗仁骂道:
"番鬼,你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快报上名来。"
"我乃阿塔公主是也,看刀。"
阿塔催马直扑罗仁,鬼头刀挂风劈了下来。罗仁攒足了力气往上一兜,双锤碰到鬼头刀上,"嘡啷"一声,双刀就飞了。阿塔大惊,疼得直抖落双手。罗仁使了个流星赶月,奔阿塔砸去,阿塔光顾了疼啦,不提防大锤来得这么快,躲闪不及,被砸了个脑浆迸裂,死尸栽于马下。海东珠见了,"哎呀"一声,几乎从骆驼上掉下去,稍停片刻,他哭着就冲了过来,抡槊便打,罗仁笑道:
"二爷让你俩一块儿去吧。"
他用左手锤把娃娃槊架住,右手锤使了个单风贯耳,奔海东珠打去。海东珠急忙往下一低头,大锤走空。海东珠二次把大槊抡开,奔罗仁便打。两个人抽招换式战在一处。且说程铁牛,他在后边观阵,心中不住地盘算,今晚利在速战,决不能耽误时间。时间一长,番兵越聚越多,再想冲过去就来不及了。他回头对尤士杰说:"伙计,你的箭法不错,给番鬼来一下。"
尤士杰会意,暗中抽弓搭箭,瞄准海东珠就是一箭,"嗖--"一声,正射中海东珠面门。这家伙惨叫一声,从骆驼上栽了下去。程铁牛眼疾手快,飞马过去,就是一斧子,"咔嚓"一声,把这个番鬼的人头砍落。
罗仁大吼一声:"弟兄们,继续冲!"
"冲啊--杀呀--!"唐军以不可阻挡之势,杀了进去。虽然说番兵损失惨重,可是罗仁的人也伤亡了不少,身边还剩下九百余人。他们经过几番苦战,终于像一把尖刀,穿透了番营。罗仁杀得眼都花了,脑袋"嗡嗡"直响。他用手背揉揉眼睛,往对面观看。原来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再往前就是木羊城了。罗仁精神一振,高声喊道:"弟兄们看哪,快杀到终点了。"
"万岁,万岁!"唐军们呼喊着,跟随罗仁继续前进,很快就来到护城河边。但见,城头上鸦雀无声,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罗仁心里一凉,暗道,是不是都饿死了?又一想,不能啊,要是那样,番兵围着一座死人城有什么用啊?正在这时,突然城头上一通鼓响,灯火通明,竖起刀枪。一员大将探出脑袋,厉声喝道:
"番狗,少要前进,某可要不客气了。来人,开弓放箭!"
罗仁急忙喊道:"别误会,咱们是一家人。"
程铁牛也扯开嗓子喊道:"别误会,我们是长安来的救兵,快快开城啊!"
城头上的人怔了片刻,看意思还有点不相信。铁牛又喊道:
"你们愣什么?我叫程铁牛,我爹是程咬金哪!"
"啊?"城头上又骚动起来。有个粗声粗气的人问:"你是铁牛?"
"是我,你是不是尉迟叔父?"
"哎哟,孩子,正是我呀。"
原来这员大将正是尉迟恭。今夜是他当班,负责守把东门。尉迟恭把大黑脑袋探出来,往下细看。铁牛纵马向前,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大叔,没错,就是我。"
尉迟恭这回可看清了,乐得他流出眼泪,大声疾呼道:"孩子,可把你们盼来了,快开城门!"
守城的唐军欢呼跳跃,一片欢腾:"救兵来啦,救兵来啦--!"霎时放下吊桥,"吱呀呀"搅起千斤闸板,城门大开。程铁牛冲众人一招手,这才拥进城门。迎面正遇上尉迟恭,二话没说,先抱在一起,亲热了半天。程铁牛拉着尉迟恭的手说:"老天保佑,你们还没饿死?"
尉迟恭口打唉声:"孩子,饿死的也不少哇,快随我前去见驾。"
众将跟随尉迟恭来到王宫,甩镫下马,罗仁叫军兵原地休息,然后走进大殿。
且说唐天子李世民,自从派老程回京之后,日夜都盼望援兵早些到来。木羊城别的不缺,就缺粮食,人以食为天,不吃饭怎么能行?开始的时候靠挖鼠洞的粮食充饥,试想,鼠洞里能有多少粮食?没有几天就吃光了,后来又杀马食用。除军中主要的战马之外,其余的牲畜也吃光了。幸亏谢映登夜入木羊城,送来了制作蜡丸充饥的秘方,一粒蜡丸可保十天不死。李世民降旨,让各营按方配制,人人吞服,就这样又混过了一个多月。后来,因蜡源不足,这个秘方也没用了。其实秘方只不过是一种顶药,岂能与粮相比。在这段时间当中,成千上万的人,因饥饿而丧了命。
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当时每天也只能吃三两粮食,军师减半,大将一两,三军弟兄三天给二两粮,尽管如此,仅有的余粮也渐渐地吃光了。假如罗通再晚来几天,全城的人是准死无疑。虽然条件如此艰苦,大将们却忠心耿耿,至死不屈,忍饥挨饿,坚守城池。
从昨天开始,皇上也断了顿,只能以水代食。正是在这紧要关头,罗仁、程铁牛到了。唐天子乐得涕泪横流,众文武乐得手舞足蹈,他们强打精神,猫着腰,扶着墙,拄着拐杖和刀枪,来到大殿聚齐,饿得都直不起腰来了,可见粮食才是宝中之宝。
程铁牛大步流星走上大殿,给皇上叩头:
"吾皇万岁,万万岁,臣见驾。"
"免礼。"李世民忙问:"爱卿,援兵都来了吗?"
"来了,来了。"程铁牛笑着说,"都驻扎在离这不远的山下,二路元帅是罗通,先锋官是秦怀玉,总监军是我爹,还给你们送来无数的米面酒肉呢。"
李世民含着眼泪咽下几口口水。众文武听说酒肉二字,无不垂涎三尺。程铁牛一回身,把罗仁、尤士杰叫过来,向皇上作了介绍。李世民不住地点头说:"好哇,好,好。"
他饿得连别的话都不会说了。
罗仁道:"小臣奉大帅之命,领兵三千闯番营前来报号。一是向主公报喜;二是做好准备,大破番营。"
"好,好,好。"李世民一口气又说了几个"好"。军师徐懋功捂着肚子说: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罗仁道:"元帅就等着我们的回信,我们一回去,马上就动手。"
尉迟恭焦急地说:"告诉罗通,千万要快点呀,我们已经挺不住了。万岁昨天就没有进膳,我们都喝了几天清风。要再迟误几天,恐怕都活不成了。"
程铁牛道:"对,您这一说把我提醒了。我爹让我们每个人带一条粮袋,内装米面各五十斤,以解燃眉之急。"
"啊?!"李世民眼睛一亮,"快,快取上来,朕要进食。"
罗仁转身来到外面,叫军兵把粮袋解下,搬运到院里。俗话说积少成多呀,每人一百斤,十个人就是一千斤,一百人就是一万斤哪!现在还剩下八九百人,这个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的。军兵们正在搬运粮食,有人禀报,说城外又来了不少骑兵,为首的人自称叫金雷,要求见万岁。铁牛大喜,亲自到城头观看。一看哪,不是金雷是谁?就见他满身是血,身后的骑兵也都血透了征衣。铁牛忙命人开城,把金雷接进城中,询问闯营的经过。金雷道:"太危险了,差一点就没闯进来。我们闯营时正遇上一个和尚,名叫飞钵僧,好凶的家伙,可叹马奎、王亮都命丧他手,我们好不容易才冲了进来。方才我查点了一下,还剩下七百六十三个人了。"
铁牛听说马奎、王亮阵亡,心中一阵难过:"唉,打仗没有不死人的,祝他们早登天界吧!"
说罢领着金雷来见皇上和军师。李世民也鼓励了几句,铁牛叫他指挥军兵把粮食卸到院里,原地休息。徐懋功传令,每人分配粮食半斤,一定要节省着吃,等候援军进城。
"有粮吃了!""饿不死了!"到处是一片欢腾景象。书说简短,李世民君臣,饱饱地喝了一顿浆粥,立刻就有了精神,为什么喝粥?一是为节粮,二是怕撑坏了。
罗仁看到情况这样紧急,不便久留,便决定立刻返回大营,铁牛也同意。
徐军师说:"你们闯营不易,都累坏了,还是休息一日,明天再回去吧。"
"不行。"罗仁说,"看见大家饿成这样,我心里实在难过,早点回去,为的是早点动手。"
李世民道:"话虽如此,朕怕你们闯不过去呀!"
罗仁笑道:"陛下放心,番狗挡不住我们,明天我们就要杀回来。"
徐军师点头。罗仁下令,让骑兵做好往回杀的准备。程铁牛把兵力重新调动了一番,把伤号留下,从中挑选了一千二百人,他们饱餐战饭,喂足战马,这才动身。
书中代言,在木羊城中,有能力的战将实在是不少,不过都饿坏了。像苏定方、侯君基、尉迟恭、东方杰、尉迟宝林等等,身体虚弱得很,守堆儿还勉强,冲锋陷阵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忍痛让罗仁他们,再冒险杀出去。
罗仁、铁牛向皇上众人告辞,率领精兵冲出木羊城,顺原路往回走。这时,日色平西,又快到晚上了。铁牛对罗仁说:"小兄弟,往回杀可不比往里杀了。"
"为什么?"
"咱们来时精力旺盛,现在人困马乏,咱们闯营时是出其不意,杀敌人个措手不及。现在人家已经有了准备,因此难上加难哪!"
"嗯,有理。"罗仁又问,"你看这个仗怎么打法?"
铁牛沉吟片刻说:"现在咱们的人少了,只宜集中,不能分散,这是一;把所有的手雷都集中起来,给他们来个火攻,制造的声势越大越好。我料大帅发现火光,必派人接应咱们。只要来了援兵,咱们可就不怕了。"
"妙计,妙计。"
罗仁传令,让骑兵把所剩下的手雷全集中到一处,查了查,还有四百五十三枚。假如集中投放,必然能引起大火,然后指定专人让他们把手雷带好,单等一声令下,集体往外投,违令则斩。
书中代言,什么叫手雷?就是现在手榴弹的老祖先。众所周知,中国是发明火药最早的国家。据说从孙武那时起,火药就用于战争了。手雷的形状,酷似小锤,一头大一头小,长约一尺挂零,大头内装火药,小头便于手握。不过,它可不是铁制的,而是用陶瓷制成的,只要抛出去,必然摔碎,靠撞击和磨擦的力量,发生爆炸,杀伤敌人。这种武器利于坚守城堡,几乎没人用于冲锋,这是新想出来的好办法,结果真起了大作用。
闲言少叙,且说罗仁把一切安排好,天就黑下来了,罗仁厉声命令:
"冲!"
"冲啊!杀呀!"
一千多人,一千多匹战马,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眨眼间就冲到番营的辕门。番兵大惊,一面拼命抵抗,一面给主将报信儿。罗仁好像疯了似的,锤到处,脑浆迸流;马过处,死尸倒地。往前冲一条胡同,杀到哪里,哪里就开了花。程铁牛紧随在后,他把大斧抡开,就好像削瓜切菜一般,"咔嚓""咔嚓",直砍得人头乱滚,胳膊腿乱飞。金雷、尤士杰也不示弱,咬着牙,瞪着眼,都好像凶神附体。
突然,"咚!""咚!"响起炮声,大队番兵开到,把去路拦住。"吁!"罗仁带住坐骑,抬头观看。只见,两员番将飞驰而来,程铁牛惊叫道:"不好,咱们遇上硬敌了。"
罗仁问:"他们是谁?"
铁牛道:"听我爹介绍过,这家伙可能是左车轮,番狗的兵马大元帅。"
书中代言,程铁牛算猜对了,来人正是左车轮和他的妹子车轮公主。
自从罗仁兵分两队,闯过连营,左车轮立刻把负责守东、北两线的十一名将佐传进帅帐,其中包括飞钵僧。左车轮指着他们的鼻子说:
"本帅早就传下令箭,必须把大营守住,勿使唐军通过。尔等抗我大令,把他们都放过去了,是何道理?"
大将铁木奔道:"这伙南蛮甚是凶猛,未将等虽然竭尽了全力,也无法截住,求大帅开恩。"
"胡说!"左车轮大怒:"来人,把这些无用的东西都推出去斩了!"
铁板道求情说:"大帅,唐军闯营,事出突然,猝不及防,情有可原。况且,两军决斗,正在用人之际,还是把他们赦免了吧。"
众将也苦苦求情,左车轮这才把他们饶了,每人记大过一次,官职降一级。左车轮当众宣布:"南蛮闯营,必然是与城里沟通消息,然后还要回去。你们切记,不准放掉一兵一卒,还要把他们主将抓住,本帅要亲自审问。你们记住,他们从谁手中漏掉,我就杀了谁,决不宽贷!"
众将连声称是。左车轮又把兵力作了调配,把死者埋葬。保康王眼望海东珠和阿塔公主的尸体,放声大哭。哭罢用火焚化,把骨灰盛入木匣,供在空帐中,单等抓住凶手,给他们祭灵。正巧在这时,罗仁一行又杀回来了。左车轮大怒,亲自领兵前来阻截,车轮公主不放心,也跟来了。
书接上文,左车轮手端大斧,把罗仁拦住,怒吼道:"来者为谁?报上名来。"
"某乃罗成之侄,罗春之子,你二爷罗仁是也,你是谁?"
左车轮冷笑道:"娃娃,瞎了你的狗眼,本帅乃左车轮是也。"
罗仁少年气盛,并不把他摆在心上,刚要过去动手,金雷大吼一声先冲了过去:"呔!左车轮休要猖狂,金爷爷会会你!"
说着抡双刀就砍。左车轮也不搭话,舞动大斧,力战金雷。刚刚十个回合,金雷就招架不住了。他发现这个左车轮果不寻常,马快斧急,实难敌挡。他本想抢个头功,现在一看都落空了。他有心败回去,又觉得没脸见人,他这么一犹豫可坏了,被左车轮一斧劈于马下,又一斧结果了性命。
罗仁在后边看得真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急令军兵把金雷的尸体抢回,催马摇锤直奔左车轮,二人战在一处。要论力气,罗仁比他大,要论着数,他可就不行了。三十几个回合过后,把罗仁弄得手忙脚乱,渐渐不支。程铁牛一看可急了,强硬着头皮喝道:
"车轮哪,我的儿,你小子不要发威,天下第一的英雄到了。"
说罢抡斧,要大战左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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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唐后传》
第三十七回 乘胜追击
罗仁大战左车轮,杀了个棋逢对手,难分胜负。程铁牛怕罗仁有失,催马摇斧前来助战:
"小兄弟,你先歇会儿,把车轮交给我。"
罗仁一想也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喘喘气,他把双锤一分,拨马跳出圈外:"程大哥,您可留点儿神,这家伙不好对付。"
程铁牛笑道:"放心吧,兄弟,你哥哥见得多了,他算个老几?"
其实程铁牛明知道自己不行,但他这样做有三个目的。一、让罗仁歇一歇,以利再战,倘若罗仁有个差错,就闯不出去了。二、他想多磨一会儿时间,等待罗通的援兵。三、他看出左车轮是个急性子人,这种人容易发怒,也容易上当。铁牛打算气气他,等把他气懵了,再设法冲过去。
且说程铁牛把大斧子一端,高声喝道:"你是车轮吗?"左车轮带住坐骑,留神观看。只见对面来了个蓝脸大汉,铜盔铁甲,手端大斧,二目圆翻,十足的英雄气概,遂答道:"不错,正是本帅,尔是何人?"
铁牛放声大笑:"瞎了你的狗眼,连我都不认识。实话对你说吧,我父官拜鲁国公,名叫程咬金,吾乃他的长子,绰号天下无敌大将军程铁牛是也!"
左车轮一听他是程咬金之子,直气得肝胆皆裂,"哇哇"暴叫。为什么?他恨透了程咬金。前文书咱们说过,老程闯连营时,来个假投降,花言巧语把左车轮骗过,结果把他带进御营,保康王又封官,又晋爵,实在是看着左车轮的面子才这样做的。不料想,老程说话不算,半夜逃走。为此事左车轮落了挺大的埋怨,威信扫地,保康王还差点治他的罪,现在想起来还恨得要命。用斧一指程铁牛,破口大骂:
"姓程的,你爹是个什么东西?纯粹是个老滑头,老无赖!等本帅抓住他,定将他的舌头割掉,牙齿敲光,现在抓你来顶帐!"
铁牛笑道:"车轮呀,你太幼稚了,岂不闻用兵之道,虚实并用,真真假假,我爹使的那叫诱兵之计,结果都把你们给骗过了,真乃神机妙算,用兵如神也。他老人家可以气死诸葛亮,你小子不学无术,焉有不中计之理?你休怪旁人狡猾,就怪你一肚子大粪,啥也不是得了。"
"呸!我看你跟你爹没什么两样,快拿命来。"
左车轮可真急了,抡开大斧,下了绝情。
"等一等。"
程铁牛冷不防这一嗓子,把左车轮吓了一跳。铁牛道:"左车轮,你是英雄,还是狗熊?"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铁牛道:"就凭咱俩这个身份,要用普通的打法,太叫人笑话了,我打算摆座大阵叫你看看。你要是英雄,就允许我摆阵;要是狗熊就拉倒。"
"摆阵?"左车轮一想,我对阵可大有研究了,无论什么阵没有我不懂的,你还能瞒得过我?遂说道:"那你就摆吧。"
程铁牛把大拇指一竖:"痛快,痛快,这才是大将的风度。"
说罢圈回战马,来到罗仁和尤士杰身旁,压低声音说:"你们都听我的,我叫你们跑,你们就跑,千万可别留客气。"
二将点头。再看程铁牛,诈诈唬唬,把军队排好,摆了个圆圈形。叫罗仁、尤士杰领头,他飞马来到队伍中心,这个地方最保险,摆完了,他问左车轮:"小子,你看看这是什么阵?"
左车轮看了半天,也猜不出这是一座什么阵,因此,愣在那里,不住地琢磨。铁牛道:"你倒是说呀!噢,猜不出来了吧?你先甭急,再好好看看。"
铁牛抖擞精神喊道:"我命令全体军兵,往前走七步,往后退三步,开始。"
唐军"噔噔噔"往前走了七步,又往后退了三步。程铁牛问:"车轮呀,猜出来没有?"
左车轮还是猜不出,程铁牛又说:
"你小子太笨了,来人,再往前走十五步,往后退一步。"
唐军奉命,又往前走了十五步,往后退了一步。
程铁牛又说:"看他那样子,还是猜不出来,干脆咱们就往前走吧,一、二、三--跑!"
罗仁、尤士杰乐得肚子疼,催马就跑,唐军心领神会,齐撒战马,乱抖丝缰,"哗"一声就跑下去了。左车轮这才知道上了当,气得他用手直捶脑袋。心说,我怎么这样傻?专上老程家的当?他气急败坏地传令:"追,决不能让他们跑出去!"
番兵各晃兵刃,紧紧追赶,前面的番兵,也纷纷赶来,把唐军团团围住。罗仁、尤士杰拼出性命,在最前边开道。铁牛左右照应,他一看,离逃出番营,还有很远一段路,不由心生一计,吩咐一声:"快扔手雷!"
霎时,几百只手雷同时抛出,"轰!""轰!"火光闪闪,烟雾弥漫,手雷扔到帐篷上,立刻就引起大火,把草料场堆积的草料燃着,只见火光冲天,照明了天地,唐军大喊:"冲啊,杀呀!"利用烈火和浓烟的掩护,很快就冲到番营边上了。不料,正在这时候,飞钵僧、铁板道、阿尔泰亲王、洒特沁亲王、大附马撤木德、吐鲁公主、大都督桑巴木、护国禅师金刚活佛等等都赶到了,各抡兵刃把去路切断。
程铁牛吓得直吐舌头,心说坏了,想要冲出去,比登天还难。再一看,左车轮,车轮公主也追上来了,前后夹击,把唐军困在垓心。左车轮喊道:"一个也不准放走,特别是那个程铁牛,有抓住他的,赏黄金一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番兵们"嗷嗷"怪叫,拼命往上进攻,眨眼之间,唐军就死伤了六百余人。突然前面响起炮声、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声。灯球火把亮如白昼,罗仁定睛一看,但见绣旗上绣斗大的罗字,原来是援军到了。
"二路元帅来了!"
"救军到了!"
唐军绝处逢生,干劲倍增,打得更凶猛了。书中代言,自从罗仁率兵走后,罗通可没闲着,他一面派出探马,随时打探前敌的变化,一面传下将令,饱餐战饭,随时准备战斗。
先锋官秦怀玉的铁甲军摆在最前面,左有大将单天长,率领项楚等四员大将和原班人马;右有老千岁程咬金,带着尉迟宝庆、尉迟宝怀等四名小将,罗通居中,前面是一万人组成的冲锋敢死队,后边是一万骑兵组成的梯队,中间夹着五千弓箭手和火铣手。这种阵式名叫五斗七星阵,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可以说无坚不摧,无往而不胜。罗通知道,眼前这场大战,是一场比人多、比士气、比勇敢、比毅力的决斗,关系着唐帝国的命运,故此才下了本钱,花了力气。
盼哪,盼哪,突然发现番营火起,隐约约传来喊杀之声,罗通急命探马打探。探马去不多时禀报说,番兵已经开战,正在同我军激战,看样子是罗仁将军杀回来了。罗通马上传令:"点炮出发!""咚咚咚"三声炮响,马步军兵一齐出动,以排山倒海之势,奔番营冲来。秦怀玉一马当先闯进番营,单天长紧随在左,老程紧随在右,三路人马,以不可阻挡之势,杀进垓心,罗通指挥三军轮番进攻,把南线敌军全部击溃。
说时迟,那时快,罗仁率领唐军,很快与援军会合了,罗仁晃双锤战住飞钵僧,程铁牛、尤士杰双战铁板道,秦怀玉战住左车轮,单天长战住车轮公主,项楚战住阿尔泰,尉迟宝怀战住桑巴木,程咬金战住撒木德,罗通战住金刚话佛,双方展开了殊死决斗。唐军迅速向纵深发展,见营就放火,见人就杀,整个番营变成了火的世界。
话分两头,且说木羊城的守军,忽然发现了大火,急忙奏明天子。李世民喝了浆粥,有了精神,亲自登城市望,众文武拄着拐杖,也登上城头,但见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整个番营都开了锅。徐军师高兴地说:"恭喜陛下,贺喜万岁,咱们的军队全线进攻了!"
"啊!"李世民兴奋地直搓双手,问军师:"咱们怎么办?也不能这么干看着呀!"
军师说:"按理我们是应该开城接应,不过,谁还有这种精力?"
尉迟恭奋然道:
"臣不才,愿领一哨军兵前去接应,让番狗看看,到底我们没被困死,还活着。"
唐王大喜,叫尉迟恭马上行动,尉迟恭刚一转身,宝林、东方杰、侯君基、苏定方、苏山、苏海都过来了,一起请旨前去接应,李世民一概照准。众将下了城,命人抬武器鞴马。又从体强的军兵之中,选拔出五千多人,大开城门,奔番营冲去。
李世民激动得热泪盈眶,亲自擂鼓,给众将助威,徐军师也操起牛角号,拼命地吹起来。众文武见了,精神也上来了,都帮着摇旗呐喊。书中代言,这就是精神作用,人的精神占着主导地位,它可以使人倍加勇敢,也可以使人潦倒沉沦。
且说尉迟恭、苏定方众人,听说皇上亲自擂鼓,军师亲自吹号,大家激动万分,把饥饿二字都抛开了,迅速地冲进番营,与番兵战在一处。其实,这支唐军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战马跑不快,步兵跑不动,有很多人边跑边摔跟头,有的摔倒爬不起来,有的坐到地上喘气。即使是满怀信心的猛将尉迟恭,在马上也来回晃悠,呼呼地冒虚汗。不过,他们的影响却非常大,番兵见木羊城的唐军还没死,不由得胆战心惊,他们互相商议道:"哥哥,兄弟,快跑吧,咱们腹背受敌,再不跑就没命了!"
番兵四散奔逃,边跑边喊:"了不得啦,李世民杀来了,李世民杀来了。"
结果互相拥挤,互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苏定方传令放火,霎时把西线的番营全部燃着。侯君基跑进大伙房,发现了米饭、馒头,向众人招呼道:"各位,先吃点吧,肚子有了底,打仗才有劲儿。"
"对!"他们分批进伙房,又吃又喝,饱餐了一顿。有的撑得站不起来,有的当场撑死。尉迟恭管不了这些,他一口气儿吃了十六个馒头,顿时有了力气,二次提矛上马,"哇哇"暴叫"嘿,这回我可不怕了,打到明天也饿不死了。"
苏定方、东方杰、宝林、侯君基等相继饱餐之后,率领军兵继续往前杀,很快就与罗通、罗仁的人马会师了。
再说左车轮,他一看形势不对头,再打下去,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急忙请示保康王,最后商定,暂时撤兵,以利再战。
左车轮把令旗一展,下令撤退,众番兵好像大海退潮似地,向北退去。唐军不舍,仍在后面追赶,罗通怕中了番人的埋伏,急令收兵。再看,遍地都是番旗和刀枪,罗通下令,把所有缴获来的粮食、酒肉、牛羊,全都集中起来,运进木羊城,这些后事全由秦怀玉料理。
且说老程,一眼看见了尉迟恭,忙跑过去,二人抱在一起,亲了又吻,吻了又亲,老程含着眼泪说:"大老黑,还没把你饿死?"
尉迟恭哭笑着说:"没有,没有,差点咱们就见不着了。"
"万岁。--"
"万岁。"
唐军呐喊着,欢呼着,跳跃着。
老程把众人叫到一处,挨着个地作了引荐,别人不说,当介绍到罗通和苏定方见面时,罗通的脸上掠过一条阴影,暗中咬牙说:老匹夫,你等着我的,我非宰了你给我爹报仇不可。
书说简短,众将把一切料理完毕,一同到木羊城给皇上问安。这时粮米早已运进城中,到处都在杀牛宰羊,米肉飘香全城,众将径直来到王宫,环跪在大殿之下,齐呼"万岁,万万岁!"李世民乐得合不拢嘴,眼角闪着泪花,逐个把众将搀扶起来,问长问短。
当他抓住罗通时,更是感慨万分,儿长、儿短叫个不停。前文书说过了,罗成死后,李世民就降旨加封罗通为御儿干殿下,辈辈为王,因此比对其他人亲近得多。最后他抓着程咬金的手说:"老人家,你的功劳太大了,又一次救了寡人,叫孤王怎样谢你?"
老程笑着说:"臣为国尽忠,不图赏赐,陛下何出此言?"
李世民频频点头,说:"待奏凯还京之后,朕必重重加封老人家。"
"谢主隆恩。"
李世民降旨,把立功人员的名字记下来,又传旨把死者的名姓查清,将来都有追赠。徐懋功传令全军祝贺。于是,木羊城内外一片欢腾,到处是歌声和笑声。罗通奏道:"皇父,番营虽破,番狗势力犹存,且不可叫他们翻过手来,应该乘胜追击,以收全功。"
徐军师道:"罗通之言是也,保康王兵强马壮,野心勃勃,如不趁热打铁,后患无穷。"
李世民奋然道:"卿言正合朕意,明日就进兵如何?"
众将一致赞同,秦怀玉道:"臣已派出探马,打探番狗的下落,待查明情况,再作定夺。"
当日傍晚,探马回来了,禀报说,保康王已兵撤骆驼岭,埋伏下重兵,欲与我军决战。另一探马说,骆驼岭四面环山,只有东西两个出入口,番兵在西山口设下重兵守把,主将是保康王的义女吐鲁公主。众将听罢,纷纷请令。老程道:"我看这样吧,原来被困的人都不必出战,因为你们的身子太弱,应该好好恢复些日子。凡解危的人马,继续出征,等你们身体康复了,再换班。"
李世民觉得老程说的有理,当即照准。当夜,罗通把人马点齐,留下五万军兵保护皇上和大本营,余者五万人马出征。随营的众将有秦怀玉、单天长、程铁牛、尤士杰、尉迟宝怀、尉迟宝庆、罗仁等等,老程仍担任总监军之职。
次日,罗通向皇上辞了行,这才祭旗出发,浩浩荡荡赶奔骆驼岭。经过两日一夜的疾行,终于来到骆驼岭下,离山口五里安营下寨。当日休息,次日升帐。
众将盔明甲亮,精神抖擞,来到帐中听点,罗通神采奕奕,传令道:"各位,现在的形势极好,我军士气大增,番兵士气低落,如果能再打一次大胜仗,西征就可结束了。但是,切记,戒骄戒躁,不可轻敌,不可麻痹大意。大家还要认真地打,严防番军反扑,死灰复燃。"
老程补充说:"元帅说得对,你们可不准忘乎所以。本监军执法如山,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别说我到时候不客气。再又说了,左车轮、飞钵僧、铁板道这些人还在,都不是好惹的,切忌他们卷土重来。"
众将连连称是。秦怀玉出列请令:"未将愿打这头一阵。"
罗通点头。派程铁牛、尤士杰、宝庆、宝怀、罗仁为帮办,带兵五千出战。
且说秦怀玉,带领众人在辕门外上马,手提虎头枪,冲出辕门,来到骆驼岭的西山口外,立马横枪,定睛观看。但见,两座山峰矗立在眼前,中间是一道山口,在斜坡上有一座巨石垒起的关城,上面镌刻着三个巨型大字"驼岭关"。关城中旌旗飘摆,密布火炮礌石,两山头架着红衣大炮,黑糊糊的炮口冲着前方。再一看,山头上密麻麻的全是番兵。这里称得上形势险要,易守难攻,看样子没有重兵是攻不破的。怀玉看罢多时,命人讨敌骂阵。时间不大,就听见石城内三声炮响,关门大开,冲出一支人马。绣旗高挑,为首的是两员番将,一男一女。就见那个男的飞马来到怀玉马前,只见他,腰束金带,挎着玉石把弯刀,胯下压骑大黄马,手中提着滚珠宝刀,内衬金锁连环甲。往脸上看,此人五十多岁,面似银盆,三绺花白胡须,腰板挺拔,细腰奓臂,可见他年轻时是个漂亮人物,在这番营之中是不多见的。在他身后是一员年轻的女将,头顶七星花鹅冠,上嵌珍珠宝石,被阳光一照,光华夺目,一根白绒鹅翎,斜插脑后。身披团花锦袍,上绣江山万代,百凤朝阳,腰束玲珑带,脚下蹬一双香牛皮战靴。瓜子面,尖下额,面如出水的桃花,白中透嫩,嫩中带粉,粉中带白,眉如柳叶,眼如秋水,鼻似悬胆,口如桃花,元宝耳,玉米牙,唇似涂朱,漂亮极了。怀玉暗想,这番邦之中还有这样俊美的女子,实属罕见,看罢多时,高声喝道:"番将,报名再战。"
对面那个老者,单手背刀,另只手捋着胡须,打量秦怀玉,看罢多时答道:"老朽乃突厥国的丞相,吐鲁松是也,你是何人?"
"某乃大唐前部正印先锋官秦怀玉。"
"噢?你就是秦怀玉?"
怀玉一愣:"怎么,你觉得奇怪吗?"
吐鲁松笑道:"奇怪倒谈不到,我总算看见秦琼的后人了。"
秦怀玉不解:"你认识我父?"
吐鲁松点头:"不错,我不但认识他,我们的交情还不错呢。"
"胡说!"怀玉怒道:"我父乃天朝大元帅,世袭的护国公,你是什么人?竟敢胡言乱语!"
吐鲁松并不生气,他仍然笑着说:"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老夫当年奉狼主之命,以使者身份驻在长安,与你父常有接触,因此成为挚友,后来任满回国,算来已有十年之久。那时你还小,怎会记得。你父他可好吗?"
怀玉听他说得有理,答道:"家父久病在床,迄今未愈。"
吐鲁松口打唉声:"生老病死,都是天算,多么大的英雄也免不了有这么一天。"
秦怀玉道:"以往的事情说也无用,咱们放下远的说近的,你可是来迎战来?"
"当然,我奉命守把西山口,岂能放你们过去?"
秦怀玉冷笑道:"吐鲁松,既然你与我父有一面之识,我就得拿前辈对待你,我有一言,阁下能听否?"
"请,老朽愿闻高论。"
怀玉道:"形势明显在这摆着,唐军以不可阻挡之势横扫突厥,抢关夺寨,杀得你们望风而逃,眼下只剩下了这座驼岭关,你们不归降等什么?难道非落一个亡国灭种不成?你既是突厥的丞相,就应该劝劝保康王,叫他认清大局,早早投降。我主唐王乃有道明君,必能开脱他的死罪。如若不降,待我军攻破驼岭关,后悔可就晚了。"
鲁吐松也冷笑道:"秦将军,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我们突厥会败吗?你错了,失败的不是我们,归降的也不是我们,而是你们。实话对你说,我们还有三川六国九沟十八寨的人马,加起来光精兵不下百万,能征惯战的大将也不下千名,辎重丰富,军粮堆积如山,难道还怕你们不成?这些都不说,光我们这座驼岭关,你们也攻不破呀!秦将军,正因为我与你父要好,现在不能不提醒一句,赶快收兵回去,是你的便宜,不然的话可就危险了!"
"呸!少要大言欺人,自吹自擂,快过来动手。"
吐鲁松无奈地摇摇头说:"也罢,忠言逆耳,你有后悔的时候。"
说罢一拨马他走了。怀玉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见那员女将飞马冲了过来,手抡大刀喝道:"姓秦的,既然你不听取良言忠告,就请过来吧!"
"这……"
怀玉一怔,为什么?他从来不爱跟女人动手,一方面是因为他瞧不起女将;另方面男女有别,打起来诸多不便,结果他一拨马也走了。回到本队,问左右:"各位将军,哪一位出阵,会斗番将?"
话音未落,有人大喊一声:"末将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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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三十八回 意外挫折
秦怀玉领兵攻打驼岭关,遇上一员女将,他不愿与女将动手,拨马归队,问什么人出阵去战女将。话音未落,有人大喊一声:"未将愿往。"怀玉一看,说话的正是程铁牛。遂说道:"贤弟多加小心。"
程铁牛咧着大嘴说:"怀玉哥,你放心好了,连娘儿们都战不过,还算天下无敌大将军吗?"
他催马来到女将马前,上一眼,下一眼看个没完,把女将看得不好意思,怒喝道:
"贼眉鼠眼的,你是什么人?"
铁牛笑道:"大姑娘,且莫性急,听小生道来,我家住在天朝大国长安城,荷花大街。我父鲁国公程咬金,我乃他的长子,无敌大将军程铁牛是也。现年一十九岁,土命属小龙的,尚未娶妻。"
吐鲁公主脸一红,喝道:"少费话,谁问你这来着?"
铁牛问道:"姑娘是谁?芳名怎称?"
"吾乃吐鲁丞相之女,吐鲁公主是也。"
"哎呀,你是丞相之女,吾乃国公之子,可谓门当户对矣。"
"住口!"吐鲁公主大怒:"程铁牛少耍花舌,快滚开,叫罗通前来会我,你不配跟公主动手!"
"哟,你的口气可不小,一张嘴就点罗通,你也不怕风大扇了舌头,我看谁也用不着,咱俩配对儿正合适。"
吐鲁公主气得脸发青,举刀便砍。铁牛不躲不闪、不招不架,抡斧子就砍,喊了声:"劈脑袋!"吐鲁公主还没见过这种打法,吓了一哆嗦,急忙把刀抽回来,横刀招架。铁牛搬斧头,献斧攥,奔吐鲁公主咽喉便点:"小鬼剔牙。"吐鲁公主赶快使了个金刚贴板桥,往马身上一仰,斧攥点空。二马一错镫,吐鲁公主刚坐直了,铁牛的斧子平着就到了。吐鲁公主大吃一惊,急忙使了个缩颈藏头,大斧挂着风,从她头上掠过,"咔嚓"一声,把吐鲁公主头上的白鹅翎砍掉。吐鲁公主吓得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铁牛圈回战马,哈哈大笑:
"公主,怎么样,这回你可知道无敌大将军的厉害了吧?"
吐鲁公主略停片刻,又冲了过来,程铁牛还是那一套,又打了几个回合,程铁牛仍然还是那一套。吐鲁公主这才明白,噢,你就会这几招哇?可把我唬得不轻。她稳了稳心神,开始进攻,程铁牛这回可招架不住了,虚晃一招,拨马便跑。哪知,吐鲁公主手疾眼快,探臂膀抓住铁牛的绊甲丝绦,用力往怀里一拽,铁牛坐立不稳,被吐鲁公主走马活擒。她拨马回到本队,用力把铁牛扔在地上:"绑!"众番兵往上一闯,把铁牛捆了个结实,铁牛高喊:
"怀玉哥,快救救我,你兄弟要归位了。"
怀玉焦急地问左右:"谁去把铁牛救回来?"
"我去!"尉迟宝怀催马摇枪直奔吐鲁公主。宝怀是个拙嘴笨腮的人,平时很少说话,他和铁牛交往至厚,一看铁牛被擒,他就急了,因此出马大战吐鲁公主。只见他把铁枪摆开,频频进攻,"啪啪啪"大枪挂风,显示了他的凶猛。吐鲁公主暗挑大指,十七八个回合未见上下。这时,宝怀挺枪扎来,吐鲁公主急往旁一闪,大枪走空。宝怀由于用力过猛,收不住招,连人带马冲了过去。吐鲁公主乘势探出右臂,"啪!"抓住宝怀的战带,用力往怀里一拽,把宝怀拉到马下。众番兵往上一闯,把宝怀绑了。连推带拖,捉到队内。铁牛苦笑道:"我说兄弟,咱哥俩不错呀,连被俘都在一块儿。行,够意思。"
宝怀唉声叹气,低头不语。且说吐鲁公主,连胜二阵,仍不满足,高声喝道:"罗通来了没有?快过来送死!"
怀玉急得抓耳挠腮,刚想亲自出马,罗仁就冲了出去。他一看吐鲁公主太狂了,专点哥哥的名字,不由大怒,没有请令就来到战场,把银锤左右一分,厉声喝道:"呔!番女休要猖狂,你家二爷在此!"
吐鲁公主托刀观看,顿时她就愣住了,为什么?她被罗仁的英姿惊呆了。见罗仁束发金冠,散发披肩,银甲素袍,五官英俊,风度翩翩,真像一尊玉雕的神童。吐鲁公主从未见过这么英俊的美男子,愣罢多时,她才问道:"将军何名?"
"某乃罗仁是也。"
"罗仁?我问问你,罗通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我是他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吐鲁公主两眼发直,心事重重,罗仁按捺不住,抡锤便打。公主如梦方醒,急忙合刀招架。"嘡啷"一锤,正砸到刀杆上,把吐鲁公主震得身子一晃,差点没从马上掉下去。心说,好大的劲儿,我可要多加小心。吐鲁公主再也不敢碰罗仁的锤了,闪辗腾挪,用巧妙的招数进攻。一男一女,来来往往,杀在一处。
罗仁这才发现,这位公主果然不凡,难怪她连胜两阵,武艺确实高强。吐鲁公主边打边偷眼观看,见罗仁锤法精湛,力猛过人,不愧是罗门之后,将门虎子。她知道靠真本领万难取胜,不如用巧计赢他。想罢虚晃一刀,拨马便走,罗仁紧追不舍。他为什么要追吐鲁公主?因为还有两位弟兄在她手里,不抓住她,救不回人来呀。
再说吐鲁公主顶着风逃走,偷眼一看罗仁追来了,不由暗喜,刀交左手,从身后抽出五色描金幡。这种暗器好像一面小旗,五种颜色,用金丝线绣边,杆是桃木的,就见吐鲁公主一手拔幡,同时把一块核桃形的东西含进口内,冷不丁把描金幡往后一甩,喊了声:"来将还不落马,更待何时?"
这时罗仁已经追到吐鲁公主身后,刚把锤举起,就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头栽到马下。吐鲁公主一笑:"绑!"众番兵往上一闯,用绳一绑。吐鲁公主说道:"看他摔坏了没有?"
"回公主,没坏。"
"嗯,绑得劲儿小点儿,别把胳膊勒破了。"
正在这时,吐鲁公主就觉得脑后生风,"呜"一声就到了。公主大吃一惊,急忙把马一拨,"唰"转了个大圈,这才看明白,原来有人偷袭自己。来人为谁?正是小将尤士杰。他见罗仁落马,心中焦急,为解救罗仁,他暗中冲过来就是一叉,哪知被人家躲过。尤士杰刚想换招,吐鲁公主把描金幡对着他一晃,尤士杰眼前一黑,栽到马下。"绑!"吐鲁公主连胜四阵,活捉四将,心中高兴极了。她把宝幡背好,再次来到两军阵前,喝道:"秦怀玉,你打算怎么办?"
怀玉大惊,他不明白这个番女使用的是什么邪术,也有可能用的是什么药?忽然心生一计,把战袍的衬里撕下一块,又分为两份,塞进鼻孔,这才催马来战吐鲁公主。
书说简短,秦怀玉这条枪果然厉害,把吐鲁公主逼得手忙脚乱。她一琢磨,费这种劲儿干什么?干脆来个痛快吧。她拨马抢了个上风头,抽出描金幡,冲怀玉一晃,怀玉觉着头重脚轻,翻身落马,也被俘了。现在就剩下了一个尉迟宝庆,他知道自己过去也白搭,不如赶快禀明元帅,想罢命人收兵,逃回大营去了。宝庆急匆匆跑进中军大帐:"大帅,不,不好了。"罗通忙问:"出了什么事?快快讲来。"
"我们出去六个,那五位都被活捉了。"
接着把经过讲了一遍。"啊!"罗通大怒:"来人,给本帅鞴马。"
罗通站起来刚要走,被老程一把抓住:"等一等。"
"老千岁,您这是何意?"
老程把大腿一拍:"哎呀,怪我,怪我。"
罗通不解,一个劲儿地追问。
老程道:"当初苏定方就说过,番营中有个吐鲁公主,受异人的传授,使用一种特殊的宝物,名叫五色描金幡,不管多么大的英雄、多高的本领,只要她把此宝一晃,也得昏迷不醒。苏定方叫咱们注意,结果我把这个茬儿忘了。罗通啊,你去也是白搭,不如另想办法。"
罗通说:"五将被擒焉能活命,小侄岂能袖手旁观?"
程咬金叹口气说:"死生由命,穷富在天,咱就豁出去吧。"
罗通不听,点兵五千,赶奔阵前,结果扑了个空,吐鲁公主早就收兵回城了。罗通大怒,命人攻城,结果被人家一顿滚木、礌石打了回来,罗通无奈,只好收兵。
话分两头,且说吐鲁公主和父亲吐鲁松满心喜悦回到关内,她把嘴里解药掏出来,带在兜内,爷俩在府门外下了马。命令军兵把罗仁五将先押到帅府空房之中,严加看守。父女回到房中,摘盔卸甲,换了便装,在厅房落座吃茶。吐鲁公方主问父亲:"您打算把这五个人怎样发落?"
"为父想把他们送往御营,交汗王处理。"
"全送走?"
"一会儿我就动身。"
吐鲁公主笑道:"何必这么焦急,咱还没有审问呢!"
"有什么可审的,你还没看出来,这几个年轻人,都是钢筋铁骨,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岂不白费时间。"
吐鲁公主把小嘴一撅说:"那可不一定,我就不信他们那么英雄。爹,明天再送走吧,我非要审审他们不可,尤其是那个姓程的,那小子的嘴损透了,不收拾收拾他,我这口气才能出。"
吐鲁松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若不是战争打得这么紧张,你早当王妃了。"
吐鲁公主闻听此言,笑脸顿收,冷若冰霜:"爹,您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来了?我早就说过,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吐鲁松把桌子一拍:"放肆,大胆!父母之命,岂有更改之理。再说这是奉旨完婚,难道连大王的旨意你也不听了吗?"
吐鲁公主低声答声:"女儿的婚姻,由女儿自己决定,谁强迫我也不行。"
说罢一转身,气呼呼回到自己房里。这时天色已晚,番女把灯点上,摆好晚膳。吐鲁公主手托香腮,面对银灯,呆呆出神。
"公主,快用饭吧。"
"不吃,都拿下去!"
番女吓得不敢吭声,轻轻地把食物撤走,吐鲁公主又把她们都撵出去,关上房门,看着灯发愣。只见她忽而拧眉,忽而咬牙,忽而哭泣,忽而叹气,忽而又笑出了声,她在想什么?原来想她的终身大事。
吐鲁公主的父亲吐鲁松,是一位文职官员,扶持赤壁保康王几十年了。他只有吐鲁公主这么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吐鲁公主名叫吐鲁格格。因保康王喜爱她聪明美丽,赐封为公主,所以才叫吐鲁公主。她娘去世已经十二年了,吐鲁松怕女儿受气,立志不再续妻,至今仍然过着单身生活。吐鲁公主自幼练武,曾拜乌山老尼为师,学会全身本领;这个乌山老尼,绰号九尾蛇,是位了不起的武林高手,又善使暗器,因此传授她五色描金幡一把,内藏一种特殊的迷魂药,人闻上就得摔倒。不过这种药也有一个好处,不用解药,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她使用这种暗器事先要把解药含到口里,不然她也会中毒落马的。解药好像一粒药丸,含而不化,什么时候用都可以。
吐鲁公主十四岁时,就出落得如同仙女一般,如花似玉,倾国倾城,在突厥很难找到像她这种容貌的女人,因此震动了三川六国九沟一十八寨。那些狼主、川主、酋长、头人,纷纷派人求亲,但都被公主拒绝了。老实说,她对这些求婚的人十分厌恶,她恨他们野蛮、粗暴和无知。在她的心目中是要选一个才貌双全、称心如意的郎君,而这个理想的丈夫,只有在中原天朝才能找到。在她十六岁时,突然他的义父保康王传下诏旨,要选她为妃。吐鲁公主又气又恨,当即表示拒绝,理由是年纪还小,还要侍奉父亲,不到二十岁,不考虑婚姻问题。保康王是个极端好色的家伙,虽然他身边妻妾成群,多达五六百名,可是他还不满足,还要把义女霸占。后来他发现吐鲁公主禀性刚烈,也不敢操之过急。他先用软手腕,把吐鲁松晋封为丞相,经常赏金银财宝。吐鲁松对这门亲事也不太同意,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这位残暴的君主,一方面找理由往后拖,一方面尽力劝说女儿认命。
这件事已经拖了一年多了,只因战争吃紧,保康王才没有相逼。可是他并没有死心,在番营被破的头两大,他还提到这件事。他说,一旦消灭木羊城的唐军,马上就举行婚礼。为了这件事吐鲁公主悲痛欲绝。她恨保康王,恨突厥所有的人,她甚至盼望突厥打个大败仗。因此,她在战场上从不卖力气。她本来是黄龙关主将,按她的能力,又有宝幡和师父九尾蛇的协助,击败唐军是不困难的。就为了这件不满意的婚事,她才辞去黄龙关总兵一职,让唐兵长驱直入,杀到木羊城。
这次,她主动请旨,和父亲守把驼岭关,也是有她的目的。她已暗下决心,献关降唐,借以摆脱保康王的纠缠,达到天朝择婿的愿望。可是,事情并不那么容易,比如说:唐营能不能收她?佳婿能落到谁身上?如果愿望落空,岂不得不偿失?退一步说,即使达到了上述的愿望,又怎能献关?父亲同意不同意?驼岭关就在保康王鼻息之下,这个魔鬼随时都可能降临,能否一帆风顺?一宗宗难题,一件件逆事,好像大山压顶,怎能不使这位十八岁的少女哭泣呢?然而,她现在已选中了理想的佳婿,这个意中人不是旁人,而是二公子罗仁。她满脑子胡思乱想,她怕罗通和唐王不同意,也怕父亲反对,更怕的是遭到罗仁的拒绝。假如一切如意,她真能与罗仁结成良缘,相亲相爱,白头偕老,那将是何等幸福啊!这就是吐鲁公主忽而发笑的原因。
此刻,她面对银灯,正在做最后的选择,她把银牙一咬,下了决心,这就是冲破一切阻力,献关降唐,身许罗仁。假如不成,宁愿横剑自杀。吐鲁公主长出了一口气,叫了声:"来人哪!"门一开,她的贴身番女桑姑走进来问道:
"公主,用饭还是用茶?"
"什么都不用,你到前院空房去一趟,传我的令箭,把那个姓程的结我提来,我要夜审。"
"是。"桑姑转身去了。
吐鲁公主把另一个贴身番女叫进来,叫她摆桌椅,准备茶点酒菜,并说越丰盛越好,番女马上照办。
且说番女桑姑,径直来到看押五将的空房,只见门上上着大锁,四名番兵各持刀剑在外边看守着。桑姑说明来意,番兵哪敢不听,急忙开了锁,到屋中提人。这间屋子是空的,墙上有吊环,地上有桩撅,五员小将一溜被绑在木桩上。除罗仁之外,其余四将的发髻都拴到吊环上,这个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罗仁低头不语,宝怀闭目沉思,怀玉唉声叹气,尤士杰咬牙切齿,唯独程铁牛,咧着大嘴一个劲儿地叫:"众位,别垂头丧气的,用得着吗?生而何欢,死又何惧,再过二十来年,还是这么大个儿!谈笑自然,才是大英雄的本色。"
怀玉道:"你想错了,我敢说咱们这五个人,没有一个怕死的,就是觉得心里窝囊。就凭咱们在万马营中,任意奔驰,却被一个黄毛丫头活拿了,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是呀。"宝怀睁开眼说,"怀玉哥说得对。现在落得求生不能,欲死不得,怎不叫人上火?"
尤士杰也说:"可不是吗,还不如死了痛快,越快越好!"
铁牛晃着大脑袋说:"我跟你们想得可不一样,我是不愿意死呀,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干嘛要死呢?"
罗仁道:"死与不死,咱们说了不算哪!还不如早点死好。"
铁牛笑道:"咱们怎么说了不算?我看你说了就算。"
罗仁气得一扑棱脑袋:"行了,少说点废话吧,我咋说了算?"
"小兄弟,别急吗,你听哥对你说。我这两只眼睛可太好使了,我发现那个吐鲁公主对你有情,"
"废话,到了这步田地,还耍油嘴。"
罗仁把脸扭过去不理他。
铁牛笑着说:"真的,你不信吗?听我说来。在你被捉的时候,我亲耳听见吐鲁公主对番兵说,'摔破了没有?绑得劲儿小点儿,别把胳膊勒破了。'你听,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对你有意?再看看,我们四个的头发都吊到环子上,惟独你与众不同,这又是为什么?还有,你俩交手时,吐鲁公主愣了半天,看你看得都傻了。我发现她二目含情,秋波送暖,这么说吧,她对你肯定是动了心,我不会看错的。"
怀玉苦笑道:"铁牛说得有理,我也觉察出一点。不然的话,何必把咱们关在这儿?为什么不杀?"
怀玉一向不开玩笑,他说话是有分量的,众人一怔,都盯着罗仁。罗仁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把头低下说:"得得得,别自寻开心了,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怎么会一见钟情?"
铁牛插言道:"小兄弟,我问问你,她真要爱上了你,你愿意不?"
"废话,废话。"
罗仁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突然门一开,番女桑姑走了进来,她问道:"谁姓程?怎么不敢答言?"
铁牛怒道:"我姓程,你想干什么?"
桑姑走到他面前,上下看了几眼说:"你真姓程?还有谁姓程?"
铁牛大叫道:"你这个人太啰嗦了,就我一个人姓程,这还错得了。"
桑姑朝番兵一摆手,铁牛被解下来,押出房门。秦怀玉几个人心头一凉,脸上蒙上一层阴云。
按下他们不提,且说桑姑把铁牛押到后宅,把番兵斥退,命四名剽悍的番女看着铁牛,她到里面禀报。吐鲁公主吩咐一声:
"押进来。"
桑姑朝外边一招手,番女把铁牛押进房中。铁牛往四外一看,一无刑具,二无男人,也没有公案,相反的,中间放着方桌,上边摆着丰盛的酒宴,香味扑鼻。吐鲁公主脸上略施胭粉,更显得婀娜动人。铁牛不解其意,怒目横眉,呆站在那里。
吐鲁公主站起身形,叫人把铁牛的绑绳解开,又挥手把番女叱退,身边只留下桑姑一人。
"程将军受惊了,请坐。"
铁牛稍微动了一下,活动着双臂没有入座。吐鲁公主又请了一次,铁牛气呼呼地坐下:
"你想干什么?要杀、要剐,请便吧。"
吐鲁公主笑道:"将军错疑了,要杀你就等不到现在了,我有一番话要对将军倾诉,请将军帮忙。"
哟!铁牛暗道,看见没,有门儿,有可能这一宝我押中了。想到这,他安下心来,表现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吐鲁公主坐在铁牛对面,桑姑把酒满上,呈给铁牛。铁牛早就饿了,他这个人最没出息,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边吃边问:"请问公主,你有什么心里话,只管对我讲来,我这个人乐善好施,普渡众生,专门替旁人干事。"
吐鲁公主未曾说话,先红了脸,羞答答地说:"我打算……把……把终身许配给……给……"
程铁牛眼睛一亮,高兴他说;"罗仁,对吗?"
吐鲁公主立刻涨红了脸,低垂粉颈说:
"你--你怎么知道?"
铁牛喝干了一杯酒,嘴里嚼着大块肉,笑着说:"公主,我姓程的学过先知先觉测心术,对什么事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能料到落什么结果。"
"真的?"吐鲁公主眼里闪出希求的光芒说:"那,那你看这件事……能……能成?"
铁牛哈哈大笑,把肚子一拍说:"你算问对地方了,我叫它行它就行,叫它不行就不行。"
吐鲁公主口打唉声:"程将军,实话对你说吧,你要能办成此事,我情愿献关降唐,还帮着你们捉拿保康王和左车轮。"
铁牛眨眨眼说:"痛快,痛快,不过咱可得一言为定,公主要能说到做到,这件婚事就包到我身上了。"
吐鲁公主折箭为誓说:"口不应心,与此箭相同。"
铁牛咬破中指,滴着血说;"我若欺骗公主,不把此事办成,血溅尘土!"
吐鲁公主大喜,进一步商议具体办法。铁牛道:"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着手,你最好先把我放回去,容我见元帅和总监军,把此事禀明,叫他做主,成全这门婚事。你放心,他们肯定会同意的。退一步说,有我在场,他们不同意也不行。这件事定好后,再商议献城的事,最好咱们把时间定准,里应外合,一齐行动。"
吐鲁公主沉吟片刻问:
"你走了,我怎么听信儿?"
铁牛想想,说:"这样吧,明天早饭后,也许中午,我请元帅讨敌骂阵,你引军杀下关去。有多少话说不了?"
"这……"吐鲁公主有些犹豫。
铁牛道:"公主哇,你手中还掌握着唐朝四员大将,难道还怕我变心不成?"
"好!咱们一言为定。"吐鲁公主站起身形说:"来呀,给程将军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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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后传》
第三十九回 缘怨相报
吐鲁公主以巡城为名,暗中把程铁牛放出驼岭关。程铁牛一口气奔回唐营。今晚是宝庆巡逻,一见铁牛,他惊叫起来:“你,你还活着?”
“废话!死了还回得来?快,领我见元帅去。”
罗通和老程都没入睡,他们心似油烹,正在筹划搭救五将的办法。他们的看法相同,都主张用强攻的办法,拿下驼岭关。为增添重兵,罗通已经向木羊城发出呼吁,要求唐王速派援兵。正在这时,铁牛一头扎了进来。
“你,你是怎么回来的?他们四个呢?”
老程抓着儿子的大手,一连串的问个没完。
铁牛道:“爹,您让我喘口气儿行不?”
罗通忙扶他坐下,铁牛休息了片刻,这才连比划带的讲,把详细的经过讲了一遍。老程把大手一拍说:“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天意,有吐鲁公主的帮助,何愁不灭突厥?”
罗通一开始对这门婚事有些不满,后经老程的解释,他才想通了。不过,他对这种事没有经验,请老程做主。程咬金笑着说:“孩儿呀,我这一辈子不知保了多少媒,对女孩儿的心思,我最熟悉,听我教给你。”
老程像教小孩似地教了罗通一遍。
长话短说,到了第二天,众将用罢早饭,罗通传令出兵,老程、铁牛、宝庆同行,在两军阵前排下战场。罗通当先出马,指名点姓叫吐鲁公主出战。大约顿饭左右,驼岭关炮响连天,吐鲁公主杀下关来。众番兵扎住阵脚,吐鲁公主飞马冲到罗通面前,高声喝道:“来将为谁?”
罗通故意放大声音:“某乃天朝上国二路元帅罗通是也。”
吐鲁公主假意生气,用刀指着罗通:“我战的就是你,还不拿命来!”
说罢举刀就剁。罗通把五钩神飞枪抖开,与吐鲁公主战在一处。战到十几个回合,罗通低声说道:“程将军都对我说了,请公主找一地方商谈。”
吐鲁公主点头,虚晃一刀拨马便走。她可没归本队,直奔西北的松林,罗通拍马赶来,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到深山里了。
吐鲁公主回头看看,罗通已然追到,再看此处密林重重,并无可疑之处,这才把马带住,把大刀挂好。这时罗通也到了,把枪挂在鸟式环上,抱拳说道:“程铁牛昨日回到大营,对本帅禀明了一切经过。关于我兄弟罗仁和公主成亲之事,我可以做主,老罗家这边没有说的,只怕公主委屈了。”
吐鲁公主一夜未曾合眼,她等的就是这句话,现在一听,就像吞了蜜似的那么甜。
她红着脸说:“这也是事情挤出来的,只要罗门不嫌弃我是番邦女子,是求之不得的,只怕罗仁将军不肯屈就。”
罗通笑道:“公主放心,他不敢违抗我的大令。”
说着从走兽壶中取出一支狼牙大箭,递给公主说:“这支箭上有我的名字,可以代替军令使用,你对罗仁说,这是我的命令,他不能不从。”
“多谢罗元帅。”
罗通又问:“婚姻的事就算定了,请问公主,你准备怎样献关?”
“今晚掌灯后,我就把四位将军放了,帮着我占领驼岭关。三更时,我在关上升起三堆大火,然后把关门开放。请罗元帅事先就把大兵安排好,见着火光急速进城,我在里边迎接罗元帅。”
“好,一言为定。”
于是吐鲁公主假意败阵,罗通在后面追赶,二人出了山林,吐鲁公主正往前跑,迎面正遇上吐鲁松引兵来到。吐鲁松见着女儿,惊喜交加,大呼道:“孩子,受伤没有?为父帮你来了。”
吐鲁公主道:“罗通武艺超群,差一点要了女儿的命,赶快回城,另谋良策。”
这时罗通就追到了。吐鲁松一面指挥番兵截杀罗通,一面护着女儿且战且走。罗通也不恋战,拨转马头,回到阵前,收兵回营去了。刚进大帐,老程就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罗通笑着把经过说了一遍。
“好孩子,办的不错,那你就快准备吧。”
罗通马上召集军事会议,安排进城的事。众将听了欢欣鼓舞,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接收驼岭关。
话分两头,且说吐鲁父女,退回城内,在帅府下马。走进大厅后,吐鲁松就问:
“既然罗通厉害,你因何不使用描金幡?”
“不知为什么,这件宝贝不灵了,不论女儿怎么晃动,罗通也不落马。”
“啊?”吐鲁松大惊,忙说道,“现在正是激战的时候,全靠这件宝贝取胜,它要是出了毛病,可就不好办了。”
吐鲁公主道:“爹爹放心,我看毛病不大,修一下就会好的。”
“那你就赶快修去吧。”
吐鲁公主点头,转身就走。吐鲁松又说:
“方才王府的长史来过,他传谕说今晚保康王和大帅左车轮要来城关巡视,叫为父做好接驾的准备。丫头,你也要准备一下,随为父招待汗王。”
吐鲁公主闻听吓了一跳,不由得暗中焦急。心说,今晚是决定我命运的关键时刻,也是决定两国胜负的关键。万一出了麻烦,一切计划可就完了。不行!必须提前动手,抢在保康王和左车轮的前面。对,就这么办。吐鲁公主假意应承,回房后把贴身番女全都叫到眼前,郑重地问:“本公主对你们如何?”
众人齐声答道:“公主对俺亲如姐妹,恩深如海。”
“好,既然你们心里明白就好,我有件事也不瞒着你们,我已经投降了大唐朝,今晚就要迎接唐军进城,希望你们做我的左膀右臂。事成之后,保你们都享受功名富贵,还给你们选个好女婿。倘若有人坏了我的大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众番女一齐跪倒,起誓发愿,都乐意随着公主一起干。吐鲁公主把手饰盒打开,把积存的首饰、珠宝分赐众人,番女们千恩万谢,公主一查数,一共是四十二人,派了两名精细的到前厅刺探消息,随时通风报信,其余的人各带兵刃,把后宅封锁,并告诫她们,没有她的令箭,任何人不准进宅,否则格杀勿论。众番女领命,各带刀枪,身背弓弩,杀气腾腾,把内宅严密封锁起来。
吐鲁公主休息片刻,坐在椅子上等候天黑。说来也怪,公主觉得这一天特别难熬,太阳好像钉到天上,连动也不动。她盼哪盼哪,心如油煎,坐卧不宁,为了消磨时间,她把描金幡、百宝囊重新检查了一遍,挎到身上,又把宝剑揩擦干净,挎于肋下。番女桑姑请示公主,什么时候用晚膳?吐鲁公主叫她准备五六个人的酒饭,越丰盛越好,还叫桑姑把被捉那几个人的兵刃、马匹、甲胄都搜集在一起,缺什么补什么,等候使用,桑姑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屋中掌起灯烛,吐鲁公主叫四名番女,去空房把四名唐将押来。番女们闻风而动,仍以公主提审为理由,把四将押进内宅。
秦怀玉、罗仁、尉迟宝怀、尤士杰并排站在门口,一个个圆睁二目,盯着周围的一切。自从昨天铁牛被提走后,他们就做好了被杀的准备,铁牛一直没回去,他们以为肯定是被害了。今天,他们往外一走,就没往好地方想。谁知,眼前的一切却把他们弄迷糊了。
吐鲁公主笑着说:“四位将军受惊了,请你们不要误会,老实说,咱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四将听了惊讶不止。吐鲁公主说着,示意番女把四将的绑绳松开,让他们入座。怀玉问:“请问公主,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现在,时间紧迫,吐鲁公主也就不忸怩了。她正颜厉色,把前后的经过说了一遍。怀玉惊喜交加,心说,原来铁牛兄弟没死,这件事还真叫他猜着了。为了慎重起见,他说:“事关重大,空口无凭啊?”
吐鲁公主一笑,把罗通的狼牙箭递了过去。四将一看,果然是元帅的箭,上边镌刻着罗通的名字。这种箭不是作战用的,而是在急需的情况下,代替大令使用。四将这才信以为实。怀玉看看罗仁,又看看吐鲁公主,心里说,真是大生的一对呀。吐鲁公主说:“事不宜迟,请四位将军赶快用饭,吃完了还有许多事要办。”
四将一看,也不必拘束了,狼吞虎咽把饭吃完。桑姑进屋禀告说:“盔甲、兵刃和马匹都备齐了。”
吐鲁公主叫番女把甲胄拿进来,四将大喜,急忙披挂起来。吐鲁公主说:“我父还不知道我降唐的事。这件事必须向他挑明,争取他与我一同归降,不然可就不好办了。”
怀玉皱着眉说:“他要反对怎么办?岂不误了大事?”
吐鲁公主道:“我想不会,但也需采取手段。”
“公主快说,怎么办?”
“我早就安排好了,只须如此。”
四将鼓掌称好,马上依计而行。吐鲁公主对桑姑说:“你到前厅去一趟,把我爹请来,就说我有急事相商。”
桑姑去了。片刻之后,吐鲁松来到女儿房中,公主起身让座。吐鲁松问道:“听桑姑说,你有事与为父相商?”
“是,我找您商议一件事。”
“什么事,快快讲来。”
吐鲁公主单刀直入地说:“爹,咱们归顺大唐吧?”
“什么?”
吐鲁松吓得一蹦:“丫头,你疯了?”
“女儿不疯不傻,一切正常,我说的是真话呀。”
吐鲁松气得浑身颤抖,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你要背叛祖宗和狼主?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为父岂能容你?”
吐鲁公主不慌不忙,四平八稳地说:“爹,你先消消气,听女儿把话讲完,您好好想一想,咱们那个狼主是个什么东西?放着好日子不过,怂恿刘黑闼、朱伍登他们组成五国联军,进犯大唐。唐天子无奈,这才兴兵。谁是谁非,您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明白。保康王这个暴君,为打这场不义之战,刮尽了民脂民膏,他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个人的欲望吗?三年多来,死了多少人?挥霍了多少财产?有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现在,天朝人马已经兵临城下,眼看咱们突厥国就要灭亡了。再打下去就要亡国灭种。难道说,你我父女也跟着他丧命不成?实话告诉您,我已经与罗通当面讲妥,今晚三更,奉献驼岭关,迎接唐军进城。再告诉您吧,我的终身已经许配给了罗仁,我现在是越国公的侄媳妇了。希望爹爹能够觉醒,随女儿一道扶保天朝。”
吐鲁公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像劝又像命令。吐鲁松大吼道:“无耻的贱人,还有脸劝我。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房门一开,“噌噌噌噌”跳出四条好汉,各擎利刃,把门窗堵住,四条明晃晃的剑锋,指向吐鲁松。吐鲁松一看,正是秦怀玉、罗仁、尤士杰和尉迟宝怀。他这才看出来,女儿是铁了心。
秦怀玉说道:“老伯,看在您和我父交情的分上,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希望您认清大局,赶快投降归顺,我敢担保您的功名富贵。事情明显在这摆着,您愿意也得这么办,不愿意也得这么办,何必自讨苦吃。”他回头对公主和罗仁说,“你们还愣着什么,还不给老人家叩头?”
罗仁先愣了一下,怀玉冲他一瞪眼,罗仁无奈,只好来到吐鲁松面前,双膝跪倒:
“女婿罗仁给岳父大人叩头。”
吐鲁公主也跪下叫了声:“爹——”
吐鲁松呆坐在椅子上,脑袋“嗡嗡”直响,心里好像开了锅。
书中代言。他这个人并不糊涂,他已看清突厥的命运,现在已到了垂死挣扎的时刻,亡国之祸迫在眉睫。由于传统的“忠孝”二字,把他的双腿缠住,他早就做好了自杀、殉职的准备。然而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几个不贪恋生存的?看到这意外的变化,他哪能不动心呢?再看看眼前的罗仁,一表人材,堂堂罗门之后,能娶自己的女儿,这是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思前想后,他很快作出决定,一伸手把罗仁搀扶起来:“好女婿,好女婿,老朽求之不得呀!”
吐鲁公主闻听乐出了眼泪:“爹,您同意啦?”
“有什么不同意的,你要是早点说,我早就同意了。”
四将大喜,收剑入鞘,向吐鲁松道惊。
吐鲁松收敛了笑容,回头问女儿:
“你们什么时候献关?”
“今夜三更,城头上放三把火为号。”
吐鲁松问桑姑:“现在什么时刻了?”
“二更正点。”
吐鲁松道:“迟则生变,夜长梦多,不如提前行动。”
众将一致赞同。
“大帅,大帅。”一个番女跑进房中禀道,“不好了,不好了,保康王和左车轮来了!”
“啊?”屋中的人同时惊呼起来,吐鲁松面容大变,甩着手说:“坏了,坏了!他们这一来,咱们可就动不了啦!”
吐鲁公主紧咬银牙,寻思了片刻,问番女:“他们来了多少人?”
“回公主,听说王驾的心腹都来了,足有三四十人,这会儿快到帅府了。”
吐鲁公主把手往桌子上一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一勺烩。”
怀玉道:“他们人多势众,岂是好对付的?”
吐鲁公主冷笑道:“对,凭真本领,咱们是战不过他们,可是你不要忘了,我这还有宝贝呢。”
说着她指了指背后的五色描金幡。
“对呀!”众人眉头舒展,脸上绽开了花。吐鲁松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把保康王和左车轮抓住,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吐鲁公主赶快把解药掏出来,每人分了一块,让大家含到口中,以防中毒。
吐鲁松道:“我看,就在这儿把二贼抓获。”
吐鲁公主会意,众人又计议一番,这才埋伏在四外。吐鲁公主按计划行事,浓妆艳抹,在此等候。吐鲁松急忙跑到前厅,去迎接赤壁保康王和左车轮。他刚跑出帅府大门,就听见鼓乐喧天,保康王的御队到了。八十名侍卫往左右一分,保康王跳下逍遥马,左车轮紧随在后。随行的还有:大驸马撤木德、护国禅师金刚活佛、飞钵僧、铁板道、镇国大都督桑巴木、巫师巴巴彦、保康王的哥哥阿尔泰亲王、他的侄儿洒特沁亲王等等。一大群王官、宫女围绕在前后。吐鲁松跪接,躬着身把保康王接进帅厅,众人归座。保康王问吐鲁松:“孤听说你的仗打得不错呀,活擒了唐将五名,把先锋官秦怀玉和那个闯营的小蛮子罗仁都抓住了?”
“托王驾的洪福,仗大帅的虎威,的确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不把他们都给我宰了?”
“臣打算把他们献给大王,由您亲自处理,故此才没下手。”
“嗯,也对。一会儿就把他们提来,开膛摘心,给死去的二驸马海东珠和阿塔报仇!”
“是,不过臣想请大王和诸公先用膳,然后再处置他们也不迟。”
说罢扭回身,命人摆宴。仆人们闻风而动,眨眼间把桌椅摆开,端上酒肉。众人围坐,吐鲁松在一旁伺候着。
保康王问吐鲁松:“我军士气如何?”
“回王驾的话,自从打了胜仗后,弟兄们的士气高多了。”
“嗯,希望你继续固守,只要能守住一个月,兄弟国家的援军就到了。”
“请大王宽心,慢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也无妨。”
保康王大喜,连喝三大碗,他笑着问:“听说这次的胜仗,全靠的是吐鲁格格,是吗?”
“是的。臣是文官,出谋划策可以,战场上就不行了,全靠她去浴血奋战。”
“哈哈哈哈。”保康王狂笑了半天,他眯缝着笑眼说:“孤家早就喜欢上好了,原打算得胜后再娶她过门,现在我可等不及了,不如趁此机会,完婚如何?”
金刚活佛插言道:“贫僧夜观星象,今明后三天都是吉祥如意的征兆。大王龙凤花烛,真可谓喜上加喜。”
众大臣全都迎合着保康王,频频向他敬酒。保康王心喜若狂,已有了六分醉意。他憨着脸说:“吐鲁格格哪去了,因何不陪孤饮酒?”
吐鲁松奏道:“小女害羞,听说大王驾到,她躲到房里不敢出来。如大王肯于降尊,不妨到她屋里去。”
“对,对,你说得太对了。”
保康王乐得手舞足蹈,晃悠悠地站起来,用手指着吐鲁松说:“快给孤家带路。”
“大王请。”
吐鲁松搀扶着他往后面就走,金刚活佛、左车轮紧随在后。其他人很知趣,都坐在帅厅中等候。
保康王被搀进内宅,侍卫不敢往里走,都在院内警卫。吐鲁松为了给屋里的人打个招呼,高声喊道:“丫头,还不出来接驾,大王和大帅、活佛爷三位来了。”
他这么一喊,屋里的人就明白了。噢,来了三个,都是谁,心里有了底。吐鲁公主强压怒火,接出门外,在门旁跪接,保康王借着灯光一看,见吐鲁公主身着淡妆,面施薄粉,更显得娇媚动人,勾人的魂魄。保康王本就是个花里的魔王,素来喜欢玩弄女性,见着这般花儿似的姑娘,早已按捺不住。他伸手把公主的小手拽住,笑着说:“我的心肝小宝贝,快起来,快起来,叫孤亲亲。”
吐鲁公主粉面通红,急忙抽回手一转身,把保康王摆脱掉,勉强带笑说:“臣已经为大王备下水酒,请王驾赏脸。”
“哈哈哈哈。”
保康王乐得两眼眯成一条线,迈步走进房中,左车轮和金刚活佛紧随着也进了屋,吐鲁松急忙让座。保康王别处不坐,专坐在公主的床榻上,两只醉眼直勾勾盯着公主。左车轮坐在门旁的椅子上,金刚佛坐在他的左侧,吐鲁松堵着门口一站。保康王问公主:“方才孤和你父说过了,这一两天内就要娶你为妃,你可愿意?”
吐鲁公主气得牙根直痒痒,她计算着离三更天已经不长了,必须马上动手,错过这个机会就不好办了。她把头高高昂起,突然冷笑道:“保康王,你不要再做美梦,你们现在已经是大唐的俘虏了!”
“美人,你说什么?”
保康王不以为然,仍然嬉皮笑脸地说。吐鲁公主正颜厉色地说道:“你们听着,我们父女已经归降大唐,尔等们已成俘虏了!”
保康王立刻收敛了笑容,霍然站起:“你说的可是真的?”
吐鲁松也鼓起勇气说:“这还假得了,快投降吧!”
“什么,你敢造反?”
左车轮、金刚活佛几乎同时跳起来,拔剑在手。
“噹!”“噹!”里屋门和后窗户都开了。
秦怀玉、罗仁、尤士杰、宝怀各擎利刃闯进房中,厉声喝道:“你们哪个敢动?”
金刚活佛没听这一套,打算破门而出,罗仁手起一锤,将他打翻在地,尤士杰又补了一剑,金刚活佛双腿一蹬,再也动不了啦。左车轮刚想动手,吐鲁公主把描金幡一晃,左车轮应声栽倒,保康王也摔倒在床下。众番女往上一闯,把他俩五花大绑。在外面担任警卫的番兵,听见屋里的声音不对头,撒脚到前厅报信儿去了。
大附马撒木德、大都督桑巴木、阿尔泰亲王、洒特沁亲王急忙拔刀在手,率领亲兵卫队杀奔后院。飞钵僧、铁板道立刻跑出帅府调动军队。形势紧迫,眼看着一场血战就要爆发,恰在这时,三更天已经到了。
再说吐鲁公主,命罗仁、秦怀玉、尤士杰守住内宅,她率领几十名番女闯出内宅,急向城楼扑去。许多人都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干喊叫不敢伸手。吐鲁公主左手擎着描金幡,右手执着宝剑,厉声喝道:“有仇的靠前,无仇的靠后,谁要误了我的大事,休怪我手下无情。”众番兵急忙闪在一旁。吐鲁公主快步来到城上,命令番女燃起三堆大火。霎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吐鲁公主又冲到城门洞,把番兵叱退,命人把城门开放。原来她是这里的主将,番兵们又都是她的部下,因此进展十分顺利。
城门一开,早就埋伏在城外的唐军,一齐呐喊,震撼天地,像决堤的洪水,似飚风卷地,冲进驼岭关。宝庆、铁牛当先开道,罗通、老程督率中军,潮水般杀进城中。
众番兵早已士气低落,见此情况,早吓得魂不附体,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抵抗。唐军迅速向纵深发展,很快就把驼岭关占领了。等飞钵僧、铁板道把援兵调来时,驼岭关早已控制在唐军手中,他们连城都进不来了。街上还有一部分番兵顽抗,结果免不了搭上性命,落个横尸街头。
再说吐鲁公主,把唐军接进城中,两军迅速地汇合在一处。罗通、老程跟着她冲进帅府,把顽抗的番兵番将全部斩尽杀绝,几位亲王都变成了俘虏。天色大亮,旭日东升,全城战斗结束。中午,唐王、徐军师引军来到,罗通把他们接进驼岭关,禀报了详细经过。李世民大喜,重赏吐鲁父女,又命人把保康王、左车轮等押进大厅。这时,他俩早已清醒过来,见大势已去。
李世民问保康王:“尔今已变成了阶下囚徒,还有何话说?”
保康王不敢仰视,嗫嚅地说:“亡国之君,任凭陛下发落。”
李世民欠身离座,亲自把保康王和左车轮的绑绳解开,扶于上座。保康王吃惊地望着李世民:“陛下,这是何意?”
李世民笑道:“朕与你兄弟也,愿握手言和,永结盟好如何?”
保康王双膝跪倒,眼泪横流地说:
“小臣听信谗言,屡犯天朝,犯下不赦之罪,亡国灭种也是咎由自取。陛下皇恩浩荡,不计前仇,小臣和突厥数万臣民,感激不尽?”
李世民双手把他扶起,传旨把所有被俘的人松绑,设宴款待。保康王亲自写了降书顺表,诏令突厥臣民,放下兵器,全部归唐。
一月后,接交手续办完,李世民把保康王、左车轮等全部释放。保康王感恩不尽,发誓再不反唐,两国永结盟好。
李世民在驼岭关休息了一段时间,传下旨意,让罗仁、吐鲁公主奉旨完婚,封吐鲁松为镇西侯,把守临夏府,余者皆随驾班师。
这才叫:班师金镫响,君臣凯歌还,一部《说唐后传》,到此结束。欲知以后的详情,请看《罗通扫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