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评书精萃《说岳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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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黑虎岭僧道反目夺二小 奸相府君臣订计害三贤
南宋绍兴十二年六月。
这日,暴雨狂风,电闪雷鸣。临安通往绍兴的大道上,四辆镖车不挂镖旗,马去銮铃,泥泞中冒雨兼程。
临安城飞虎镖局的镖主飞天玉虎高凌,和拜弟螳螂手于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插长剑,骑着青马,一前一后地保护着镖车。赶车的四个趟子手,早淋得浑身湿透。
雨过天晴,来到会稽山黑虎岭。突然,岭下树林中嗖地蹿出八名蒙面壮汉,个个穿青挂皂,背负长剑,身形迅捷。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了。
其中一个壮汉摘下蒙面青布,紧走几步,拦住镖车,高声喝道:
"哪位是飞天玉虎高凌?"
高凌由马上跳下,把马交给伙计,上前抱拳当胸,笑说:
"当是何人呢,原来是相府三品带刀校尉、风雷掌韩烈韩大人哪!但不知韩大人亲率弟兄拦住小可镖车有何公干?"
韩烈冷哼了一声,说:
"高凌,你镖车上拉的是什么货?"
"给金华御任太守搬家,拉点家什物器。"
"高凌,我们都住在临安,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能骗得了我吗?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奉命捉拿逃犯的!"韩烈二目如刃地紧盯镖车。
高凌身子突然一颤,忙问:
"逃犯?谁是逃犯?"
韩烈没等他话音落地,把手一挥,七名蒙面汉子拉出长剑,把镖车团团围住。
"高宠乃是岳飞部将,他的妻子儿女皆在被杀之列!你竟敢用镖车保护他们母子出逃,哈!哈!哈!你大概没有想到吧,我们哥儿几个要在这黑虎岭下给你和高宠全家送行!"
夕阳之下,金戈交鸣;会稽山坡,惨呼连起。先前被雨洗过的会稽山,又让血给染了一遍。
飞天玉虎高凌和螳螂手于明已经惨死在地;四个赶车的趟子手,也有三个断了气,剩下的一下还在抽搐着,手脚一阵伸缩屈张,看样子也仅存一口气了。
那七个蒙面壮汉走到车前,把四辆镖车的帏幔都挑了起来。
在第三辆镖车上,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身形微胖,面如白纸。她一手搂着一个男孩,见人走近,身体不住地瑟瑟发抖。
韩烈皮笑肉不笑地问:
"你是高宠的老婆冯氏?"
妇人点头。
"那么,这两个孩子,哪个是你的儿子?哪个是岳飞的儿子?"
说着,他用眼睛上下打量那两个男孩儿。
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他们把头藏在妇人腋下,紧紧靠住,一声不吭。
冯氏仍一语不发。
"只要你说出来哪个是岳飞的儿子,我可以留你们母子两条性命!"
冯氏冷笑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韩烈大怒,喝道:
"不识抬举的东西!来!剁!"
七个蒙面汉应声上来,举剑用力。突然,一条灰影闪过,七个人里边,多了一个身着灰道袍的长髯白面老道。
韩烈认识他,这不是临安城三贤之一的清虚上人贺长星吗?他怎么来了?
想到这儿,他给七大汉递个眼色,冲贺长星一抱拳,说:
"仙长,我们这可是奉命办事,你要是……"
"无量天尊!"贺长星不等韩烈把话说完,一声道号,打断了他的话头,紧接着说:"公事?奉谁的命令?"
"当今万岁的密旨,秦丞相的相谕!"
"拿来!"贺长星把手伸向韩烈,厉声喝道。
"什么?"韩烈莫名其妙地问。
"皇王圣旨,六部公文,秦丞相相谕!"
韩烈目射凶光,威然地说:
"贺长老,你有这个资格吗?"
贺长星叱道:
"高宠乃国家忠臣,牛头山救驾,挑滑车身亡,抛下孤儿寡母,身犯何罪?如今他们要回原郡安居,行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尔等半路劫杀,是何用心?真正的罪犯应该是你们!"
"哈!哈!哈!依仙长如此说来,是要插手此事噗?"韩烈冷冷地说。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不怕牵连自身?"
"贫道义不顾身!"
"既是如此,那就别怨本大人得罪于你!"他将手一挥,"来呀!"
身旁的一个蒙面人锵锒一声,长剑顿时出鞘,来个"燕子穿林",直刺贺长星。
贺长星步子一滑,躲过了剑锋,口中说道:
"原来是穿天燕子何坤。念贫道与你师父有一面之识,饶你一次。如若再要进招,可别怪贫道手下无情!"
何坤怎肯示弱,大喊:
"哪个要你留情!"
话到招到。第二招来了个"大鹏展翅",剑走人飞,回旋半空。
哪料,他的剑刚刚走了半圈,脚便落了地,嘎的一下便立在老道面前,身子连连晃动,面目扭曲,煞是难看。挣扎了片刻,便撒手扔剑,半截桩子似地栽倒在地。
原来贺长星的锁喉指已锁断了何坤的咽喉,难怪他那么快便气绝成尸。
韩烈知道贺长星的厉害,遂大喊一声,呼啦一下子,六个壮汉并肩齐上,一拥便把贺长星围个水泄不通。
趁机,韩烈一个"狸猫捕鼠",直扑冯氏和那二子。他心中盘算,只要杀了冯氏和二男孩,回去就能交差;至于和老道的茬子,以后再找不迟。韩烈的宝剑一阵横扫,冯氏和二男孩命在咫尺之际。
在道道剑光向冯氏他们逼近的刹那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韩烈的左臂,使他没有回身之力。
顺着手臂看去,见来的是一位身穿蓝布僧袍,面似淡金的和尚。再细看,和尚年纪有四十多岁,穿扮得宽领、阔袖、肥袜的,一派富态洒脱的样子。
当那人松开手时,韩烈完全认出来了,他皱皱眉,问:
"你不是飞来峰下金刚寺的长老智明禅师吗?"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和尚你也打算膛这个浑水?"
"贫僧与高宠乃八拜之交,望韩大人看在贫僧面上,饶恕一次如何?"
韩烈勃然变色,道:
"饶恕?哼!怪不得临安三贤中,二贤已经出来,只差一贤了,闹了半天,你们是有预谋的,要在黑虎岭下拒捕殴差呀!"
"韩大人请想想,既是有人要在黑虎岭前下手杀人,那么自然就有人要前来搭救了。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让你们先得手了!"
哼了一声,韩烈威逼道:
"你们这样做,就不怕牵连你们的大爷,大内总管锦衣卫、一等公神枪宗潭吗?"
和尚微然一笑,说:
"不错。我们三个人在临安城,被人称做僧、道、俗三贤。但是今天的事,是我和老三的行动,与大爷无关,他一点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哥儿几个打发你和那老道上西天吧!"韩烈面带凶气,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剑影哗哗,掌声烈烈。九个人厮杀在一处,难分上下。
和尚智明长老,在江湖上人称笑如来,他与高宠确有八拜之交。此次听说秦桧连岳飞的部将都要害死,就急忙来到飞虎镖局,与高凌商议对策。高凌决定弃家逃走,去绍兴城西投奔一个亲属,暂避风险。
智明说:
"秦桧必定派人劫杀你们!"
高凌叹气道:
"只好听任杀剐了!"
智明沉思良久,又道:
"唉!他们必在黑虎岭下动手。这么办:你把镖局子遣散,赶紧收拾,说走就走,迟疑不得!我去求老三帮忙。"
就这样,高凌遣散了镖局子伙计,做下一步安排,只有拜弟于明和四个心腹伙计说什么也不走。于是就当机立断地让他们装好了四辆镖车,匆匆上路了。
和尚智明到北高峰太虚观去找清虚上人贺老道长,结果他不在庙中,只得给小道士留下了话:
"你师父回来后告诉他,速到绍兴会稽山下黑虎岭相会。"
待智明转回飞虎镖局时,局子已经上了封条,见有四个衙役把门,便赶紧赶奔黑虎岭下。可是,等他飞奔而来时,高凌和于明已经被杀。最使笑如来纳闷儿的是,贺长星比自己还来得快。
原来,和尚智明刚走,贺长星便回到了庙中,一听了小和尚的回禀,他便起身赶往黑虎岭。他知道,二哥要他办的事,要是给耽误了,哥儿两个就非拔他香头子不可。
在赶往黑虎岭的路上,老道思忖道:什么事呢?这么急?等他来到黑虎岭下,就明白了一切。因为他是知道的,智明与高宠曾有结拜莫逆之交,危难之际,自然要拔刀相助了。
且说老道杀了穿天燕子何坤以后,六个蒙面人一齐向自己围攻而来,确有些吃力。忽又看见韩烈飞扑冯氏而去,心想,这下全完了!我这不就是白帮忙了吗?
可是,和尚一露面,贺道长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这下子又有了希望。刚才智明和韩烈的对话,贺长星都听了个真切。此刻,他便大声喊道:
"二哥,我们不可留活口,免得给老大找麻烦!"
韩烈一听此言,激怒万分,他哼了一声,道:
"决不能给你们留活!震八方王胜,你带飞天大蟒郑玉、醉拳王丁成,把杂毛收拾掉!若不能取胜,提头来见!叶里藏花韩威,你是我兄弟,我就不多说了。你带他们俩,把秃驴围上!要是叫秃驴跑了,按军法从事!"
吩咐完毕,六人分作两伙,把僧道二人围了个严实。韩烈同时一转身,右手一扬,三支火龙镖直奔冯氏和二小的咽喉而来。
笑如来智明早已防备着这一招了,他猛地一跃,来了个"一鹤冲天",由包围圈中冲了出来,扑向韩烈,大力金刚掌着实地打在韩烈的后背志堂穴上。韩烈被击得凭空飞出两丈开外,身不由己,口吐飞血。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同时,智明和尚的后背,也叫韩威给刺了一剑。
韩威的两个助手,一个叫过渡流星程元贵,一个叫追魂太岁程元和。哥儿俩一看韩威得手了,和尚受了伤,便将两只长剑扬开,直取二小的头颅。
和尚智明本来看见韩烈一扬手,三支火龙镖飞向母子三人,但他一掌出去震韩烈的时候,比韩烈的动作却慢了一步,第一支火龙镖已经打在冯氏的哽嗓咽喉上,冯氏倒在血泊中。所幸的是,第二支和第三支火龙镖都在刚要出手之时,遭到了后背的一掌,镖向偏歪,没有打中。故而两个小几幸兔于难。
此时,和尚又见两个蒙面人用剑要杀二小儿,便大吼一声,一个分云拨月掌,在那二人宝剑还没触到二小脖颈之前,就重重地击在他们胸膛的华盖穴上。两声惨叫,两具死尸往东西方向飞出三丈开外。和尚此刻也口角沁血,身体摇摆,站立不稳。
韩威见此情景,吓得站在那里半天发愣。他被笑如来智明的勇气吓呆了,暗想:他是人吗?我的宝剑明明已插入他背上四寸多深,可他还能用大力金刚掌打死我两个弟兄,真不可思议!
就在韩威发愣呆思之际,老道贺长星己把他的右手脉门掐住,用力按去。
韩威即刻便激灵一下子,料到眼前将要发生什么事了,急忙使出看家本领,一个叶里藏花掌,右时一弯,左掌从右时下打出,着实击在贺长星的左软肋下。
贺长星被打得闷哼一声。
韩威心中暗喜:老杂毛,叫你再嚷嚷!看韩二爷我的绝招。
虽然贺仙长被韩威打得闷哼一声,但他说什么也没有松开紧掐韩威右手脉门的那只手。此时他想,说什么也不能松手,这一掌挨就挨吧,如果一松手,自己就只好撒手远跳,失去战机了。所以,他在韩威打自己一掌之际,借助于韩威右时弯曲之机,来了个"顺水推舟",把韩威的人头甩出去两丈开外。这还不算,他还把韩威的死尸踢出去三丈多远,出口恶气了事!
这样,韩威就在为自己的绝招儿得意之际,叫贺仙长结果了性命,好不痛快!
贺仙长向四下望望,韩烈带来的七个壮汉,一个也没能得活。连韩烈本人也在那里四肢抽搐,大口喷血,拼死挣扎。
贺长星飞身来到笑如来智明身旁,急忙点住和尚几处大穴,把血止住,并从怀里掏出一丸药,送入和尚口中。
和尚边嚼着药,边站起身来,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泪流满面地说道:
"三弟,贫僧到底也没有救出高宠的夫人!"
清虚上人贺长星惨然道:
"你我弟兄也算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旁边,受重伤的韩烈正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贺道长一个"苍鹰搏兔",直扑风雷掌韩烈。智明长老与此同时来个"怪蟒出洞",将贺长星的右手拉住,长叹一声,道:
"且慢!他乃大内高手,留他一条活命吧!"
韩烈向四周环顾一下,一个"鹤起鹤落",转瞬即已隐没于会稽山中。
僧道二人回到冯氏身边,见冯氏尚有一息之存,不由大喜。贺长星立刻伸手点住冯氏的几道大脉,智明迅速地从腰中取出一粒丸药,送入冯氏口中。
但由于火龙镖已深入冯氏咽喉之内,只听见冯氏腹内咕咕作响,鲜血不时由喉中和七窍中流出。
那两个小男孩,早已连惊带吓,一阵哭叫,晕了过去。把他俩唤醒后,贺长星大声问:
"你们两个谁姓岳?谁是岳飞的儿子?"
"三弟,你问这个干什么?"智明为之一惊,急忙问道。
"岳飞乃是宋朝忠臣,被奸臣所害!我一定要把岳家后代收养膝下,传尽平生之技,好叫他长大替父报仇!"
智明潸然落泪。
"等孩子长大了,奸相的骨头早已烂成粪土了!"略顿片刻,智明又说:"这样吧,现在孩子己吓得神志不清,恐怕一时难以问明,咱弟兄二人,一人一个,你看如何?"
"不行,你从来都是耳软心慈,不能给你,这两孩子我都要!"
"难道为兄就没有份了吗?"
"你与高宠是金兰结拜之情,是该有份,所以,你只能收养高宠之子;岳飞的儿子一定得归我!"
"难道说,老衲对忠臣就没存一点儿善念吗?我也非抚养岳飞之子不可!"
"你一定要与我过不去,那好吧,贫道我有个两全齐美之策。"
"什么办法?"
"你我弟兄,一人领一个,听天由命,回去再慢慢问个明白。如何?"
"就依贤弟!"
"等等!"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在晚霞的余辉映照下,只见从树林里走出一位老道来。但见他黑漆漆的头发,高高地挽成牛心髻,黄杨木的道冠,金簪子别顶;淡红色的脸膛,剑眉,朗目,鼻直,口方;胸前飘洒着一部黑长髯,根根露肉,条条透风。身穿一件银灰色道袍,一巴掌多宽的护领,腰系一条蓝色水火丝绦,青布中衣,白袜,云履。右手拿着一柄拂尘,左肋下挂着一口宝剑。看那潇洒飘逸之态,大有神仙之不凡气度。
眨眼功夫,老道已来到智明和贺长星二人面前。他单手打稽首,向二人道:
"无量天尊!如果贫道眼力不错的话,仙长你是清虚上人贺长星吧?"
"不错,正是贫道。"
"那么,你这位和尚,准是笑如来智明长老喽?"
"正是贫僧。"
"你们二位的全部所为,贫道我都看在眼里。不愧为临安三贤,对忠臣之后如此爱护,实在令人钦佩!不过,贫道有一言相劝,二位千万莫怪。"
"仙长请讲当面。"
"就凭你俩这点儿微不足道的能耐,还能保护得了忠臣之后?!"
二人被这半路冒出的凉腔气得怒不可遏。智明因身受重伤,无以发火;贺长星强压了压心中怒气,冷笑一声问道:
"仙长在哪座古庙出家?道号怎么称呼?"
"问,你是当然要问的;但是,你没有资格听我的法号!"
贺长星怒冲冲地接着又问:
"仙长如此大话,压人三分!那么请问,你打算如何处理眼前这事呢?"
"我全带走。你们发丧!"说着飞身直扑二小男孩。
贺长星紧跟在后,一招"螳螂捕蝉",口中骂道:"你找死!"同时用手抓老道的脊背。
可是,贺长星的手法无法与那老道相比,那老道已经用手抓住了冯氏身旁那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将身子一闪,躲过了贺长星的一掌,并用右手闪电一般地向贺长星的面门抓去。
老道出手之疾,招法之奇,令人啧叹不已。贺长星想躲已来不及,只得将头往右一偏。老道的五指已抓住了他的左耳,只听吱的一声,贺长星的左耳已被无名老道给活活扯掉。他不顾疼痛,飞身纵出两丈以外。
"哈!哈!哈!"无名老道一招得手,洋洋得意道,"凡在我面前动手脚的人,没有一个不缺点儿什么的!"
话音刚落,身子又飞向冯氏尸身旁,右手又抓向那个小一点儿的男孩儿。
谁料,在这关头,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又奇迹般地出现在小男孩儿身旁。只见他头发蓬乱,赤着双脚,络腮胡子贴在脸腮上,一时辨认不出多大年纪。
无名老道顿时大怒,叱道:
"臭叫花子,敢管我的事情!"
老叫花子一点儿也不动怒,嘻嘻哈哈地答道:
"慢说你的事,就是皇上和秦桧的事,我也敢管!"
"你找死!"
无名老道说着便一弯右手,一招"白猿喜荣",直钩叫花子的面门。
老叫花子大声叫道:
"怎么?有一只耳朵,还不够你下酒的,还想要我的耳朵吗?"
说着,身子一扭,左手抓起小男孩,右手也是一伸钩,抓向无名老道的面门。口中还不住地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无名老道知道遇上了劲敌,赶紧挟住大一点的孩子,几个蹿跳,没入苍苍的密林之中。老叫花放下那个小男孩儿。贺长星和智明长老已来到叫花子身前,说:
"多蒙施主援手!请留大名!"
老叫花长叹一声,接道:"与世隔绝,不知名姓。二位的侠肝义胆,老朽万分钦佩!这个小孩儿就交给二位抚养。我去追赶那个杂毛老道!老朽相信:不管前途怎么险峻,日后总会叫他哥俩团聚的!"说罢,飞身而去。
智明和贺长星正在暗暗佩服老叫花子身法之绝,只见叫花子又回来了。他俩将刚刚背起的小男孩放下,问道:
"前辈去而复归,莫非还有什么指教吗?"
"老朽琢磨再三,仍是放心不下。今有四句话告诫你俩,望万万注意,务必照我的吩咐去做!"
二人洗耳聆听,那老叫花子吟道:
僧道命已短,
孺子何人管?
保存忠良后,
武当求铁伞!
说罢,纵身而走,再不见踪影。
二人开始掩埋尸体。
他们托起冯氏的上身,突然见她用手把火龙镖拔出二寸,口中不时发出微弱的咯咯声,急忙伏身听去,将耳紧贴冯氏的嘴边。
"此儿乃岳元帅之子;老道抢走的,乃是吾弟高凌之子,名叫高风。此子叫高波,年方六岁;高风八岁,右脚上有'风'字,但在虫字上缺一点儿。高波左脚心也有一字,是'波'字,但不是三点水,而是两点。望二位切记!……"
冯氏的声音极其微弱,以下之言,实在无法听清楚。又见她用手抓几下衣襟,二目瞪在手抓之处,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二人商量片刻,贺长星撕开冯氏的衣襟。那上面缝着一块布,将布撕下,就见有一封信,二人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弟妹冯氏雅鉴:
宠弟与飞乃羊左之交。高宠为国捐躯,乃武将不可幸免之壮举。念及弟妹无出,今派颜氏乳母携幼子岳霆,送于弟妹膝下,从此改姓为高,使高家坟头有拜孝儿男,弟妹膝下有承欢之乐。霆年方三岁,六月十三日午时生。
迎靖康还朝之日,即是高岳团聚之时。
顺拜
近安!
岳鹏举
绍兴九年春
信纸下方的空白处,有几行工整的蝇头小楷,字迹清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吾无出。弟高凌之子高杰,因其母早丧,亦归吾抚养。高杰长岳霆两岁,高杰为兄,岳霆为弟。
吾帅风波遇害,故将高杰改为高风,高霆改为高波,令其不忘"风波亭"之事!
孟母三迁,岳母刺字;拙妇无德,何敢相比。信存后世,用以教子。
高冯氏
书于绍兴十一年除夕
清虚上人贺长星、笑如来智明,看完书信,皆泪流满面,不能言语。
贺长星把信封好,装入怀中;又在镖车上收拾些金银细软,打一个包袱背在智明身上,自己将高波背起。
刚要转身,忽听背后传来呵呵的怪笑之声。
"二位还想生还吗?"
月影迷蒙之中,从山坡的林中蹿出一条黑影。
原来,韩烈带伤逃回,半路上碰见两个人。他定睛瞧看,原来是大内锦衣卫的万花刀刘胜和醉八仙姜成来了。
那二人走到韩烈近前时,都吓得一愣,忙问道:
"韩大人因何如此模样?!"
韩烈就将黑虎岭下发生的事,对二人说了一遍,并问二人来此何干。
"丞相不放心。"刘胜说,"又派我兄弟来作韩大人的后盾。"
"韩大人,"姜成说,"你亏损了七个弟兄,回去怎么向万岁和丞相交待呢?"
"依二位贤弟之见呢?"
"我们哥儿俩来了,也不能让贺长星和秃驴智明白讨便宜!走!咱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盯着他们。看他俩把那两个小畜生往哪儿藏。查明之后,回去调兵,岂不一网打尽!"
三人来到黑虎岭下,见老道贺长星左耳已掉,满面的血,和尚智明也伤势严重,便迅疾地跳过来,万分得意地唔哇乱叫一阵。
僧道二人心里明白了,这一回要想死里逃生,难哪!不管怎么样,豁出去硬拼一下子,就是虎口拔牙,也要为之一试!
刘胜发现老道身上只背一个孩子,另一个不见踪影,遂大声喝问:
"杂毛!你把岳家逆子藏到哪里去了?"
随着问话而来的,不是声音,而是一个人,一个花子--先前露面而不露名姓的老叫花子。
"怎么?二位也是在找小孩儿?"花子并无温色,笑嘻嘻地反问他们。
刘胜大怒,开口骂道:
"他妈的!臭要饭的!你少管闲事!"
啪啪!两记利索的耳光打得刘胜一时蒙了头脑,顾不得一切,顿时五脏冒火,七窍生烟。
刘胜乃是大内八大高手之一,连个叫花子的两记耳光都躲不开,岂不是人家的笑柄!传扬出去,自己的脸往哪儿搁?他稍一振作,恼羞成怒,决心要摆出点钢铁来。
与此同时,姜成也与他一同招架。二人一左一右,四件兵刃划空而起,风声呼啸。姜成使的是双手判官笔,打起来也是非同小可。他们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向叫花子。
花子在四件兵器的进逼下,毫无惧色,如同大海中的游鱼,几个滑步,便躲过了双刀双笔的夹击。然后他来个左手立掌如刀,右手戟指如剑的架势,连施丐帮空手入白刃的绝招。
也不知怎么的,像鬼使神差一样,四件兵器全到了花子手中。刘胜和姜成两手空空,站在那儿发愣: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儿呀!
老叫花子把他二人的兵刃顺手一扔,给了他们,道:
"二位,架着你们那个受伤的狗回去吧!我花子不同你们一般见识!"
二人现出忿忿不服的样子,一时想不出该说的话来。
老花子见此情状,二目如炬:
"怎么?还不肯服输?明告诉你们,再要进招,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姜成咬牙切齿地说:
"花子!你既敢管此闲事,那就报个名儿吧!"
花子嘟囔一句:"问我名姓?要报仇吗?"再无二话,啪啪又是两记耳光,打在姜成脸上。
二人气急败坏,无地自容,架起韩烈,狼狈而逃。
回到临安,直接叩见秦桧。
秦桧一见二人如此惨相,命人请来万俟(占内)和罗汝楫。
三人经过一番周密策划,秦桧入宫叩见皇上赵构。
高宗赵构在翊坤宫召见了秦桧。
秦桧跪奏皇上,道:
"韩烈奉命带领韩威、王胜、郑玉、丁成、外有黑道两名高手程天贵和程天和,在会稽山下黑虎岭劫杀高宠之妻和罪臣岳飞逆子,不料金刚寺长老智明和太虚观住持贺长星出头拦阻。此二人杀了我大内七名高手,且将韩烈打得身负重伤。若非刘胜和姜成赶去相救,大内八名高手恐怕就无一存活了!"
赵构不悦,道:
"何不派人将二人拿下,交有司衙门治罪?"
秦桧跪爬向前,低头说道:
"为臣也知派人拿他,怎奈……"
"有什么话,只管明奏,寡人不怪!"
"万岁可知临安三贤之事否?"
"寡人不知。"
"临安三贤,人称僧、道、俗三贤,他们三人堪称莫逆。老二是飞来峰下金刚寺的长老智明,老三乃是北高峰太虚观的住持贺长星……"
秦桧还要说下去,赵构打断他的话,道:
"哎呀,太啰嗦了!寡人只求知道他们的老大是谁!"
"老大就是大内锦衣卫一等公神枪宗潭。"
"哦?竟会有这等事?!"
奸相秦桧见时机已到,又向前跪爬半步,嗫嚅奏道:
"万岁,臣有一事不敢启奏皇上,祈万岁恕罪!"
"当面奏来,但讲无妨!"
"逆臣岳飞在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受国法处决之后,宗潭于除夕之夜在府邸写下一首歪诗。今呈于万岁,请龙目御览!"
说罢,秦桧由袍袖里取出一张纸来,呈给赵构。赵构接过一看,上面写道:
风暴吹倒黄龙府,
波涛淹灭秦赵高;
遗忘靖康井下耻,
恨扫匈奴复天朝。
宗谭泣书于绍兴十一年除夕
高兴赵构看罢,不以为然,道:
"这上面也没有什么叛国之词啊?"
奸相秦桧叩头有声道:
"万岁,那是贯顶诗一首呀!"
赵构再仔细看一遍,可不是吗?横着念便是"风波遗恨"四个字!
赵构手拍龙案,站起身形,怒道:
"宗潭大胆!实在可恶!"
秦桧赶紧上前说道:
"皇上息怒!宗泽乃岳飞之师,宗潭乃宗泽之弟,宗岳两家,实为世交。岳逆正法,宗家必然……"
"不必说了,秦相平身。"
"谢主龙恩!"
"你看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秦桧趋前一步,又道:
"依臣所见,应当把刑部尚书万俟(占内)、临安府京府尹罗汝楫二人宣进宫来,君臣共议良策。"
赵构点头,道:"来人哪!"
"奴婢在!"
"传孤家旨意,宣万俟(占内)、罗汝楫翊坤宫见驾!"
万俟(占内)、罗汝楫二人来到翊坤宫,急忙跪下,口呼:
"臣万俟(占内)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罗汝楫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位爱卿平身!"
"谢主龙恩!"
"赐座!"
"谢万岁!"
三个奸党坐下之后,赵构便将秦桧所奏之事对二人讲了一遍,然后问道:
"二卿家,有何高见?"
万俟(占内)奏道:
"岳逆余党,尽在诛杀之列,宗家早就当受到株连!万岁不怪,他宗潭就应赤心报君。如今,宗潭非但知恩不报,反而对君不忠。除夕之夜,口出怨言,谩骂我朝丞相,重谈靖康之耻。既写'风波遗恨'之反诗,就有替岳飞报仇之贼心!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万岁,应下旨缉拿宗潭为是!"
"寡人宣你进宫,并非叫你给寡人讲学,而是叫你为寡人出谋划策!寡人还不知道下旨缉拿宗潭吗?"皇上继续道,"奈因宗家为国,素有大功,群臣百姓,众望所归,加之宗潭本人于大内锦衣卫中十数余载,武艺高强,心腹甚多,一旦草率,恐有他变。"
罗汝楫听到此处,急忙道:
"万岁!臣倒有一计,不知可中圣意?"
"卿试言之。"
"宗潭、智明、贺长星,人称三贤。其中智明和贺长星于黑虎岭下杀我大内高手,抢走叛逆余孽,罪不容恕!万岁把宗潭叫来,命他带人捉拿智明和贺长星,务将僧道二人和二逆子的人头带回,否则加罪于他。事成之后,万岁若肯开恩,可准他隐退。"
赵构一挥手,将罗汝楫的话止住,问道:
"寡人深知宗潭乃大义凛然之士,如果他私下放走了僧道二人,又该如何处置?"
"臣知宗潭眼下母老妻娇,子未成丁,为保宗家祖坟,量他不敢抗旨不遵!"
赵构沉思良久,微微点头:
"卿等出宫去吧!"
三人辞驾回府。
赵构命太监宣来宗潭。宗潭参驾后,赵构命坐。宗潭道:
"圣上,深夜宣臣进宫,必有国事议论。不知万岁有何旨意?"
赵构微笑道:
"金刚寺智明、太虚观贺长星与卿并称临安三贤,可有此事否?"
"臣与二人交往甚密,至于三贤,乃百姓谣传,不足为信。"宗潭说。
"智明秃驴,清虚杂毛,在黑虎岭下杀我大内高手七名,并打伤风雷掌韩烈,该当何罪?"
"不知事起何因?"宗潭问。
"韩烈带人捕杀岳逆余孽,他二人从中作梗,真是罪该万死!寡人知他二人与卿交厚,故而命卿在锦衣卫中挑选几名高手,于三日之内,将他二人及岳逆之子、高宠之子的人头交到大理寺!"
"臣恐非他二人之敌!"
赵构冷笑道:
"卿于绍兴十一年除夕,写贯顶反诗一首,欺君,侮相,寡人对此明知不问。而今你敢徇私情以废国事吗?!"
宗潭知大祸临头,实难幸兔,遂下跪道:
"臣怎敢以私废公?三日内定将人头奉上!"
当夜三更,神枪宗潭在锦衣卫中挑选了展翅神雕云飞,八卦刀刘明远,太极枪何耀中,夜游神徐靖,鬼煞星王伦,同自己一起收拾得紧身利落,带好兵器、暗器,直奔金刚寺而来。
六人越墙而入。
只见大雄宝殿前的东禅堂内,灯烛辉煌。宗潭透过纱窗往里一看,智明躺在云床上,面如白纸,老道贺长星洗过脸,在左耳上贴了一帖膏药。二人正在床前耳语,声音极小,外面听不清。贺长星身旁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
贺长星听得外面有动静,即刻运气,吹灭烛灯。
展翅神雕云飞,知道自己的徒弟穿云燕子何坤死在老道贺长星的手下,今夜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声吼道:
"杂毛!秃驴!拿命来吧!"
禅堂的前后窗户,同时被八卦刀刘明远、太极枪何耀中、夜游神徐靖和鬼煞星王伦给踢碎,乘势飞身入内,各把一方。
禅堂的房门,也被云飞一脚踢破,宗潭和云飞也同时闯入屋内。
贺长星忙将岳霆搂入怀中。
智明一见情势不妙,几次从床上抬身想起来,无奈因伤势太重,用力过猛,嘴角又沁出血来了。
气氛十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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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二回 卖友求荣梅氏史北丧命 见义勇为丐帮师徒逞威
展翅神雕云飞一亮仙鹤掌,正对老道贺长星,招走"双风贯耳"。夜游神徐靖的一对链子嘟嘟直响,扫得贺长星双腿无法稳立。
宗潭的身影一晃,来在了贺长星身旁,吓得云飞、徐靖急忙撤回兵刃,往旁躲闪,喊道:
"宗大人,你这是……"
"你们先等一会儿再动手,我先问问。老二,老三,你们难道不知道,反对皇上,有灭门之罪吗?!"
贺长星道:
"无量天尊!为什么不知道?"
"知道,还干这等蠢事?!"
"兄长此言差矣。我与二哥,为保护忠良之后,义不顾身家性命,这怎么叫蠢事呢!"
"那你们就没有想到,会牵连为兄吗?"
"怎么没有想到?但是,大哥,你要明白,就是我们不牵连你,你也要被杀!"
"你胡说!万岁爷的刀再快,也不杀无罪之人!"
"既然'莫须有'能害岳飞,那么,除夕贯顶诗能隐瞒几时?"
宗潭先是一震,接着啪啪给贺长星两记耳光,道:
"你敢挑拨君臣关系!"
此时,一直在床上观战的智明也强挣扎着跃下床来,跪在宗潭面前,声泪俱下地道:
"弟等知道兄长母老妻娇,子未成丁,实有难处,为护家小和祖坟,才如此干的,此乃不得已而强为之呀!"
宗潭也唏嘘泪下,泣不成声。
智明又吐出一口鲜血,有气无力地说:
"今日皇上若派别人,我弟兄宁可以死相搏;既派吾兄,弟等岂敢以小犯大!但有一事相求,如蒙应允,小弟死也瞑目啦!"
宗潭看到智明后腰的创伤和口中的鲜血,一段往事重现在眼前:
那是绍兴五年春末,宗潭奉命捉拿独脚大盗通金叛贼五岳驼龙顾远秀。自己带去的四个帮手全被顾远秀的同伙杀之殆尽。
日已垂暮,宗潭的一条枪和六个黑道高手格战在北高峰上,终于身受三处重伤,危在旦夕。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智明和贺长星及时赶到,舍命相救。二人奋力杀死了顾远秀的三个同伙,还将顾远秀和他的另外两个同伙生擒活拿。
由此,宗潭的名声轰动一时。赵构还提升他为锦衣卫总管加一等公。
可是,二位兄弟险些把命搭进去!这都是为了救自己呀。
当时的智明长老,也是身后受一剑伤,前胸又挨一铁沙掌。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乃尔!宗潭看到这一切,想起往事的一幕幕,怎不伤悲?真叫他肝胆欲碎,五内俱焚!
想到这儿,宗潭立即扶起智明,道:
"二弟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讲吧!"
智明用手一指岳霆,说道:
"你们宗家,世代忠臣;令兄宗泽,又与岳飞有师徒之份。你能叫岳飞之子落入奸相秦桧之手吗?你能忍心见死不救吗?"
"小弟只求你一件事,你把贺长星放了,叫他搭救岳霆出临安,也不在你我弟兄有三贤之称!"
"可……万岁……他要和我要人头!"宗潭说得有气无力的。
"可将小弟人头献上!"智明忙道。
"你……"
只听得扑哧一声,热血飞溅--智明已自刎身亡。
宗潭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云飞来在他的身旁,道:
"宗大人,贺长星杀我弟子,我来取他的人头!"
宗潭出手如电,点住了云飞的哑穴;没等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刘明远、何耀中等人反应过来,又相继将他四人的麻穴给点住。
清虚上人贺长星道:
"兄长你……你这是……"
"你快带岳霆逃走吧!"
"岂不连累了兄长你?"
"只管走,我自有办法。快!夜长梦多!"
贺长星背起岳霆,趴在地上给宗潭磕头,放声大哭,道:
"二哥先我而死,我怎能独生!待我将岳霆送到武当之后,也就追随二哥于九泉了!"
"休要啰嗦,快!"
贺长星又收拾些金银带在腰中,飞身越窗而出。转身又回头说:
"兄长,切莫将我去武当的消息走露出去!"
"哪儿这么多废话!限你天亮之前跑出一百里!"
清虚上人背着岳霆逃出了临安。
天已大亮,宗潭将几个人的穴道解开。
"宗爷,你这是干什么?"云飞极不悦。
"为了放走清虚上人,我不得不委屈你们几位!"
"如何向万岁和丞相交待?"众人异口同声地问宗潭。
宗潭手撩衣襟,给他们五人下跪,声泪俱下地说道:
"我与智明、贺长星,人称三贤,丞相和万岁早已知道。今日非要派我宗潭捉拿他二人不可,这显然又是丞相设下的一条毒计!宗家代代忠臣,岂能叛国!既非叛国,却又遭此逆境,这实在不是我一个人能管得了的!可是我又不能眼看着无辜义士被害,所以,经再三思考,才不得已做出最后的选择。各位大人与我相处数载,虽无深交,也了解一二。今晚行动,承蒙各位与我协助,不胜感激!为了不连累各位大人,请诸位将我宗潭人头带回,交与圣上!"
说罢,不等众人回答,拔匕首自刎。
展翅神雕云飞一看宗潭已死,即与众人商议道:
"我们回去绝不能说宗潭是自刎而死,就说在捉拿智明和贺长星之时,宗潭背叛,我等攻而杀之。"
话毕,亲自割下智明和宗潭的人头,并吩咐八卦刀刘明远和太极枪何耀中,把庙中大大小小的和尚全部杀光,以免走露风声。
赵构念其宗家以前曾有功于国,故对宗潭家族不予追究,仅将其逐出临安。
之后,赵构又与好相秦桧议定,派一等侍卫世袭靖远侯司空略,丞相府心腹杀手、二品带刀校卫、鹰爪门门长、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带二十名大内高手,并邀请黑白两道高手六十余人,一起出动,四处追杀岳家后代及岳飞旧部将官。
星斗满天,秋风飒飒;山恋叠翠,流水潺潺。改扮成农民模样的贺长星,背着岳霆,踏着月光,正行在湖广交界之处,他心中时常在琢磨着老花子的话:"僧道命已短,孺子何人管?保存忠良后,武当求铁伞!"
晨曦的霞光从山顶泄下。贺长星走进一个傍山小村,看上去约有百十户人家。东西南北四下里看看,有几家铺户,正好想找个饭馆打尖。
他停在一家饭馆门前,刚要抬脚进去,忽听背后一声喊道:
"前面可是贺长星兄长吗?"
贺长星吓了一跳,心中暗想:此处哪有相识之人?小心为妙,切莫惹出祸来!
贺长星紧走几步,想躲进饭铺中。可是,后面那个招呼的人已经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了。他一看那人,喜出望外,如释重负。
原来是自己的师弟--三手义士梅九春。贺长星生怕他再叫出自己的名字,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大声说道:
"唉呀!梅壮士!你叫我找得好苦呀!你多咱儿搬到这儿来的?"
梅九春是久闯江湖的老手。他一听贺长星的话,想师兄必是还了俗;身上还背个六七岁的男孩儿,准是娶了老婆,有了家室了。心中猜到贺长星定是在临安有什么事,呆不下去了,才到这儿找他来了。
他冲着师兄一龇牙,笑道:
"师兄,到了小弟这儿了,你就尽管放心,什么也别怕,一切都有兄弟我呢!"
"好!好!师弟你的家……"
"师兄,我在这儿安家了。这个村叫梅花坞,我喜欢这个名字,因此三年前,我就把家从河南洛阳搬到这儿来了。现在我是这个村的里正。"
梅九春这几年可发了大财。四进四出的住宅,青砖慢顶的围墙,通风的门洞,起脊的门楼,门媚上挂着"忠厚传家"的四字金匾。
书房中挂着挑山的对联,名人字画,摆的是秦砖汉瓦,古董玩器,书童、使女来往穿梭,好一派阔家气派!
贺长星看着这一切,心里直犯嘀咕:我师弟昔日家境一贫如洗,养母食不果腹,养子衣不遮体,有了钱就去输个精光。如今却一下子使奴唤婢,家资豪富,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了。
想到这里,贺长星断定,这里边一定有文章,自己千万不可对他道破真情!
顷之,书房内便摆全了一桌酒菜。梅九春领进一位四十多岁的壮汉,白面黑髯,神态潇洒。
一进屋,梅九春就向贺长星介绍道:
"这是家兄梅欣悦,望你们二人往后多亲多近,互相照应!"
贺长星心里一怔,暗忖道:梅欣悦在黑道里是有名的人物,江湖上给他送个绰号,叫笑面阎罗,梅九春早就不同他来往了,怎么今日又同他朝夕相处了呢?
落座之后,看出了贺长星的心事,梅九春即道:
"师兄,不瞒你说,家兄过去在黑道上闯荡多年,故而家母宁肯跟我受冻挨饿,也不愿住在家兄家里。这你是知道的。"说到这儿,他注视贺长星一眼,笑着接道:"可是,如今家兄早已洗手不干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嘻嘻!这不,我才带领家小与家兄团聚一处。师兄,我看你也还俗了,并且已有这么大的儿子,以后把嫂夫人接到这儿来,咱们就有福同享吧!"
梅欣悦也道:
"大哥既是我胞弟的师兄,咱们就不是外人了!九春方才之言,也就是我弟兄肺腑之言!来,来来!……"
贺长星刚想解释岳霆与自己的关系,就见外面进来一位家人,在梅九春耳边低语了几句。梅九春一挥手,家人退出,他转身向贺长星笑道:
"师兄有我家兄陪伴,你可要多喝几杯。我外面来了个朋友,先去陪一会儿!师兄喝!喝!"
说着往外走去。
在待客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位老者,有五十多岁,头戴古铜色的员外中,身穿古铜色的员外氅;铁青色的脸膛,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五绺墨色长髯飘洒胸前。
在这个老者的下垂手,坐的是大内锦衣卫三品带刀校尉、展翅神雕云飞。
梅九春一看就认出来了。云飞、梅九春、风雷掌韩烈、夜游神徐靖与鬼煞星王伦,这五个人是结拜把交。梅九春急忙撩衣襟跪倒磕头,道:
"兄长,你怎么知道小弟搬到这儿来了?"
云飞用手相搀,微笑道:
"先不提这个。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
用手指指上垂手坐着的那老者,又道:
"这位是大内锦衣卫二品校尉、当今鹰爪门的门长风流羽士夏侯清明!二弟上前见礼!"
梅九春抱腕当胸道:
"久仰老前辈的大名!今日一见,真乃三生有幸!正好,我书房中来了一位客人,薄酒素菜,一起招待,略表晚生敬意吧!"
云飞一挥手,示意梅九春坐下,又给他递个眼色。梅九春冲家人一挥手道:
"哎,你们先出去!用着你们的时候再召唤你们,不召唤不准进来!"
家人出去后,梅九春回身问云飞:
"大哥!有什么重要事情呀?"
云飞点了点头,马上问道:
"你师兄贺长星来了吗?"
"我方才不是就说了吗?书房中的那位朋友,就是指的我师兄!"
"可曾带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云飞问话,步步紧逼,似乎刻不容缓。
"带着,也在书房中呢!云大哥,咱们是结义弟兄,贺长星是我师兄,今日来到我的府上,就算是他拐带了人口,玩儿了个把女人,看在为兄的分上,也得担待着点儿!这不是,又当着夏侯大人的面儿,我师兄之事,我全包了!金桥,银桥,没有过不去的桥!"
"你全包下了?你知道他所犯何罪?"
"左右还不是……"
"不是什么!他在黑虎岭杀了大内高手八名;他救走的那个孩子,正是叛臣岳飞逆子!这些,你能包得了吗?!"云飞唾沫星子一溅老高地说。
"我……"
"你什么!"夏侯清明此时也插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念你与云大人一个头磕在地上,曾有旧日结拜之情,我们不连累你!告诉你一句实话吧:你们的家眷,我己命人看管了起来!"看看左右,接着说:"这是一包迷魂药,你把它下在贺长星的酒中,醉倒之后,我们把他和岳逆之子弄到没人之处一杀,将人头带回临安,保你全家没事!"
"我师兄生性聪明,恐怕……"
不等他说完,云飞"嗤"了一声,说:
"老二,我们在金刚寺把智明、宗潭的人头交给丞相以后,丞相大怒。我们去的人不但没功,反而挨了一顿训斥!丞相说,最重要的是要取下岳逆之子的人头!限我们三个月内一定把它拿回临安!二弟,你如若能将此事办好,我可在丞相面前保举你当四品带刀校尉!"
不等梅九春答话,夏侯清明一扫先前的倜傥气度,凶相毕露,又说:
"你和你大哥,在绍兴九年六月十四日,以保镖的身份,杀死江西御任知府洪大年全家三十几口人命,你弟兄拿人家的钱在这儿享福作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嗯?"
梅九春的汗珠子刷地冒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要是帮……帮你除掉了贺长星,那么,这……这件案子就……"
"我夏侯清明担保,一笔勾销!"
梅九春到厨房吩咐家人又添了四个菜,自己亲自烫了一壶酒,来到书房中,他满脸堆笑地对贺长星说:
"嘿嘿!师兄,我方才应酬从襄阳来的一个朋友。他和我借三千两银子,因大哥陪您喝酒,我也没通告家兄,就自作主张拿给他了!"
梅欣悦忙问道:"是谁?"
"襄阳裕兴隆的刘半城。"
"那还用商量!还得起!"
"我出去半晌,怠慢了师兄。来,咱们弟兄好好喝一顿!"
贺长星接过梅九春递过的热酒,刚要一饮而尽之时,突然从门外走进两个人,这杯酒没有喝下去。
"云南双侠!"贺长星喜出望外地放下酒杯,一把拉住了云南双侠的大爷、无形飞刀曹元化,说:"是哪阵香风,把你和二爷梅花九点杨再发给吹到这里来了?"
曹元化并没有回答贺长星的问话,二目射出剑一般的锐光,逼视着梅九春。
梅氏兄弟急忙赔笑。
"表哥,"梅九春说,"你今儿个怎么这么闲了?我们哥儿俩早就想上你了!"
"不错,"曹元化冷语答道,"我是你的表兄。不过,我要问你,我要不要喝你这杯迷魂酒?"
梅九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直哆嗦。
"表哥,"梅欣悦道,"你素来是不会开玩笑的,今天怎么和我们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谁和你们开玩笑?"曹元化面目一沉,"我和再发已经来了老半天了!大内高手夏侯清明和云飞叫梅九春往酒里下迷魂药,要捉拿贺长星,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梅欣悦猛回头,怒视梅九春,问:
"表哥的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
门被踢开,由外面进来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和展翅神雕云飞。夏侯清明冲着曹元化、杨再发一抱拳道:
"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希望二位不要凑这个热闹!"
话落后,一个飞身,直扑贺长星和岳霆。
曹元化使了个"流星赶月"的步法,用身子挡住了夏侯清明,抱腕当胸,道:
"夏侯大人,何必赶尽杀绝呢!"
"曹大侠,"夏侯清明后退一步,鄙夷地说,"我们是奉圣上旨意和秦丞相的相谕,来抓差办案的!你自己掂量着点儿,你有这个分儿来管这个事吗?哼!"
"管不了也得管!"杨再发一旁答道。
"杨再发,"云飞冷笑道,"你是岳飞旧部杨再兴的族弟,我家夏侯大人不逮捕你,已是对你莫大的恩德,你还来管这个事!还不快快滚开,想找死吗?"
梅欣悦在旁全听清楚了,紧走几步,来在风流羽士面前一抱拳道:
"夏侯大人,能不能赏给欣悦一个薄……"
"面"字没出口,夏侯清明突然出手,一个"猕猴摘桃",梅欣悦的双目已被挖出,当时昏死过去。
手法之快,手腕之毒,令人瞠目结舌。
"呔!我和你拼了!"曹元化大吼一声,一个"蚊龙出海",双掌齐出,连拍夏侯清明的华盖、中腕两道大穴。
二人格斗的当儿,杨再发凑到贺长星身边,说:
"贺仙长,我弟兄二人乃受人之托,前来保护于你。看今天的形势,凶多吉少,后果难测。你还不赶紧背上岳少帅,从后窗逃走,等待何时?"
杨再发的话音未落,后窗户已被人踢碎,从外面跃入四个蒙面人。其中一人道:
"尔等已入天罗地网,逃不了了!"
展翅神雕云飞乘机向杨再发连连攻了六掌三肘二腿。
书房本来不够大,又有一桌酒席摆在中间,加上这四个人各成两两相打之势,顿时将房内搅得乌烟瘴气,杯盘狼藉。只见碟碗盆勺乱飞,桌椅凳几乱撞。
在这种纷乱的厮打中,曹元化、杨再发已渐走下风。再要招架下去,二人势必有性命之忧。
这时,贺长星拉住岳霆,已躲在一个墙角心如火焚,左右难断。有心过去帮助曹元化或是杨再发,又怕别人过来杀了岳霆;呆在这儿吧,又怕曹杨二人时间长了,吃不消败下来,自己与岳霆也是难得活命。他牙关一咬,痛下决心,做出快刀斩乱麻的决策,看着岳霆泪眼汪汪。
"孩子,为了救你,我们三贤已经死了两个。我再不能眼看着云南二侠也死在这班恶徒手中!"提起了岳霆,他大吼一声:"住手!"
晚了!因为在他和岳霆说话的时候,又从外面进来四个蒙面之人,分作两伙,三个对一个,又向曹杨二人猛扑。曹元化和杨再发已受重伤,被擒拿住了。
云飞抹掉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对夏侯清明道:
"把他二人杀掉算啦!"
啪啪!夏侯清明给了云飞两记耳光,骂道:
"混蛋!要杀还用你说!他俩是丐帮头子、巡行化外普渡十方、长江巨浪的爱徒,我们何必多树强敌!"
"对!夏侯大人倒是个有远见之人。"贺长星泰然自若地说:"只要夏侯大人肯放了曹杨二侠,我贺长星和岳霆,就完全听命于你!"
"那好。"夏侯清明转身对梅九春说,"梅九春,你过去把你师兄的脑袋拉下来,然后再把那个小畜生的也拉下,就算是我夏侯清明饶了你此事办得不利的罪过!再说你哥哥已经死了,这份偌大的家业全归你一人所有,你还有什么不快意的吗?"
"是!我就照夏侯大人的吩咐去做!"梅九春一个"燕子投林",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直刺夏侯清明。
夏侯清明不动声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找死!"
左手一钩,只见梅九春的匕首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在夏侯清明的手中;同时,右手一个"推倒泰山",掌风呼啸,真有千钧之力,着实打在梅九春的华盖穴上。梅九春身不由己地像死鸟坠地一样,飞了起来,又落在贺长星的脚下,口喷鲜血。
贺长星放声悲呼道:
"师弟呀,为兄连累你了!"
"这怎么能说是你连累了他呢?是他卖友求荣的下场!"不知从哪里飘过来一个人的抢白。
夏侯清明一震,好熟悉的声音呀!原来是丐帮三老的三爷、除暴安良的疯丐袁明。
贺长星一看从天而降的花子,心中吃惊非小,怎不暗喜!说话的人正是在黑虎岭斗跑无名道长,留下四句话的那位花子。
夏侯清明极不悦,道:
"怎么?袁三爷也要膛这个浑水?"
"胡说八道!我要饭的管你们这些闲事,那还有个头儿吗?"
"那么三爷,你这是……"
"快把我们的人放了!"
夏侯清明这才明白,云南双侠是丐帮帮主叶无光之徒,当然也是丐帮的人了。他一挥手,说:
"把云南双侠放了!"
四个蒙面壮汉解开双侠的绑绳,云飞又解开双侠的穴道。
曹元化和杨再发带着伤,急忙过来,满面含羞地跪在花子面前,说:
"元化、再发给五叔叩头!"
老花子给他俩一人抽四记耳光,打得他们口角流血,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怒道:
"这武功怎么学的?这么几头烂蒜都对付不了!要是五叔我也这样,要饭的时候出来一窝狗,还不叫它们给吃了!"
"袁明,"夏侯清明不悦道,"你这是怎么说的?你认为我风流羽士惧怕你吗?"
"这不全是废话吗!堂堂大内高手,丞相的心腹杀手,御前二品带刀校尉,怎么能怕一个花子呢?"老花子不无讥讽地回敬道。
"你知道这一点就行!再告诉你个底儿,放云南二侠,不是冲你袁明!"
"哦?不冲我袁明,那又是冲谁呀?"
"冲你们帮主!"
"既然冲我们帮主,那又为何把他二人打成此状,还绑起来呢?"
"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叫那些不识抬举的东西,今后少管闲事!"
"夏侯大人,你要是不这么说,也还罢了:既是这么说了,那我还真要管管这个闲事不可!"
"怕你是管不了,心想着,肚挡着呢!"
"管了管不了,管着看吧!"
"你打算怎么个管法?"
"我把贺长星和小孩儿,全给带走!"
"好大的胃口!他们是皇上点名要的人!"
"皇上和你要人,和我可要不着!"
"既然如此,我夏侯清明可要得罪你了!"
"你先等等!我画了道道,你敢走吗?"
"画吧!"
"屋子里地方大小,外面地方宽敞。我袁明一个人,你们只管随便来!只要你们之中有人赢了我,贺长星的闲事,我非但不管,别人要管,我还帮助你!你看怎么样?"
"当然欢迎啦!"
"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吧!"
"在我们格斗之时,你不准派人对他二人暗下毒手!"
"我夏侯清明,是堂堂之人,岂是那等人物!"
"元化!再发!"
"五叔,有何吩咐!"
"伤势如何?"
"还能支持。"
"那好!你二人去保护着小孩儿,我老朽与夏大人学几招儿!"
六月将过,阳光灼热。梅花坞里正的院子里,聚着四十多名汉子。这里,除了花子、双侠、贺长星和岳霆外,其余的全是大内锦衣卫。
云飞仔细地打量一下花子:酱紫色的员外巾开花裂瓣,古铜色的员外氅补丁绽线,灯笼褂、白裤子丝丝缕缕,赤脚穿一双洒鞋,露着"鸭蛋"和"蒜瓣儿"。
云飞不由倒抽口凉气。此人虽然看似其貌不扬,衣帽不整,可也掩盖不了他内在的神气。黑黝黝的脸膛焕发着光彩,黑中透亮,亮里渗黑。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方,大耳有轮。三绺黑须飘洒前胸,看上去也就在四十上下。目光炯炯有神,眉宇间流动着锐气。这一切似乎让那褴褛的衣帽遮掩了一半,却仍不失其固有的威慑之力。
本来,云飞从屋里往外走的时候,还打算先由自个儿单独会会那花子,还满有把握的呢。此时,也不知怎么了,他的勇气丧失殆尽。
云飞用余光瞅瞅夏侯清明。夏侯清明也看出了他的心事,一挥手,叫过来个蒙面的汉子,吩咐道:
"这位是丐帮三老之一的疯丐袁明袁三爷。你先陪他走几招儿,可要多加小心!"
"不劳大人嘱托!"说着,这家伙一转身,摘掉蒙面青布。
袁明一看,认识此人,道:
"我以为来个什么样的英雄,原来是相府四品带刀校尉、铁背熊南宫阔呀!"
"不错,是我!这就足以打发你回老家!"
"先别说大话,你等等,我还有几句话问问夏侯大人!"
夏侯清明早已不耐烦,说:
"有话快说,不要拖延你咽气的时辰!"
"我花子战败,话应前言。要是你们败了呢?我要求的条件,可能满足?"
"我夏侯清明素来是一言九鼎!"
"我花子若是赢了,你可要放了贺长星和那小孩儿!"
"你要是把我们全赢了,我不但放走他们,而且保证做到:三年之内,我夏侯清明不亲率人马捉拿他俩!"
"痛快!我花子就爱交这样的快人,听这样的快语!南宫阔,这下你进招吧!可要多加小心,花子我的手可黑着呢?"
南宫阔在校尉当中,虽然比不上八大高手,但在江湖上也算一对一的高手。他一看花子这狂劲儿,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恶气,一个"通天炮",直取对方面门。
没等掌到袁明面前,再看袁明,已不见影踪。南宫阔忙转身,还不见那花子,心中着实一慌。再等等,终不见人影。
南宫阔乐了,心想:他妈的,叫老子虚惊一场。我刚击一掌,就把那老东西给吓得不敢照面了!
刚要得意忘形。忽觉自己身子刷地一麻,已被人家举在空中,像抛球一样,花子把他抛给了夏侯清明。
耳轮中听得花子说:
"就这等熊包也往外打发,也不怕丢了人!"
南宫阔连翻几个转身,满脸涨红,立在夏侯清明面前,低声下气地道:
"卑职无能!"
"胜败乃兵家常事,南宫大人何必挂齿!"
说话者乃西门方柳出猫,与南宫阔是结义弟兄,二人同是河南洛阳人,江湖上人称"河南二杰"。今儿个一看大哥败了,要往回找面子,他紧走几步,摘下面巾,来在夏侯清明面前,抱拳说道:
"某家不才,愿领教袁明几招!"
夏侯清明满脸怒气未息,问:
"西门大人,你可认识方才袁明那是什么步法吗?"
"那是'鬼影附形',岂能瞒我!"
"嗯。看来你比南宫阔略高一筹。多加小心!"
西门方来在袁明面前,道:
"老匹夫!竟敢与国家作对!死期已至!看二爷我来取你!"
一个"单鞭挂月",左手二指直取袁明双目;同时,右手一个"海底朝云",拍向袁明左肋。步法的灵活,手法的迅猛,确实可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是,他手指触及之处,仍不见袁明的身影。看来他确实招比南宫阔高,一知扑空,料有危险,忙将身形一缩,使个"狸猫三纵"的招数,蹿出两丈开外。一个滑步,急急扭身。
袁明已在他面前站立。不容西门方出手,袁明即以丐帮"空手入白刃"的绝招,"枫叶飘飘"之掌法。接连拍向西门方身前的三道大穴。
西门方宠大的身躯,被震出三丈开外。几次挣扎,也未能站稳脚步,两眼发黑,五脏翻腾,血沫并溅,反身栽倒。
云飞刚欲上阵,夏侯清明目光一闪,止住他的脚步,遂冷笑道:
"丐帮绝功,果然盖世!我有十二连环'刀拐阵',不知袁三爷可敢迎敌吗?"
"就是我说不敢,你肯罢手吗?"
夏侯清明一声呼哨,由三十名壮汉中,飞出十二名,个个蒙面,青布不摘,只露双眼。人人左手钢刀,右手铁拐,连连转动,布成阵式,把袁明围在核心。
夏侯清明哈哈大笑,万分得意地说:
"十二连环刀拐阵,是我家侯爷追魂剑司空略亲自训练五年而成。望三爷多加小心!"
拐风荡荡,刀光闪闪。只见人影穿插,可方位不乱。只战得刀光如炬,拐影似海。其势如电闪雷鸣,山呼海啸般直取袁明各处大穴。
三百招过去了。
袁明的鼻洼鬓角已沁出汗珠,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
夏侯清明趁势喧嚣道:
"你袁三爷只要说声投降,我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袁明处境十分危险。
在危急之中,他突然想起临来之时,帮主曾吩咐自己:如遇刀拐阵,切不可急于求成!刀拐阵实际上就是八卦、九宫的变换。看他们是十二个人,实际交锋的,只有四名,其余八人各占八卦。如能以你之长,击他之短,击破一人,其他可乱。
想罢,他略作镇定。心有底数,精神即稳。眼前刀光一晃,袁明以"鬼影附形"招,从这个人左肋下蹿出,一个"倒踢紫金冠",把这人向左边拿刀拐的人身前一踢。趁这人一愣之际,袁明以"顺手牵羊"之招,把那人拉入怀中。同时又有四刀、四拐,攻向袁明的前后左右四处要穴。
袁明身子一矬,把拉入怀中的人一托,八件兵刃,全放在这个身上。只见血肉横飞,碎尸万段。
袁明由尸身下抽身之时,一个胖大魁伟的刀拐稍刀拐并出,攻向袁明的面门和腹部。袁明明白,只要一躲,其他的刀拐手就会以更多的兵刃攻向自己。
所以,他一个跨步抽身,以大力金刚掌左右分刀,刀拐手稍一撤招。袁明这两手是虚招,趁他撤招的同时,袁明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在这个刀拐手的鼻梁上。
只见血花飞溅,骨碎有声。袁明飘疾如猿猴般,撤出其他刀拐手的围攻。把那人一拳打出三丈开外,重重地撞在东墙石头上,又从墙上滑落下来。鼻梁已歪到眼睛下面,脸上已扭曲得乱七八糟,分不清七窍的所在了,真可谓面目全非!
夏侯清明一看大势不妙,整个十二连环刀拐阵已有二死一伤。再要维持下去,哪止这些呀,必是死伤惨重,回去怎向司空略交待!
于是,他大声喊道:
"住手!"
余下的刀拐手即退回原位。这时,他又向袁明故作镇定地笑道:
"袁三爷果然名不虚传!某家陪你走上几趟,可肯指点不才?"
说罢,拿出他一生最得意的兵刃--铁骨钢筋的一把折扇。
袁明略作喘息之后,冷笑一声道:
"你这叫以逸待劳!"
"这叫什么话?我一再劝你,别管这个闲事,你非管不可,还扬言要全胜我们!难道我不是你要全胜的一份吗?"
"事已如此,我有何言。不过,我还要问你一句:我要赢了,你可能话符前言?"
"大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出尔反尔,岂是我夏侯清明所为!得罪了!"一招"仙人指路",直刺袁明面门而来。
袁明力斗大内高手,已有一个时辰,此时元气大有损伤,和风流羽士战到四百个照面,连喘粗气,汗流浃背。
夏侯清明见时机已到,狂笑一阵,道:
"袁三爷,你自讨死路,休怨我心毒!"
一招"大鹏展翅",扇子全部打开。十八根扇子上的钢股,像一个巨大的天网,撒向袁明,股股直扣袁明的各处大穴。
疯丐袁明早已精疲力竭,想躲过这许多暗器,势比登天还难!他急中生智,一个仰卧,把整个身子躺倒在地。在万分危险之中,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是,袁明再也无力鱼跃而起了!
风流羽士夏侯清明抓紧战机,穷追猛扑,一个虎跳,左脚踏在袁明的胸膛之上。力量之大,来势之猛,金石也开!
袁明被一脚踏得血从嘴角沁出。
夏侯清明将牙关一错,扇子冲下,直插袁明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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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三回 洞玄真人被困刀拐阵 铁伞怪侠解围紫霄宫
袁明已经殚筋竭力,不免暗下盘算道:有力使力,无力使智。所以受伤之后,卧地不起,一边盘算,一边等待时机。
他趁夏侯清明得意忘形之际,使出了"鹞子翻身"加摆"连腿"的绝招,把夏侯清明击倒在地。
夏侯清明不愧大内高手,在自己就要被击中的当儿,当即缩骨聚筋,气沉丹田,一个飞身,跳出两丈远,脱开了袁明的进攻。
哪知他这下正中袁明之计!因为"鬼影附形"是袁明平生绝技,在夏侯清明飞身之际,袁明也随之飞到。夏侯清明身形未稳,袁明就用大力金刚掌击在了他身后的志堂穴上,着实地击在了致命之处。这样,夏侯清明就又被震出二丈开外。
这下可震得不轻,只见夏侯清明身体晃动,口血飞溅,眼看就要倒地了。又见袁明一伸手将他扶住,并伸手扔进夏侯清明嘴里一丸丐帮特制的红伤药--"夺命丹"。然后,自身跳出一丈开外,擦掉嘴角上的血迹,微笑道:
"我花子相信,夏侯将军定会恪守前言的!"
此时,云飞已吩咐十余名蒙面壮汉,正在围杀清虚上人贺长星。贺长星背着岳霆,以一口长剑会斗大内十几名高手,眼看就有性命之忧。
云飞又率十几名高手直扑除暴安良的疯丐袁明。
双方对视,怒火万丈,杀气腾腾。
夏侯清明大吼一声:"住手!我风流羽士乃国家二品校尉,焉能失信于贼!不过,姓袁的,我可要告诫你一句话:这个仇算和我大内锦衣卫结上了,三年后,我不但要捉拿老道贺长星和逆子,而且要找你!找你算清今日的账!"
袁明一抱拳道:
"真乃大丈夫!我袁明恭候大驾就是!"
夏侯清明一挥手,手下人背起死尸和受伤的人,随他飞身而走。
贺长星领着岳霆,赶紧过来给疯丐袁明跪下磕头,连声说道:
"谢恩公救命之恩!"
袁明一摆手,示意贺长星起来。
曹元化和杨再发一看情况不妙,忙上前扶住袁明,慢慢将他放在地上,把腿给盘上。曹元化揭开袁明的衣襟,一看胸前有个黑掌印,中心凹陷,四周隆起,知是中了风流羽士的黑煞掌。
贺长星长叹一声,说:
"老前辈为搭救我们,运气对敌,此时已气散虚脱。你们二人把他扶住,贫道给他推宫过血。"
盏茶时候,疯丐袁明面透红润。慢慢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扫视众人一圈,微笑道:
"我们赶紧去投武当山!"
贺长星看了看梅家宅院,嗫嚅道:
"前辈,这梅家……"
"我们管不了这许多。梅宅之事,自有官府了断。赶快离开,夜长梦多!"
武当距湖北约一百二十里。放眼望去,群峰环绕,层峦叠嶂;怪岩飞瀑,气势磅礴。珍奇古木繁多,稀有花草遍地,终年常绿,四季飘香。山坳里,隐约可见一座庙宇,傍山而造,红砖围墙。
袁明领着众人从庙的东面狮子岩直奔清修岩上的一座草庐而来。
草庐结于岩上,三间向阳而起。篱笆为墙,碎石铺路。银杏、红果植于院左,芍药、白芷种于院右。岩前潺潺流水,岩后古柏参天;岩右山花烂漫,岩左翠竹飘香。虽无卧龙岗之古雅,也有子云亭之清幽。
日上三竿,袁明率众人来在草庐门前。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道:论武艺刀光剑影白云远;下联写道:谈经史山清水秀月轮高。袁明示意众人后退几步,自己上前叩打柴扉。
"何事?"
由庐内出来一道童,开门问道。
袁明从腰中掏出一封书信,即道:
"此乃我家帮主长江巨浪给真人的一封书信,求仙童面呈!"
道童持信回去,片刻又转身回来,说:
"我家师父有请各位!"
道童前行引路,袁明在前,贺长星背着岳霆走在其后,曹元化、杨再发紧跟。
走进东屋,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直扑鼻孔。云床上端坐一位仙长,年纪也就在四十上下。黄杨木道冠,竹簪别顶;面如三秋满月,两道浓眉,一对星眸;大耳朝怀,三山得配,五绺黑色短髯飘曳胸前。身穿蓝粗布道袍,青护领,腰系杏黄色水火丝绦。内着蓝粗布中衣,脚登白袜云履。
这位仙长,平凡素淡之态,既无大庙里住持之威,又无洞天中神仙之概,竟使得闻名遇逸的疯丐、丐帮三老之一的袁明敬如神尊,大礼参拜。
"真人在上,丐帮八代弟子袁明给真人叩头!"
"童儿,挽你师兄起来!长江这小子真不是东西,自己的债主往我这儿推!我已与世隔绝多年,你把他们带回去吧!"
"师叔你……"
"吾意难改,不必多言!"
袁明刚要转身,贺长星近前一步道:
"前辈等等!我与这位仙长有几句话要说。请问仙长道号怎称?俗家何姓?哪座庙上修行?"
云床上的老道睨视他一眼,道:"你可是临安三贤的清虚上人贺长星吗?"
"正是贫道。"
"既已出家,为何还俗?"
"为救忠臣之后,莫说还俗,纵有刀山火海,死而无惜!我可不像有些出家的老道,借三清之威灵,显自己的名誉!话大可吞九日,胆小不见三星。论辈分倚老卖老,讲真学德空才空!"
"贫道洞玄真人张三丰也!"贺长星连串气话,终于将那仙长激得道出了姓名。
"早就闻名!"
"你方才之话,所指何人?"张三丰声威慑人,吓得袁明、曹元化、杨再发等人倒吸一口冷气。
袁明用手拉拉贺长星的衣襟,战战兢兢地给他递个眼色,意思是说:咱们是来求人的!
贺长星微笑,并无惧色:
"我方才的言语,说的就是你!"
一句话炸破银瓶,张三丰须髯蓬散,由云床上下来,站在贺长星面前,又问:
"你能说出我的短处吗?"
"与客论道,何不待茶?"贺长星现出不悦。
"善。"张三丰遂命道童煮茶。
袁明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此刻似乎稳当了些,心想:这老道还行,混出一顿茶喝。
张三丰命道童拉过来几条板凳,让众人坐下,自己坐在贺长星对面。
贺长星呷下一口香茶,慢吞吞地说:
"仙长乃边北辽东黑山人氏。因打抱不平,误伤人命,十八岁流落中原。见武当山清水秀,结庐而居之。遇异人学武三十载,奉师命不露武学。挽发为道,自号'洞玄',医药救人。当年均县,百余贼寇入犯,仙长一怒,仗剑杀之。百姓顶礼焚香,叩问于你:'受业何人?'仙长乃曰:'一夜之间来神人授我,故而有此勇也!'试问:此非借三清之威灵,显自己之名誉,何也!"
张三丰语塞。
"仙长以医济人,沽名钓誉。出家无庙,募化积资;阔修紫霄宫,重建玉虚观。工程浩大,耗财之多,非数年不能竣工,故而仙长重回草庐。其表,隐于草庐清修自雅;其里,蓄谋不轨,欲霸江湖!"
贺长星一口气说到这儿。张三丰再也按捺不住气愤地拍案怒喝:
"竖子何敢侮我!"
贺长星又呷口香茶,方说:
"我无实据,怎敢谎言?"
"拿不出证据,我定不能饶你!"
"请问仙长:大门对联,何人所书?"
"贫道亲笔!"
"这就是你蓄谋不轨,欲霸江湖的证据!"
"你且道破给我听!"
"上一联:'论武艺刀光剑影白云远'。就是说,在你眼里,天下武林高手之武功,犹天上浮云一般;而你自己的武功,则是无敌的风暴。浮云遇上狂风,岂不被吹散了吗?"
"你如此解释,也算中肯。但贫道的本心是:如国家用我为将,以我的武艺,可使番邦外国的侵略,如浮云一样,被贫道吹散!"
"仙长的武功,可谓天下无敌了?"
"十之八九吧!"张三丰蔑视一切地说,又问,"你对我的下联,作何挑剔呀?"
"仙长的下联是:'谈经史山清水秀月轮高'。就是说,国家用你为相,你可以把国家治理得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是吗?"
"当然,当然!"张三丰得意地捋髯笑答。
"否!"
"那你以为贫道是何等人也?"
"大大的奸臣一个!"贺长星目光如剑,直刺洞玄真人。
"有何为证?"张三丰怒不可遏。
"岳飞乃我朝抗金名将,因反对投降卖国的奸臣秦桧,遭莫须有的陷害,受株连者不下数千余口!"
贺长星言至此,愈加激愤,其情溢于言表地又道:
"我弟兄与岳飞素昧平生,仰岳帅之忠心,仗一时之义愤,挺身走险,于黑虎岭下救得岳飞遗孤。蒙丐帮长老指引,披荆斩棘来到武当。直以为见曙光而含笑,脱险境以稍安,却怎想仙长面寒目冷,严辞拒绝!真可谓见凛凛大义而不为,拒忠臣遗孤于门外!更有何颜面谈'为武将可抗强敌于境外,为文臣则拯国难于燃眉'也!仙长自命国家之忠臣,武林之高手,宁不愧乎?"
洞玄真人被贺长星这番义正词严的斥问驳得无言以对,只得频频点头,捋髯踱步,在屋内地上思忖良久。
袁明等三人,也早被贺长星之言说得暗伸拇指,连连赞成。
见此机既来,袁明大声呼道:
"师叔既无异论,岳霆,还不磕头拜师!"
贺长星手拉岳霆,欲跪下。洞玄真人急忙阻拦,并道:
"且慢!长星可称说客盖世!利口之辈,武事不济!"
贺长星抚掌大笑:
"我视天下自命武林高手者,如草芥耳!"
"如君果能胜我,我即收岳霆为徒!"张三丰厉声说。
"此话当真?"
"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何以凭信?"
"袁明可为我作保!"
"果真如此,我用绝招,一招即可赢你!"
张三丰全不以为然,满不在乎地说:
"哈哈!莫要狂到乌江去,惹得江东父老笑破唇!"
说罢,飞身而出,站在院中大声叫战:
"来!来!我与你小试三合!"
袁明等人此时也不无疑惑,跟至院中。贺长星手拉着岳霆,慢步来到院中,轻声对岳霆说:
"你拜仙长为师之后,定要好好习武,将来好为父辈报仇!"
岳霆一下子抱住贺长星的大腿,说:
"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学武,好替父辈报仇!"
贺长星仰天长啸,泪珠如断线一般,洒在两腮,随即又欣悦地说:
"岳飞有后矣!"
张三丰不解其意,对贺长星说:
"你若知难而退,我不难为你,你还可领着岳霆另投他门!"
"真人何出此言?我贺长星岂有惧缩之意,必能一招胜你!"
张三丰隐居武当后,潜心研究武术。一日偶见蛇、鹤相斗,顿开茅塞。于是,在原有武功基础之上,经过十年之久的苦心琢磨,终于悟出了一套"太乙五形掌",成为武当派的开山鼻祖。他用这套武当派正宗掌法,先后战败了多少武林高手,今天与贺长星略显一二,还不是玩闹戏耍一下,怎么能相信,还有人会一招取胜,反赢了自己?
此刻,张三丰见贺长星一再声称进一招赢自己,料定这是愚者之拙见,急不可耐地说:
"那就请快进招吧,叫我看看你这一招绝妙在何处?"
"仙长,我有一手绝技,是你一辈子也学不会的,也是你从不敢问津的!"
"我偏不信!"
"我贺长星可以把自己的人头拉下来,然后再让它长上去!仙长,你可有此绝功?"
"这个……"张三丰瞠目结舌,无言以应。
"仙长不要失信于我,使我死不瞑目!"说罢,贺长星横剑就要自刎。
张三丰在刹那间明白了一切,二指微弹,宝剑连断四截。
贺长星一看宝剑寸断,又飞身直撞山岩而去。张三丰略一动身,便将他的右臂拉住,大声说道:
"长星,你这又何必呢?我已收下岳霆,你就不必认真了!"
贺长星跪在张三丰面前,放声哭道:
"为保忠良之后,二哥智明已自刎身亡;往武当路上,又听说大哥神枪宗潭也被害死。如今岳霆已有人保护,长星再无挂牵,不从兄长于地下,怎称临安三贤?望仙长成全于我!"
袁明、曹元化、杨再发也恸哭欲绝,连道:
"只要前辈肯收下岳霆,我等虽死无憾!"
"真义士也!"张三丰唏嘘泪下,"长星不必如此!做事须得有始善终,你重新换上道服,我收你为记名弟子,留在紫霄宫!你与我一同传授岳霆武术。等他武功既成,报却国恨家仇,你再追随二兄于地下,也不为晚!"
"师叔之言,实为肺腑!长星道长还不跪下磕头,等待何时!"袁明说。
贺长星拉着岳霆给张三丰下跪,没等磕下头去,贺长星又晕了过去。
张三丰与袁明极力抢救,贺长星方才苏醒。张三丰深为感慨,道:
"长星,你真是义薄云天,从今后,你就叫云天道长贺长星吧!"
贺长星二次领岳霆给师父磕头:
"谢恩师赠号之恩!待师弟岳霆艺成之日,必是为国报仇之时。"
"等等,且慢!"张三丰拉起岳霆的手,又问:"年几何矣?"
"六岁!"
"长星冒死相救之恩,你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从今往后,你就称他为义父吧!"
岳霆听师父吩咐,即扑到贺长星怀中,清脆地叫道:
"爹爹!"
贺长星忙用手捂住他的口,说:
"师父,这怎么成!今后我俩是一师之徒!这叫我……"
"哎!你是记名弟子,岳霆是我衣钵传人,有甚不可?道童!"
"弟子在!"
"今后好生照顾你师弟岳霆!"
"弟子遵命!"
张三丰并无给大家引见道童,就做了如上的一番吩咐。袁明等人也不敢深问,又听张三丰说道:
"众人都有伤,快取药来!"
话毕,见道童拿过一个葫芦,递给真人。张三丰给袁明吃下一粒金黄色的药丸,又给袁明于掌伤处敷上药面,贴上膏药。同时也给曹元化、杨再发和贺长星他们悉心治疗一番。
夕阳西下,晚霞余辉未尽。
清修岩上,草庐之内,用完晚餐的群雄共聚,运动打坐,调气养神,气氛和谐幽雅。
"里面有人吗?"大门外突然传来问话声。
道童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
"外面有几个办官差模样的人,要见师父。"
张三丰点点头,俯在道童耳边言语几句,然后对袁明等人说:
"不论外面出了什么事,你等都不得出来参与!"
嘱咐完毕,真人转身来至院中。
只见外面已然走进五个人。领头的头上扎巾,箭袖,肋下悬剑。白面、长髯、剑眉、虎目,看上去约有五十岁左右。
后面跟的是: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展翅神雕云飞、乾坤妙手兰秀和飞刀浪子兰云。
真人冲那领头的打稽首,口宣道号,道:
"无量天尊!我当是何人来此?原来是大内一等校尉、八步登空碎心掌满飞满大人!贫道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满飞皮笑肉不笑地说:
"仙长不必客气!我是直来直去之人,有确凿的证据,岳逆之子与杀我大内侍卫的凶犯贺长星就在你处!想仙长总不会与朝廷作对吧!快将二犯交出,免得伤了和气!"
"这话怎讲?有谁能证明二犯藏于贫道之所?"
"我!"夏侯清明和云飞,二人同时站出来说,"我们处理完梅花坞的善后,便派人跟上了他们。眼看着他们在疯丐袁明带领之下,直奔此处,进了清修岩!难道这还能成假的吗?"
"清修岩方圆几十里,他们就不会逃到别处吗?"
"我们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入你的草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快把人交出来!"
"适才贫道正在屋内打坐,他们该不会从院中绕路而逃吧?"
"仙长就不必再掩饰了,我们在你草庐前后己安排了人,要是他们从你房后逃出,我们定会得到警报!"
"贫道说不在此处,你们硬是不信!那好,众位就请便吧,不妨进屋来查看一番,也好了却疑念!"张三丰坦然自若,执手相让:"请!"
原来,夏侯清明从梅花坞撤回,半路上恰遇八步登空碎心掌满飞满霞光和兰氏兄弟。他便将与疯丐交锋失利之事报告了一番。
满飞不悦,怪罪他说:
"丞相立等回信儿,你却答应三年不追!你能担此责任吗?"
夏侯清明即道:
"求大人做主!"
"派人监视了吗?"
"我已派八卦刀刘明远和太极枪何耀中暗中尾随上了!"
"我们应当怎么办?"
"听大人的指挥!"
"那就赶紧跟我追!"
行至离武当山紫霄宫三十余里之处,何耀中气喘吁吁地回报道:
"疯丐把人领进清修岩张三丰修炼的草庐里了!"
满飞逼视何耀中,问:
"可看得准?"
"卑职不敢谎报,千真万确,看得清楚!"
夏侯清明二眉一竖,道:
"那我们就杀奔清修岩!"
"等等!张三丰乃武当派开山鼻祖,老杂毛实不好对付!我们要先礼后兵,看我的眼色行事!"
就这样,一帮人来势汹汹地到了这里。可此际张三丰往里一让,几个家伙反倒愣住了。因为谁先进去,谁就有可能先死,非要遭到暗算不可!领头的夏侯清明也进退维谷。
满飞冲兰云、兰秀弟兄一挥手。二人无奈,只得向里头大声喊道:
"尔等还不出来受死,休要等我们进去捉拿!"
张三丰拍了一下飞刀浪子兰云的肩头,把这小子吓得一下子蹦出老远,回头看时,是张三丰,脸一红,道:
"哎哟!仙长,你要干什么?"
"里面本来就没有人,兰大人何必如此惊慌!出家人从来是不打诳语的!诸位大人若不信,可先将贫道绑上,这样总该放心了吧?"
满飞一听,岂有此理,那样也太不像话了!一个箭步,自己先蹿入屋内。随后,夏侯清明、云飞、二兰也进来了。
屋内只有小道童一人。
几个人把草庐的东西两屋全查看一遍,全不见踪影。本来草庐之内,除有些必要的桌椅、茶具、云床外,就是练武用的刀、剑,念经用的木鱼、香炉、经卷,其他之物一无所有。要是藏个把人什么的,也实在难。
见此情景,满飞赔笑道:
"仙长,真对不起!有所冒犯!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可的--我们搜查一遍,罪犯不在庙中,也就洗清了对仙长的嫌疑!"
"贫道相信满大人是会讲理的!道童,看茶!"
"我们就不再搅扰仙长了。天已黑了,我们还得往回赶哩!"
几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张三丰将他们送出好远,才返回庐中。
进到屋中,道童要说什么,张三丰一摆手说:
"往后我们不在这儿住了,回紫霄宫去!"
深夜,紫霄宫内灯烛辉煌。东鹤轩里,张三丰与袁明、贺长星、曹元化、杨再发他们对座饮茶。袁明笑滋滋地问:
"师叔,何时在草庐之内挖了个通往紫竹林的暗道来?"
"嘿嘿!暗道并非人工开挖,而是天然之洞!贫道在盖此草庐时,就看中了这个地方。把通往紫竹林的暗道的洞口,用人工开成方形,放上一块薄方石,真乃天衣无缝。没曾想,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张三丰说着,站起身来,又道:"你们先在此喝茶,我去去就来。"
张三丰出了东鹤轩,一个"长虹贯日",直落西鹤轩屋脊上。只见月光下,一条黑影正奔正西而去。张三丰几个"兔起鹤落",就追在黑影身后,手出如电,点住黑影。忽听脑后有金刃劈风之声,张三丰一个旋风转体,绕在了偷袭者身后,点住了那人背后的志堂穴,锵锒一声,一口单刀掉地。
洞玄真人把刀捡起,插入偷袭者刀鞘,挟起两个人,飞回庙内,把两个人扔在地上。袁明一看便认出了,一个是八卦刀刘明远,一个是太极枪何耀中。
"师叔,"袁明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要打算处置,在树林之中就了却了,何必挟回庙中?"
"你老的意思是……"
"他二人的师父是无极门门长,无极仙翁柳长青,与我有一面之识,我怎忍心杀死他的弟子!"
说罢,一哈腰,解开二人的穴道。
八卦刀刘明远和太极枪何耀中看了众人一眼,冷笑道:
"要杀快杀,不必弄鬼!"
"摆什么英雄架子!看在你师父面上,放你们走了!"张三丰微笑着说。
"你就不怕我们回去报告吗?"
"要怕,就把你们杀了!"
"那就告辞了!"二人话音一落就飞身而出。
"你和曹元化、杨再发也该走了。"张三丰对袁明说,"回去对长江说,叫他以后少管闲事!再有,把丐帮总坛换个地方,秦桧是不会和你们丐帮善罢甘休的!"
"谢恩师关照!"
袁明和曹、杨二人离开了紫霄宫。
张三丰让贺长星和岳霆穿上道服,选定了绍兴十二年六月十三日,正式给岳霆拜师。这日,紫霄宫摆香案、悬祖像,武当派十二下院住持到齐,为岳霆隆重举行拜师仪式,并当众宣布岳霆今后叫高波,武当派门人,凡有走漏半点风声者,按门规从严处置!
拜师仪式将毕,道童报道:
"启禀恩师,现有锦衣卫世袭靖远侯司空略,带领四十余名高手,求见恩师。据山上各处哨卡飞鸽传书,有五千多官兵把紫霄宫包围住了!"
护法道长、太和宫住持、云飞天马长眉道长洛明修口宣道号:
"无量天尊!仙师,我们应当如何?"
"休要惊慌!妙手天尊冯国良!"
"弟子在!"
"把贺长星、高波二人,由暗道送往回天洞,严加保护;如有差错,唯你是问!"
"弟子遵命!"
"玉虚宫住持太乙神针上官覆,赶快把悬驾撤掉!有人要问,大家众口同说:设道场诵经!"
吩咐已毕,张三丰迎出山门。
大宋锦衣卫、一等侍卫世袭靖远侯司空略抢行一步,给张三丰跪倒叩头,口称道:
"师兄在上,小弟司空略给二师兄叩头!"
张三丰伸手相搀,和悦地说:
"师弟请起!多年不见,容光胜似当年。师妹可好?"
"托师兄的福,她很好!现在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
"师弟,你带领许多属下,来我小庙,是还愿呢,还是敬香?"
"一不还愿,二不烧香--前来捉拿国家要犯!"
"哦?但不知要捉拿何人?"
"你是明知故问!问你自己去吧!"
"兄只有不知,哪有故问之理?"
"刘明远、何耀中何在?"
"属下在!"
"讲!"
"启禀侯爷:我们已看见贺长星和岳逆之子在紫霄宫内,因一时不慎,被张道爷发现,追及林中,将我二人拿住。张道爷说,看在我二人恩师的面上,又将我二人放了!"
"师兄,这能是假的吗?"
"师弟,你我弟兄多年不见,怎能就在庙外谈话呢?快,请到东鹤轩待茶!"
"那倒不必,我们的人太多,就在大雄宝殿前谈吧!"一挥手,众人紧随着,进入紫霄宫的山门。
司空略一递眼神,夏侯清明旋入大殿。看众道士正在念经,四下里搜查一遍,也没发现贺长星和岳霆,回来后他又向司空略递了个眼色。
"师兄,听我一句话:你我同堂学艺,看在恩师面上,将贺、岳二人交出来,我不牵连你,也就罢了!"
"咳!你这个人才是!明明没有人,叫我张三丰拿什么交给你呢?"
"师兄,我要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也不会到你这儿搅扰的!"
"还不是听信了刘明远、何耀中的谎言,这算什么证据!"
"来人!把曹元化给我带过来!"
话音未落,几个蒙面汉齐声应诺,便由庙外架进一人--云南双侠的大爷、无形飞刀曹元化。张三丰一看,曹元化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司空略威逼道:
"曹元化,你听着:我已答应,只要你讲了实话,保证对你既往不咎,而且还保举你在大内当四品校尉。快说!贺长星和岳霆在不在紫霄宫?"
曹元化声气欲绝地说:
"什么贺长星、岳霆的?我哪里知道?你们给我动大刑,硬逼着我诬陷好人!叫你看看,我曹元化是顶天立地的好人,能像你们这帮赃官污吏吗!"
司空略反手两记耳光,重重地打在曹元化面颊上,骂道:
"他妈的!在庙外时,你已经招供,怎么?到了庙中你又翻供了?你以为张三丰能救你的狗命?哼!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
"你的算盘才打锗了呢!让我来告诉你:我招供的目的,就是引得你们这群王八蛋,带我到紫霄宫,叫张道爷亲眼看看你们的狼子野心!看看你们这群奸党,是怎样与秦桧一样陷害好人的!"
飞刀浪子兰云过去曾与曹元化有仇。曹元化的外号叫"无形飞刀",兰云的外号叫"飞刀浪子",曹的外号显然压他一头,所以二人素来过不去。
飞刀浪子后来又寻机与曹元化比过武,败在曹的手下。因此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是无以出这口恶气!
今天这事,真是天赐良机,正是自己官报私仇的好机会!就这样,他没用司空略吩咐,手起刀落,便将曹元化的人头削落在地。
"师弟,无故杀人,血染清静禅林,你该当何罪?"
"师兄,我此次来,是奉圣命和相谕的。慢说杀了一个曹元化,就是再杀上几个这样的人,也无损于我一根毫毛!今天如果有人胆敢窝藏贺长星和岳逆之子,我司空略格杀勿论!"
"喔?这样说来,那我张三丰可就要给无辜者报仇了!"
"哼!量你也没这个手段!"
张三丰没等司空略话音落,一个"苍鹰搏兔",直扑飞刀浪子兰云。
兰云早有防备,两手摆动,连打出三只飞刀。
说来也真怪,兰云打出去的飞刀,又连连被张三丰给打回来了。只见他袍袖轻轻一掸,那飞刀一个个又冲兰云飞过来。
兰云不由一愣,张三丰的左掌已打在他的前胸。兰云身体从众人头上飞出三丈之远,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再也别想起来了!
司空略大吼道:
"师兄,你杀了国家侍卫,这不是造反吗?"
"贫道不懂得何谓造反,只知杀人偿命!"
司空略气急败坏,恨不能一口气吞下张三丰,道:
"师兄,我给你的面子可真不小了!好!既然师兄你不讲交情,那就别怪小弟无礼了!来人!放火烧庙,捉拿张三丰!"
司空略话音刚止,左右即要动手,突然由大雄宝殿里飞出一个老道,口中大喊道:
"司空大哥,住手!"
司空略一看,原来是武当山复真观住持、五爪金龙司空赞,自己的族弟。他面目一沉,问道:
"二弟,你也投降了武当派?"
"大哥,金寇入侵,山河破碎,帝都倾覆,君相苟安。你身为武林高手,又官居靖远侯要职,不思匡扶社稷,而是追随秦桧,滥杀无辜,可不愧对祖先吗?!"
话犹未已,一道亮光闪过,一只剑口正对司空赞的前胸。这是素有威名的武林"追魂剑",他左脚一滑,身子一扭,躲过了这一剑。
但是,这种剑法,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儿在后头,一进招就是"追魂八卦"连绵而入。只要遇上这种剑,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保性命!
施这剑法的就是司空略,"追魂剑"正是司空略的绰号。司空略的第一招"小鬼掏心"落空,第二招又用"横销勾魂"一闪,司空赞的人头便如残花飞絮似地轻悠悠地飘出二丈开外。
此刻,紫霄宫已是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庙前庙后,顷刻便成了战场。庙上的大小老道,个个手执兵刃,与侍卫们打在一处。金铁交鸣,铿锵作响。怒骂、号呼、惨叫声,连绵不断。
二十多名一二等侍卫把张三丰围在当中,其中有两个出类拔萃的高手:一个叫火弹流星林永茂,一个叫密雨飞蝗麻天成。林永茂一看,二十多个侍卫,已被张三丰制住六七个,再若不施绝技,恐要全军覆没。他呼哨一声,道:
"合字!用暗青子招呼这杂毛!"
说着,两手微弹,应势飞出十二支"火弹流星"。
麻天成的密雨飞蝗石子,也像雨点般朝张三丰打来。
张丰是何等武功!他在危险时刻,伸手抓过一个侍卫,用他的身子一旋,又一转,麻天成和林永茂的暗器,都打在了他们同伙的身上。张三丰把死尸抛向左边的敌人。
只见他修长的身子任意晃动,身随意动,令人捉摸不住。两肩抖动,鬼魅般地来到林永茂面前。出手如电,腿势如磐,连向林永茂攻出三掌、四腿。掌风和腿风有如飓风,山洪般的威势,震荡峡谷。
林永茂怎堪这一阵猛击!死鱼般的眼球凸了出来,身子挺得僵硬,再也无力起来了,口吐鲜血,鼻里仅存一口粗气,在那里咝咝作响。
麻天成一看林永茂此状,刚想转身逃命,不料,张三丰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他眼疾手快,当机立断,长剑一甩,直取张三丰的脖子。
怎么也想不到,这宝剑就像成心递给张三丰的一样,叫张三丰一伸手就抓住,一抖手腕,断为三截。这还不算,张三丰趁势将最后一截剑尖儿握住,反刺向麻天成的心尖。
素以刀枪不入自称的麻天成,他那一向蔑视一切的眼神,也在这瞬间里起了变化。他用奇异的目光、冰一般寒冷的面色,对视着张三丰,口中喃喃道:
"张……张……这……这……真乃……神人……奇功……"
只听叭的一下,麻天成浑身挺直,一命呜呼。他那天神不敢侵犯的胸膛上,还扎着自己的宝剑尖儿。
司空略一看自己手下的几名高手,全让张三丰给打发了,变本加厉地命令道:
"把紫霄宫老道全给我斩尽杀绝!"
他不待注意听候吩咐的夏侯清明有何安排,便一马当先地以身示众,向着自己的死对头张三丰步步紧逼。
司空略走得并不快,但是他每走一步,都在凝神聚气,脚步与剑锋上下配合一致,连箭袖也被内气鼓了起来,眼里射出数道凶光……追魂剑在空中一绕,剑光映着日光,向着张三丰的各道要穴,刺、扑、戳、穿、劈……
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气!碎尸万段,也不消胸中恨!司空略誓与张三丰决一死战,边向前紧逼,边想着这些。
而对面的张三丰,此刻又是怎么想的呢?凭着他的武艺,对付一般的对手,可以说绰绰有余,所以在此之前他连胜数敌,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当他看见师弟司空略向自己走来时,心中不免紧张起来。
政和二年,开封人神剑仙刀谷凤春,因打抱不平,一怒之下,夜闯宗亲王府,手刃宗亲王及其爪牙二十八人。遂带领妻子王氏、六岁长子谷来稀和四岁长女谷秋月,逃入九华山隐居。
后收下张三丰和司空略,与他的儿子、女儿同堂学艺,张三丰为二徒,司空略为三徒。
谷凤春被司空略的言辞、相貌所惑,对他倍是信任。他手中堪称天下绝无仅有的追魂八手,连儿子都没有传,而亲授给司空略。他将自己的一生绝技倾囊相赠给司空略,还将自己的爱女许配于他。
后来,司空略又挑拨张三丰与师父的关系,说了张三丰许多坏话,师父一气之下,将张三丰逐出门墙。
临别之际,谷凤春一再告诫张三丰,说到外界去,不准说是他的弟子!为此,张三丰便说自己的武艺是夜梦仙人所授。
今日与师弟在紫霄宫相见,虽说是刀兵相遇,不可避免,但虑及前情,司空略不但是自己师父的爱徒,而且还是爱婿,难免进退两难,思绪万千:燃眉之急,又是鱼死网破之争,该是什么结局呢?不寒而栗。
杀机四伏,刻不容缓。
司空略已使出得心应手的夺命八式追魂剑,幻化如神地攻向张三丰的致命之处。
与此同时,夏侯清明的钢筋铁骨扇,也风声雷影地袭向张三丰背后的各处大穴。
另有四个一等校尉,也在张三丰身前身后来回蹿跃,像蝴蝶穿花似地见缝儿就钻。
张三丰已面临八方受敌,四面楚歌的绝境。他单剑连击,难敌四手;囚肢伸缩,失掉先前那股勇气。
张三丰在险象环生的当儿,偷眼向四下里瞧看,更是惨不忍睹--火光已笼罩了整个紫霄宫,六宫、二观的武当派道士,死亡已经十之八九。
此情此景,使张三丰再不能犹豫了,他大吼一声:
"师弟!休怨为兄心狠!"
太乙五形剑术,乃武当派的绝功。太极腰、八卦步,以静制动,后发先至;身法矫捷,动作轻快,刚柔相济,招法多变;盘蜷如蛟龙,舞动似鹤鹰。
在张三丰剑光、掌影连击之下,战机已化被动力主动。惨号连起两声,两名大内高手已顿然毙命。
此时,武当派护法道长、太和宫住持、云飞天马长眉道长洛明修,五龙宫住持、妙手天尊冯国良,玉虚宫住持、太乙神针上官覆三个人,已被二十多名大内侍卫围困在核心,危在旦夕。
张三丰除掉两名敌手之后,一个"太乙化形"长剑,剑花起处,碰到了夏侯清明的扇子,震得夏侯清明虎口发麻。
趁复侯清明一愣之际,张三丰来一个"仙鹤九转",从司空略的追魂剑下穿出去,又轻飘飘地稳立在冯国良、上官覆和洛明修三人面前。三人一看派长前来援救,精神陡振,齐心协力,四口长剑过处,血肉横飞,惨声四起。
眼看着张三丰由自己的包围圈中穿出去,司空略怎不着急!他冲着夏侯清明长叹一声,说:
"张三丰匹夫的剑术已臻上乘!再若硬拼,难免两败俱伤!"
"依大人之见……?"
"以我训练有素的'刀拐阵'除他!"
"卑职上次在梅花坞已经用过!恐怕……"
"这次要你我带头上阵,全用一等侍卫!进前者赏,后退者杀!"
一声呼哨,与武当派格斗的刀剑侍卫,呼啦一下子撤下阵来,又上来六十四名刀拐手。司空略、夏侯清明为首,六十四人各据一方。
又一声呼哨,六十四名刀拐手互相穿插,变换队列。刀拐碰撞声和六十多人的喧嚣声,夹杂在一处,一时震得地动山摇,大有扫平武当山的气焰!
随着队形变化,倏地一下,六十四人的刀拐由不同方向一齐攻向张三丰和三位住持。张三丰他们四位道长,不时地用换位攻守法,力图摆脱被动,无奈,他们背脊相靠,不但不能脱身,反而越缩圈子越小!
洛明修和上官覆已身受重伤,妙手天尊冯国良大呼道:
"派长,我先你而去也!"
他意欲自刎,张三丰怒止道:
"怯懦!就是死,也要多拿几个垫背的!"
司空略乘机火上浇油地嚷道:
"师兄,念我二人同堂学艺之情,给你们四人留下整尸!来呀,放箭!"
刀拐阵中,每支铁拐里,都藏有三支"子午化血弩"。只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强弩竞射。刀拐手听到司空略吩咐,正要施放,猛听半空中有人喝道:
"司空略住手!"
箭在拐中,未及发出,闻得此声,群敌震惊。
语声沉顿而雄厚,如茫茫沧海之龙吟,似高高山巅之虎啸。侧耳听去,声音在火光弥散的空中回荡;仰目望去,身形在大雄宝殿的脊顶晃动。
随声而下,那人已同张三丰等人会合一处。
来的是位老者,身高约有七尺。脑后背一大草帽,花白的头发高挽成牛心髻,用竹簪别顶。面如晚霞,剑眉朗目,鼻直口方。五绺花白须飘洒胸前,看上去年纪有五六十岁。
身穿一件蓝粗布上衣,外披一件蓑衣,内着青粗布中衣,挽着裤腿,露出两条又黑又干的细腿棒子,光着双脚,穿一双多耳麻鞋。后背背着一把铁伞。
"铁伞怪侠!"
围攻武当派的侍卫们,个个像汤浇蚁穴一样,乱作一团,慌了手御。
"稳住阵脚!有功者赏!退后者杀!射!"司空略大吼着,指挥人马紧抓战机。
铁伞旋转,暗器斜飞。铁伞中又不时地打出数百十支"五毒夺命针"。刀拐手们被这些暗器击得茫然不知所措,自己的暗器失控,自家兄弟有不少身体抽搐,口歪眼斜,接二连三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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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四回 二剑传艺铁伞迎风雨 三星发难怪侠斗妖魔
话说神剑仙刀谷凤春,自从杀了宗亲王全家二十八口人命之后,率领妻子儿女,隐遁在九华山上。每日闭门课子,耕田射猎。后来,又收了两个徒弟:张三丰和司空略。
张三丰为人忠厚、耿直,与谷凤春的儿子谷来稀、女儿谷秋月相处甚密。
司空略看上去一表人才,貌相拿人,再加上能言善辩,很是机灵,所以颇得谷凤春的赏识。
女儿已到了待嫁之年,谷凤春征求妻子王氏和儿子谷来稀的意见。母子二人异口同声,愿让谷秋月嫁给张三丰。
"张三丰确是个好孩子。"谷凤春反驳道,"但他不会体贴他人,不会温存待人,只知练武学艺。恐怕日后女儿嫁过去,不会有什么幸福!"
"三丰口懦,秉性内向,心灵手巧,总比油头滑脑的那种人强似百倍。"儿子谷来稀坚持己见,不以为然地说。
谷凤春不悦,说:
"司空略怎算是油头滑嘴之人!为父身背命案,心神沉郁,他每日里察言观色,讲今比古,以慰为父身心。我已默认,司空略即为父衣钵传人,故而已将我秘不传人之八式追魂剑法,罄尽以授。你二人应体谅为父之心才是!"
话毕,谷凤春即出。
母子二人商量了一番,王氏叫谷来稀将谷秋月找到面前,将其父之意告诉了她。
秋月姑娘含泪对娘说:
"孩儿一辈子不嫁人,愿在母亲面前长久尽孝!"
王氏无可奈何地将女儿搂在怀中:
"孩子!娘知道你的心事,可娘做不了你爹的主,有功夫你和三丰说说,叫他在你爹面前多殷勤一些。"
秋月回到自己房中,回味着母亲之言,越想越是有理。她转身来到三丰房中,见张三丰正在屋中练习写字。
张三丰一见师妹来了,忙起身让坐。
"二师哥,我有点要紧事与你说。今日二更,约你到后山眺月崖相见。"秋月面色微红地说。
张三丰闻此言,面目严正,问:"师妹,什么重要事也无须夜里相谈!若被恩师等人知道,岂不……"
"岂不什么?我是奉母命来找你的!"
张三丰一想,既然是师母打发来的,一定是有重要事情相告,遂信口答道。
"好。我一定二更到眺月崖……"
呼啦一声,门被踢开,谷凤春满面怒气,说:"无耻的东西!竟敢调戏师妹!滚!快给我滚!不然,我杀了你!"
"恩师息怒!小师妹说奉师母之命……"张三丰跪倒在地。
"还不给我住口!司空略!"
"弟子在!"
"把你师母叫来!"
谷来稀搀着母亲来到张三丰屋内,一看张三丰跪在地上,秋月已哭成泪人,不知事出何因。就听谷凤春大吼道:
"老乞婆,是你叫秋月约三丰到眺月崖半夜私会吗?"说着,亮出匕首,在王氏面前一晃,又说:"说实话!不然我就宰了你!"
王氏吓得浑身颤动。又见女儿哭得那样可怜,老头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如若自己不承认下来,女儿就要被他杀了!随即强打精神说:
"是我告诉的。要杀你就杀我吧!"
"你有什么重要事?"
"这……这个……"
"哼!你想把姑娘嫁给张三丰?休想!我现在就正式告诉你们母女……"
"爹爹!妹妹的婚姻大事不可冲动!"谷来稀用祈求的声调对他说。
"那好!这事就以后再说。不过有一条:张三丰,你赶快离开我家!我决计不收你这个徒弟了!你十四岁到我家,现在已经二十三岁,艺业虽说未成,可也能在江湖上混碗饭吃了。不过,你要记住我这句话:你不管到什么时候,走到什么地方,都不准说是我的徒弟!"
张三丰本想苦苦哀求一番,又想:我若硬留下来,岂不给师妹增加许多麻烦!
他把心一横,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头,随即离开了九华山。
八月中秋之夜,谷凤春夫妇多喝了几杯圆月酒,早已安歇了。司空略对谷来稀说:
"师哥!师父的追魂剑八式招法,你会不会?"
"父亲只教过你一人,我没学过,怎么能会?"
"趁二老熟睡,咱们到眺月崖上,我教给你,如何?"
谷来稀求之不得,高兴之极。立刻带剑,与他直奔后山。
眺月崖是九华群峰之首,高数百丈,树木丛生,怪石陡立。崖背面是刀切般的山涧,深不可测。崖上有亩许见方的一块平地。
二人借着皎洁的月光,拉开了架势。
谷来稀真以为司空略是传授自己追魂八式,哪曾想,一过上,招,司空略竟使出杀手绝式。不等谷来稀问个明白,司空略的宝剑就已扎入谷来稀小腹之中,接着又一脚,把谷来稀踢入山涧。
司空略擦掉剑上的血,又在崖上跑了半个时辰,直跑得满头大汗,这才跑回家去,气喘吁吁地把谷凤春夫妇叫醒,道:
"大师兄趁二老熟睡,把我叫到眺月崖上,说师父不把追魂八式授给他,他要到别处另投名师去。徒弟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只得回来禀报师父!"
"这不孝的东西!"谷凤春气忿地说,"腿脚诚是比你快!你为什么不把他杀了?"
"孩儿怎敢!"
王氏听说儿子弃家出走,另投恩师,哭了个死去活来。秋月姑娘再三劝慰,也难解愁云。之后,王氏便无时无刻地不在谷凤春耳边说:
"张三丰那孩子多好,可你却……唉!来稀也同意把妹妹嫁给三丰的。可你这老东西偏不应允!只惹得逐出三丰,儿子外逃,姑娘有病!你到底是图个啥呀?……"
谷凤春见老伴和女儿一再反对,也就把婚事放在一边,再没有提起。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谷凤春家中来了六个不速之客。为首的一人,穿青挂皂,四十多岁,肋挎长剑。
谷凤春一看,是黑道上的朋友,八成是来避雨的,哪有不招待之理。他便命司空略烧茶,并说:
"朋友们还没用饭吧?"
为首那人含笑说:
"冒雨赶路,错过镇店,哪里吃饭?"
"司空略,"谷凤春吩咐,"告诉你师妹,给六位朋友准备饭菜,你也去厨房帮你师妹!"
喝茶的当儿,为首的那人诡秘地笑道:
"神剑仙刀谷凤春在九华山真正地过上神仙的日子了!"
谷凤春一愣,问:
"朋友,你是何人?"
"谷大侠,别装蒜了!连我都不认识了吗?"说着,揭掉了面具。
谷凤春一看,原来是大宋宗亲王府八大教的老七,金刚手胡成。
"访你二十多年了,"胡成冷笑说,"今天该有个交待了吧!"谷凤春此时暗自后悔,我本应再扎他一刀才妥!没想到这小子没死,岂能坐以待毙?一个"长虹贯日",由后窗跃出。
不料,后窗下早有埋伏,见有人跳下,连珠弩齐发。神剑仙刀谷凤春,乃大宋第一武林高手,此刻,他把悬在空中的身子几个翻转,弩箭落空,死里脱生。
在翻转身躯躲开弩箭的空隙中,他将宝剑倒在手中。只见随着身影落地,剑光起处,窗下的伏兵便一下子倒下四个,血泊之中来不及吭哧,就一命归阴了。
呼哨声中,又从四面八方聚拢来二十多名蒙面壮汉。金刚手胡成喊道:
"姓谷的!大内锦衣卫一等侍卫索命阎罗魏长庚,奉圣命捉拿于你!你今天就认命吧!"
魏长庚今年五十四岁,手使一对"鬼王夺",打遍天下皆无敌,自创鬼王门。投降皇帝之后,被任命为大内一等侍卫。
一日,胡成报告他道:
"有确实消息,二十年前杀死宗亲王一案的元凶,而今隐遁在九华山上。"
魏长庚把老鹰眼一翻,问:
"姓什么?"
"神剑仙刀谷凤春!"
"你吃错药啦?神剑仙刀乃当今天下一流高手,事隔二十多年,你揽这个差事,有何好处?!"
"向我提供消息的人说,如果咱们不伸手,他就要将此案直接报给皇上。"
"此人是谁?"
"我已向此人起过誓,绝不透露他的名姓,请魏大人原谅!"
"你有把握吗?"
"我们可以多带些大内高手,临战之时,那个人再趁虚插手,据卑职估计,十有八九,准保成功!下手吧,大人!"
魏长庚将此情禀报给皇上,皇上命他多带些人去,一举将凶犯活擒。于是,胡成带五人趁雨夜先闯入谷家,魏长庚又布置其他人见机行事,各方面皆在预谋之中。
胡成此刻已露出真面目,一亮鬼王夺,道:"姓谷的,你拿命来吧!"使双夺,一个"大鹏展翅",直奔谷凤春的太阳穴扫去。
谷凤春知他那双夺分量沉重,所以不敢用剑硬接,只得将身形一闪,来个"海底捞月",剑走胡成的裆下。
另外二十多名大内高手在胡成的率领下,一窝蜂似地加入到圈中,拉开战式。
司空略与谷秋月正在厨房做菜,风雨声中加上兵刃碰撞声传入耳中,二人急忙奔到王氏房中。王氏惊慌地失声道:
"方才来的六人,乃大内办差官,你二人快去帮你父迎敌!"
二人拨出长剑,直奔正房。谷秋月一见爹爹被困其中,忙道:
"爹爹不要惊慌,孩儿来也!"
飞剑冲入包围圈中,但她的脚刚一着地,司空略此刻已后起身先到,一拉她的衣襟,道:
"师娘谁来保护?"
谷秋月身子本来尚未站稳,又被司空略一拉,心慌意乱之下,顾不了许多。结果,大内高手的四把长剑,三支插在谷秋月身上,一支插在司空略身上,二人同时被擒。
见此情状,谷凤春钢牙错响,目毗尽裂,连展追魂八式。又有十几名大内高手卧尸当场。
风声、雨声已止,惨号之声又起。
一声怪叫自空而起:
"谷凤春,你再不投降,我就将你老婆、女儿、徒弟全剁为肉酱!"
谷凤春一看,老妻王氏已被四个蒙面壮汉架在当场,爱徒与女儿身上血流如注。他停剑长叹一声,道:
"叫我投降,可有个条件!"
"说说看!"魏长庚说。
"只要放掉他们三个,我就跟你们去投首到案!"
"可说话算话!"
"从无谎言!怕的是你们失信!"
"把他们三人放了!"魏长庚一扬手。
"等等,我还有言在先:我要求的长久放人!"
"只要你不越狱,我们再也不来捉人!"
谷凤春当啷一声扔下宝剑,两个蒙面壮汉跃上,把他五花大绑。
被放的王氏一步一颤地走在丈夫面前,泣不成声地说:"今生不做同林鸟,来世愿为连理枝!"
说毕,捡起谷凤春扔在地上的宝剑,用力插入自己的腹中。
九华山上的樵夫艾义,将司空略和谷秋月救回家中,延医调治,先救好司空略,后又经好长一段医治调养,谷秋月才从死神手中逃脱出来。
司空略把烧毁了的谷家旧宅重新修葺,然后将谷秋月接回家中,日夜照料,悉心调治。谷秋月感恩戴德,孤男怨女,自无话说。
二人成婚后,将王氏重新埋葬。
绍兴三年,司空略投靠了魏长庚和金刚手胡成。经他二人保荐,在大内当了三品校尉。后来,在几次捕杀饥民闹事的战斗中,司空略立了赫赫战功,又提升为一品侍卫。
又在一次追杀岳飞旧部的战斗中,司空略趁机杀了魏长庚和胡成。另外又枉杀六条人命,提着六颗人头去见主子,又立了大功。他竭尽自己巧言会辩之故技,终于投靠在奸相秦桧门下。
之后,便为他扶摇直上奠定了基础。最终步步青云,遂他心愿:由一品带刀侍卫,晋升为锦衣卫一等侍卫靖远侯。
今日与铁伞怪侠在紫霄宫不期而遇,真是司空略万也不曾料到的!事隔多年,阴差阳错,仇人见面,狭路相逢。
"住手!"司空略喝住刀拐手们。自己忙来在铁伞怪侠面前,连连磕头,喃喃道:"小弟司空略给大哥叩头!"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反倒把铁伞怪侠吓了一跳。他蹿出一丈开外,脚刚落地,正要看时,张三丰也跪在地上,道:"大师哥,三丰给你叩头!"
铁伞怪侠急忙拉起张三丰,问:
"贤弟,你可认识给我磕头的那位大人吗?"
张三丰感慨万分,顿时泪下,道:
"兄长,那不是咱们三师弟、妹丈司空略吗?"
"他因何火烧紫霄宫,围杀武当山道士和你?"
"咳!三弟硬说小弟收留岳飞之子,并和我要什么杀人凶犯贺长星!他们不但屠杀我武当道士,而且还在杀了云南二侠的大爷无形飞刀曹元化!小弟被逼无奈,才敢率众抗拒。若非兄长前来相助,武当恐为尘灰矣!"
铁伞怪侠步履有声地来在司空略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长叹一口气,问道:
"司空略,你还认识我吗?"
"小弟若不认识,怎敢给兄长磕头?"
"那你说说,我是何人?"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铁伞怪侠谷来稀,小弟怎能不知道!"
"不对吧?谷来稀已被你一剑刺死又踢入山涧了!人死岂能复生?"
"小弟早已查明,兄长掉下眺月崖之后,又被江湖霸主、铁伞先生呼延三绝所救,学成一身惊人本领。近十年来,兄长夜入开封城,刺杀金兀术,误将金兀术之弟完颜不善亲王当金兀术杀死,将人头高悬于汴梁城德胜门上。入皇宫,血溅奎之殿,掌震逍遥宫,连毙我二十六名大内高手。我知兄长所为,都是为了找我报仇!"
"我还有几件事问你,你敢承认吗?"
"凡是我做的,就敢做敢当!"
"九华山捉拿我父,是谁报的信儿?"
"是我!"
"英雄!我谷来稀要给全家报仇!你看应当不?"
"应当。但你没有报仇的勇气!"
"胡说!你认为,我不是你的对手?"
"既然你是我对手,那为什么你二进我府,又都是无声无息地溜走了呢?"
"匹夫是最无良心者!因为我看在妹妹、外甥的面上,才终未下手!你休将忍耐当无能!"
"那你今天又作何打算?"
"率领你的爪牙,滚出武当山!"
"你能办得到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光棍不斗势力!大哥,你应当为自己留个后路!"
"义不顾身!"
"那么,我可要得罪你了!"
"早有心和你领教领教我家传的追魂八式,望不吝赐教!不过,在你我动手之前,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赢了你,今后,不准你再找武当山的麻烦!"
"你要是输了呢?"
"献上我的人头!"
风流羽士夏侯清明早已压不住火,进前一步,高声怒斥道:
"我家侯爷一再相让,你却要赶尽杀绝!杀鸡何用宰牛刀,待某家打发你上西天!"
司空略关照他道:
"夏侯将军,不可轻敌!"
铁伞怪侠微笑道:
"你就是鹰爪门门长、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吗?"
"明知还要故问!"
"你要能在我谷来稀面前走上十个照面,我也献上这颗人头!"
"你太狂!"扇子一晃,夏侯清明的身子游魂一样地靠近了谷来稀。他双臂摇晃,施展出鹰爪门绝功,一扇二指,"三环套目",连指谷来稀天突、玄机、华盖三道死穴。
谷来稀突起啸声,山谷回应。身子一滑,一扭,躲过了他的二指一扇的进攻。同时左手立掌如刀,右手二指如剑,连戳夏侯清明的背后玉枕、志堂二穴。
司空略在一旁暗吃一惊:夏侯清明进攻时,谷来稀的铁伞还在右手,但是等他出招时,也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把伞插在背后了。出手之快,身形之速,实在令人佩服不己!
夏侯清明此时也非同小可,使出看家之能事,以示其不愧为鹰爪门门长。一个"鹰回九谷",连点谷来稀中府、云门、天府、夹白四道大穴。掐按之狠,用力之极,大有以死相拼之势。
尽管如此,但他毕竟抵不过谷来稀空前的轻功和绝后的掌法。在谷来稀一连串的进攻下,他已是仅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再战几下,但见夏侯清明已经首尾难顾了。手中的扇子虽然仍是神鬼莫测地盘旋、伸缩,仍是那样地扎、点、扫、戳,但因动作连滞,真可谓是强弩之末了。
谷来稀紧抓战机,蓑衣飘飘,目光的的,身形在轻微而敏捷地移动,就又使了个索命绝招"金钩挂月",将夏侯清明的双手一把拿住。
夏侯清明纵是钢筋铁骨,也禁不住谷来稀这一抖一送,片刻间这位不可一世的汉子便身飞丈二,气虚力乏,满脸冷汗如柱,四肢如炙烤般地抽搐,连那五络黑胡也在簌簌抖动,两只手腕已被谷来稀在"抖送"之间给折断了。
司空略自知不是怪侠敌手,只好三十六计,一走为上,呼哨一声,率领一群幸存的锦衣卫逃之夭夭。
一场鏖战,紫霄宫已烧成瓦砾。
在一片废墟上,张三丰将上官覆、洛明修、冯国良叫过来,大家见礼。之后,他说:
"你们召集小道士掩埋尸首,清理火场;我陪师兄到玉虚宫谈谈!"
玉虚宫在东鹤轩内,依然是灯烛辉煌,香烟袅袅。师兄弟对坐品茶,小道童一旁垂手侍立。铁伞怪侠手指小道童问道:
"我见此子体格匀称,二目有神,何人所教?"
"师兄下问,"张三丰说,"敢不实言相告?此子乃吾掌门弟子戴远秀也。学艺未成,所以我没向疯丐等人引见。"
"疯丐袁明几时到过武当山?"
张三丰便将临安三贤舍命救岳霆之事,从头至尾,详细地对铁伞述说一遍。
铁伞怪侠感慨地说:
"义薄云天,可歌可泣!岳霆现在何处?可否会我一面?"
张三丰命戴远秀领来岳霆和贺长星。
铁伞怪侠一眼便相中了岳霆,口中啧啧称道:
"此子必成大器!"
张三丰心中暗喜,忙对岳霆说:
"孩儿,你报仇除奸、成名报国的机会至矣!面前的铁伞先生乃武林第一高手,还不上前拜师?"
岳霆即跪下磕头:
"弟子高波给恩师叩头!"
"高波?"
三丰又将"高波"的来历介绍一番。铁伞沉思半晌,又道:
"三丰,徒弟我是收下了,但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
"什么条件?"
"你我虽一同传授高波武艺,但高波他必须是我的衣钵弟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岳霆已经二十三岁。
暮春三月,紫霄宫内,武当山洞玄真人和铁伞怪侠,要打发岳霆下山。
铁伞眼含泪珠,慢慢说道:
"岳霆,如今你已长大成人,又得我二人亲传。量你武艺,虽不能在武林首屈一指,但可占你上风者,寥寥无几。老朽隐居武当碧云峰下数十余载,潜心研究生父追魂八式剑法,承其精粹,弃其保守,取众家之特长,已倾囊相赠于你。望你更求深造!"
"弟子谨遵师命!"
"这把铁伞传授给你,你也要像为师一样:不修边幅,浪迹江湖。莫忘:你是国家追捕之要犯,定要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国恨家仇,弟子怎敢遗忘!"
"你师爷乃天下第一高手,为师仅得其武功十之六七。你若有缘与他相遇,乃终身之大幸。他老人家复姓呼延,双名三绝。一生以三绝盖世,无敌天下。"
"哪三绝?"
"其一绝:'铁伞流云',九九八十一招,已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
"其二绝:'通天八卦掌',步按八卦九宫,掌力排山倒海。可谓无坚不摧,遇敌必胜。"
"其三绝:'鬼影附形',身法之快,恰似闪电,逃之无人可及,追之无人可逃。不过,此术曾传给丐帮帮主。师爷说,他也不过仅领受了十之六七。"
"为师还有一件心病未了,说于你听听:为师曾受司空略剧伤,早已痊愈,但害父之仇心病未了!为师屡过其门,终未亲手除之,奈因小妹之故耳!你今出世,可见机行事!"
说到此处,铁伞怪侠早已是眼泪纵横,声音哽噎了。
张三丰唤道:"岳霆过来!"
"恩师有何吩咐?"岳霆又跪在张三丰面前。
"你乃武当派二位掌教衣钵传人,今后你就叫铁伞怪侠高波!"
"弟子谨记!"
"十数余年,门规早已熟记;如有违犯,我二人于千里之外,也可追取尔的狗命!"
"弟子不敢!"
"待你下山之后,我命你师兄和你义父随后相助。红尘风波,动静无常;社会人情,忠奸叵测。大丈夫处事,乱中取静可也!"
此时的岳霆,感激涕零,肺腑之情,溢于言表,道:
"弟子六岁,便蒙二位恩师慈母般爱护,严父般教诲。文可祭祖告天,武可御敌防身。此恩未报,心实难忍。此去征途,难免坎坷!未卜相见之期,心系二老不移!不如待恩师百年,弟子再下山不晚!……"
言犹未已,哽咽难语,抱住二恩师的膝,放声大哭。二位恩师见此情形,也半晌不言,抽泣难忍。
在这师徒难舍难分抱头痛哭的时候,小道童急忙进来禀报:
"山西风雨二侠求见!"
"喔?"
二老闻听,不觉一愣。山西风雨二侠,乃江湖中之怪杰,与武当派素无来往。今日来访,必有缘由!
张三丰刚要起身迎接,谷来稀说:
"师弟,后浪已起,前浪须消。老朽年事已高,不愿与外人接触。今后庙中之事,武当派之事,与老朽概无关系,你尽管自作主张吧!"
"师兄你……"
谷来稀一扬手,止住张三丰,转头对岳霆说:
"我师徒亲如父子,我又与司空略不共戴天,相信你会处之得当!"
"师父放心,孩儿定当圆满解决!"
谷来稀又似想起什么,接道:
"一个武林大家,须以武德为重。仗武欺人,枉杀无辜,决非善类!切记!切记!"
"孩儿铭心刻骨!"
谷来稀不等岳霆说完,便从后窗跃出,飞晃几下,便隐没于武当群峦之中。
院中来人,传过笑声,打断二人沉闷心情。张三丰领岳霆出屋,迎接来人。
岳霆见来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年纪均在五十岁上下。胖的横宽--大头秃顶,黄脸膛;面目臃肿,短眉小眼,花白胡须,似有若无;趴鼻梁,翻嘴唇;蓝装洒鞋,肋下悬剑。瘦的细长--瓜子儿脸,尖顶儿朝上;白脸膛,一点儿血色皆无,七窍内缩,活像骷髅;头戴鹅黄色鸭尾巾,留一撮花白的山羊胡;黄麻布衣服,洒鞋,腰掖一对娥眉刺。
风雨二侠,家住山西太原府西门外十八里二友庄。胖的为老大,姓胡名笑天,江湖送号风卷残云,又叫胡旋风。二爷姓刘,叫刘通海,江湖上人称暴雨覆舟,又叫刘暴雨。
张三丰打稽首,口宣道号,说:
"无量天尊!这是哪阵仙风,把山西二侠吹到武当?贫道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二侠抢先一步,抱腕当胸道:
"岂敢!岂敢!我弟兄有事,路过宝山,遇高人不可交臂而失,特来拜访。来得鲁莽,望祈海涵!"
将来客让至东鹤轩内,三人分宾主落座,岳霆立于张三丰身后。
茶罢,张三丰笑道:
"二位方主前来,必有所为,贫道愿闻其详,可乎?"
胡笑天将脸面一绷,冷冷地说:
"我弟兄在山西创立'风雨门'天下各派群起拥戴;只有贵派和少林,至今无信,不知何故?"
"不知何时通知的敝派?"张三丰吃了一惊。
"我派小徒旋风腿徐旺,"胡笑天现出不悦,"前来下书,被你庙小道拦截,废掉一臂,是何道理?"
"小道童姓字名谁?"
"打伤小徒后,不曾留下姓名!"
"既无名姓可考,为何非说是本庙道童?"
"哼!我早料到你要抵赖!我弟兄倒有个公平办法!"
"什么办法?"
"你把武当山各庙老道,一个不剩地请出来,集合在紫霄宫内,我们要当面验证!"
"这怎么使得?武当山方圆八百里,僧道千余众,贫道无法召集齐全,恐使施主失望!"
"那就先把紫霄宫的老道全召集来,让我们先验看再说!"
"贫道有言在先:如果紫霄宫并无打伤贵徒的老道,将作何处理?"
"那,我弟兄就率领'风雨门'弟子,在三清教祖前烧香认罪!要真的在你庙中查出伤我爱徒的老道,张道爷,你又如何处置呢?"
"如果真是无缘无故伤你贵徒,那贫道一定还你个公道也就是了!"
"痛快!不愧为一派之长,令我弟兄敬佩!"
于是,六宫、二观二百七十四名大小老道,一个不剩地肃立在紫霄宫庭院中。张三丰陪同二侠来到院里。
胡笑天一打呼哨,由庙外进来二十名高、矮、胖、瘦各不同的青年壮汉,其中一个断了左臂的青年,站在胡笑天面前,听候问话。
"徐旺,你只管上前相认,一切后果,有为师承担!"胡笑天用手指着院中的老道说。
徐旺来回走了四趟,拉出一个小道童来,大声嚷:
"师父,在这儿呢!就是他!"
张三丰一看那人,鼻子差点给气歪了--那人是个哑巴。去年四月的一天,他卧病于玉虚宫门外,住持太乙神针上官覆见他可怜,命老道把他搭进鹤轩,为他治病。收养了半年多之后,他已痊愈,可是怎么撵也撵不走他,他说什么也不下山去。没法子,上官覆便请示派长张三丰,将他留在了玉虚宫当伙计。不过有一条戒令:不准教他练武!哑巴怎能伤害得了徐旺呢?岂有此理!
胡笑天、刘通海一看,徐旺已把人给认出来了,忙对张三丰说:
"洞玄真人,怎么样?你是一派之长,恐怕不会失信吧?"
张三丰真是哭笑不得,只得勉强赔笑,道:
"贵徒你认准了吗?"
"认准了!"
"再无更改吗?"
"关系重大,岂有戏言!放心,绝无更改!"
张三丰和哑巴道童打手式问话,引得一阵哇哇大叫。看到这情形,二百多个老道,一齐哄然大笑起来。
胡笑天和刘通海也被闹得十分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刻又道:
"张三丰你可真有两下子,居然打手式叫他装哑!哼!装得倒满像的!"
话刚落,胡笑天突然一个海底藏花,抡掌冲哑巴道童后背打去。
张三丰见势不好,忙将身躯一晃,二指一弹。
胡笑天变本加厉地污蔑张三丰道:
"你护短!你休想袒护他!"
张三丰的面目完全沉了下来:
"哑巴不会武功,你们这样对待他,这不是欺我武当无人吗?!"
"恩师!徐旺是我打伤的!"随着急促的话音,从外面进来一个道童。
张三丰一看,为之一愣,原来是岳霆!
旋风腿徐旺这时也走近胡笑天身边,说:
"恩师,就是这个道童!他无故伤我!"
岳霆来到张三丰面前跪道:
"恩师,事出有因:孩儿于上月初三正午,正在七星垞上练武,忽听黑虎林内有女子呼救声传来。小徒急忙飞身上前,见徐旺将一女子衣裳扒光。徒儿一时情急,一剑砍下去,断了他的左臂。徐旺负痛捡起掉臂转身逃走。徒儿躲在石后,待那女子将衣裳穿好,上前一问,才知她是前山刘庄刘樵之女,小徒便将她护送回家。适才闻听二侠前来寻事,徒儿便下山找到刘樵,向他说明事由。现在刘樵与其女已等候门外多时了!"
张三丰"哦"了一声,大喊道:
"请刘樵!"
顺门外方向看去,见刘樵背着姑娘,缓慢地来到院中,见到张三丰,扑通一下跪在地下,道:
"求仙长作主,刘樵与小女叩见。自那日后,小女已吓成重病!"
胡笑天狂笑一阵,道:"武当道人,你可真会弄鬼!栽赃陷害,岂能瞒我!"
刘樵站起身,大声说:"大人圣明!在那日淫贼扒我小女衣服之时,小女将其玉佩抢至手中!证据尚在,难道这还能是假的吗?"说着,将玉佩交给张三丰。
张三丰接过那狮形玉佩,仔细看上面二篆字,是"徐旺"二字。遂递给胡笑天,说:
"胡大侠拿去看看!"
胡笑天过来接玉佩,看了一眼,便气得浑身直抖,回身一掌,把徐旺打起丈把多高。
岳霆飞身接住徐旺,见他已气息奄奄,忙从怀中掏出"夺命丹"一粒,送入徐旺口中,然后将他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对胡笑天道:
"只要他日后能知错改过,胡大侠何必将他置于死地?"
胡笑天和刘通海听后,羞得面如一块红布,问:
"小兄弟贵姓?"
"姓高名波。"
"随张道爷学艺几年?"
"受恩师栽培已一十八年。"
"此少年有为,出家当和尚,岂不可惜!从今往后,投降我风雨门,讨个封妻荫子,岂不更好?"
岳霆明白,这是公开挑衅!这种人,不给他点颜色看,他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于是说:
"胡大爷可曾听说'胜者为主,败者为奴'乎?"
胡笑天听后,将身子一颤,道:
"少侠,说话可要算数?"
双方对视,一触即发。
张三丰一挥手,群道即刻散去,刘樵也背着女儿往回走去。
"小徒如若败给二侠,"张三丰说,"不但他向你们投降,就连贫道和武当派全部都归风雨门辖管!"
"兄长闪开!"刘通海大吼,"我和高波道童先拆几招!"
"'风'不离'雨',早有耳闻。今天,武当派未出徒的弟子高波,就和你们风雨弟兄切磋一二了!请你们弟兄俩一起上吧!"岳霆说。
风雨二侠,脸色铁青,须发皆上奓,道:
"我们要以兵刃相会!"
"请二位稍等,容某家更衣再战!"
须臾,由东鹤轩走出一位似曾相识而又并不相识的人来,将二侠着实吓了一跳。
这人看年纪仅有二十多岁,黑漆漆的头发,高挽着牛心髻,竹簪别顶。面如冠玉,不怒自威。长眉朗目,炯炯有神;三山得配,五岳停匀。身穿一套蓝粗布裤褂,光腿赤足,穿一双多耳麻鞋。上身披一件蓑衣,背后斜背一把铁伞。脑后挂一顶大草帽,蓝绸子挂里,黄缎子飘带,被风一吹,来回摆动。
此人的衣服与相貌虽不那么相配,倒也别有那么一副难以形容的豪气。
二侠互相看看,几乎同时喊出:
"你是铁伞怪侠传人?!"
"不错!"岳霆大声答道。
"那我弟兄可非要领教不可了!"
二侠手中的长剑和短刺相互配合,令人眼花缭乱。一百二十八趟旋风剑,配合三十六路地行刺,真可谓默契万分,二十多年来,在武林之中,从未遇见敌手。
但今天这事儿可就真稀奇了,二侠配合穿插了多时,不但没有见高波进一招,而且连高波的衣襟也没抖动一下。这么多招法似乎对他都不生效,连边儿也没让二人沾上。你说奇不奇?
原先自认无敌天下的风雨门门长,到这时才知道铁伞怪侠"鬼影附形"的真正厉害!堪称天下一绝呀!
二侠干着急没办法,只好放开声音壮着胆子喊道:
"高波,你在哪儿?你只是躲,不敢伸手,难道说你惧怕我弟兄二人吗?"
岳霆戏谑地说:
"我一伸手,二公岂不就吃亏了吗?"
"孺子卖狂!"
"逼我出手,就请接招!"
岳霆脚踏乾坤,一个"天风落叶",便将两名风雨门门长给罩入掌心。两位高手立即慌了手脚。
于是,岳霆又施"通天八卦掌"的第二个绝招"水滴石穿",飘忽不定地闪掠出一片宛若天崩地裂般的掌心和腿影,连攻二人背后的十二处要穴。
二侠无处躲闪,无法施招,只得挨打。
风卷残云胡笑天,暴雨覆舟刘通海,茫然不知所措地呆立半晌。岳霆看看二人,边说话边解开他俩的穴道:
"后生无知,多有得罪!"
闻此言,二侠羞恼难当。就凭我风雨门门长,竟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手中,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二人一急,胡笑天横剑,刘通海顺刺,都要自杀。
一旁观战的张三丰等人,都没有料到风雨二侠的这一手,想上前挽救,已来不及了。
恰在二人剑触脖颈之际,有两只大手掐住二人的手腕。二人微一怔,见是一道一僧,遂跪倒口称:
"师爷在上,弟子给恩师丢人了!"
来的是一高一矬,一瘦一胖二人。和尚矬胖,老道高瘦。和尚有九个戒疤,面若青蟹盖,寿毫眉有二寸多长,二目如灯,唇红齿白,约有七八十岁。
老道头戴九梁道巾,身穿八卦仙衣,白袜云履,肋下悬剑。面似白纸,两颊无肉,皮黑抽瘦,太阳穴凹陷,眼眶塌瘪,斗鸡眉,山羊胡,腰掖一对娥眉刺。
张三丰打量过后,心中暗惊:二十年前,我曾两次败在他二人手下;今日相逢,恐怕祸不远矣!
张三丰对岳霆介绍说:
"那和尚出家为五台山文殊院方丈,上法下净,江湖贺号'霹雷神妖';老道出家在五台山三清观,姓殿叫殿光天,江湖贺号'闪电神魔'。"
"这就是恩师常对孩儿讲的妖、魔、风、雨四怪喽?"
"正是!"
和尚法净吼着:"张三丰杂毛你给我过来!"
岳霆对师父说:"先别过去!待徒儿不行了,再过去圆场!"
张三丰点头,嘱咐他:
"可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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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五回 荒山遇敌敌变友 古庙结缘缘是仇
岳霆来到霹雷神妖法净面前问:
"你就是法净高僧吗?"
和尚没搭腔,就见他掌风骤起,腥气扑鼻。原来他有个怪脾气,不论何人,只要不先提他的外号,他就伸手打来。
张三丰见和尚要伸手,忙喊:"注意!霹雷五毒掌!"
岳霆一个"鬼影附形",便蹿到法净身后。
张三丰高兴地称赞呼延三绝的鬼影附形,岳霆已练到化境。
霹雷神妖法净更是出乎意料--因为武林高手中能逃过他这一掌的人,真是凤毛麟角。他不但不怒,反而化怒为乐地说:
"好小子!你竟能躲过我老妖一掌!够劲儿!来来来,你小子要能躲过我十掌,这个仇,我今天就不报了,改日再说!你看怎么样?"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奉陪你四十掌好了!"岳霆满有把握地回答他。
"什么?你说什么?"老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说我连十掌都躲不过吗?我让你连打五十掌,你看看怎么样?"
和尚大笑:"小子太狂!老衲五十掌打不着你,哼!……"不说二话,抖手一走:"接招吧!"随着响起呼呼的掌声。
掌风刚起,就见三个陌生人闪出,横在岳霆面前。
三个人穿戴一样,一色的白,乍看上去,像是给谁戴孝呢!白色鸭尾中裹头,白布飘带挂在脑后,白布长袍,腰系麻绳;足下登的是白布洒鞋,腿上打着白布裹腿。
张三丰提醒岳霆:
"高波注意!这就是我们常提到的'骷髅三星'!"
"骷髅三星"是亲哥仨,姓皇甫。大哥叫"丧门星"皇甫越;二哥叫"吊客星"皇甫烈:老三便是"勾魂星"皇甫夺。
自从大内一等侍卫、鬼王门门长、索命阎罗魏长庚不明不白地死后,他的大师兄、西天鬼王鲍庭鲍不肖,收拢了鬼王门的残兵败将,自封为鬼王门门长,企图东山再起。他们收买了秦岭"骷髅三星"为护法,投靠了大内一等侍卫靖远侯司空略。
司空略命其前往武当山密查岳霆是否仍活在人世。三星奉命后,一仗官府势力,二仗武术高强,在武当山地区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四五年,也没查访出个头绪来。
今日,他们哥仁乱闯到紫霄宫里,决计要搅闹个痛快。江湖上有这么一句顺口溜儿:三星四怪,碰上必败。三星一看四怪在场,不免彼此面面相觑。皇甫越哈哈大笑,大声说:
"能和雷、电、风、雨相会,幸甚!"
和尚法净一撇嘴,骂:
"瘦皮猴,你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来报丧吗?"
"你们四怪来作甚?"
和尚便把前后经过对丧门星说了一遍。丧门星听罢,道:
"徐旺玩儿个把女人,这算个屁!武当派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你闪开,我来教训一下这小子!"
和尚本不愿让,一看三星大有来头的气势,也就不再争了。
丧门星上下打量着岳霆,轻声问:
"你是岳飞的儿子岳霆?"
岳霆心中一震,立刻镇静地答道:
"什么岳霆?我叫高波!"
"你背的这把铁伞,可是老匹夫谷来稀传授给的?"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谷来稀窝藏岳逆之子,罪该万死!"
"你算老几,管这么多闲事!"
"我们哥仨是大内三品侍卫,你小子别有眼不识泰山!"
"谷老前辈又不在武当,你找他不是白费力气!"
"哼!白费力气?实话告诉你:我们找的就是张三丰和你!"
"要找我们,也得等我们和四怪把梁子解决之后!现在没功夫搭理你们,快躲开此处!"
"他妈的,少啰嗦!老子等不了啦!我先教训教训你这个后生!"
"等等!江湖上人说,三星最辣,天地不怕,果真如此吗?"
"你算说对了!"
"那么,我也有个讲究!"
"什么讲究?"
"铁伞一撑,坠落三星!你信不信?"
气得三星个个叮噹地直放虚屁。皇甫越大骂:
"畜生,你拿命来吧!"
"说几句笑话,又何必如此动气!这么办吧: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我嫌麻烦,就请你们哥仨一齐上吧!"
一句话将三星激怒了。丧门星皇甫越亮出哭丧棒,吊客星皇甫烈亮出吊客锁,勾魂星皇甫夺亮出勾魂牌,三件兵刃如电光石火,一起向岳霆袭来。三星身影恰似鬼魅猿猴,闪忽不定。
张三丰替徒弟暗暗捏一把汗。四怪当然满以为岳霆这回难逃公道。
事实恰恰相反,岳霆在三星面前毫无惧色,修长的身子在棒风、牌影和铁锁中穿挪移掠,真像老将临敌!
岳霆脚踏八卦,施展铁伞怪侠的绝技通天八卦掌,足进乾宫乾为天,一招"天风扫叶",把勾魂星皇甫夺先震出五步开外。
此刻,丧门星棒扫岳霆的脑后玉枕穴,吊客星的铁锁又以"枯树盘根"招缠向岳霆双腿。岳霆身子一滑,脚踏坎宫坎为水,第二招便是"水滴石穿",把吊客星一掌击出二丈远。
三星一声呼哨,使出看家本领--"三星倒泻"。丧门星身子飞起又落下,哭丧棒打向岳霆的百会穴。吊客星的铁锁,此时一个"鲤鱼卧莲",要缠岳霆双腿。勾魂星的铁牌则一个"怪蟒出洞",直取岳霆的中宫穴。
三种不同的兵刃,来自不同的方向,极妙极准地会合一处,直向岳霆猛攻。力道之猛,手法之快,实在是强手难当!
岳霆面对劲敌,从容应对。在瞬息万变之间,攻守齐施,常常是在毫厘空隙中,抢先进攻,不给三星喘息之机。他第三招来个"山河襟带",以数以千计的掌风,扑朔迷离的身影,围困三星前后,逼得他们弟兄仨连连倒退。
丧门星急忙大叫:
"用暗青子招呼!"
眨眼间,从三星的六条臂膀中飞出十二种暗器,从各个方向直奔岳霆身前背后的几处大穴。
岳霆的铁伞撑开,随风旋转,一阵旋风,十二种暗器的方向全都被旋风吹得扭向别处。岳霆在铁伞旋转的风力带动下,乘势连施通天八卦掌的第四招"雷霆万钧"。招一施出,三声哀号,三星一齐栽倒在地。
勾魂星皇甫夺,正躺在和尚法净的面前。可气坏了法净:
"他妈的,说你不行,还硬充好汉!"
一脚把皇甫夺踢到他大哥皇甫越身旁。
皇甫夺口中的血大股地涌出,撑了两下身子,指着和尚说了两声:"你……你……"咽气了。
皇甫越和皇甫烈挣扎起身,来不及擦掉嘴角上的血,冲岳霆说:
"小子!三星的梁子,算是和你结下了!"
忙挟起老三的死尸,恶狠狠地瞪了和尚一眼:
"朋友,我们后会有期!"
"妈的!像你这号熊包,还配与我弟兄交朋友!"和尚说完,转身对岳霆道:"小子!咱们的账,什么时候了?"
"随你们的便!"
"那该算我们以逸待劳了吧!"
"收拾这些破烂货,某家感到绰绰有余,并无费吹灰之力!"
"好小子!你算有种!那么,方才说那五十照面,你还记得?"
"五十招?不对吧?"
"怎么?你想抵赖!"
"我记得好像是让你一百招!"
"好!是条好汉!老僧若是今儿个一百招赢不了你,那就再也不报这个仇了!"
"你报不报仇,任凭于你,我管不了!不过,说句实话,你多少招儿也赢不了我!"
"你成心找死!"和尚法净连说带攻,霹雷五毒掌夹着腥风血雨的怪味儿,向岳霆打来!
岳霆悠伞、换式、穿掌、滑步,运用自如。
方才岳霆与三星格斗时,和尚法净从旁窥测了他的八卦通天掌,似乎悟到其中一些奥妙。心中暗自盘算:你再像刚才那样进招,我一定置你于死地!小子,来吧!
哪料,岳霆这回施的是张三丰亲传的太乙五形掌,他要以此击溃和尚的霹雷五毒掌。和尚掌风起处,奇腥刺鼻,叫人呕吐。岳霆只得以虚避实,伺机进攻。
和尚和岳霆,一个想赢,一个不让。和尚雨点般的掌风如银河倾泻,岳霆游鱼般的身子像枯叶随风。
倏忽间,一百个照面已过去。岳霆飞身跳出圈外,抱拳含笑问:
"高僧,如何?"
法净只得捶胸顿足,说:
"老衲从今日起,脱袍还俗,再练二十年,找你对掌!"
话毕,一挥手,率领众人,背起徐旺扬长而去。
小老道扫净了院子。
张三丰领岳霆走进东鹤轩,小道童掌上蜡烛。用过晚饭,爷儿俩促膝谈心,张三丰对岳霆语重心长地说:
"岳霆,我再对你说一遍:你是忠臣岳飞之子,李氏所生,高宠之妻冯氏收养。高宠之弟高凌,为保护你,黑虎岭丧命,冯氏也残遭毒手。高凌有一子,名叫高风。冯氏为让你二人长大之后报'风波亭'之仇,所以在你二人脚上一刺'风'字,一刺'波'字。黑虎岭下,八岁的高波被一白衣老道抢去,至今下落不明。望你细心查访!"
"孩儿已记下了!"
"再有,你父旧部,皆在秦桧、万俟(占内)、罗汝揖和张俊的迫杀之列,你要尽力保护!"
"孩儿谨记!"
"你父生前以'迎还二圣','还我河山'为己任,你要继承父志,永生不忘!"
"孩儿怎敢忘记先父遗志!"岳霆悲泣如注。
四月,风轻云淡。湖北襄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宋迁都临安之后,更是热闹繁华。
十字街东侧坐北面南的一家饭馆里,楼上楼下,高朋满座,吆五喝六的,甚是惹人注目。再加上望杆上红幌飘蓝,门媚上黑匾金字"醉仙居"几个字,更加吸引来往游客。仔细看去,上下首的对联写着:烧炒馏炸最佳佳看引进四方客,色香味形真美美酒招来醉八仙。
岳霆坐在东南角的一个座位上,叫了两碟菜、一壶酒,自斟自饮。
门外又进来三个人。其中有位老者,年纪五旬。老人身背三条扎枪,两口刀,一柄剑。一位青年,二十上下,手提一面铜锣。一位姑娘,十八九岁,粉红色绢帕包头,黛眉秋波,面似桃花。鹦哥绿的袄、裤,杏黄色的腰带。周正的天足,穿一双红云缎子绣花鞋。那女子秋波流动时,真有十分的魅力。
跑堂的上前招呼:
"三位请到这张桌上来,同桌吃饭,各自会钱。"
三人来到岳霆桌前。岳霆一眼便看出这是耍把式、跑江湖的卖艺人。
三人放下东西,叫酒叫菜。大吃大喝之际,外面又走进四个人,穿蓝挂翠,挂刀背剑。他们旁若无人地来到岳霆这张桌子前,没等坐定,跑堂的赶忙过来招呼:
"爷台,用些什么?"
为首一人,五十多岁,黄白净子脸儿,浓眉大眼,五绺黑胡。听到招呼,说:
"上等酒席一桌!"
这位跑堂的也真是个死心眼儿,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又端上这么多的菜,怎么能放得下?
"跑堂的别为难!把他们四位的酒菜全撤下,今天我请客!"为首的那人慷慨地说。
跑堂的放下手中的方盘,要撤岳霆的酒菜。岳霆一摆手,说:
"别动!素不相识,不敢讨扰!"
为首的人一拍岳霆的肩,说:
"小老弟真实在!我不是请你,是请这位姑娘,叫你陪客,有什么打紧?"
卖艺的老者也不悦,说道:
"你我也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我们?"
"为什么?因为你是岳飞的部将!你哥哥叫于化龙,你叫于化蛟。你也曾在岳飞部下当过统制官!我们已经找你二十多年了,今天请你,就是要拿你!"
"朋友报个名儿吧!"于化蛟说。
"展翅神雕云飞!"他用手往旁一指那三个,又说:"鬼煞星王伦,夜游神徐靖,乾坤妙手兰秀!你总该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
卖艺的青年大吼道:
"师父,动手吧!"
话音未了,一柄匕首已插入他的心脏。于化蛟大怒,斥问:
"你们怎么敢把他杀……"
"了"字没出口,也被云飞等人的匕首刺死了。
岳霆刚刚走上江湖,阅历浅,经验少,万没料到这帮人身手竟这样快!
屋内食客哗然大乱。
姑娘的师兄和父亲都被杀死,但她仍坐在那里没有动。但那二眉之间,已凝聚着万种杀机,千种仇恨。
鬼煞星王伦伸手要抓姑娘,口中还说着话:
"你也跟你父亲一起去……"
"吧"字未吐出,就手捧肚子支持不住--姑娘用杀他父亲的那把匕首,刺向王伦的小腹深处。
岳霆高声喊出:
"好快的刀!"
展翅神雕云飞听见了,他瞪了一眼岳霆:
"小兄弟,你放聪明一些!"
十几年前,他见过岳霆,但是现在岳霆就在他眼前,他也认不出来。
"岳飞的旧部,"岳霆怒道,"也不一定全犯有死罪!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杀人,大庭广众间诬陷,还有没有王法?"
"小兄弟你贵姓?"
"高波!"
"噢!原来是铁伞先生的传人,张三丰的弟子!我们正在找……"
话未说完,早就被岳霆一拳揍出南窗外。
余下的三人惊呼一声,也逃了。
姑娘顿足责怪他:
"哎!谁让你伸手?他们全跑了,我父兄之仇,找谁去报?这帮害人虫,都住在襄阳东南四十里的鹿门山上山神庙中,我尾随他们免得让他们逃掉!你若有心,今日三更以前来鹿门山助我。这儿有五十两纹银交给你,麻烦你处理我父兄的后事吧!"
姑娘也不管岳霆是否应允,放下银子,插剑便从窗户飞出。
跑堂的哆哆嗦嗦地过来说:
"壮士……"
岳霆一摆手,说:
"不必多说。这五十两银子交给你,除了埋葬两具尸体外,剩下的就算包赔你们的损失!"
说罢,也不问二话,飞出窗外。
夕阳西下时,岳霆来到鹿门山下的柳家营打尖,稍作休息后,直奔鹿门山而来。
鹿门山原名苏岭山,位于襄阳东南四十里处,北临汉水,南接坝王山。峭壁苍奇,树木翠蓊,泉流飞瀑,景色十分秀丽。
踏着月光,岳霆飞身直扑山神庙。
正走着,忽听树丛中有人谈笑风生。他放慢脚步,绕到树后,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这儿。
一看,原来是雷电妖魔在林中分坐两侧。当中一个长着一头红头发,披在脑后,用蓝布条拢住;面如蓝靛,三角眼倒长,红眉毛成八字形;身穿火红缎子衣裤,黄云缎子披肩,背后插一对鬼王轮。
地上铺一张油布,上面有两只熟鸡,一块熟牛肉和两瓶白干,三人对坐而饮。
看样子,法净确已还俗,换上了便装。
端详之际,忽然从树上跳下两个人,随着两条白影闪动,丧门星皇哺越和吊客星皇甫烈来在面前。霹雷神妖法净和闪电神魔殿光天示意叫二星坐下。
却见二星肃立不动。
"二人好大的架子!"殿光天说,"没听说吗?我们哥俩和你们的门长是至交,让你两个小子喝酒,是瞧得起你们!他妈的别不识抬举,快坐!"
丧门星皇甫越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和尚叫人家打得还了俗,还有脸坐这儿喝酒?"
"你这叫放屁!我这里为纪念失败!还俗更是为了发愤报仇!总比你们强得多--哥儿仨打一个,还败成那样!嗳?怎么不见你们老三?"
"你装什么糊涂?我们老三被那小子踢倒在你面前,你不但不搭救,还又给补上一脚,老三这才丧了命!你们两个说说,这笔账应当怎么算?"
雷电妖魔一听,势头不对,身子一挺,要站起来,被红头发的人用力一按,二人只觉得两肩欲裂,浑身无力,挺了两挺,又没挺起来,知道事情不妙,骂道:
"妈的!鲍不肖,你搞的什么鬼?"
在一旁窥探的岳霆,听后为之一震,原来此人便是大内锦衣卫副总管、一等侍卫、鬼王门门长鲍庭鲍不肖!
鲍庭一声怪笑,说:
"霹雷神妖雷鸣远,闪电神魔殿光天,缩名改姓,在江湖上胡作非为,当我不知;可你们竟敢帮武当派小儿打死我的护法,这,我岂能坐视不问?"
"我们知道,凭我们仨对付你俩,要费一番手脚的,所以这才设下这小小的鸿门宴,拉你二人喝酒。酒里下了'软骨散',二人休想得活!我弟皇甫夺的坟就在树后,我们要扒出你们的两颗心,给皇甫三爷祭灵!你二人听着,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周年!"
皇甫越上来啪啪两脚,将妖魔踢倒,二星亮出匕首,向鲍庭请示:
"门长发令吧!"
"行刑!"
"慢!"岳霆从树后闪出。
二星小声对鲍不肖说:
"这就是武当派铁伞怪侠高波!"
"'铁伞怪侠'四字,某家倒不敢当,但也绝非似你等这样的鼠类!"
鲍庭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打量几眼岳霆,嗤然一笑,说:
"看你这样子,是想管点儿闲事了?"
"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们两位和你没有梁子?"
"有!"
"那你为何不坐山观虎斗?"
"路不平,旁人踩。身为一门门长,就应光明磊落,假若鲍前辈凭真功夫除掉妖、魔,某家决不插手!"
"啊哈!真有气派!我就知道凭真功夫能除掉你小子!"
"谁除掉谁,还难说!"
"你小子要能在老夫面前走上五十个照面,妖、魔二人我甘愿交你处置!"
"此话当真?你还得给我解药!"
"当真!可是你若在我面前走不上五十个照面呢?你得说出个处置方法来!"
"那也同妖、魔一样,任凭你们处置!"
"一言出口!"
"如白染皂!"
"你亮伞吧!"
"量你这点儿骨头,还不值得我亮伞赢你!"
"林中狭窄,跟我来!"
"慢着!你我二人较量,二星偷杀了妖、魔,那该如何?"
"你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是不敢动手的!"
繁星点点,微风习习,林中树叶簌簌响。鬼王轮拦、扫、截、抹,以数丈光圈袭向岳霆,岳霆施展绝技"鬼影附形",与他连兜十六个圈子。只听蓑衣飘忽,目光闪烁,就是摸不着他的身形。
"光躲不打,贪生怕死,算什么好汉?"鲍庭大吼。
岳霆知道鲍庭已浮火上升,遂即一矬身,脚踏离宫,施展通天八卦掌第六招"火树银花",掌影顿时如万木倾斜,接二连三地向西天鬼王头上攻去。
战了一百手,鲍庭已披发遮面,凶神恶煞似的面孔越发没有血色。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稳住步法,双轮有守无攻地抡着。就凭他堂堂大内高手,怎能甘心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
岳霆的掌风似繁星下泻,九掌、六指、八时、七腿,连连施绝命招,大有立刻取下鲍庭之头的架势。
鲍庭在恨极、怒极的情绪中,目光暴射,全身猝然急缩,双轮变招,以本门看家绝招"云龙九现"和岳霆的双掌硬拼。看样子真要搏它个鱼死网破才肯罢休!
但是,他在岳霆面前,已是黔驴技穷,再拼也是无济于事。岳霆左掌已经印在西天鬼王的胸膛上了!
鲍庭已身不由己地任岳霆像击皮球一样,一掌震出去丈把来高,落在地上又弹起来,抛出两丈开外。
鲍庭就是鬼,他趁弹起在空中的时刻,翻个筋斗,站在平地上,心里真窝火,但又无法发泄。自己显然不是这小后生的对手,要不被人家打了一掌之后,又叫他玩了几手花活呢?
羞怒难当,回头给二星两记耳光,算是发泄吧!又把全部的责任迁怒到二人身上,说:
"他妈的废物!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跟我走!"
"慢!"
"你?"
"解药!"
鲍庭很不情愿地从腰中掏出两包解药,递给岳霆,羞恨交加地说:
"高波,我和你没个完!走着瞧!"
岳霆把药让妖、魔二人吃下。喘息一阵,二人便身体复原。霹雷神妖雷鸣远站起身,指着岳霆的鼻子骂:
"高波你算什么东西?"
"嗯?"
"为什么把那三人放跑?"
"腿在他们身上长着,要跑,我有何法?"
"等我们哥儿俩杀了他们三个兔崽子,回来再跟你算账!老二,走!"
说完,二人流星赶月似地向着西天鬼王鲍庭逃跑的方向追去。
鹿门山上的山神庙,始建于东汉,西晋时改称万寿寺,北宋时最为兴盛,又改名为山神庙。庙中有佛殿、僧寮、斋堂、方丈,约五百多间。汉末庞德公,唐代孟浩然、皮日休等人,都曾在此隐居。金兵入侵中原,南宋迁都临安,民心惶惶,苛税如虎,香火才渐渐衰退。
山神庙里的方丈铁面如来灵空,乃靖远侯司空略的知己。所以,大内高手来襄阳办案多数都住在山神庙内。
岳霆来到山神庙外,三更已过。庙内金铁交鸣,呼喝震耳。
岳霆飞身入内。见大雄宝殿前火把通明。在星月火把的照耀下,有五个人围住于姑娘对打。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于姑娘也浑身是血。
五个人中,除了展翅神雕云飞、夜游神徐靖、鬼煞星王伦、乾坤妙手兰秀外,另有一个黑脸和尚,手使一个方便铲,正打得砰砰有声。四人里头,谁也没有他打得凶狠。
岳霆一个"苍鹰搏兔",左手一钩,方便铲便到了手中,缴了那黑面和尚的械。
战斗戛然而止,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约有半刻,和尚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贵姓高名?"
"武当高波!"
和尚眼一眯缝,一个落地风,向岳霆攻出三掌、两腿,突下杀手,欲置岳霆于死地!
岳霆岂肯迟疑,扭动身子用力滑步,便从和尚掌腿中冲出,左手一钩一抓,和尚的半个身子麻酥酥的。
岳霆把右手的方便铲交给和尚,说:
"我要是猜得不错,你就是此庙方丈铁面如来灵空?灵空!你不要助纣为虐!"
灵空满脸羞愧,说:
"谢谢施主不杀之恩!老僧日后必有相报!"
岳霆回头看那四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于姑娘浑身是血,身体摇晃,秋波中流露出万种柔情。岳霆慢慢走到她眼前。突然,于姑娘身子晃得更加厉害,向岳霆胸前一倒。岳霆急忙伸手拦住,她便趁势倒在岳霆的怀中。岳霆顿时手足无措,面目绯红。
这时,灵空也已叫小和尚把两具死尸抬到后院埋了,自己走过来,招呼岳霆他们:
"二位施主,请到禅堂。"
岳霆见姑娘伤势太重,也只好答应。
东禅堂里,岳霆拿出一粒"夺命丹",叫小和尚拿过水,给于姑娘服下。
半晌,于姑娘睁开眼睛,悠悠气转。
岳霆轻声问她:
"姑娘,你好点儿了?哪儿受刀剑之伤了吧?"
"没受刀剑之伤,被鬼煞星王伦和云飞连打了四掌,所以支持不住。"
"请问姑娘的芳名是?"
"于亚兰。"
"醉仙居死去的那二位……"
"家父于化蛟,师兄冯有义!"
"令尊曾是岳帅的旧部?"
"伯父于化龙是岳帅的先锋,家父在岳帅帐下当过统制。"
"因何流落江湖?"
"奸相秦桧,四处搜捕岳帅旧部,家父只得率领我等更名改姓,流落江湖卖艺糊口。家母已在流浪途中死去!不料来到襄阳,家父他又遭杀害!留下我孤身女子……"她泣不成声地说。
岳霆眼中泪珠滴溜溜乱滚,内疚不已:
"在醉仙居里,都是由于我出手太慢,才……"
"壮士与我于家无亲无故,竟敢冒死相救!莫非……"
岳霆打断她的话,忙说:
"姑娘不要多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英雄本色!"
于姑娘一挥手,小和尚退了出去。她低垂粉颈,叹口气又说:
"父亲在世时,曾对我说起过:岳帅有一子名霆,被贺长星救入武当山中。如能艺成,我父女投在少帅名下,给岳飞老帅报仇!到时候,我们父女虽粉身碎骨,也不足惜!家父此次率我们来襄阳卖艺,主要是为的寻访少帅下落。我父女俩的一片忠心,天日可表!怎奈事业未成,老父还含冤……我虽女流,若不为父报此仇,叫我有何脸面祭奠二老亡灵?"
姑娘说得娓娓动听,动人肺腑,岳霆早已被这一字一泪的侃侃言词所打动。听完于姑娘的话,他抑制着激动,说:
"于姑娘不必伤心,我就是岳霆!"
"你这是为了安慰我!"
"可对天日!"
于姑娘一声抽泣投入岳霆的怀抱。一股热流,刹时传遍岳霆全身,心脏激动得扑扑直跳,四肢也在不由自主地抖。岳霆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力量支使自己用一种难以言状的感情的目光,去看面前这位脉脉含情的少女的粉面。
看着看着,于姑娘的脸色由红渐白,目光由善变凶,突然飞起一脚,把岳霆踢倒在床上。
岳霆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不由己地那样颤动,情绪那样反常。原来在自己的心脏上,插进了一把带毒的匕首!
他嘴角沁血,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竭力喊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呼啦一下子,门开了。灵空领着霹雷神妖雷鸣远、闪电神魔殿光天、胡旋风以及刘暴雨等进屋来了。
霹雷神妖哈哈一阵狂笑:
"岳霆小子,死在临头尚且不知!我念你林中救我弟兄一回,早点打发你,免得活受罪!"
说完,一个箭步过来,拔掉岳霆胸口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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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六回 百草山神医施妙手 千仞峰铁伞育新人
霹雷神妖从岳霆胸口拔下带毒的匕首,回身一刀,把和尚灵空的脑袋砍下,骨碌在地上。又扬起脚,把没头的尸身往于姑娘面前踢去,哈哈大笑一阵,说:
"毒手女蜗梅五朵,你够狠毒的了!"
"怎么?你认识她?"
"在一缺妖道那儿见过!"
"你就是霹雷神妖和尚?"
"还俗了!再不当那劳什子了!"
"你敢插手我们爷们儿的事?"
"说不上插手!我哥儿俩欠这小子的救命之恩,拼死拼活也得救他这回!你若是同意,就赏个面子,梁子的事儿,以后再说;要是不同意,我们爷儿四个在这儿就得罪你了,眼前吃亏的可还是你!"
"那你有把握救他?"
"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听到此处,那姑娘一脚踢开窗户,边说边向外跃出:
"姑奶奶就赏你们个面子吧!"
又一回手,打出一把五毒沙。
闪电神魔殿光天及时看见,忙用手一弹,五毒神沙又由窗户飞了出去。
霹雷神妖雷鸣远从身上掏出一个金葫芦,打开盖儿,倒出些粉红色药面,命暴雨覆舟刘通海把岳霆的衣服打开,给他敷上药。
闪电神魔又伸手点住岳霆几处大穴,把血止住,然后掏出一丸药,送到岳霆口中。
"大哥,这小子能救活吗?"
"活个屁!这是什么毒?知道不?"雷鸣远又转身吩咐,"旋风,你把高波这小子背起来,快跟我走!到百草山找妙手神医傅白桥去!"
百草山上有四时不调的花,八节长春的草。曲涧怪石,云涌松涛;鹤鹿相亲,松竹交翠。下临溪边,听瀑布吼声传到谷底;攀缘小径,见曲径通于山巅。
金鸡初唱,曙光破晓。几个人来到七星岩的三间茅草屋旁,隔着篱笆,霹雷神妖大吼着:
"老帮子在家吗?嗯?不吭声!老二,放火烧他的王八窝!"
房门响了,走出位六旬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口中不住嘟囔着:
"妖魔赏光,不死带伤!"
雷妖一脚把门踢开,上去拉住老者的花白胡子,喝问:
"你方才说什么了?"
老者往后一扫视,生气地说:
"哪有时间和你开玩笑?救人要紧!"
经傅白桥神医的调治,初秋时节,岳霆的身体日渐复原。
这一日,他信步来到院中,见霹雷神妖雷鸣远正和妙手傅白桥在树荫下对弈。神妖一看岳霆来了,把棋子一推,说:
"老帮子,我赢了,今儿不下了。走,和高波谈谈去!"
傅白桥顺手拿过一块方石,招呼高波:
"来,你就坐在这儿吧!"
"小子蒙霹雷神妖雷大侠相救,"岳霆坐下说,"又背我四十多里,来到这百草山;又经傅老前辈精心医治四个多月,今日痊愈。此恩此德何时能报?"
雷妖一拍大腿怪他客气,脸上现出不满意的样子,说:
"年轻人要爽快,干什么学那婆婆妈妈的一套?在鹿门山你不救我弟兄,我们今日能救你吗?这叫一报还一报!"
"老前辈,我有一事要当面问你!"
"你叫我什么?"
"老前辈!"
"什么老前辈,你这样称呼,分明是瞧不起我!"雷妖气得口歪眼斜,胡子乱抖。
"高波,"傅白桥说,"妖、魔二人与我多年交厚,他不希望当长辈,因为当了长辈就不能和人家开玩笑了!你呢,又不希望开玩笑。这么办吧,我傅白桥算妖、魔的长辈,给你们仨结成桃园之盟,怎么样?"
岳霆不好意思,说:
"我的年岁……"
傅白桥摆手不让他说下去,说:"昭君买马,两头愿意;再说,自古就有忘年交嘛!"
霹雷神妖脸一沉,说:
"什么买马不买马的,瞧不起我弟兄,就算我们互不相识好了!老二,放把火烧了这王八窝,咱们带着崽子走!"
傅白桥冲岳霆一递眼色,岳霆赔笑道:"雷大哥,小弟说的对不对,你当哥哥的,还能与我一般见识吗?"
霹雷神妖抚掌大叫:
"痛快!痛快!老二,把崽领出来,见过他三叔!"
闪电神魔殿光天领出来风卷残云旋风胡笑天,暴雨覆舟暴雨刘通海来在雷鸣远面前,问:
"大哥,有事吗?"
"装什么糊涂!坐下。高波,你给我们哥儿两个磕头。我是老大,他是老二,你就是老三!"
"大哥!二哥!"岳霆跪倒,口说:"小弟给二位兄长叩头!"
雷鸣远此时乐得抬头纹都开了,伸手搀岳霆,忙说:
"老三你坐下!"
又把脸子一沉,冲风雨二侠说: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你三叔叩头!"
其实,胡旋风和刘暴雨都比高波大十多岁,可恩师的吩咐,哪敢违抗,他们忙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
"弟子给三叔叩头!"
傅白桥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大家。席前,岳霆跪下,淌着泪说道:
"二位兄长待小弟恩同再造,但小弟有一事隐瞒,望兄长莫怪!"
雷、电妖魔见老三落泪,一时也不知怎么才是,连连说道:
"快起来!快起来!"
"小弟本不姓高,不叫高波!"
雷鸣远立刻笑得前仰后合,说:
"哎,姓什么、叫什么,随自己的便吗,这还值得落泪?为兄我出家当和尚就曾改过姓名,你二哥殿光天,愣要叫殿光!说是因为大宋王朝暗无天日,所以他就把天去掉了!这又有什么?"
"小弟姓岳,叫岳霆。先父乃大宋武将岳飞!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九日被秦桧奸相害死在风波亭。因此,弟是国家追捕的要犯。以后恐怕要连累二位兄长!我看……"
"别说了!我弟兄愿与你同生死,共患难!如有二心,不得善终!"
傅白桥微微一笑,说:
"雷老帮子早就知你是岳元帅之子了!"
"大哥,你……"
"你忘了?你因为什么被那姑娘所刺?还不是因为你说出了自己的真名实姓,她才杀你的吗?"
"兄长,她是什么人?究竟与我有何仇恨?"
"那个姑娘姓梅,叫梅五朵,是一缺道长的徒弟,江湖贺号叫'毒手女蜗'。她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岳家与梅家何时结下仇怨?"
"她父亲是江湖中黑道上的独脚大盗,叫梅欣悦;她的叔父叫梅九春,是你义父贺长星的师弟。"
"哦!我当时也有些记忆,后来又听义父常对我说起,他背着我投奔梅花坞,梅九春投降了官府,因疯丐出头相救,夏侯清明和云飞杀了他们全家。这与我义父本无关系呀!"
雷鸣远咬牙切齿地又说:
"事情就坏在这儿!你义父背着你走了之后,夏侯清明和云飞又回到梅宅,把钱财洗劫一空。放火烧房子时,见一个妇女尸身下有个女婴,依云飞之意,就摔死了,可夏侯清明没让,他把那女孩养到七岁,起名梅五朵,送到峨眉山乾天观峨眉道创始人一缺道长万俟嵩那里学艺。艺成之后,回到夏侯清明那里。夏侯清明对她说:'你父母和叔父都是贺长星勾结铁伞怪侠所杀!'并叫她勿忘此仇,要找你报仇!"
"就算是真有其事,也当问个原因吧,怎么就这样妄杀、轻信呢?"
"夏侯清明还对梅五朵说,贺长星背你投奔她家,梅氏弟兄劝贺把你交给官府处置,才惹得贺长星找来帮手杀她全家的!"
岳霆气极了,说:
"小子昧心,弥天大谎!"
雷鸣远又把夏侯清明叫梅五朵以美女胭粉计,诱岳霆上钩的过程讲述一遍。原来那化装为于化蛟和于师兄的人,是大内五品带刀校卫芦长忠和其子小白猿芦顺所扮。为诱使岳霆最后上钩,还当场将这二人杀死,真是狠毒之极!
正说着,忽听外面一声大笑:
"老妖你知道得也太多了!"
"知道得太多的,往往也正是先死的人!"另一个声音也传来。
傅白桥嘘声,说:
"凡是来的都不能留活口!"
四人到外面一看,来的是西天鬼王鲍不肖,丧门星皇甫越,吊客星皇甫烈,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展翅神雕云飞,夜游神徐靖,鬼煞星王伦,乾坤妙手兰秀等人。
九人各拉兵刃,与妖、魔师徒,岳霆,傅白桥怒目相视。
"姓岳的!还不赶紧跟我们投首到案打官司去?"鲍不肖先开口说。
岳霆要上前,雷鸣远阻拦他,并说:
"老三,这么多人,还用得着你动手!你们谁上?给鬼王接接招!"
"弟子愿上!"刘通海说。
"你可得多加小心!一时不慎,就有可能跟鬼王进阴曹地府!"
"不劳嘱托!"刘通海一个箭步跳在当场,大声喝道:"谁来?"
夜游神徐靖一看,便宜买卖--要是雷电妖魔和岳霆出来,他可说什么也不敢!他一晃手中长剑,对刘通海说:
"我来拿你!"
便和暴雨覆舟的娥眉刺打在一处。
过招三十回,刘通海便一个"丹凤朝阳",右手的娥眉刺贯穿夜游神的胸膛。
鬼煞星王伦要替拜兄报仇,以"摸云展翅"招向刘通海后背偷袭而去。
胡旋风大喊一声:
"老二小心!"
刘通海受过妖、魔亲传,招数狠辣,身躯灵活。左脚滑步,身躯扭摆,双刺突出,来个"魁星提斗",刺进王伦的双目。
王伦在仓皇之下,满以为双目失明还不至于丧失性命,向脑后摸去,双刺已从脑后扎透,穿了出来,颓然倒地。
乾坤妙手刚要再上迎战,被夏侯清明拦住,说:
"兰大人留步!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刘暴雨、胡旋风,人称风雨二怪。虽是雷电双妖之徒,但武功不比其师逊色!你有把握取胜吗?"
吊客星皇甫烈摆动手中铁锁,高喊:
"小辈刘暴雨,我来打发你!"
铁锁一甩"玉带围腰",刘通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击得一闪腰,后退好几步。他明知铁锁的分量沉重,自己的双刺不敢硬碰。
二人斜身绕步打在一处。三十几个照面过去,吊客星大吼一声,一招"铁锁横江",缠住刘通海的双腿。刘通海手腕一抖,来了个仰面朝天。
吊客星跟身进步,铁锁一抡,搂头盖顶就砸。
此刻,胡旋风长剑截腕,吊客星只好撤回铁锁。胡旋风道:
"朋友!不要赶尽杀绝吗!某家陪你走它三招两式!"
胡旋风的长剑仍抵不过吊客星的铁锁,三十几个照面,也输了。
"妈的!"闪电神魔见两个爱徒都败在吊客星手下,勃然大怒,开口便骂,"畜生欺人太甚!我来超度与你!"舞动双掌,直奔吊客星。
二十几个照面将过,吊客星依旧用"铁锁横江"一招,缠住神魔双腿,手腕用力一抖,想把神魔甩得趴在地上。
可是闪电神魔的双腿就像生了根一样,纹丝未动。又见神魔出手如电,一掌打在吊客星的华盖穴上。吊客星撒手扔锁,噔噔噔退出三步,张口吐血,翻身扑地。
丧门星赶紧蹿上来,扶起兄弟,封住大穴,又给他放进一丸药,让他咽下。
闪电神魔一脚把铁锁踢过去,顺口骂道:
"娘个球的!吃饭家伙也不要了!"
鹰爪门门长风流羽士夏侯清明,开口说道:
"妖、魔二名,果然不虚!来!本大人领教领教!"
"大人?哼!你是大人?那谁是小孩?娘个奶奶的,我今天碎了你!"双掌连连舞动,与夏侯清明的扇子打在一处。
霹雷神妖见二人战得正酣,自己也不甘寂寞。正想找茬儿,顺势一看西天鬼王鲍不肖正站在那,一副龇牙咧嘴的丑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喊道:
"老鬼!你只能酒里下毒药!敢不敢过来与老妖比划比划?"
西天鬼王冷笑道:
"我正琢磨,用什么办法打发你快点儿上西天去呢!怎么?你等得着急了?"
"我已经不当和尚了,用不着上西天了!"
西天鬼王摆动双轮,烈风陡起,朝霹雷神妖就来了。
四个人像走马灯似地穿插交战,打了一阵,似乎势均力敌。
展翅神雕云飞看了一眼正跃跃欲试的乾坤妙手兰秀,说:
"你带领丧门星皇甫越他们,两打一绊住风雨二怪。我去捉拿岳霆!"
四个人又上去围住二怪。
"姓岳的!"云飞冲岳霆喊,"你的真名已露!还不束手就擒!"
"你有能力捉拿岳大侠吗?还是老夫陪你蹈几趟吧!"傅白桥笑说。
"姓傅的,你几时也当了岳霆的帮凶?"
"帮凶?那不敢当;要说是朋友,还差不多!"
"那就别怨我姓云的对不住你了!"说罢,仙鹤掌一分,直取傅白桥的顶梁。
傅白桥哼一声,接道:"竖子无礼!"便以分云拨日的手法,闪电迅雷般挡住了云飞的双手,再进一个"分筋错骨",云飞耳中便嗡的一下子,除了听见白桥老人拧腕骨的响动声,别的就什么也听不着了。
"老匹夫!此仇必报!"云飞忍痛,淌汗骂道。
"你这种人,不识好歹!老夫体谅上天好生之德,不要你的性命,你倒骂起来了!拧碎你腕骨,乃是小病,你不知道我是外伤郎中吗?"
傅白桥说话之间,从旁边闪过一道白光,直取他的玉枕穴。岳霆大叫一声"小心",遂即左手一操,把一把带毒的匕首拦截在手中。
"什么人?暗下毒手,非君子所为!站出来!"岳霆把匕首晃着,大声喝斥。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是女人!"正是毒手女蜗梅五朵。
岳霆钢牙挫响,戟指骂道:"贱婢!我和你势不两立!"铁伞一晃,挺身进逼。
"慢!和我势不两立的人,一向不得好死!依我看,你我年貌相当,倒不如……"
"住口!无耻之徒!"岳霆铁伞一横,直扑梅五朵哽嗓。
梅五朵并不惊慌,只是把长剑拨刺一下,躲闪开。手法之疾,岳霆也不由为之一震:老哥妖、魔所言极是!此女乃一缺道长之徒,实不虚传,我得多加提防。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百多个照面,难分高下。只见二人伞剑并举,四臂齐摇,闪展腾挪,蹿蹦跳跃。
激战时刻,从岳霆左侧又闪过一个面罩黑纱的人,剑走"追魂八式",直刺他的期门穴。
岳霆急忙躲闪,铁伞已落到梅五朵手中,同时,左衣襟也被剑尖挑破。
雷鸣远早就想过来搭救岳霆,怎奈西天鬼王死死缠住自己。于是他大喊:
"老三!那蒙面的王八蛋,是司空略,你要多加小心!"
司空略听了,哈哈大笑,说:
"晚了!"
话音之中,又听呼哨一声,墙外又跳起三十名蒙面壮汉。二十名扑杀妖、魔、风、雨和傅白桥;十名专门对付岳霆。
见此情形,雷鸣远大声命令:
"老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扯乎!"
岳霆也料到寡不敌众,再加上铁伞也没了,再硬拼下去没有好结果,便顺势喊声"扯乎",撤出来了。他连施"一鹤冲天"、"八步登空"和"飞鸟投林"三大招式,使得恰到好处。
怎料,刚一落地,前面早已有四个蒙面汉阻挡,袖箭连发,直取岳霆要害。岳霆见机一转身,奔七星岩后山跑去。
司空略和梅五朵怎肯罢手,在后面紧追。
雷鸣远料到岳霆处境危险,再说又是重伤刚愈,便大喊一声:
"雷电门的弟子!你们各逃生路,老地方相会!"
说完,他来个"兔起鹤落",在后面紧追司空略和梅五朵。
七星岩后山乱石横生,岳霆正往那条断涧跑去。司空略见对手已被逼上死路,得意地说:
"姓岳的!这场官司就此了却吧!"
说着,用他的"追魂八式"直取岳霆脖颈。
岳霆忙往右一转,避开他。可是梅五朵死死拦住岳霆的退路。她右手剑击,左手伞扫,来个"大鹏展翅",两路夹击--剑点太阳穴,伞扫期门穴。
岳霆在两名强手夹击下,已是强弩之末势。生死攸关的当儿,就听雷鸣远大声对岳霆喊:
"老三!为兄与这两个狗男女拼了!你赶紧逃命!"
雷鸣远双掌一个"长虹贯日",左腿一个"横扫千军",分别朝着司空略和梅五朵二人击去。
使这两招时,雷鸣远真可以说是力当千钧,集注了对一对狗男女的全部仇恨!哪料,他在万分紧急的情形下,右脚没有踩稳,落在一个活石头上,石头一滑,连人带石头一起滚下了万丈深渊。
岳霆一见大哥为了救自己,坠入山涧,又急又气!此刻司空略又因失去了雷鸣远的威胁,步步向岳霆逼近。
"兄长慢走!小弟来也!"岳霆大吼一声,飞身跳入不测之渊。
百草山的瀑布飞流而下,落在千仞峰的山涧,流水击石,声如洪钟。
岳霆飞身跃入涧中,幸而跌到水中,当时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才知已躺在一座山洞里。定神看那洞的四周,与其说是山洞,倒不如说是座宫殿。
洞高约有三丈许,宽十丈有余。天然的钟乳石和冰柱倒挂,蜿蜒之势如龙蛇,须爪攀伸欲动,麟甲竞相发光。乳石缝间,都有五色岩石,映得洞内飞霞流彩,如同白昼。
石壁上,石乳冲刷出各种形象,真好似天然雕刻,栩栩如生,层层叠叠。一个个寿星跨鹤,一群群猴子偷桃,一簇簇天女散花,一尾尾鱼龙变幻……真是巧夺天工!
洞中的十二根岩柱顶天立地,像鬼斧神凿过的,簇拥在石林、石花和石慢丛中。石幔后面,有大小石房四间。屋内石桌、石椅、石榻以及餐具器物样样俱全。
岳霆正看得眼花缭乱,疑为梦境,石缝中缓缓走出二位老者,他们互相搀扶着,似从烟霞云雾中出来。仔细看,见二老一个身穿蓝袍,一个身穿黄袍,后面还跟着一只猿猴,立行如人,手捧棋盘,步二老后尘,亦步亦趋地走着。
二老在石幔后面的一个斗室中坐定,摆上棋盘对弈。猿猴立在他们身后,看到高兴处,还抓耳挠腮地喜形于色;紧张时刻,也是挤眉弄眼地似乎有所倾向。
岳霆此时已翻身下床,蹑足屏气地来到二老身后。猴子看清这一切,以手示意,叫他看棋。岳霆低头看去,黑白相交,二人正在酣战。蓝袍老者推棋起身,曰:
"今天胜我七子,吾兄可高兴耶?"
黄袍老者微笑着说:
"你见岳霆前来,略一失神,故有此败,你当为兄不知道?"
二人抚掌捋髯大笑。
岳霆忙跪说:
"蒙二位前辈搭救,小辈方免一死!再造之恩,容当后报!"
黄袍老者眯缝着眼,不以为然地说:
"哪里?我二人被棋迷住,哪里顾得上搭救你?此乃猿兄之功也!"
说罢,用手一指猿猴,猿猴颔首微笑。
"敢问二位前辈,贵姓高名?"
"善!善!"黄袍老者笑道。
"好!好!"蓝袍老者也说。
岳霆心中猜想:噢!一个姓郝,一个姓单。随即又说:
"晚辈琐事缠身,不便久留,当面告辞!"
"哎!"蓝袍老者说,"洞府清幽,与世绝隔,你被猿兄所救,乃前世荫德,何不同我二老一洞参修?虽不能金刚不老,亦可益寿延年!"
岳霆在真人面前不讲假话,向前跪爬半步,泪涕俱下地道:
"二位先辈,既蒙搭救,敢吐真言:先父岳飞被好相所害,旧部将官也被残杀。小子六岁,蒙义父贺长星搭救,舍命背到武当,遇洞玄真人和铁伞恩师亲传。今年出山,欲报父仇,不料被奸计所害,几乎丧命!多蒙义兄霹雷神妖雷鸣远等把我送到百草山求医。大病刚愈,又遇司空略等仇人攻杀。混战中铁伞被夺,群侠落难,雷兄又为我坠涧,小子怎敢偷生?早日出山报仇才是我的唯一心愿。如不遂愿,也当随义兄长眠地下,以慰其亡魂!"
二老听后,怅然长嘘:
"真乃义士也!"
蓝袍长者拉起岳霆,为他拭泪,并问:
"你有把握赢那司空略吗?"
"司空略杀我师祖,害我恩师,计夺师姑,我虽没有充分的把握杀掉他,但为报血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杀不了他,与他同归于尽总还可以!"岳霆义正辞严地说。
蓝袍老者听后,感动万分,欲言不能。
黄袍老者拉住岳霆,问他:
"你知道此老是谁吗?"
"小子不知!"
"正是你师祖神剑仙刀谷凤春!"
岳霆听后,如雷贯耳,惊喜交集,昏厥过去。
好大一阵,岳霆才苏醒过来。谷凤春对岳霆说:
"孩儿,还不过去磕头--他也是你师爷,铁伞先生呼延三绝!"
岳霆把二老扶正之后,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连叩三个响头,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他此刻的激动之情,连那老猿也乐得欢蹦跳跃。
岳霆好生的睡了一大觉。醒来后,见黄袍老者铁伞呼延三绝正坐在他床边陪着,蓝袍老者谷凤春师祖站在地上微微点头笑着。
"岳霆,"呼延三绝说,"我已用金针给你刺开几道大穴,使你仁、智二脉畅通。从今往后,随我二老打坐练气可也!"
"……"岳霆刚要张口说什么,就被呼延三绝打断。
"外妙不如内实!你练的武功套略虽妙,但内力不足,也是失败之因呀!我弟兄二十年来,将'通天八卦掌'与'太乙五形拳'揉在一起,今后就再传于你吧!"
一日练功之余,岳霆拉住谷凤春的手,问:
"师爷,你被捕入狱,又是何人搭救?"
"你想,还有何人?我和呼延三绝是亲师兄弟!"
"那,同堂就你二老吗?"
谷凤春打咳声,又说:"师兄弟共三人,大哥呼延三绝,一把铁伞;我和老三使剑!"
"三师爷姓字名谁?"
"峨眉山乾天观一缺道人万俟嵩。不过,他……"
呼延三绝击掌忙止,并说:
"二弟,不可给后辈种仇!"
话便没有再往下说。
一日,二老对岳霆说:
"我二人出去一趟,多则三月,少则两月回来。"
二老走后,岳霆精心练功,按部就班,一切如故。
忽一日练完一套,正要收式,老猿指手画脚地从外面过来,口中吱吱呀呀乱叫一阵。岳霆知道有情况发生,忙随着老猿出了山洞。
老猿左拐右弯,领着岳霆走了好大一阵,才走到另一个山洞旁。进到里边,一股潮气扑鼻而来,还伴着一股臭味。
往里走,越走越窄,几乎不能过一人,只得爬行而进。再走数十丈,豁然开阔起来。
岳霆见有一具骷髅端坐于石床上,身前床上放着一把匕首,在洞中放射出的的蓝光。骷髅身后有把铁伞,也在那里熠熠闪光。骷髅左腿下,压着一个石匣。
见此情形,岳霆毫不迟疑,转身要走。可老猿一个劲地吱吱叫着,还手足舞动。凭岳霆与老猿相处半年的经验,他知道老猿的意思是让自己拿那些东西。
岳霆摆手,示意不拿,率老猿回洞了。
一个月过去了,二老回来,岳霆向二老将此事禀明。听完岳霆的叙述,二老相互慰藉地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赞叹:
"孺子可教也!"
一个月朗星稀之夜,二老把岳霆领进那个藏有骷髅的洞里,命他给骷髅跪下,自己也跪在一旁。
老猿捧来香蜡纸火,烧香燃蜡。
呼延三绝流着泪说:
"孩儿在下给爹爹叩头!孩儿不辱遗命,今日已访着铁伞派四代传人岳霆,领在爹爹面前。望爹爹在九泉之下尽可瞑目了!"
谷凤春也是泪如雨下地说:
"恩师!弟子奉命,必将铁伞绝功尽传此子!"
老猿递过一个包袱,二老打开,里面包着四身孝服。二老和岳霆三人各一身,老猿也一身。穿戴齐整后,二老领岳霆叩首毕,将骷髅掩埋。又命老猿把铁伞、匕首、石匣全拿去居住的洞中。
二老和岳霆,沐浴七天,吃斋七天。
除孝后,二老打开石匣,匣内有一本书,上面写道:"铁伞神功"。打开书看去,里边有图、有字--图文并茂的一本手写书。
二老带领岳霆,按照"铁伞神功"的套路,从头练起。每日早起晚睡,仔细揣摩。
这套神功的套路,全名叫"铁伞流云神功",共九九八十一趟,和岳霆以前所学的大体相同,相比之下,还是略有增减,不尽相同的。按照书上要求的套路,那可就称得上招招神绝,式式无隙,可防可攻,天下无敌了!
岳霆马不停蹄苦练三月,终于将这套功夫练得娴熟自如。"通天八卦掌"和"鬼影附形"两个基本招,更是练得出神入化,臻于绝顶。
一年之内,二老除了让岳霆苦练伞、掌之功外,又教他"太乙正气神功"。
"师爷,我师祖武功绝伦,究竟被何人所杀?"岳霆闷了好久的话,今天才说出。
呼延三绝一震,反问他:
"你怎么知道你师祖是被人杀死的?"
"师祖身前一把带毒的匕首,分明是后来烂掉的,孙儿还能看不出来吗?"
呼延三绝此刻正襟危坐,语气沉重而又郑重地向岳霆说:
"这些事,本不打算对你谈及!今天既然问了,也就说了吧!你师祖曾收一个带艺投师的记名徒弟,叫'圣手流云追魂刀'盖九霄。他虽说是你师祖呼延云龙的记名徒弟,可你师祖非常器重他,把一生所学绝技倾囊相授,哪曾想他是奸相张邦昌的表弟。盖九霄受张邦昌的收买,来往于金国、大宋之间,做张的信徒,干着卖国求荣的勾当!"
岳霆默默听着。
"你师祖知道后,把他领在那个洞里,将他重重地责罚一顿!真没料到,这小子暗下毒手,把那把带毒的匕首飞刺入你师祖胸膛心脏深处!当时,我和你师爷谷凤春赶到,我们忙着救你师祖,却让那个灭绝人性的畜生溜掉了!"
"你们难道没有解毒药搭救我师祖?"岳霆问。
"孙儿,那是一把五毒合炼的匕首,一经刺上,见血封喉,再怎么救也无济于事!你师祖运气托毒,临咽气前,断断续续地说,他已把功夫全教给盖九霄了,我们绝非盖的对手。他这儿留有一本《铁伞神功》,内有练掌、练气、练伞的口诀;要杀盖,须由铁伞四代传人来完成!师爷说完咽了气。我和谷凤春以及谷来稀,都四处寻访此贼,可走遍天下,也未得见!如今,也恐怕那畜生已不在人世了!"
"哦。"岳霆听完,长吁口气。
"不过这个贼,把他的绝功又传给一个人……"
"谁?"岳霆迫不及待地问。
"一缺道长万俟嵩!"
"万俟嵩不也是我师祖的徒弟吗?"
"你师祖因他是奸臣万俟(占内)之兄,将他逐出门外了。"
"我师祖可掌握了他的什么罪证?"
"也和盖九霄一样,万俟嵩艺成之后,投靠了秦桧,来往于金宋之间,充当细作!"
"这两奸贼!我师祖是先发现谁的?"
"当然是先发现万俟嵩的劣迹!"
岳霆忿忿地说了一句:
"等我将其逐个诛灭!"
"岳霆,此仇必报,但你要慎重从事。我们弟兄已年过百岁,今后,你就是铁伞门门长了!你把这把铁伞和匕首拿去;《铁伞神功》的书,我已火烧了,免得以后有失!"
"我定将重新夺回师父谷来稀授给的那把伞!"
"那只不过是把普通铁伞而已,丢了也不必过分可惜。这把铁伞,乃是你师祖用东海蚊皮所蒙,善避宝刀宝剑。伞杆和股,乃倭铁缅钢之精。杆内有三支'子午化血针',三十六根伞股中,又各能打出一支'透甲飞蝗钉'。你如今已练到纯熟境地,拿上它自有妙用!"
次日,老猿备好山桃、核桃、山梨等各样果品,祖孙同坐一堂,六目相对,美味难咽!
"二祖年迈,无人侍奉,小子怎忍心……"岳霆百感交集地说。
"尽忠不能尽孝,古人说得好哇!你今番出山,要以国仇为重。莫忘:驱胡虏于境外,除奸臣于庙堂;救黎民于水火,立铁伞门于武林!诚如此,吾二人死亦瞑目矣!"
"孙儿记得!"岳霆道,"但我恩师谷来稀,离我而去,不知下落,二位师爷可知否?"
"可能是去访盖九霄了!"谷凤春说。
"司空略告密陷害你和我恩师,那又为何不……"
"我和你恩师全都活着,杀他不难,可杀了他,我那爱女和外甥、外甥女,又当如何生活下去?"说罢泪下如雨。
岳霆这才明白师父谷来稀为何一直不杀司空略的难言苦楚。
岳霆叩别了二祖,离别了宫殿式的古洞。老猿送到洞外,岳霆一步一回头,依依难舍。
一路上攀藤扶葛,来到了七星岩上。日出三竿时,他已来到傅白桥老人的草堂。往近走去,听院内有格斗嘶喊声;再细听,岳霆喜出望外,正是霹雷神妖雷鸣远和闪电神魔殿光天的叫骂声。
岳霆施"八步赶蝉"神功,跃进草庐院内。妖、魔二侠正被司空略、夏侯清明、西天鬼王、梅五朵、云飞以及兰氏兄弟等围困在当中;傅白桥老人已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住手!"
岳霆一声大喝,格斗的人们全都戛然静止,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岳霆。
妖、魔二侠笑得几乎要出声,说:
"啊哈!我知道老三你就死不了嘛!"
上前紧抱岳霆,上下抚摸。
亲人相见的激情,似乎一下子冲刷了先前拼死格斗的乌烟瘴气。三人对视,笑得那么诚挚,那么痛快。
"二位兄长,快去照看傅白桥老人家;把这群东西交我处置!"岳霆说着就冲向群敌之中。
梅五朵看见岳霆冲入包围圈,不阴不阳地说:
"岳郎,你又到哪儿弄了把破伞?"
岳霆那把铁伞,梅五朵今天仍然背在身后。看着她,岳霆气不打一处来,说:
"梅五朵!我叫你立即横尸当场!"
梅五朵扭扭腰,恬不知耻地说:
"姓岳的,你这就不对了。我对你一往情深,而你对我,总是冷冰冰的!照这样,咱们俩怎么成婚呢?"
啪啪!两记耳光,打得脆响。
说起梅五朵的身份来,在这一帮人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可刚才那两记耳光,她竟没有躲过,岂有此理!岳霆的手法难道能有这么快?不管怎么样,终归还是着实地打上了。
"是你打的?"梅五朵半信半疑地问岳霆,像要解开这个最大的谜团。
"可能吧!"岳霆不屑多言地回答她。
"你的手能有这么快?"
"还想试试吗?"
梅五朵先下手为强,长剑突然出手,陡然刺向岳霆中腕、期门和关元三道大穴。
岳霆身形一晃,"鬼影附形",来到梅五朵身后,把梅五朵吓得一愣:这小子一年没见,竟能有这么大的长进,真也奇了!
正在她一愣之际,长剑已到了岳霆手里,岳霆用力一抖,那剑碎裂五截。梅五朵被人缴了械,再无威风可施。又见岳霆接着来了个"通天八卦掌"的第七招"地覆天翻",掌影幻似迷蒙雨,掌风恰如离弦箭,梅五朵感到面临灭顶之灾,连连惊呼:
"我命休矣!"
岳霆收式后退,对她说:
"梅五朵!念从小义父背我到你家逃过难,又念你至今被人利用,对杀父之仇真相一无所知,饶过你这次!下次相遇,绝不轻饶!滚吧!"
呼呼,背后风声传来,岳霆忙转身防范。
"鼠辈偷袭,该死!"岳霆对着夏侯清明斥道。
话落招起,夏侯清明的扇子,早到了岳霆手中,用手一搓,钢筋铁股的扇子,已成为粉末。在搓扇子的同时,岳霆使了个"蝴蝶穿花",已经到了夏侯清明面前。
鹰爪门门长夏侯清明手上的功夫堪称一绝,一见岳霆逼进,以"鹰爪碎石"绝招抓向岳霆双肩。岳霆的"鬼影附形"已练成天下一绝,夏侯清明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岳霆偷偷来到他的背后,一掌击下去,他便像断线风筝似地飞出老远,口歪眼斜,不成样子。
司空略见势不妙,心中暗自吃惊,忙吩咐众人齐上。西天鬼王鲍不肖一摆鬼王轮正要上,雷妖一声大吼:
"老鬼!还是咱们二人打吧!"
一旁的司空略以"追魂剑",云飞以"横扫千军"的"仙鹤掌"围攻岳霆;梅五朵又趁火打劫地扬起一把五毒迷魂沙,直打在岳霆颜面,与此同时,她在下边还用铁伞扫岳霆的腿。
岳霆临危而不乱,他要给这帮恶人点厉害看看,从背后抓过铁伞,一个"孔雀开屏",铁伞内就飞出两支透甲飞蝗钉,一支打入云飞的左眼,另一支钉在梅五朵的右腿。
梅五朵没顾得上招架,那把铁伞又物归原主--飞回岳霆的手中。岳霆把那把旧伞用力抖、搓,当即碎不成形,那四分五裂的杆、皮屑、铁条儿,落叶似地飘落在地,把梅五朵气得不知道究竟哪儿疼了!
在他们几人的哀嚎声中,岳霆已向司空略身旁移动。只听咯嘣一声,铁伞内打出一支子午化血针,刺向司空略的左肩。
此刻,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一位白衣道长,他用右手一捏,便把那子午化血针给夹住。
岳霆急忙抬头看,那道长银髯飘洒,从墙外飞身进来后,站在圈子中。岳霆一怔: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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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七回 夺命竹刀逢场作戏 铁伞怪侠深入虎穴
岳霆惊道:"老前辈你是……"
正要问时,白衣道长先追问不放,说:
"谁告诉你的?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这柄铁伞是呼延三绝的吧!"
"是又怎么样?"
"他是你什么人?"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岳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气得那道长只好压住火气,说:
"你很会说话呀,后生!看在这把铁伞的面上,贫道先放过你这一次!"
说完,那道人一挥手,率领司空略、西天鬼王等人,背起伤者,顺山路奔去。
雷、电妖魔已救起傅白桥。岳霆过去撩衣襟,要给雷、电二兄长叩头,雷鸣远扶住他,说道:
"家礼不可常叙。你到哪儿去了,把我们哥儿俩都急死了!走,先进屋,说说你的经过吧!"
三人搀妙手神医回到房中,将他安置榻上。岳霆把自己的惊险经历对二人说完,又说:
"兄长,该你说了。"
雷鸣远那日坠涧后,落入水中,顺水飘流,到了瀑布泉下游找机会上了岸,又来到傅白桥的草堂之中。
草堂已被火烧个殆尽,四下里不见半个人影。雷鸣远知道殿光天已带徒弟躲起来了,可是傅白桥呢?
正想着,忽听有声响,循声而望,声音从山下传来,是老二殿光天正在找自己呢!
"大哥!你真是吉人天相!"
"先别扯这些,老三呢?"
殿光天眼圈发红,嗫嚅说道:
"老三真够义气,见你坠涧,大喊一声'兄长慢走',他也跳涧身亡!"
啪啪!两记耳光打在殿光天脸上。
"你怎么不去救他?"
"当时,小弟我也是自顾不暇呀!"
"老二,咱们带领风、雨,一定要把老三找回来,不管是死是活!"
几个人就像讲什么神仙故事似的,聚精会神。又听殿光天说:
"我们和傅白桥兵合一处,又重新盖起草堂。"
"我们找你整整一年,"雷鸣远也接着说,"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就打发他们两个徒弟回山西了;留下我们两个,再找下去,哪怕找三年五载的!唉!真没想到,有心找你,不见踪迹,此刻我们被那帮狗娘养的围困,个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老三,你自个儿就回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今天早上,"殿光天说,"我和大哥、老帮子刚吃完饭,这帮狗日的就打上门来,傅老帮子被他们打得伤挺重,我们弟兄也难脱劫难。这下可好了,来了救星了!"
弟兄几个唠唠叨叨正谈着别后情景和眼下这场混战的始末,突然听到外面又有动静,竖耳听去,外面的人喊道:
"傅老帮子还活着吗?我老人家来找他讨债来了!怎么?还不露面?输我那两盘棋,还想赖掉?"
雷鸣远刚要起身,傅白桥用手拦住,说:
"你这个莽汉,少替我惹事。岳霆,你去,出去替我迎接他。他是你的恩人,现在已是丐帮三大帮主的老三了!"
岳霆走到门外,面前站一位乞丐。岳霆知道他正是除暴安良的疯丐袁明,抢上一步,跪下说道:
"恩公在上,晚辈岳霆叩头!"
"岳霆,快起来!你看谁来了?"
从山下飞跑来一个壮汉,身上还背着个人。走近前时,岳霆认出,那壮汉背着的正是自己的义父贺长星。只见他已不省人事,面目青紫,嘴角上还往外流着殷红的血。
"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岳霆迫不及待。
"先别问这些!傅老帮子在家不?"
岳霆从那壮汉身上接过来贺长星,自己背到屋中,把他放在傅白桥身边,忙说:
"傅大侠!这是我义父,请给看看伤势如何?"
"是中了毒手女蜗的毒沙,又挨了司空略的一掌!"疯丐袁明在旁说明。
傅白桥并不急,慢条斯理地说:
"不必惊慌。只要有气,我就能救活!"
傅白桥带着满身的伤,为贺长星推宫过血,上药,累得精疲力竭,汗流浃背。
贺长星脸面逐渐有了红色,吐了几大口瘀血,睁开眼看了看众人,什么也没说,又沉沉入睡。
岳霆眼巴巴地看着义父苏醒之后又睡去,心里这才落稳了一块石头。他把雷电二侠向疯丐引见之后,只听雷鸣远说:
"老三,我们早就认识花子了,不过没有深交罢了!"
疯丐拦住岳霆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之后,含笑说:
"你终究成器了!"
"全凭前辈们栽培!我义父怎么与梅五朵、司空略遭遇的?"
疯丐长叹一声,对岳霆慢慢说:
"丐帮从打救你之后,总舵便从临安迁走。司空略这贼人,一直不死心!派人四处搜捕丐帮长老和众徒。在你学艺的二十年来,我丐帮五大长老竟被司空略、夏侯清明杀了三位,弟子死伤也有数百名!帮主命我在湖北襄阳设立分舵,联络武当、少林各派,一旦遇难,可求援于他们。我在襄阳忙着筹备分舵的事,你义父匆匆找来,相谈之中,知你已下山去了。老朽款待贺道长盘桓几日。"
疯丐喘口气,接着讲出事情的原委。
刚才背贺长星上山的人,叫周九英,乃周三畏远族之弟。周家乃汉相周勃之后,祖居沛县。周三畏因岳飞被害,辞去大理寺正卿,率全家出走临安。他自己微服为道,辗转十数载,终不敢回沛县落户,最后只得投奔湖南宁远县的族弟周九英。
周九英祖先都在九嶷山舜庙后的舜源峰下定居,数代相传,聚户成村。村民因周家是这里的老户,故起名为"周家垞"。
周三畏全家投来,周九英热情款待。定居之后,日子平平安安,过得倒也舒心。
不料,近日内也不知怎么的,事情便泄露了出去。司空略派人给周三畏送信,限他半年之内,把岳飞尸首埋藏之处交出,并命他连同岳飞的湛芦剑也一起交出。
周三畏根本不知道这两桩事的下落,没法子,便派周九英前来找袁明。他来时,正遇上贺长星在此。
于是他们带领周九英,赶紧来到九嶷山上。
正行在百草山下时,恰遇司空略和梅五朵。他们一伙人挡住去路,扬言要抓活的!贺长星当场受伤,袁明已打得力不能支,九英处境更是危险。
正在这生死难卜的节骨眼儿上,有一蒙黑面纱的女子,举手投足间,便把云飞踢开二丈,又把梅五朵背上狠击一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把西天鬼王的单轮也震得脱手而坠。司空略知道再打下去,不会有好果子吃,便率领同党逃去。
司空略他们走后,因贺长星伤势严重,就让九英背着,前来投奔傅白桥医治。
"那蒙黑纱女子究竟是何人?"岳霆问袁明。
"她来无踪,去又无影,没等我二人问她,早已走得老远了!"
"我父被奸相秦桧勒死于风波亭,难道还会不留尸首?"岳霆又问袁明。
"秦桧害死岳帅之后,命家人冯忠、冯孝把死尸送回大理寺狱中。随后又杀了冯氏弟兄,以灭口毁证!你父尸首被抬回大理寺狱中后,突然不见了,吓得狱官曹和服毒,狱卒宋成自缢,牢头聭顺也吓疯了。丢尸一案,至今未破,成了个不解之谜!"
"那剑呢?"岳霆又问袁明。
"那湛芦剑,乃战国时欧冶子所造。此剑有三绝四艺之奇,真是价值连城之宝。是周三畏赠给你父亲的,你父岳帅临死之前,传于何人,也是个疑团。所以奸相至今还在四处打问,与岳帅尸首一同列入搜查目标!"
雷鸣远恍然大悟似地说:
"花子,别扯了!我们赶紧去九嶷山搭救周三畏要紧!"
岳霆将义父留在傅白桥家里,让周九英侍奉,自己随同众人欲走。傅白桥说:
"不必将九英留下,我尚能支持。他去可给你们带路!"
"那也好。人多不便行动,大家可分道而行,约期而会!"
大家约好在九嶷山周家垞相会的日期后,立即由疯丐袁明带周九英先行,雷殿二人相继其后。岳霆又与义父相谈了一夜,次日拂晓起身。
秋风飒飒,细雨绵绵,通往九嶷山的大路上,急驰而过两辆大车。车上拉载着大小四口棺木,小棺材绑在大的上面,顶上坐着四条大汉。
岳霆隐在路旁的林子里,向那车上望去,有两个人他认识:展翅神雕云飞和夏侯清明。他们扮成车夫模样往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
正思忖着,又见对面也有两辆车驶来,都是带篷的。四车相对,马嘶车止。
先前那两车上的一个壮汉下来,大声问:
"这篷车往哪里赶?"
随着问,下来三个人,一个是员外,两个是家人。员外约有五十多岁,相貌端庄,态度安详。他紧走几步,凑在那壮汉身边,抱拳说道:
"小老儿带领家小往宁远县探亲!"
"周三畏!你不当老道了?"壮汉冷笑一声,继续说,"你乔装成这模样,能瞒得过谁?我家总管限你交出岳飞尸首和湛芦剑,你只要有一件东西复命,我就可以为你说情,留你一条狗命!否则,哼!你看着办!若想携家潜逃,此地就是你周三畏全家的葬身之处!"
原来,周三畏派周九英求救,至今无信,心急如焚。家人周财献计,不如逃往别处,暂避一时再说。今天这样濛濛细雨,正是机会,量贼人不能冒雨出行,于是他们打点收拾便上了路。没想到还真是碰上了!
这二十多年来,周三畏带全家奔走逃命,已是家常便饭,真可谓沧桑历尽,心机使碎。今日与贼人当道相遇,料到难以活命,于是挺身答道:
"你既然认出了我,那我只好实说!我就是周三畏,车上是老妻、儿妇等七口。你们所要搜捕的两件东西,绝对不会有:此事我周三畏一概不知!要杀便杀!"
说话的壮汉正是大内锦衣卫二等侍卫风雷掌韩烈。他的伤已痊愈,武功又深造了一步,现已提升为一等侍卫。
听完周三畏的话,韩烈狂笑,说道:
"没那么便宜!你别以为杀了你事情就算完了!总管吩咐,把你捉去,叫你慢慢受用,多咱儿问出端底,多咱儿叫你归天!"
"好毒的计呀!"这话是从棺材中传出的。
咔叭一声响,前车上的小棺材盖飞出老远,里边跳出个蒙黑纱的女子!
吓得车上的四个壮汉纷纷跳下车来。
韩烈一看,这女子穿白戴素,面罩黑纱,手中有把又小又薄的竹片刀,没有刀鞘。
"骚娘们儿!什么时候进的棺材?"韩烈骂。
"你在棺材铺买棺材时,就对人说:'他妈的,应当叫周三畏先试试大小再来买,是不?'我当时在场,一听,也合理:一个人在临死前,是该试试棺材的大小才对,要不,怎知合适与否?这不,我就先来试试这口小的了!"
韩烈见夏侯清明、云飞和其余三个壮汉已成三角之势,将这厉害的黑纱白衣女子围住了,便壮起胆子问:
"你躺进去怎么样?还……"
"我进去小了一点儿,我看你进去最合适不过了!"
又一个壮汉似乎还聪明,赶忙接上去说:
"放屁!韩大人比你高大多了,你都不合适,韩大人躺进去怎么能合适?"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说:
"可以把他大卸八块嘛!"
说着,面纱一抖,现出令人畏惧的神情。
"骚娘们儿!你有这个本事吗?"韩烈风雷掌突起,直扑白衣少女。
"等等,我先问你一件事情!"她并不慌。
韩烈收掌问她:
"什么事?"
"杨再发全家可是你杀的?"
"是我又怎么样?"
"那好!我说卸你八块,你说屈不屈?"
随着话音响起,风雷掌惨号之声连起--韩烈的右臂已飞入那口小棺材之中。刹那间,左臂、双脚、头颅、尸身……也一块一块地掷入棺材中。
白衣女子一连串拔刀、断臂、削头、飞尸,动作快似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一直在树丛中观察的岳霆,也为之震动。
三个壮汉见头儿被割杀,个个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办。其中一个人大喊:
"上!"
他们一起飞扑那少女。三个人脚刚落地,就见身子踉跄,五官歪斜,每个人嗓子眼都插入一把竹片刀!
见此情形,西天鬼王鲍不肖、风流羽士夏侯清明也当即出手!
可是,这二人在白衣少女面前走了不到一百个照面,也手忙脚乱,那高手的武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大棺材里又蹦出来两个人:司空略和梅五朵。司空略的追魂八式连施,剑光陡起。梅五朵对他大声说:
"司空大人,不可放她逃走!她肯定是岳霆的老婆!"
呼哨一声,路北树丛中蹿上来一道一僧。和尚摆动手中的亮银双戟,敌住了司空略;老道一扬手中的亮银双,敌住了梅五朵。
白衣少女得此二人相助,略有喘息功夫,她怪啸几声,只见夏侯清明被竹刀刺伤。西天鬼王双轮同时出手,力图挽回败局。
那女子岂肯罢休,蹿步进身,竹刀已到西天鬼王的脖颈。仅有毫厘之差时,一道白影闪过,听得一声:
"师弟,手下留情!"
一位银发者道闪身而出。
树后的岳霆看得真切,暗忖:小小的白衣少女,竟会是天下一流高手、白衣道长的师弟!
白衣女子撤步,对老道人笑道:
"师兄认识他们?"
"岂止认识,还是至交呢!"
"看在师兄面上,你领他们走吧!"
司空略似要再说什么,嘴唇微张,白衣道长生气地说:
"还瞧什么?快走!"
几个人只得跟在司空略身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白衣女子回身对周三畏说:
"前辈,你发财了!"
"此话从何说起?"
"这两辆拉棺材的车,全归你了!"
"老朽连性命都难保,还敢贪取身外之物?这……"
"前辈,本姑娘对你如何?"
"恩重如山!敢问姑娘贵姓大名?"
"我就是说出来名姓,对你我都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有一事相求,此事却是非常重要的,不知前辈应允否?"
"只要老朽能办到的,定当尽力!"
"我只和你要件东西!"
"慢说东西,就是此刻取我老朽的人头,我也决不贪生!"
"没那么严重,前辈言过了!"
"但不知姑娘你……要我的什么?"
"湛芦剑!"
姑娘将这三个字说得嘎吧响。周三畏听后浑身一颤,然后强振作一下精神,才恢复先前那平静。
"我早已把它赠给岳元帅了!至于岳帅遇害之前,把剑交给何人,老朽便不知了!"
白衣女子脸色倏变,说道:
"哼!我们有确凿的消息,岳飞死前,曾打发一个狱卒,把剑送还给你,物归原主!你还想抵赖吗?"
"不论姑娘怎么说,反正湛芦剑确不在我手,难道我还能存剑舍命吗?"
"好!既然如此,那就请前辈跟我走一趟吧!"
"到哪儿去?"
"见我家教主!"
"什么教主?我周三畏与他素不相识!"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不去,我就只好将你和你全家都杀死!"
"那,姑娘随便吧。"
"剑在我手!"
说话的是岳霆,他见时机已到,一个"鹤起云影",落脚到姑娘面前,又说:
"姑娘息怒,我就是湛芦剑的主人!"
白衣少女打量一番岳霆,说:
"你就是近日才出江湖的铁伞怪侠岳霆吗?"
"'怪侠'二字不敢当,不过,我正是岳霆!"
"拿来!"
"拿什么?"
"湛芦剑!"
"岂有此理!剑乃先父之物,怎能轻易送人!"
"那我是非要不可,又怎么样?"
"抢?"
"不给就抢!"
"好大的口气!你抢个样儿让我看看!"
"收拾你,还用不着本姑娘我亲自动手!"
"阿弥陀佛!贫僧足矣!"和尚凑前说道。
"大师父,"岳霆三年早知道地说,"你不就是阴阳教神龙堂的堂主追风戟古月禅师吗?"
"知道便好!"
双戟起处,银光迸射,一个"双龙出水"直取岳霆。
戟光扬了数次,连岳霆的影子也不见。和尚一惊,岳霆已到他身后,出手如电,点住了和尚。
老道见势不妙,也想上去打。白衣女子止住,说:
"道长,你且退后,待我会他!"
说罢,她在老道耳边嘀咕了几句后,伸手便解开了和尚的穴道。
"姑娘,"岳霆近前说,"我念你对周伯尚无害心,加上我也不愿与阴阳派作对,咱们还是各行其道吧!"
"不行!不交出湛芦,你就别打算走!"
她把窈窕的身子一晃,利索地拔出竹刀,来一个"彩凤翔空",刀攻岳霆的八路。忽而翔若真龙飞舞,忽而凝作刀光大海,忽而又如神火、闪电在半空徘徊。穿插神奇,形如穿花蝴蝶。
岳霆先前观战时,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现在看她那咄咄逼人的气焰,毒辣辣的心肠,特别是与她交手之后,就更觉得此女子非同小可。但他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这次出道以来,能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实为罕见。
岳霆经过缜密分析之后,立即抖擞起精神,稍加认真地对付她了。因为他明白,对手既是如此凶狠,大有来头,那么必是有充分准备的。自己就应在战术上多加注意,稍一疏忽,就有败北的危险。
他把修长的身影蓦地伏低,竖掌如刀,伸指如剑,回环劈斩而出:一招通天八卦掌的七式"地覆天翻",紧接八式"海底扬波"。顿时,掌影如波涛排浪,掌风如山风呼啸。"鬼影附形",神鬼莫测,搞得白衣少女难躲难藏。
突然,听周三畏惨号一声,和尚已挟起他向后山奔逃,老道紧跟在后、白衣少女趁此机会,也飞身往山下逃窜。
岳霆几个起落,已追到老道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快讲!如若不说实话,我会叫你惨死!"
岳霆说着已擒住他。那老道知大祸临头,伸手拿药,没等往嘴里搁,就被这一重重的大手钳住了,只好实说:
"我,我是阴阳教飞虎堂的堂主追命铁关明。"
"阴阳教的地址在哪儿?"
"在……在舜源峰后山!"
"爪牙有多少?"
"高手云集,知名的三百多人!"
"将周三畏拿去,究竟为了什么?"
"追查岳飞尸骨,索取湛芦剑!"
"受谁的指使?"
"秦丞相!"
"阴阳派派长叫什么?"
只听关明闷哼一声,便翻身栽倒,后心插进一口短剑。
这桩事了结,岳霆有心追赶和尚,但又怕周三畏家属被杀,又飞身回到车前。
周三畏的妻子姚氏,率家小给岳霆连连叩头,说道:
"谢恩公救命之恩!"
"伯母,我乃岳飞之子岳霆!"
岳霆下跪,泪流满面。姚氏抱住他也放声大哭。
"伯母息痛!伯父虽被贼人拿去,眼前不会有伤害。伯母放心,小子粉身碎骨,也要搭救伯父出险!"
周家垞村里,周九英、袁明、雷鸣远、殿光天已聚齐,岳霆和姚氏也己赶到,周九英正和妻子徐氏、管家周成大发雷霆。安顿好周三畏家小后,岳霆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雷、电妖魔大怒,骂出了口:
"他娘的!什么阴阳教!老子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
"诸位莫吵!老朽倒晓得一二。"袁明说。
"花子快说!"还是雷鸣远迫不及待。
袁明拉开架子,一五一十地说开了:
"阴阳教,是最近在武林中兴起的一个武术门派。教主一人,不知名姓,也不晓得男女!不过,武功之奇,高深莫测,可是真的。恐怕当今武林之中,还未有敌手!……"
雷鸣远一拍桌案,震得茶具乱响,吼着:
"花子!你究竟想干什么?是替他们吹糖人吗?"
"兄长,听老前辈说下去!"岳霆劝止他。
袁明呷口茶,接道:
"两名总管,一男一女。男的叫奇剑飞仙高风,女的叫幻影嫦娥周黛。三大护法,五大堂主,外加巡阅使三人,全国分二十四处分舵!"
雷鸣远又不耐烦了,催促袁明:
"嗳!我说袁老帮子!咱们说说他们的名字好不好?"
"这些,老朽我也并不尽知!"
"前辈是如何知其概貌的呢?"岳霆问。
"阴阳教一成立,便广撒绿林帖,当然也有我丐帮一份喽!我家帮主不予理睬,哪知竟由此引来一场横祸!"
"什么横祸?"
"绍兴二十一年秋八月,我丐帮设在临安的总坛,突然接到一封信,上写道:今夜血洗丐帮总坛!尔等若惧怕,可在门上竖一白旗;不然,勿谓手下不留情!"
雷鸣远大吼道: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竖什么白旗!拼个白刀进去,红刀出来,怕个屁!"
袁明长吁气,又说下去:
"众人好一番精心筹划。结果,我家帮主闭目不管天下事叶大哥叶无光召集了五老、三堂、八舵四十名弟子,和阴阳派匪帮血战一场,从当夜杀至天亮。阴阳派因损伤惨重,不得不撤离总坛。而我丐帮,也只剩帮主和我了,那四十名弟子更是死伤殆尽!从那以后,丐帮元气大伤,帮主与我商议,决定将总坛由临安迁往别处,以保存仅有的一点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事搁几年,难道丐帮报仇之念混灭了吗?"岳霆问。
"哪里!"袁明说,"我家帮主自那以后,闭门练功,历经五年艰辛,功已练就。命人四处查访阴阳派地址,始终未得消息,正愁功夫无以发泄!"
雷鸣远这才舒口气,说:
"这回可好了,有了地址,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总坛去,禀报帮主!你我携手,共报此仇!"
"前辈慎重!"岳霆说。
袁明走之前,曾向他们几人交代:
"在我未回之前,你们千万不可擅自行动,私闯阴阳教地盘!待我丐帮人马到齐之后,方可行动!"
袁明走后,岳霆对雷电二侠道:
"兄长,千万不要离开周家垞寸步,以免匪人前来屠杀!"
"那老三,你……"
"阴阳教的地址究竟何在,不得洋知,况周伯父生死不明,小弟怎能坐等时机?必须前去探查一下!"
"袁花子不叫你行动,再说,你单枪匹马出去探查,我们怎能放心!"
"哎,小弟又不是去打架,有什么不放心的。小弟此去,只是探探,兄长尽管放心好了!"
舜源峰前,为舜帝二妃娥皇、女英二峰。三峰相对,形势险峻,又有一涧穿插其中。峰顶涧谷苍松翠柏,怪石奇花遍布。飞瀑直落涧底,水花飞激万丈。
岳霆在峰巅极目四望,寻找阴阳派巢穴驻地。突然由西北方向,飘过四条黑影,落在舜源峰下的一个平台上。平台是一块巨石,坦荡如砥,长宽约数十丈。上面长满苔薛,看上去绿茸茸的。
只见那四条人影儿,霎时分布两阵。成三角形站立的是各把一方的蒙面汉,当中围住的是一个青年武士。瘦小的那个蒙面汉凶光毕露地对那青年武士说:
"朋友,三番五次地窥探我府邸,意欲何为?"
"阴阳教的府邸,又不是阴曹地府!难道去不得吗?"
"你找死!"别看那小子瘦小枯干,吼叫起来却如野牛一般。
三口长剑流光,齐向那青年武士要害刺去。可是,剑光未及,三人中已有二个惨叫一声,瘫软在地。青年武士正告他们:
"你回去,告诉你们教主,你说我不日来访!"
不等瘦小汉子回答,三个人就已窜入山谷中了。
岳霆朝那青年武士追去。
东方露出鱼肚白,青年武士步入宁远县境内。宁远县城不大,因有古迹,游人络绎不绝,给县城增添了几分光彩。
北宋乾德三年,改延喜县为宁远县。《史记·五帝纪》载有:"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汉武帝,元封五年,派大臣修舜庙于九嶷山上。曾亲往祭祀。"
在县城东门里,坐北向南有一家饭馆,门面不大,随意小吃招待来客。两问屋内摆有四张圆桌,此时食客稀少,青年武士刚落座,岳霆随后也到了。
二人对看一眼,相互点头。堂信认为他们是一起来的,就把二人让在同一张桌上,问:
"二位大爷来些什么?"
"随便来四个菜,"岳霆说,"四壶老酒,吃食你给掂对吧!"转身对那青年武士又说:"兄台请坐!我请客!"
青年武士笑曰:
"岳兄大方!"
岳霆一愣,问:
"兄台认识小弟?"
"蓑衣、铁伞、赤足、草帽,'铁伞怪侠'早已闻名江湖。"
"兄台贵姓?"
"家门被剿,身遭追捕,不敢言姓!"
那青年武士头戴六棱抽口青缎子壮士帽,顶梁高挑三尖茨苑叶,左鬓边一朵蓝绒球。面目黝黑,细眉,星眸,眸子一转,亮如点漆。
身穿青缎子中衣,脚登薄底快靴。青缎子箭袖,白绒绳勒就十字袢;腰中扎着一巴掌宽的丝蛮带,双垂走穗,下打膝盖。
那神态,虽不带兵刃,却有副威武不可屈的样子;表情不怒自威,谈吐直率而不露蛛丝马迹。
岳霆端详再三,长叹道:
"哎!我与兄台同是天涯沦落人!"
堂倌已布上酒菜,二人边吃边聊。岳霆喝口酒,先开了口:
"兄台,昨夜被三人追杀,身手之快,令人敬佩!不知兄台因何与阴阳派作对?"
"帮个朋友!"
"朋友是谁?"
"无可奉告!"
岳霆举杯劝酒:"来!再干一杯!"喝完一杯,又问:"兄台可知阴阳派巢穴?"
"巢穴倒知,可惜难进难出!"
"小弟今夜欲往探个虚实,望兄台指引一二!"
青年武士现出不悦,说:
"害你父者,奸相权臣也!你不去找他报仇,何故涉此大险?"
岳霆声调惨然地说:
"周三畏老伯,与先父交厚,赠湛芦一剑,受岳家牵连二十余载,弃官职,隐姓埋名,转辗迁徙,历尽磨难!昨日又被阴阳教捉拿去,至今死活不知!小弟赴汤蹈火,也要把周伯救出!兄台指路之恩,小弟结草衔环以报!"
"无故无亲,单枪匹马,此去实在危险!"
"小弟愿与我兄结为金兰!"
武士大喜,道:
"喔?你不怕我牵连于你?"
"你我同命相怜,何言牵连二字!"
"你今年多大岁数?"
"小弟二十三。"
"你长我一岁,你是哥哥。哥哥请上,受小弟一拜!"青年武士磕头说道。
岳霆用手相搀,说道:
"贤弟!这回该说名姓了吧?"
"说甚名姓!我听人说,你已有桃园。干脆,我今后管你叫三哥,你就叫我四弟好了!"
算清账,哥儿两个回到周家垞。岳霆给雷电双侠引见,可把闪电神魔给乐坏了,他拍手叫好:
"后续赵子龙!"
雷鸣远晃脑袋不同意,说:
"不像,不像!赵子龙是白脸,咱们老四是黑脸!"
大家哄然大笑。
当夜,月朗风清,星辉人静时,两条黑影直扑舜源峰后。
四弟在前,岳霆在后,穿越峡谷,二人来到两峰对峙的山谷前面。谷前天然一个石壁,四角各挂一个气死风的灯笼。石壁上刻有三个大字,是朱红油漆,笔走龙蛇的"阴阳界"。
二人目光刚触及那三个大字,便听谷内数声冷笑破空传过。四男四女,红白相间,如花絮飘来一样落在二人面前。
一位黑袍道者,怒叱道:
"孺子多次搅我总坛,今夜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说话的人面目清瘦,白髯净肤,同时冲那四个红衣少女和四个白衣少年抖抖胡须,示意他们。八名男女骤然拉开架势,八条长剑寒光逼人。
"老四,你对付那四个女的,我对付那四个男的!记住,少杀为妙!"岳霆说。
八个人连环攻击三招后,又按原位呆立在那里不动了。黑袍老者点头赞道:
"嗯!点穴手法,果然出奇!看老夫取你!"
"注意!"老四喊道,"他是玄武堂堂主毒手蛇王冯元化!"
岳霆借灯光月色看去,黑袍冯元化双掌黧黑,准是有毒,不敢大意对付,便以通天八卦掌的一、二式"天风扫叶"、"水滴石穿"迎敌。一掌八式,一式八手。
一百多招已经过去,冯元化仍是那个老样子,飘洒自如,分寸不让。
老四一看,怒气冲天,对岳霆说:
"三哥,你下来!我收拾他!"
话音未落,便由谷里飞出二人,大笑着,说道:
"两个小辈还想走吗?"
接着,足有四十名蒙面壮汉,个个手执刀剑,如天兵天将一样,从空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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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八回 阴阳弄里雷电齐入地 生死门前风雨双侠共归天
由谷内飞出的二人,走在前的,是位瘦小枯干、面似猿猴的老者,身穿绿袍;后面跟着的,是毒手女蜗梅五朵。
梅五朵见岳霆已被那四十多名壮汉团团围住,十分得意地说:
"哈哈!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来你我二人的缘分,还不算绝呀!"
说着,她一个"黄莺夺嗉"直扑岳霆。
老四本来打算替换岳霆,一听梅五朵对岳霆说的话,怒火中烧,口中骂道:"无耻贱货!你拿命来吧!"直奔梅五朵。
老四施展师传绝技--"幻化七星掌",一个"三星射斗"威逼梅五朵,吓得她倒退五步。
岳霆一人抵挡阴阳派两大高手,绰绰有余。
面似猿猴的老者,乃是朱雀堂堂主铁臂仙猿栗长山。栗长山见岳霆二人武功高强,梅五朵眼看力气不支,恐怕自己和冯元化联手攻打这小子时间长了,也是要有性命之忧,便大喝一声,四十名壮汉一拥齐上。
二十名扑向老四,二十名冲向岳霆。刹那间刀光剑影,金铁交鸣,杀声响彻山谷。
岳霆二人劈里啪啦便将十几个蒙面壮汉击倒在地。这四十名壮汉毕竟是阴阳教训练有素的杀手,虽然眼见同伴倒下一片,却没有一人后退半步,反而拉出一副玩儿命的架势。
岳霆和老四只得紧聚在一起,脊背相对,互相照应,共同对敌。
战得正激烈,突然由包围圈外传来暴吼声,接着就见三十名壮汉中接二连三应声倒下十多名。
"大哥!二哥!"岳霆惊喜地喊出声来。
雷妖、电魔杀得起劲,顾不上接岳霆的话,又追扑其余的壮汉去了。
栗长山立刻呼哨尖厉,丢下死尸,率领幸存部下,缩回山谷里。
梅五朵刚要起步,老四借机一个"幻化七星掌"的第二式--"斗转星移",左掌重重地击在她的软肋上。只听雷鸣远大喊:
"老四!杀了她!"
老四又一个"立掌开山",直撞梅五朵的百会穴!
"住手!"岳霆擎住老四的手腕,"饶她这一次吧!"
"老四!"雷电妖魔极不高兴,"她当初用美女计杀过老三,不能放她!"
"怎么?当初梅五朵用美女胭粉计与三哥勾搭过?不用说,杀!留她何用!"老四说着,飞起一腿,直踢梅五朵的"气海"!
岳霆抬腿,急上一个"横扫千军",拦挡老四。老四没防备,被扫了个仰面朝天,又一个鱼跃,起身对梅五朵恶狠狠地说:"早晚我一定杀了你!"转身又对岳霆说了一句:"你留着她吧!咱们再见!"不提防,他几个飘身就没入阴阳教徒逃去的方向。
岳霆伸手递给梅五朵一丸"夺命丹"。
梅五朵狠狠擦去嘴角上的血,冷冰冰地说:"你不要刘备摔孩子,姓梅的姑娘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杀父之仇,杀我全家之仇!"也挣扎着奔入谷中,再不见了。
雷鸣远拉住岳霆的手,激动地说:
"老三,我今晚才看见老四的真功夫,绝不在你我弟兄之下。可你把他气走了!……"
"大哥!"岳霆乐道,"结义弟兄,能为这点小事就绝交吗?老四他是不知道岳家与梅家的关系;他要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
"老三,"殿光天说,"天已这般时候了,咱们回去吧!"
"周伯落难,我心急如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闯它个痛快明白!"
岳霆在前飞奔,雷、电于后紧跟。
山谷狭窄,乱石挡路,四周又漆黑一片。腥风扑鼻而来,三人不时地踩到漫野的骷骨上,又不时地让一些出没山谷的无毒小蛇缠住双腿。这一切,三个人都不在乎。
他们还在行路间有意无意地欣赏着幽谷风光:山缝间的水珠滴在石上,汇成一条小溪,数不清的萤火虫在空中盘旋着,在他们头上飞舞着,倒给三个走夜路的勇士增添了点点亮光,也给幽深的峡谷带来了淡淡活气。
三人走了几里路,忽听谷上有梆子响声。岳霆忙撑开铁伞,同时大喊:
"兄长,注意!"
话音未落,火龙箭像流星一样,自上而下地攒射过来。
岳霆援壁而上,想寻找射箭之人。雷、电二侠一时不慎,脚下石板一翻,惊呼一声,同时坠入谷底。
岳霆又气又急,恨不能有分身术,擒射箭人,搭救兄长,同时进行!他蹿壁飞行,来往搜寻了三次,也没见一个人影儿。
直到东方渐白,冷露沾襟,寒气袭身,岳霆才觉得腹内空虚,浑身饥乏无力。四下里看看到了什么地方。
谷前有片开阔的草地,左边有一望无际的竹林,右侧是一带翠柏,当中有条石砌的甬道,也不知通向何处。
走进竹林,见有一张方桌,两个石凳。两位老人端坐在那儿,看上去都是皓发童颜,穿蓝袍、登革履。只是面色略有不同:东边的那位老人,面似淡金,寿毫三寸;西边坐的面似晚霞,寿毫二寸。
二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岳霆向前,抱腕当胸问道:
"有搅二老雅兴!敢问此处何名?"
面如淡金的老者大笑说:
"老四,你输了!"
面似晚霞的那老者也开口说:
"怎见得?"
"你孤军深入,一炮当先,意欲取我老将!岂知我早有防备,就变成劣马当先了!大车在后,仕相保驾,你这一杆独炮,岂不要被我吃掉?"
另位老者听后,用眼斜睨岳霆一下,又说:
"我这杆炮,就不会逃走吗?"
"深入我方防地的炮,还想逃走?势比登天!"
"那我逃给你看!"面如晚霞的老者右手一抖,就见一颗棋子飞向对面柏树丛中,穿透两棵一尺多粗的柏树,平稳地嵌落在第三棵柏树的枝杈上。
"哪里逃走!"
面似淡金的老者大吼一声,左手连抖,四颗棋子同时飞出去,快慢相应,次第从原洞穿出。三个"小卒"成三角形,嵌在先前那炮的周围。最后到的一个棋子是个"马",把炮顶入树里,自己取而代之,嵌在"炮"的位置上。
"好手法!"在旁观看的岳霆惊呼一声。
"雕虫小技,"二老忽然说,"在铁伞怪侠面前,班门弄斧了!"
面如晚霞的老者一掌将自己坐的方石截为两块,拿一块放在岳霆面前,说:
"请坐!"
"请问二老贵姓大名?"岳霆躬身。
面似晚霞的老者说:
"这是我结拜兄长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老朽是混海神蛟转环刀诸葛元!"
岳霆听后浑身不由一颤!二十年前独霸武林的荆州二剑,早已失踪多年,怎么今天竟会在这里出现?
二老似乎看透了岳霆的心事,司马旺蚕眉一扫,说道:"人各有心,老各有志者,一也;被逼就范者,二也。"
"凭着二位前辈的武功,又有何人能逼着就范?"
"我二人即使合力,也并非教主敌手!家小又全在山中,奈何?"
岳霆斩钉截铁地说:
"合我三人之力,二老看若何?"
"我弟兄二人,在江湖上的狐朋狗友倒有几个。可是……你从山谷来,看见那些骷首吗?"
岳霆闻听,毅然说:"前辈既已碎胆,小子也不勉强!告辞!"就要转身。
二老拦住,问:
"哪里去?"
"直捣阴阳教老巢,搭救周三畏!"
"你有几分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后生既要如此,二老也不阻拦。不过有言在先,如能生还,再若从此路经过,可别怨我们无情!"
"多谢!"说完,岳霆便流光逝去,没入谷中。
越过草地,一条小河穿绕,河上有根独木。踩着独木,来到一间傍山的茅屋前。茅屋为杂树掩映,微见一缕炊烟袅袅。
房檐下一老妪,长一脸核桃面皮,发如茅草,衣衫破烂,赤足袒胸,正在以斧劈柴。只听当当斧声响,并未见柴裂断。
岳霆上去,二话没说,从她手中接过斧头,一口气劈了一堆木柴,转身就走。
"站住!"声音不大,可有一种什么力量,像要穿透岳霆的耳膜。他回头,见老太婆向他招手,问他:"肚内无食,行路何急?"
岳霆方觉饥肠辘辘了,身不由己地跟她进入房中。
北墙下一张木床,床上放条破被;南窗下一张破桌,桌上有一把破磁壶,两个旧陶磁碗,其它,一无所有。
她把岳霆让在床上坐下,从外屋锅里端出三个红薯递给他,说:
"先暖暖肚子!"
岳霆接过红薯,流露出感激的目光,问:
"伯母,贵姓?"
"老身姓盖。"
"此处可归阴阳教管辖?"
"归他们管辖。"
岳霆边吃着,又说:
"帝侧,岂容他人鼾睡?"
"老身这把年纪,一不招灾,二不惹祸,他们作甚嫌我?"
红薯吃尽,岳霆掏出二两银子递与老太婆,说:
"伯母,些须银两,不成敬意!"
"荒村野妇,从不出山,要它何用?"老妪面现不悦之色。
岳霆只得把银两收回,抱拳说声:
"此情此意,容当后报!告辞!"
"哪儿去?"
"直捣阴阳教老巢,搭救周三畏!"
"老身听那些过路人常说:阴阳好过,生死难活!你虽闯过了阴阳界,又混过了二老关,但是,前面的生死门,恐怕你插翅难逃!"
"生死门?"
"对!生死门,后退者生,前进者死!生死门就是阴阳教的头道寨门。把守寨门的暗器如雨,高手如云!依老身之见,你还是回去,多找几个帮手再来吧!"
"谢谢伯母关照,既来之,则不怕!"
说罢,飞离茅屋,直奔生死门。
生死门就立在一个山岗上,既无围墙,又无房屋,碎石铺成的一条甬路越门而过。四外杂草丛生,树木茂密。门上下首贴有对联,并有横批。
上联道:生入天堂寿高福满
下联配:死下地狱魄散魂消
横匹是:立见阴阳
门下正有一帮人刀兵相见。
四个红衣少女和四个白衣壮汉,正围住一个头罩青纱、手使竹刀的白衣少女,打得难解难分。地上已有几具死尸横躺竖卧。
岳霆刚要伸手相助,那蒙面的白衣少女娇嗔地道。
"姓岳的!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正在同岳霆说话时,斜刺里飞出二人,两只长剑,一左一右直刺蒙面少女两肋。
岳霆忙看那二人,心中为之一惊,正是风卷残云胡笑天和暴雨覆舟刘通海!
二人来到蒙面白衣少女面前,趁其分神之际操剑急刺,却不料他们自己的哽嗓之上,各插进一把不大不小的竹刀。
胡旋风口吐血沫,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公主,你好狠哪!"二人便死尸栽地,呜呼归阴。
岳霆知道雨风二人,乃雷电之徒,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杀,怎能不为二人报仇?
"贱婢,拿命来!"他大吼一声,身子飞出。
四名红衣少女和四名白衣壮汉的八口长剑一起以迅雷之势劈向岳霆。岳霆怒叱连声,把铁伞撑开。只见透甲飞蝗钉银光闪动,继而便有"啊哇"惨呼声起。
一招得手,扭转战局,直扑白衣少女。他迅疾地按下绷簧,"子午化血针"直奔她去。可是,那白衣蒙面少女的竹刀上下飞舞,"子午化血针"竟无踪无影,一支未中。
岳霆见暗器并未打中她,怒骂一句"贱婢",甩出"铁伞流云"招,连攻她的中路。
蒙面少女见情势紧急,一招"釜底抽薪",用竹刀截削岳霆的手腕。
岳霆想换式,但没防备身旁一条白影闪过,见一位银髯、皓发,手使长剑的老道正向自己袭来,直取背后志堂穴。岳霆忙转身、撤腕,躲过去,但是躲不过白衣道长接跪而来的左掌猛击!
一阵掌风暴响,把岳霆的身子震出老远,口血飞溅。他自知身受重伤,难敌众手,忙转身从左侧逃去。
"追!斩草除根!"
白衣道长命令一声,白衣蒙面女子便应声追去。一前一后,二人紧追岳霆一步不让。
岳霆仓促飞奔,迷失了方向,直走落魂崖上。此时白衣道长已追上来。
岳霆直觉得眼前一黑,地动山摇。将要落崖,白衣道长又趁势击一重拳,岳霆口中鲜血大口喷射着,坠入崖下,昏死过去。
当岳霆睁开眼睛时,看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的石床上,又见老四在地上,正烧火熬药。要起身说什么,老四急忙过来按住他的双肩,说:
"三哥,你身受重伤,情势危险,不可乱动!等把这服药服下,好好休息!"
"老四!怎么这么凑巧,是你救了我?"
"我一气之下离你而去,误入此涧,迷失方向,周旋许久也绕不出去。见此山洞,打算暂避、歇息,谁知正要出洞,忽见一物由上而下,我信手接住,啊!原来是你从天而降!是谁把你伤得这么重,又推你落涧?"
岳霆大骂蒙面少女,并告诉是一位白衣道长将自己打伤落崖。
"三哥,你不知那白衣道长是谁吧?"
"是谁?"
"此人复姓万俟,单字名嵩,乃当今刑部尚书万俟(占内)之兄!他出家在峨眉山乾天观,好穿白道袍,江湖上送号叫一缺道长。"
"原来是他!听我师爷说过此人。早晚我要杀他!"
"你可知那位蒙面的白衣少女是谁吗?据我所知,最近江湖上出来三个高人。"
"哪三个?"岳霆问。
"第一个铁伞怪侠岳霆!"
"行了,老四,你别胡编乱造诓我了!"
"第二个是一位不知名姓的人,外号叫木剑先生。"
"木剑先生?"
"对!使一口木剑。黑白两道的高手,将他奉若神明。"
"我听大哥、二哥对我提过此人,那么第三个是谁呢?"岳霆插言。
"夺命竹刀杨虹!她就是你碰上的那个蒙面白衣少女!最近江湖上管这三人叫'江湖三绝'!"
"我就不信。"岳霆微笑道,"老四,你的掌法就很出奇,依我看,加上你应当叫'四绝'才对!"
"你看,光顾和你瞎扯,差点儿把药熬干了!"
一月有余,岳霆病愈。这全是老四的功劳:他衣不解带,汤药亲尝,每日端屎送尿,嘘寒问暖地侍候着岳霆。
转眼已到了初冬时节,二人决定出去看看形势,再探阴阳教虚实。
一日清晨,夹涧梅花吐蕊,凌寒竟放。岳霆和老四由涧底飞身而上,来到山顶。脚刚要落地,忽听有动静传来。
四下看时,万弩齐发,支支箭直指这两个人。
一缺道长万俟嵩利用他们对面的岩石作掩护,指挥手下人放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岳霆一个"流星赶月",直扑一缺道长,口中怒吼道:
"老杂毛!拿命来!"
不等岳霆身子落地,一缺道长的"连环飞剑"直向他的玄机、华盖、关元三大穴。空中腾挪的岳霆,一个鹞子翻身,把铁伞撑开。一缺道长的"连环飞剑"打在铁伞上,又飞弹到别处。
岳霆脚踏地,手按绷簧,忙打出一支子午化血针来,直奔一缺道长万俟嵩的咽喉要塞!
老四与此同时,一个"长虹贯日",后发先至,身子站在一缺道长对面,要拉架势与那道长决一雌雄--子午化血针已发出,正打在老四的后腰!
听得老四惊叫一声,向西北方向侧倒身形飞奔而去。岳霆在后紧追,口中连喊:
"老四!别跑!你已中毒,我这儿有药!"
一追一跑,日已西斜,老四窜进森林,岳霆心急如焚。
四处搜寻,也不见踪影。越过土岭向下看,正来到老太婆盖氏的茅屋前后。
近前去,听里面有人窃窃私语,渐小渐无,听上去是两个人在争执什么。岳霆伏地蛇行,临近后墙听去。
"公主,圣主命我找你回去。"是老太婆在说。
"当我义父的面,大话已出口。不得湛芦,何颜回去见人?"
"圣主对我说:据巡查司报告,如今,有两个老怪,收了个铁伞,岳飞之子岳霆;少林方丈,又收了个木剑先生。所以,怕你有失!"
"只要我把周三畏弄到手,不怕他不说出湛芦剑的下落!"
岳霆听出来了,说话的另一个人,正是蒙面白衣女子。他快步来到前面,从外面大声朝里头喊:
"贱婢,你往哪里走?"
说着一脚踢碎柴门,飞身进去。
屋内只见老太婆一人,岳霆一愣。老太婆颤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没想到……三个红薯,竟……竟换来你对我踢门报答的今天!"
岳霆二目迸火,问道:
"伯母,白衣女子藏在何处?"
老太婆没说话,往床下一努嘴。
岳霆进前哈腰,要往床下瞅去;盖氏出手如电,直点他的期门穴。岳霆挺身再起时,盖氏右手一扬,打出一把毒烟。
岳霆立即人事不省。
过了好久,听耳边有人呼叫,岳霆睁眼看看,自己躺在床上,老四满眼含泪地坐在自己身边,等待他苏醒。
岳霆一骨碌忙坐起,朝地上看去,见老太婆已身首异处,急忙拉住老四的手,问:
"四弟,我那支子午化血针打在你腰上,是谁给你上的解药?"
老四甩开手,若无其事,说:
"瞧你着急的样子!我身上有宝铠护身,暗器又能把我怎么样!"
岳霆顿时认破庐山,突然出手,抓下老四的面具--眼前与自己对面而坐的人,哪里是老四,却是一个粉面绝代、光艳照人的少女。倾国倾城的西施和貂蝉来了,恐怕也要为之倾倒!
女子低垂粉面,默默无言。岳霆起身下床,郑重地对她说:
"姑娘两次相救之恩,岳霆终生不忘!不过,有几件事相疑,须要当面问个明白,可以吗?"
女子点头。岳霆接连发问。
"请问尊姓、芳名、雅号?"
"姓杨名虹……夺命竹刀。"
"令尊?"
"杨再兴!"
"授业恩师是谁?"
话到此处,杨虹抽泣地说道:
"岳帅被害之后,秦桧支使人屠杀岳帅旧部,就连我父--早已为国捐躯的人的家属,也不放过!多蒙我恩师,武林圣主盖九霄,把我老母和我兄妹二人救往昆仑山紫霞峪。兄长杨明中途夭亡,老母思子心切,也不久去世。母亲和家兄相继离我而夫,可怜我杨虹孑然一身,孤单苦闷。幸有盖九霄收我为义女,把平生武艺倾囊相赠!"
"盖九霄?现在何处?"
"咳!他已投降大金,被金兀术封为禁军总管!"
"国家的叛逆,武林的败类!"岳霆钢牙挫得格格响,切齿痛骂道。
"我何尝不痛恨他如此举动?我多次劝说过他,可义父不但不听规劝,反而每每责骂于我!"
"那你就应当与之断绝……"
"养育之恩,传艺之情,葬母葬兄之厚,我就是犬马之劳也难以报答呀!"
"那你打算……"
"一日,义父叫我去,对我说,大宋天下,他有两个敌手,一个铁伞,一个木剑。只要他能得到一口宝剑,就可以无敌于天下。又对我说,秦桧去信告诉他,岳飞生前有一支湛芦剑,让他多方查寻。义父派人进中原调查得知,此剑在周三畏之手,所以就派我和他的妹妹'九手天蜈'盖七娘一起完成此任务,并通知阴阳教教主帮忙。说好歹要拿住周三畏,问出湛芦下落!同时,又以金兀术之名,写信给秦桧,叫他也要帮助查找!"
岳霆用手一指地下的那死尸,问:
"你杀的这人就是盖九霄的妹妹--'九手天蜈'盖七娘了?"
"不!她不是盖七娘,是盖七娘的养女!"
"那你为什么杀她?"
"因为她要杀你!"
"你又因何千方百计接近我?"
"因为你知道湛芦的下落!"
"你以为我能把它交给你?"
"我相信你会的。因为我知道,赢人凭的是武功,不是兵刃的好坏!"
"你为什么杀死风雨二侠?"岳霆说到这儿,抬高声调。
杨虹冷笑道:
"他已投降了阴阳教!"
岳霆一万个不相信,大声叱责:"拿来!"
杨虹一摆手,问:"什么?"
"证据!"
"是司空略亲口对我说的!"
"离间计!你知不知道,我和他师父雷电双侠已结拜?"
"知道!"
"那么,你叫我向他师父怎么交代?"
"三哥,你打算怎么办吧?"
"我要杀了你!"
说着,岳霆拔出一把带毒的匕首--就是他从师父那儿带回来的,当年盖九霄刺死他师祖的那把,狠狠地朝杨虹刺去。匕首所指,正是她小腹,岳霆料她一定会躲的。
哪料,夺命竹刀杨虹不但不躲闪,反而以身撞刀!因为杨虹身穿宝铠,刀枪不入,所以她故作此态。同时,她一伸手,掐住岳霆的腕脉,泪流满腮,问:
"哥哥,你真要杀我?"
"真要杀你!现在我非杀你不可,因为你有两罪可杀!"
"你说出来,也让小妹死个明白!"
"第一,你叛国投敌,认贼作父;第二,你受人离间,枉杀无辜!你是宋朝忠臣杨再兴之女,明知事非曲直,却要助纣为虐,难道不该杀吗?"
杨虹听罢,仰天长号,两眼出血,道:
"天哪!怎么叫我摊上这种难脱难解的事呢?!"
话毕,手腕向旁一错,带毒的匕首便从宝销缝隙间扎入自己的腹中。
杨虹临绝气时,冷汗沁出,断续说:
"哥哥!这身宝……宝铠,别……别叫人……拿去。我死之后,赠送给你!请把我葬在……先父足下,小妹我就……感你的……大恩大……"
门外同时闯进雷妖、电魔,进门便大喊:
"老三,老四!他娘个球的!风卷残云胡笑天和暴雨覆舟刘通海,这两个畜生投降阴阳教了!"
听此恶讯,岳霆在极度气愤的情绪下,拔出杨虹腹上的带毒匕首,往自己心脏里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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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九回 丐帮初斗阴阳教 铁伞二闯生死门
霹雷神妖雷鸣远出手迅疾,抓住岳霆的手腕,问道: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岳霆恍然大悟,一下子抱住夺命竹刀杨虹,放声大哭道:
"我错杀了杨虹!"
雷妖怒冲冲对岳霆说:
"扎一刀子就能死人吗?"
"那不是普通的匕首,上面有毒!"岳霆哭泣着说。
雷妖听后,从腰里取出一丸"八宝解毒丹",塞进杨虹口中。岳霆把她置于床上,连连施用推拿术。电魔也从外屋拿来一碗凉水,慢慢喂入杨虹口中。
估计药已随水流入腹中,雷妖转身问岳霆:
"你为什么要杀她?"
岳霆就将自己与杨虹相见之后发生的事一一说了。说完,又长叹口气,无可奈何地道:
"她认贼作父,事有起因,我可以不怪她;但是,她杀了风雨二侠,我总不能不报此仇吧!"
雷妖顿足说:
"他娘的!那两个小畜生已经降了阴阳教了!"
"兄长有何证据?"
"我们弟兄坠入山涧后,阴阳教高手四人,用挠钩将我二人钩了上来。因为我们坠入山涧,并非真的,而是他娘的一个地窖!里面放着细石灰。人一落进,被石灰眯得眼睛睁不开。要不,就凭我们雷电妖魔二人的本事,还用他娘的钩子注上吊!"
"钩上以后又怎么啦?"岳霆问。
"他娘的,真新鲜--他们把我俩绑好了,并不杀,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又来俩蒙面人,从他们的身法上,老子就看出是我那徒弟!我心里想:这俩崽子,一定是搞了笔什么交易,来救师父了!嘿!你猜怎么?真他娘的想不到:这两个畜生,上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用匕首对准我俩的心窝就刺!"
"真是大逆不道!"
"人不该死总有救!正在此时,我们弟兄的朋友,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和混海神蛟转环刀诸葛元赶到了!听他大吼一声:'胡旋风!你竟敢欺师灭祖!'这小子一愣,转身之间,被司马旺抓下面罩--正是那小子胡旋风!两个狗杂种见事已败露,逃之夭夭。二人把我弟兄解开后,放了。"
"兄长,你看,我真的错杀了杨虹,这该如何是好呢?"
"背起她,找妙手神医傅白桥去!"
"哼哼!别白忙乎了--此处就是你三人葬身之所!"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后墙被人一掌击开个大洞。岳霆急中生智,把杨虹绑在自己身上,招呼道:
"二位兄长!冲出去!"
玄武堂堂主毒手蛇王冯元化,朱雀堂堂主铁背仙猿栗长山,神龙堂堂主追风戟和尚古月,飞虎堂堂主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极刑堂堂主混海神蛟转环刀诸葛元,都集中在一处,拉开决一死战的架势。
督阵的是阴阳教男女二大总管:奇剑飞仙高风和幻影嫦娥周黛。
外来宾队中来的还有追魂剑司空略,风流羽士夏侯清明,西天鬼王鲍不肖,九手天蜈盖七娘,还有梅五朵--毒手女蜗。
布阵时刻,四十名蒙面壮汉已把小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壮汉们个个手执火龙弩,杀气腾腾。
其中有一青年汉子,身材修长,穿白挂素,立在醒目的位置上。这人长得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直口方,面似处女。肋下悬挂一口大宝剑,绿鲨鱼皮鞘,金吞口,金什件,剑穗上垂着一颗蓝宝石。此人姓高名风,今年二十五岁,是阴阳派的总管。
高风问道:
"司马旺、诸葛元何在?"
二人叉手向前,身体站得笔直,答道:
"属下在!"
"岳霆是你放到生死门的?"
"是!"
"雷电二人也是你俩放的?"
"是!"
"说吧,应当怎么办?"
"我二人自裁!"
"等等!教主此时说你二人随他创教二十多年,功大于过!这次不究,下不为例!"
司马旺和诸葛元冲西南高呼:
"教主千秋!"
"你二人退下!"高风将手一挥。
"谢总管开恩!"二人便退下去。
高风又阴阳怪气地冲众人问:
"哪位上去,把这三个鼠辈给我拿下?"
神龙堂堂主追风戟古月和尚,上次和飞虎堂堂主追命铁关明,被岳霆打败后,古月逃跑,关明出卖了许多机密,被女总管幻影嫦娥周黛打死。古月奔回总坛,差点也被杀了,多亏了马司旺等人从中说情。
古月和尚一看,心想死活也就在今天了!他抢身上前,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属下来捉拿三个鼠辈!"
说完,飞身上去扑杀闪电神魔殿光天。
岳霆与雷电二侠相处很久,但从没见他二人打仗时亮过兵刃。今天,殿光天一伸手就亮出一对亮银双来。与古月和尚战了五十多招,只见古月再无招架之力了,殿光天的左手攫已插入他的腿膝之间。
趁此势,殿光天一脚将那和尚踢出二丈远。
这一下子,把阴阳教的各堂堂主吓得一愣。其中有个黑袍老者--玄武堂堂主毒手蛇王冯元化最先出手,他一个"乌龙出洞"直扑殿光天,张开双掌,龇牙咧嘴上来了。
"二哥,小心!"岳霆喊道,"这家伙掌上有毒!"
毒手蛇王冯元化与殿光天战了足有五十个回合。结果,他的毒掌不但没有碰上殿光天,反而让殿光天的右手攫深深刺入他的左腿大胯。
这家伙比古月聪明一些。他一见不行,再打下去就不止是闷哼几声的问题了,便粗声粗气地对高风道:
"属下无能!"
高风一摆手,让他退在一旁,自己探臂伸头,要拉剑上前迎挡殿光天。就听有人说:
"怎么?总管,瞧不起我们外来人吗?"
奇剑飞仙高风一看,是九手天蜈盖七娘,立刻眉头舒展,说:
"老前辈,辛苦!"
九手天蜈不但恨雷电妖魔,也恨岳霆,更恨的是夺命竹刀杨虹,因为她杀了自己的养女毒蝎仙女盖玉环!盖七娘带养女,是奉武林圣主盖九霄之命的。她此次来,一是来找养女和夺命竹刀回金国,二是来催阴阳教快点搜寻湛芦剑。
今天仇敌对视,她气冲两肋,一股怒火从心头陡然点起,她向高风请战,一是为给养女报仇,二是叫阴阳教的人开开眼,领教一下自己的绝技。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仇人一下子灭绝,可是外表上却慢腾腾的,并不慌忙。
她上阵一伸手从腰中拉出件兵刃,眨眼间便撒个"九龙摆尾"之势,直取闪电神魔的中盘。出手之疾,在场之人都没有料到。她用的兵刃,叫盘龙锁,杀起来软中带硬。讲究一套锁、打、缠、扣、刁、挂、摘、掠连环打法,是短兵刃里的一大克星。
殿光天怎肯示弱!他斜身绕步,与盖七娘来回周旋一百多招。他左手的攫直指盘龙锁的龙头,右手攫直取盖七娘的太阳穴。
二人插招换式。突然,盖七娘轻叫一声,身子凌空而起,在她的双腿、双时、背后、腰里,连连打出九种暗器。暗器在半空中盘旋、兜风,寻找目标,煞是吓人。
盘时弩、盘腿箭、锦背低头又一个花装弩,腰中打出的暗器叫"玉带夺命钉",甚是厉害。不管中了她的哪种暗器,都是九死一生--因为她那暗器全是用毒药抹过的!
闪电神魔殿光天肩头上中了一支"盘肘弩",后腰上中了一支"夺命钉",立刻翻身栽倒!
梅五朵急上前,把殿光天拿过去,高风命盖七娘给他上解药。盖七娘不明白,问:
"总管,这是为何?"
"我自有道理!"
盖七娘给殿光天上了解药,梅五朵又将他绑了个结实。
雷鸣远看见了,大吼道:
"老子和你们拼了!"
说着,伸手亮出一对娥眉刺,一个"光天九日",直取盖七娘双目。
二人即刻开始对战,抽、撤、盘、环,足战了一百五十多手。盖七娘仍是飞跃起腾如前,而雷妖却被暗器所伤,也被梅五朵给绑起来。高风依旧让盖七娘给上了解药。
岳霆料知身逢绝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拼一死战了!遂大吼一声,扑向盖七娘。只见四外顿时万弩齐发,都向他射来了。
岳霆挥伞遮住身体,由于他身上背着杨虹,略觉着吃力。用目光四下搜寻,一旦有隙可越,就准备飞身冲出去,保存实力,以图来日报仇。
怎奈阴阳教总管高风指挥众人与岳霆死死纠缠,就是不让他逃掉。高风手摆黑色八卦旗左右摇摆,上下晃动。片刻,阴阳教高手各按方位站好,纹丝不动,待命以发。岳霆面临最后关头。
突然,阴阳教高手的身后,听得云牌响动,有人问道:
"诸位有算卦的没有?"
毒手蛇王冯元化回身看时,一个双目失明的花子已经走过来。
但见那花子,头戴破毡帽,身披一件开花裂瓣的破大氅,补丁绽着线。下穿灯笼挂的裤子,也露着膝盖骨。脚上穿一双破草鞋,可是后面露着"鸭蛋儿",前边露着"蒜瓣儿",也不知还顶什么用!左手拿着云牌,右手拿着明杖。
再往脸上看去,病容憔悴,两腮无肉。深眼窝子,两个白眼珠如雪霜一样,上下翻动着,连一点黑眼珠都没有。五绺花白胡子根根露肉皮,稀稀疏疏地摆动着。左肋下的腰带上,还掖着一个油渍麻花的钱褡子;右肩头上挂着白布,上写道:
两眼看破阴阳界,
双腿踢碎生死门。
毒手蛇王打量完毕,骂道:
"瞎东西!什么地方,你也来算卦?"
"算卦还要论个地方?老兄你若不信,我当即给你算出生死来!"
"放屁!你想算计老子多咱儿死?"
"不用问,眼下就有横祸临头!"
"妈的!"啪!毒手蛇王狠狠给瞎子一记耳光。
你看,出怪事儿了:被打的没怎么着,而打人的,却在那儿连蹦带跳,鬼哭狼嚎起来!
奇剑飞仙高风赶紧一摆手中的八卦旗:
"停!"
弩箭停射,全场寂然。高风来到冯元化跟前,他上去给冯元化先把穴道解开。可是,不但没有解开冯元化的脉穴,反而把冯元化折腾得更厉害了,他蹦得更高,叫得更响了!
这是怎么回事?总管高风忙倒退几步。他知道今儿个遇见了高人!重新上下打量一番花子,现出悠然的神情说:
"喔?我以为谁呢?原来是丐帮帮主闭目不管天下事的叶无光老前辈呀!"
"嗯!你说得不错!二十年前,血洗丐帮之时,你才三四岁,对吧?老朽我与你自然无仇了;不过,你如今并非一般的人,而是阴阳教的总管,是吗?那我有事当然要和你谈了!"
"前辈,想谈什么?"
"叫你教主出来,还给丐帮一个公道!"
"这么,你还不配见我家教主;有事,我就能做主!"
"我花子今儿个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马王爷几只眼!这么办吧,咱们先谈个交易,我拿两个人换回一个,怎么样?"
"换回谁去?"
"雷电二侠,二者择一!"
"行!那么岳霆呢?他怎么办?"
"花子若是把你们全打败了,岳霆当然也就随我走了!"
"前辈,出此言,怕有点过分吧?"
"嗳?不过分!这都是正经话,说在头前!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试验嘛!怎么样?"
"啊嗬!看来你倒是真金喽?"
"真金不真金,不敢说大话,不过我早已闻出了你不是好货的味儿?"
"你能闻得出?"
"眼瞎看不见,不闻怎么办?"
"要这样,那晚辈可就有所得罪了!"高风一扭头,冲众手下说:"你们哪位出来给帮主接招?"
此时,大家把目光一起转移到毒手蛇王那儿:他还在那里"扭大秧歌儿"呢!这样的货色再想接招儿,岂不就干脆补充到秧歌队里了?
梅五朵号称毒手女蜗,她与毒手蛇王冯元化是亲师兄弟。她一见师兄这个样子,高风又在督战,便叱一声,上前说:
"我来会会帮主!"
梅五朵一个箭步上来,用长剑直劈帮主的头顶。帮主瞎子正和岳霆说着话:
"你把杨虹放下,他们不敢杀她!"
岳霆见梅五朵的剑马上就要劈到瞎子头上了,真为他着急,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管那么多!真要劈上去,不就没命了吗!遂大声对瞎子喊:
"剑!"
瞎子若无其事,稍往岳霆这边凑凑,问:
"剑在哪儿?"
早已躲过去了。
梅五朵见瞎子顺利地躲过自己的剑,心里很气。早也不问"剑在哪儿",晚也不问"剑在哪儿",单等剑快要到他头顶上才问,真他娘是个怪事!我就不信这个邪!这回我割他的脖子,看他还往哪儿躲,又有什么话可说?
梅五朵宝剑一挥,一招"千军横扫",直向瞎子脖子上用力抹去。
可是,眼看剑要触到脖子上了,只见瞎子偏偏一低头,说:
"我的鞋掉了!"
去哈腰提鞋,这就又一次叫梅五朵击剑扑空。
梅五朵还来不及生气,就见瞎子的马竿抡圆,扑梅五朵搂头盖顶就是一下子!
瞎子打人可够狠的!他白牙一龇,眼皮翻动,眼珠全变灰白色;右脚猛跺地,嘴里还哼哼着什么。那架式,先别问打上没有,那样子就把人吓上一跳!
梅五朵是何等人?毒手女蜗!什么狠毒事她都做过,还怕瞎子这一吓唬?她趁机看清了瞎子手中的竿子是竹子的,非常得意,心中暗自盘算,瞎子的马竿子是竹子做的,我用宝剑横着一扫,准把它给削折!
她想好了,就趁瞎子抡圆马竿时,用宝剑横着往上用力一撩。
坏了!那马竿软中有硬,剑一触上,就挺得直直的,随即又冲下拐弯,叫你怎么也无法碰上!
原来瞎子那竿,绝非寻常之料所制,而是用北海"千年阴沉藤"做的,哪里是什么竹子做成?这支马竿,看似平常,功能却特异:软中有硬,遇硬就软,伸缩力极强,那真是又当棍枪,又抵剑戟,还可避神刀利刃!梅五朵那宝剑又岂能削折它!
这还不说,梅五朵万没料到,瞎子那马竿儿上还有一道讲究:马竿头上安一个八棱铜疙瘩,足有一斤重。铜疙瘩前边有四寸长的枪头子!
瞎子可真够损的,马竿子一弯,那铜疙瘩正好打在梅五朵后腰眼儿上。气得她一蹦老远,嘴里喊着:
"好哇!瞎东西……"
"谁报好?给我报好的人,准是我朋友!"瞎子回头佯装才发现是梅五朵,又说:"是你呀?哦,那好,你放心好了,我不打你!"
梅五朵一肚子气无以发泄:谁给你报好?那铜铃打得我好疼呀!可她面子上绝不服气,她认为这次输了,是自己没当心,就像有时半开玩笑地失手做错事一样,下回只要注意,一定能挽回败局。
梅五朵并不后退,这回上来,她可万分小心了,一个"蛟龙出水",长剑直取瞎子的中宛穴。看你瞎子怎么说吧,又准、又稳、又狠!准吃不消!
周围观战的人,全是些武林高手,可是谁也没有发现瞎子究竟怎么接架的,便把梅五朵给击得四股大筋扭动,也是像患了舞蹈症一样,连蹦带跳,连抖带扭的,与冯元化也扭在一块儿了。
其实,说真的,瞎子的招式,还是有人看见了,连岳霆在内,只有四五个人。因为尽管高手云集,强人荟萃,但毕竟荷花出水,方显高低。
这场戏真可谓狮子滚绣球--好的在后头!瞎子在梅五朵身不由己蹿出老远的当儿,对众人说:
"你们看,冯元化一个人在那儿扭,单调得很;要有梅五朵参加进去,可就精彩多啦!"
他又用手一指已经与冯元化同扭的梅五朵,说:
"对啦!这就好看多了!你们看,一男一女,一唱一和,有多带劲儿!"
阴阳教所有在场之人,全都被瞎子的话逗笑了,捧腹大笑的,张口大笑的,互相拉扯着,倚肩挨背笑着的……一时间让瞎子把战场搅了个不成体统。
笑够了,戛然而止。只听瞎子说:
"总管!用他二人换一个,怎么样?"
高风一摆手,说:
"来人!把殿光天给我放了!"
殿光天冲瞎子一咧嘴。瞎子说:
"老殿,你去背起来杨虹,这儿有一丸解毒药,给她吃下,不会死的!你把岳霆替下来,来接替我喘口气儿!"
西天鬼王鲍不肖紧走上前说:
"让我来给帮主接接招!"
"你不是大内副总管吗?"
"我不以势压你!"
"要这么着,那我瞎子就让你们俩人打我一个吧!"
夏侯清明一摆手中扇子,飞身进前,说:
"我们哥儿俩,打发你回老家!"
瞎子叶无光见夏侯清明上来了,挖苦他说:
"你的扇子,不是早让岳霆给弄坏了吗?怎么……噢!又买了一把新的!好,那你们就进招吧!"
西天鬼王双轮以"双风贯耳"势,击打瞎子。风流羽士的扇子乱舞,直对瞎子的要穴,伺机点打。
丐帮帮主闭目不管天下事叶无光,自从被阴阳教血洗丐帮后,总坛搬了家,他便外出访友,一去五年。他闭关自守,谢问拒客,潜心汇集各家之长,以添补自己之短。他将自己原有那套艺技从头洗炼,悟出三套绝功。
"金刚混元指"点穴功,此谓一绝;"三才伏虎棍",盖世无双,此谓二绝;暗器三枚,即算卦用的三个金钱,百发百中,此谓三绝。武林人称之为"丐帮三绝"。
此刻,西天鬼王的双轮和风流羽士的扇子夹击瞎子。瞎子身子一歪一斜,如风飘残叶般躲过了三件兵刃。
同时,瞎子用马竿横扫,一招"风卷残云",西天鬼王双腿都被拦截住;不待鬼王撒步,瞎子又一招"拔草寻蛇",竿头直点风流羽士的太阳穴。
瞎子的两招齐出,手法迅疾,力道劲猛,落穴点位,精确无差,一切都让对方猝不及防。二人躲竿的当儿,瞎子的"金刚混元指"又奏奇功。
西天鬼王和风流羽士即刻神气俱煞,当众出丑,表演得比冯元化、梅五朵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二人不声不响,口歪眼斜,相互挤眉弄眼,吐舌咧嘴地扭搭起来。
又是一个哄然大笑!
高风好汉不吃眼前亏,忙说:
"前辈留情!"
瞎子此时,有如玩笑一场,顺手解开二人穴道。
高风一摆手说:
"来人!放雷妖!"
雷妖走近瞎子,粗鲁地与他打着招呼:
"老不死的,还活着呢?"
"我要是死了,谁来救你?"
雷妖一吐舌头,站在岳霆身后。
高风上前,摆动他的八卦旗,阴森森地说:
"老前辈,我可对不起你了!"
"你打算怎么样?"
"我要以多取胜,否则我白叫这么多人来观战了!"
高风把左手放在口里,呼哨连响,同时又向身边阴阳教的高手和宾客们吩咐:
"一拥齐上!把这四个人全摆在这儿。有功者赏,后退者杀!"
此时,从四面聚拢过来六十多名蒙面的青衣汉子。高风刚才打呼哨,就是叫这些人来的。他向这些人摆手,说:
"你们也上!"
瞎子微笑着,冲高风说:
"你先别急,好好看看,这些高手是谁的人?"
高风回头看去,六十名蒙面青衣汉子都揭去面纱,脱下青袍。却原来是丐帮的三老、五堂、四哨、四十八舵的人!
高风一惊,心里明白,自己遭了丐帮的暗算了!心一横,吼着:
"今儿个我阴阳教和你们丐帮拼了!"
金鼓大作,钟鼓齐鸣。在鼓乐吹奏下,由生死门那边来了四十名红衣女子,列阵在右面;四十名白衣汉子,列阵在左面。中间八名黄衣少女,个个手执玉如意,如意头上坠着金链儿,金链儿下坠着金香炉,香炉里的檀香生紫烟,在四下里缭绕,真有仙境降临的意境。
在八名黄衣少女后面,有四个人:
白衣道长,面如晚霞,皓发白须,背插一口长剑--一缺道长万俟嵩。
红袍和尚,面似锅底,秃头凸眼,背插短棒一根--圣手罗汉圆慧。
紫袍老者,面似银盆,长眉朗目,五绺墨色长髯胸前飘洒,左肋下挂一口赤金龙头、绿鲨鱼皮鞘的宝刀--飞刀剑客南宫玄。
绿袄、红裤,面似冬瓜,满脸脂粉,发如焦草,上插一朵牵牛花的一位老太婆,腰插一对五形轮--收生姥姥北宫月。
这四个人,都像众星捧月似地拥着一个穿黑袍、遮住五官的来者。这人将双手放在前胸,手指上白光闪动--套着五爪金刚指。露出的两只眼睛里,不时地发出的人的神光,将在场的人都震得闭口、惊慌,接着就见全体阴阳教下属都叉手、挺身,口中高呼:
"教主千秋!"
喊声落,四周更是一片死寂,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众目睽睽之下,阴阳教教主用他那电光一般的目光环视一周,然后悠然自得地来到丐帮帮主叶无光面前。
"要报前仇?"他阴凄冰冷地问叶无光。
"有这个打算!"叶无光也若无其事地对答。
"你有决胜把握?"
"没把握就不敢来!"
"就凭你们丐帮这六十一个,恐怕办不到吧!来!请各位帮手一齐过来,我好一起招待!"
教主话刚说完,就听树林中有人搭讪道:
"对对对,教主眼光敏锐!我等在此不过是略作休息而已!"
林中走出四大名派的各位首领,他们由少林方丈活达摩圆通领头,武当派创始人洞玄真人张三丰,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昆仑派掌门人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紧随其后。
阴阳教主冲着这四人说:
"各位高人,也打算在此凑个热闹?不怕担上为虎作伥的名声?"
张三丰首当其冲,上前口称道号,说:
"无量天尊!扶正除邪,乃剑侠本色!"
"你等已陷入死地,尚敢口吐狂言!"阴阳教主狂吠般叫骂。
"施主那点鬼蜮伎俩,我等早已识破!"少林方丈说。
气得阴阳教主脸上的黑布乱抖。又见四处飞过四名白衣少年,其中一个附在阴阳教主耳边低语片刻。教主听完,手一挥,四人便疾步遁隐而去。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教主向前紧跨一步,恶狠狠地对少林方丈大声说:
"你们竟敢将我的四尊'红衣大炮'给破了!"
方丈圆通不慌不忙地应答: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患之心不可无嘛!"
"你们少林的八大弟子,今天我也叫他们全部丧命!"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舍掉八大弟子,普救天下苍生,值得!值得!何乐而不为!"
"既然今天是丐帮邀请尔等助拳,就请你们划个道道吧!"
叶无光抢身说:
"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教主先划个道儿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退回到生死门,以单打独斗的方式较量!只要你们能打过生死门,我阴阳教全体就俯首听命!如何?"
叶无光拍手说:
"痛快!一言为定。"
阴阳教主率门人、属下、来宾,飞往生死门。
岳霆给张三丰跪下叩头道:
"弟子岳霆给恩师叩首!"
张三丰拉起岳霆,上下打量他一番,问:
"你师爷可好?"
岳霆吃一惊:我在师爷那儿学艺之事,恩师怎么已经知道了?遂笑道:
"师爷福寿绵长!"
张三丰把岳霆带上,给各位门长引见,岳霆一一见礼毕。叶无光率领众人来到生死门前,双方摆开阵式,一场恶战即将拉开。
岳霆回头一找雷电二侠,却不见踪影,心中顿时忐忑不安。因为闪电神魔殿光天身后背着杨虹,三人同时不见了,恐怕其中必有文章。
岳霆向张三丰如实照说了,张道爷胸有成竹地说:
"你只管放心好了!雷妖虽粗,电魔有细。如果有什么差错,必然要听到些喊声;既是无声而去,恐怕是杨虹做了手脚!"
此时对面已有人叫阵。
"丐帮何人前来?老娘陪他几招!"九手天蜈盖七娘大喊着上前来。
丐帮五堂总堂主绿林仙踪邢太空,一听叫阵,就亮起子母钺上来迎战。岳霆一把拉住,嘱咐他说:
"你要多加小心!这个妖婆会腾空打暗器!"
邢太空点头答应,一个箭步,钺走"乾坤八卦步",左手钺砍盖七娘的软肋,右手钺劈盖七娘的前胸。一刺、一扭,手法之快,令人咋舌。
邢太空乃丐帮后起之秀,是叶无光、袁明的亲师弟。几年前,阴阳教血洗丐帮总坛时,邢太空之父邢宽,就是死在阴阳教之手的!
二人双钺与盘龙锁连搭带钩,战了五十个照面时,邢太空的双钺突然被盖七娘的盘龙锁咬住。只见她用"白猿摘叶"招,猝不及防就把邢太空的双眼挖出来,又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腹。顿时,邢太空的尸身被扔出三丈开外!
除暴安良的疯丐袁明岂能咽下这口气!他飞身上来,立掌如刀,直劈盖七娘的面门。直战了一百多手,谁也没动谁一根毫毛。
盖七娘见上来的对手与自己旗鼓相当,便要再演她的拿手好戏--腾空而起,连施暗器。
可是她没有料到,自己的力气白下了--疯丐已经飞回本队!这可把她气坏了,大喊:
"袁明!你算什么英雄?"
叶无光刚一伸马竿,又要上前,听岳霆说:
"老前辈!弟子愿意代其劳!"
他转身来到盖七娘面前。
盖七娘冷冷地说:
"我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我也与你不共戴天!"
盖七娘又拉起了盘龙锁,她手腕一抖,听得铁锁哗啦一声响,正好缠住。岳霆借她身子一抖的劲儿,左手拢住铁锁,身形连续疾转。
盖七娘这下可要现丑了,她像被扯起的风筝一样,被岳霆抡得转圈飞了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盖七娘毕竟不是等闲女流之辈,她趁被动之势,将双腿一曲又一伸,脊背一弓又一挺,又变为主动之势:她要在空中打暗器伤害对方。
暗器倒是打出去了,可是位置不对,全都空落在地上。
岳霆趁他刚刚打完暗器的时刻,一个回转,把铁锁从脖子上卸下来,左手的锁又往怀中用力拉着。这样,二人的身子同时腾在半空中,离得很近。
岳霆紧抓时机,右脚一个摆连腿,狠狠地踢在盖七娘的肩胛窝上,把她的右臂给生生地踢了下来!盖七娘的身子随即也被抛在半空,又啪啦落地,晕死过去。
岳霆一招就赢了盖七娘,威震群敌。
高风亮出长剑飞身到岳霆面前,说:
"姓岳的,你够狠的!"
"彼此一样!"岳霆面目威严。
"你能在一百招之内赢我,我自断四肢!"高风又逼视岳霆。
"你既然是阴阳教总管大人,一定身手不凡。你若能在一百招内赢了我,我自甘血溅当场!怎么样?"
"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
幻化无常的剑光和掌风,高深莫测的腿式和身影,一个似游鱼戏水,一个如飞蝶戈空。
一直战了百多个照面,二人仍是不分上下。所有观战者看得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突然,阴阳教总管高风左手微启,五指间便飞出了五支夺命钉,冲岳霆飞去。
岳霆稍一出手,不露声色,那五支夺命钉便全部稳操在乎,再也施不了什么威力。遂即把铁伞猛撑,一个"孔雀开屏",由伞股中打出五支透甲飞蝗钉。
高风左手一伸,那五支飞蝗钉也操在手中。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全场观战者,顿时掌声雷鸣。
在掌声中,二人越打越狠,互不相让。高风目眦欲裂,存心拼命;岳霆钢牙挫响,决一死战。
正在这时,阴阳教教主鬼魅般的身子伸缩穿越,已进入二人的剑伞之中。他一手抓剑,一手拽伞,喝道:
"停!"
叶无光风驰电掣般地上来,横站在阴阳教主面前,高声斥道:
"无耻!你要以多取胜吗?"
"嘿嘿!我岂是那等人物?"说着,教主的双手同时撒开,两手用劲儿一抖,高风、岳霆全都后退四五步。
阴阳教主对岳霆说:"我叫你看几个人,看完了再打!"又转身向旁呼道:"来人!带上来!"
十二个蒙面大汉,每三个人抬着一个布袋。阴阳教主命他们打开,说:
"叫岳霆看看是谁?"
布袋里先后倒出三个人:周三畏、贺长星和傅白桥。刷啦一声,十二个大汉的匕首全放在三个人的心口上。
岳霆一看便知,义父他们三人昏迷过去,是被阴阳教徒孙们灌了迷药。他向阴阳教主喝问:
"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答应了就放他们仨!"
"什么事?"岳霆焦急万分。
"你给我当场自杀!"阴阳教主慢吞吞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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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十回 幻影留情二度铁伞 杀官盗剑再断竹刀
"我若自杀,你果真放他三人?"岳霆追问:"如果你不放呢?"
"哈哈哈!"阴阳教主狂笑道,"我乃是一教之主,岂肯失信于小人?"
丐帮帮主叶无光靠近岳霆,说:
"岳霆不可中计!"
少林寺方丈圆通和洞玄真人张三丰同时怒斥阴阳教教主:
"小人用谋,居心叵测!岳霆,你怎能信以为真?"
岳霆酸楚地对他二人说。
"周三畏伯父乃先父至交,又为我岳家而遭残害,二十年来颠沛流离,今日又被阴阳教所浦!我若不拼死相救,有何面目见他老人家?又怎么向九泉先父交代?义父贺长星长老,救孤、扶幼,将我扶养成人,恩比天高!今日为我被害至此,更应以死相救!傅白桥老人为我结义兄长,他因我而被捕,岂有不救之理!"
"岳霆,你精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不想想,阴阳教因何要杀你?为的全是那湛芦剑呀!你就是真的死了,他们也绝不会放掉周三畏的!"
叶无光当机立断,从腰中掏出一面黄旗,那是丐帮的会旗,三角形,当中写一个黑色的"丐"字。他高声说:
"阴阳教的鼠辈,丐帮与你们决一死战!"
说着,黄旗挥动,丐帮弟子群起响应。五堂总堂主的死,早已使他们怒不可遏,此时一听召唤,各拉兵刃嘶喊而上。
阴阳教各徒属也刀枪并举,上前抵挡。刀兵相见,气氛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险。
阴阳教教主大吼一声:
"慢!等等,我还有第二个方案!"
少林方丈圆通鄙视他一眼,问:
"什么?快说!"
"岳霆必须在百天之内,将湛芦剑送到本教主手中,到时候见剑放人!"
"此话纯属无稽之谈!某家怎知湛芦下落?"岳霆反驳说。
阴阳教教主不甘示弱地又说:
"如果我告诉你剑落谁手,你敢去取吗?"
叶无光马上接言:
"岳霆,不可相信!那剑一定是假的,谁知他又耍什么花招!"
阴阳教教主以手指天道:
"我若说出的剑是假的,那就叫我不得善终!"
"教主说说看!"岳霆抢步上前。
阴阳教教主说:"我,我得有条件在先!"
"什么条件?"
"你岳霆务必在百天之内将剑送来,过期不来,我便将三颗人头悬于生死门上!"
此时,丐帮弟子已急不可耐,连声呼喊:
"岳大侠!别听这老匹夫的!我们和他拼了吧!"
丐帮长老和张三丰又近前对岳霆说:
"你不可轻信他的一派胡言!剑若是容易到手,他们又何必费这番周折呢?"
"其中必有一些缘故,须得当心哪!"
阴阳教主不容他们再说下去,抢言道:
"尔等一心血战,老朽只得奉陪!可有言在先,我要杀这三人祭旗!"
岳霆勇不可挡,直言相问:
"你先说说湛芦剑现在何处?"
"说出来你也不敢去!何必多此一言?"
"纵是灵霄、地狱之中,我岳霆也敢去,只要你能守信!"
"老夫已对天起誓!你爱信不信!"
"那就请说出地址!"
"欲求此剑者,"阴阳教主神秘地说,"多如牛毛,繁如星宿,不可胜数!为保密起见,我已写在纸上,只许你一人看,看完交还于我!"
说罢,便见一张白纸从他手中飘出,又稳又快又准,飘到岳霆手中。岳霆与他之间的距离,足有八九步之多,就凭这一手,博得了四外掌声,有人拍手叫好。
岳霆看毕,微然一笑。将纸往地下一扔,那纸便紧贴地皮,哧溜溜地朝前滑去,然后,又像蝴蝶一样向上飘飞,最后落入阴阳教主手中。
教主看到这一切,冷汗直冒,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没想到自己卖弄信手抛的小技,他却报以伏地龙的高招,在我不知不觉中便把纸塞入手中,真是高我一筹!此人乃吾辈之患……"我必杀之!"末尾一句心里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
岳霆听得真切,说:
"志者所见略同!"
"岳大侠,可敢应诺百日之期?"
"我若百日后不交湛芦,三人性命任你罚处!"
"君子之言……"
"一言九鼎!"
"那么,丐帮与我阴阳教眼前的局面,岳大侠可否调停一下?"
"小兄弟既已中了你的奸计,老茬子也没什么可说!一百天后,再与你决一雌雄!"叶无光说。
阴阳教主一挥手,说声:
"送客!"
岳霆把众人领到周家垞,命周九英安排饭菜款待。袁明拿出五千两银票交给周九英,是瞎子吩咐他这样做的。
"周家并不富裕,四大派长都是帮我们来的,应当吃我们的'折箩'!"
次日,岳霆上路,奔岳州而去。
湖南岳州,南宋绍兴二十五年改为纯州,三十一年复为岳州。岳阳楼在湖南省洞庭湖畔,矗立在岳州西门城墙上,是我国有名的江南三大楼阁之一,历来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盛誉。
相传,此楼始为三国吴将鲁肃训练水师的阅兵台。唐开元四年,中书令张浚滴守岳州,在此修楼,才正式定名为岳阳楼。
岳阳楼今日分外热闹,游客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摊床、铺户满街都是。只见衙役们如狼似虎驱打游人,并用黄土垫平大道,净水泼洒街衢。又听鞭炮齐鸣,游人们忙把中路让开,避在两侧观看动静。
一阵鸣锣开道吆喝声,紧接着便见"肃静"、"回避"二牌引路,金瓜、钺斧前导。后面拥过一顶八抬大轿,金顶红围,上绣"海水江牙"几个字。四周有八名武官骑八匹骏马排列着,护拥而前行。
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议论着:
"左督御史、八府巡按罗汝楫视察两湖、两广地区,今天游览岳阳楼!"
"你看,把岳州知府周汝山吓得,竟不知怎样才好了!"
"嗳?怎不见知府周汝山这阵子去哪儿了?"
"早在岳阳楼里恭候呢吧!"
鸣锣声和衙役的吆喝声随轿远去,直至看不见,街市上"嗡"的一下子,又恢复先前那热闹劲儿。小贩叫卖声,窃窃议论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唾骂声:
"妈的!不打匈奴,却有心玩儿景!什么清官?"
似乎有人注意那骂出声的人,是个穷秀才,见有人瞧他,牙一龇,眼一挤,窜入人群中不见了。
岳阳楼对面儿,有个茶楼,叫"陋室品茗"。此刻有两个人大步进到茶楼中。头前走的穿着蓑衣,光着脚丫,脑后背顶草帽,背后插柄铁伞,看上去是个年轻人。后面紧跟着进去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身披逍遥中,穿员外擎,肋下挎的一柄追魂剑--司空略。
茶房将二人让到一张桌子上,桌上还坐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道士。
"二位可是一起来的?"茶房问。
"是,泡两碗上等毛尖儿!"司空略点头道。
那道士满脸病容,身体憔悴。坐在那儿架起二郎腿,一个劲儿地晃荡,还不时地碰一下对面的司空略。嘴里呷口茶,吟道: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月浮。亲朋友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泅流。"
吟罢,又喝口茶,问司空略:
"老先生,穿着文雅,挂剑又武,既是文武双全之辈,定知这诗句出自何人之笔了?"
司空略是奉命尾随岳霆的,他打算借喝酒之际,规劝一下岳霆少管闲事,明哲保身。谁知没等到与岳霆说上话,就有这讨厌的道士从中打岔,所以他大力不满,用眼白了道士一眼,搪塞地说:
"杜甫!"
道人听后,以脚跺地,用手击桌,合成拍节,又开腔狼了:
"此诗挂在岳阳楼上,无人能知是何人所作。君能知是杜甫,可够圣人之才也!"
司空略、岳霆二人听后,把口中之茶喷出老远,满座茶客都哗然大笑。
道士面不改色,道:
"君等莫笑!有人能讲透最后两句,就算贫道谬奖此位!诸公恐怕不知此人来历吧?我来……"
司空略怒冲冲地将他阻止住:
"老道你喝茶!"
"贫道吃茶自己掏,又何必大人劳神!"转向众人,又说,"此人乃是大内锦衣卫一等侍卫、靖远侯司空略!大家总算知道了吧!"
"知道了又能怎样?"司空略反问。
"你既知此诗是杜甫所作,总该也知后两句的讲法吧?"
"本大人不会讲,老道你会讲吗?"
"不会讲,大家怎能管我叫老圣人呢?"
逗得满座哗然,他还要讲:"请君莫笑!前六句确是杜甫所写,但是,写到第六句上就写不出来了。后来是我大宋忠臣、岳大元帅岳飞给添上的后两句!"
茶客们又被逗得前仰后合地笑着。司空略冷不防又问他一句:
"你怎么知是岳飞所添?当时你在座吗?"
病道士不以为然,说道:
"当然,贫道在座!"
岳霆一听:不好!这道人是自找苦吃!遂即问他:
"道兄,你今年贵庚多大?"
"贫道年少,一十九岁!"
"疯子!"茶客们又是笑,又是说。
也有个好多言的,说:
"司空大人,这小老道是个疯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岳飞死的那天,他还没降生呢!"
"不!不对!他不是疯子!"司空略说。
"对!我不是疯子!说我是疯子的人,他才是疯子呢!"
岳霆仔细看看刚才替老道说话的那人,禁不住发笑。原来是疯丐袁明扮成商人模样,坐在那里。
司空略的目光逼向道士,问:
"你会讲最后两句吗?"
"那当然!"
"讲讲看!"
"岳元帅写的最后两句是:'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泅流'。那意思是说:他把岳家军驻扎在朱仙镇,赵构和秦桧不让他去打匈奴,不能迎请二圣还朝;在昏君和奸相的压制下,岳帅空有一腔报国志,徒有一身本领!眼看着国土被敌人蚕食,百姓哀号于荒郊,他怎能不凭轩涕泅流呢!"
"放肆!"
司空略说着,刚欲拔剑,又听岳霆说:
"你我已约好今夜在君山龙口、龙舌山尾部柳毅井旁的桔树下斗剑,又何必与他斗气?"
病道人此时已起身走到门旁,说:"司空略,今晚咱二人不见不散!你与大金粘罕部下的私语,我已听见了!"
司空略大吼一声,将他叫住:
"鲁子孝是你杀的?"
"他自己愿死,怎么能怨我?"
司空略飞身追上,袁明紧跟其后。岳霆付了茶钱,茶房说:"叫大爷破钞了!"
岳霆住在湖秀客栈。刚用完晚饭,店小二进来禀报:
"外面有一位道长要求见你!"
"请他进来。"
"不用请,我已经进来了!"是病老道说话。
二人分宾主落座,岳霆叹口气说:
"道长,何必因为岳家,惹得你自身难保呢?"
"施主,此言差矣!祖国破碎,帝都南迁;二帝蒙难,忠臣被害;奸相弄权术于庙堂,昏君沉酒色于宫室,而百姓置身于水火,日遭涂炭!我怎能平心静气,坐视不问?贫道每读岳飞的《满江红》,都三叹而涕流!每当念起'还我河山'几个字,都感动得奋臂高呼!然而,昔日擂鼓战金山的'巾帼',今日何在?临危喷血,高喊'打过江去'的忠臣,我朝还有吗?每想到这些都悲愤不已。以我一人区区之力,又能如何?所以,干脆挽发为道,了却一切念头吧!"
岳霆慨然长叹,接着说:
"仙长高论,金石作响。据小子愚见,武林同道,不乏爱国志士!"
"据贫道广览天下豪杰所知,当今世上,分门立户者有之,争名夺利者亦有之。如忠臣岳飞于国难当头之际,率弟等投军报国之例,实为罕有!爱华一战,使敌军丧胆,连金兀术也不得不赞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如此忠臣,尚遭奸臣以莫须有之罪名残害,我们区区小民之性命、身躯,又何足惜?所以,贫道为忠臣说几句公道话,一为灭灭奸党威风,二为出口胸中的愤懑,实在没有想那么多!更何谈有所惧?"道人说完,唏嘘泪下。
岳霆也放声大哭,跪在道人面前说:
"仙长真是我岳家知心人呀!"
老道伸手相挽,问:"你是?"
"岳飞之子岳霆!敢问道兄尊姓高名?"
"贫道姓冷,名寒心。自幼父母双亡,多蒙义父抚养。"
"义父何人?"
"姓罗,乃京都商贾!"
"道兄在茶楼谈及司空略与粘罕勾搭之事,可真有之?"
"贫道在树林中休息,见司空略领一大汉向林中走来,便隐在树后。听二人交谈,要杀太子!大汉并交给司空略一封书信,贫道亲见他纳入怀中之后,又分道而行了。贫道追上大汉,将他拿住,一问才知:大汉乃秦桧相府教师,姓鲁名子孝,是黑道上的名手之一,被秦桧收买,专门为他们来往于金宋之间,因为他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快腿,人送外号叫'千里追风'。问明了这一切,贫道便打发他回老家了!"
"叛徒应得的下场!"
"那么,司空略又是怎么缠上你的?"
"我答应阴阳教主在指定日期内办一件大事,阴阳教教主为破坏我的行动,便指使手下爪牙与我为难!"
"阴阳教乃匪帮,司空略乃官府,他们怎么会相合呢?"
"据我所知:大宋在赵构、秦桧的统治下,官匪早就成为一家了!"
"此言有理!"
"今夜,司空略邀你在柳毅井旁斗剑,你又作何计划?"
"不瞒道长,司空略乃我师爷之爱婿,又是徒弟,不然,我早就将他除掉了!"
"他的追魂八式,乃天下少有之技,望你多加小心!"
"多谢关照!"
"司空略诡计多端,心怀叵测,今晚相约,必有埋伏,我看还是不去为好!"
"他有信物作保,我不得不去!"
"什么信物?"
"湛芦剑!"
道人沉吟半晌,才说:
"湛芦本不在他手中,这足以证明--他这是骗你就范!"
"我意已决,不得更改!"
"那好!贫道到时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
二人分手。岳霆踏着月色,飞奔龙舌山柳毅井。寒风凛冽,湖水淙淙,转眼已到相约之地。刚立脚,就听司空略笑曰:
"岳大侠,果不爽约!"
岳霆环视四外,也笑着说:
"帮你助拳的君子们呢?都请出来相见一面!"
从树林后面应声走出四人:奇剑飞仙高风,幻影嫦娥周黛,毒手蛇王冯元化和铁臂仙猿栗长山。
高风进前来,手举一口宝剑,说:
"姓岳的,这就是湛芦剑;你若能战胜司空略,此剑就归你!"
岳霆冷哼一声,大声说:"不管湛芦真假,我只为除恶务尽!你们哪个先上?"
高风大笑,说:"这是什么话?你岳霆半道儿遇上司空大人,是你二人约好在此斗剑,又与我阴阳教何关?又何必插手?"说着,他又晃晃手中的宝剑,接道:"这湛芦剑是司空大人交在我手的,我们来这儿,不过是做个公证人罢了!"
"姓岳的,少说废话!亮伞吧!"司空略喝道。
"和你这样的高手较量,还用不着亮我的伞!"
"小子太狂!"话音落,剑花起,追魂八式铺天盖地向岳霆致命处袭来。
岳霆全然不在乎,与司空略对战,显得更加心中有数。看他兀立如山的身形,面不改色的神情,足可以抵挡司空略的八式变幻招数。
八手招式已过,又见司空略换气、抽剑,准备再出新招。岳霆此刻迅疾地出了个"通天八卦"第一式"天风扫叶",掌风似雷鸣电闪,直震得四下里天崩地裂。接着,他又施第二式"水滴石穿",其势更有天陷地倾之概。
司空略忍怒不住,说道:
"小子!从我家偷来的把式,也敢班门弄斧!"
说着,又以追魂八式连进绝招。
岳霆,看在眼中,暗自盘算,多亏了师爷给我重新穿插提炼,否则今日难赢此贼!岳霆脚踏长官,连施通天八卦掌和太乙五形合二为一的三四式"山河襟带"和"雷霆万钧"。只见霎时便有山呼海啸般的掌风向司空略逼来,逼得司空略连退六步,绝无喘息功夫。
"他娘的!邪门儿!你竟能改动师门的武功!"
司空略大声怪叫,同时,他又施一招"夜叉探海",攻向岳霆的下部。
岳霆身形一弓,脚踏巽位,转移离位,第五式"火树银花"与第六式"风起云涌"连施。司空略的宝剑再快,也快不过岳霆这迷离恍惚的掌风,他手中的七星古铜剑已落到岳霆手里,又被断为七截。
司空略一愣神,又让岳霆的双掌打在胸膛和气海两处。
顿时,司空略身形飞起丈把多高,又被高风接住。高风急忙封住他的大穴,往他口中送下一丸八宝止血丹,才把他放下。
岳霆看着躺在地上、口歪眼斜、嘴角沁血的司空略,叹口气说:
"看在师爷的面上,我暂且饶你一死;如不改邪恶,日后必除之!"
高风此时进前来,曰:
"岳大侠,真乃名不虚传!生死门前一战,至今余兴未尽!今日必当领教!"
"领教倒不难,先给我拿出来!"
"什么?"
"答应我的湛芦剑!"
高风一副泼皮无赖相,将手中宝剑连截七截,似笑又怒地说:
"我们要有真湛芦,又何必再向你讨要!"
"无耻!"
"岳霆,今日你就认命得了!阴阳教与丐帮为敌,你等助拳,我家教主十分恼怒,早订下计策,要将你们分而制之!"
高风说完,从周黛手中接过他自己的宝剑,向空中一抡,剑光闪耀之际,便直取岳霆的中门。
岳霆此刻也将铁伞摆到手中。二人剑伞交碰,铿锵作响;身影移动,倏分即合。一直战了二百多手,仍是不分胜负。
幻影嫦娥周黛吩咐冯元化和栗长山道:
"我去助阵,你二人小心断后!"
"属下遵命!"
周黛一抖手中的盘龙绦,刚要起身,就听身后有人大声说道:
"不公道!不公道!我疯子晚来一步,岂不要两打一个?"
"花子找死!"周黛眉头一蹙。
除暴安良疯丐袁明大笑,说:
"哈哈哈!你们的谋划早被我家帮主看透,只是我们劝不服岳霆,他执意要单刀赴会,我们也只好随后保护!"
"姑奶奶今天必除掉你!"
"姑爷爷我只好奉陪了!"
周黛以"风卷残云"招狠狠向袁明双腿袭来,二人又打在一处。
这时,司空略已站起来,对冯元化、栗长山说:
"老冯,你去助高风,老栗去助周黛,出手要快,杀手要准!务必除掉此二人!"
二人刚要起身,忽听身后云牌一响,当!有人开腔道:
"借光!有人算卦吗?"
丐帮帮主闭目不管天下事叶无光,已来到二人中间,吓得司空略倒吸一口气,扑腾一下又坐在地上。
毒手蛇王吃过瞎子的亏,所以今天格外小心。他上来双掌一钩一伸,拍向瞎子天灵。栗长山趁机一个"滚地雷",直扫瞎子的双腿。
"哈哈!两个小子配合得倒是挺密切!"
瞎子说着,将马竿一顺,就听惨号怪叫声响起。毒手蛇王冯元化作恶多端,今儿个已到头儿了,被瞎子打得前心透后心。栗长山吓得魂飞魄散,直劲儿往外逃窜。瞎子眼疾手快,说:
岳霆以右手的"铁伞流云"和左手的"通天八卦"交相进击,用以对付阴阳教主如山崩似地裂之势的双腿夹攻。
二人连战三百多手之后,伞掌交映,拆换无数招。岳霆与阴阳教教主谁也奈何不了谁,看来,要想扭转战局,必须有外力相助。
正在此刻,忽听柳毅井旁慨然长叹:
"我若不来,岳兄岂不要吃亏?"
随着话音,一个老道现身形,未到阴阳教教主近前,便一个"流星赶月"直插他的身后。用幻化七星掌进一招"三星射斗",再进一招"斗转星移",直打得阴阳教教主眼花缭乱,猝不及防。
阴阳教教主勃然大怒,骨节错响,手指随即突然伸长三寸。将要施招,又听那老道冷寒心轻声说道:
"岳兄小心!"
随即飞出一柄竹刀。
阴阳教教主将飞出的竹刀一把接住,大惊道:
"公主,你……"
"什么公猪母猪,我全都杀!"冷寒心紧接阴阳教主的话头。
阴阳教教主见势头不对,再不说二话,一声呼哨,带领高风、周黛,挟起冯元化和栗长山的尸体,飞奔而走。
岳霆也觉得老道冷寒心的手法挺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正犹豫着,见老道顺手打给自己一个纸团,便飘身追阴阳教教主等人去了。
岳霆与叶无光、袁明等聚拢一处,敲石打火,点着白蜡稔,展开纸团青去。上面用秀丽的字体写道:
湛芦剑在知府衙门八府巡按罗汝楫手中。立刻去取,莫失良机。
疯丐袁明看后,说:
"罗汝楫出京,带高手二人,并有高风等人帮助,恐怕中了圈套!"
"罗汝楫也是害你父的凶手之一。我弟兄保你前去,但你要万分谨慎!"叶无光说。
三更将过,三人从后墙飞入岳州府衙。丐帮二老左右巡风,岳霆直奔前厅。
经过花园,前面闪出东西二楼,西楼无光,东楼通亮。正要越楼穿过,忽听楼上有一女子的声音:
"爹爹,把湛芦剑借女儿一用如何?"
岳霆停步静听,屋内又一苍老的声音传来:
"胡说。湛芦剑乃秦丞相委托我转交给金国总管你师父盖九霄的重要之物,怎可轻易交你?"
听到这儿,岳霆跃上房檐,"金钩倒挂"式透过纱窗往里看去,几乎吓得掉在地上。站在地上讲话的那老道,分明是夺命竹刀杨虹!
岳霆明白了一切。原来杨虹善于变容术,竟然两次瞒过我的眼!不知上次我扎她那一下带毒的匕首后,伤势怎样?雷妖、电魔与她一同失踪,这不辞而别,又意味着什么?
他又向四周仔细看去,东墙边的太师椅上,坐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身体肥胖,方面大耳,白胡须,身穿紫色员外中、逍遥氅,左手抱剑。与杨虹说话间,都是二目微闭。
再看那剑,是真湛芦宝剑。
正要往下细看,听楼下有动静,幻影嫦娥周黛满脸青紫色,舌根发硬,仓皇地上楼来,对罗汝楫说:
"回禀大人,公主在我们的菜里下了毒,连你的二位保镖也被毒死了!"
说完,就倒在地上。
罗汝楫三角眼突然睁开,对杨虹喝道:
"丫头!是你干的吗?"
"是孩儿所为!"
"为了什么?"
"为要湛芦剑!"
"要它何用?"
"送给一个朋友。"
"我杀了你!"罗汝楫刚要拔剑,杨虹指起,点住他的大穴,夺过湛芦剑飞身出去,向房檐上一招手,说:
"哥哥,下来,跟我走!"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岳阳楼下。此时已月轮西斜,繁星隐去,二人相对无言。半晌,杨虹才泣道:
"哥哥你扎我一刀,我不怪。帮主的解毒散实为灵丹,小妹今已伤愈,哥哥勿念。"
岳霆慢吞吞地问:
"那我的二位兄长现在又在何处?"
"我已派他二人另有公干。"
"你到底姓甚名谁?"
"姓杨名虹,先父杨再兴。先父死后……"
岳霆一摆手,说:"不必多说!养父?"
杨虹又将这段经历告诉了他。原来,岳飞被害之后,秦桧追杀岳帅旧部甚厉。杨虹的母亲与罗汝楫是两姨兄妹,所以杨虹母子便到罗家避难六载,杨虹改姓为罗,当时十二岁,称罗汝楫为父。
后来,风声更紧,罗汝楫怕因此丢官灭门,才将她母女又送给盖九霄抚养。
"我在盖九霄处的所作所为,已对哥哥讲过。"杨虹对岳霆说。
"那么我再问你,他们管你叫公主,这又为何?"
"女孩儿家的私事,哥哥就不必多问了。"
"你把我领到这儿来,究竟要干什么?"
"罗汝楫虽说是残害岳帅的帮凶,可是,看在小妹面上,哥哥你也要通融一下。今日小妹抢来这把湛芦剑,想交给哥哥,一来能换三位老人性命,二来可抵得罗汝楫一命。望哥哥开恩!"说完,涕泪俱下,跪了下去等岳霆答话。
一旁的丐帮帮主叶无光听到此处,也不禁潸然泪下,道:
"岳霆你若再不通人情,我等也就不与你相交了!"
岳霆拉住杨虹,也泣道:"只要贤妹不怪罪为兄,小兄依你就是!"
杨虹破涕为笑,说:"哥哥接剑!"
岳霆将湛芦剑挂上,杨虹已飞身出去。将要隐身,传来她的一句话:"哥哥莫忘许我的诺言!"说完就不见了。
"岳霆,快跟上,恐有他变!"叶无光说。
岳霆飞身追上。楼里灯烛明亮,夺命竹刀已解开罗汝楫的大穴。
罗汝楫说:"好呀!我抚养你母女一回,你竟对我下此毒手!这还不算,又抢我湛芦,你叫我拿什么向秦丞相交待?"
"爹爹莫急,我已造出一口假剑,可以假乱真。你把它献给师父。"
"拿来我看!"
杨虹从外屋取过一口宝剑,交给罗汝楫。罗汝楫看了一眼,便大怒,道:"这口伪造的剑,慢说欺瞒盖九霄,连我这文官的眼睛也瞒不过!"拔剑向杨虹胸口刺去。
杨虹非但不躲,反而撩起衣襟,向剑上撞去。情急之下,岳霆一抖手,将那毒匕首由纱窗外飞入。没想到它后发先至,直插罗汝楫哽嗓之中,杨虹吓得一愣。
"贤妹,快跟我走!"岳霆破窗而入,拉住杨虹的手说。
夺命竹刀杨虹已气得双眼冒火,牙咬得格吱吱响,骂道:"无义匹夫!要你何用?"拔过罗汝楫嗓子眼儿上的带毒匕首,又插向岳霆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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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十一回 湘妃墓含沙射影害疯丐 斑竹观鹤顶朱红做冰人
杨虹从罗汝楫哽嗓上拔下带毒的匕首,在岳霆胸前晃了一晃,然后把匕首递给岳霆。她凄然泪下道:"你杀了我的养父,我本该将你杀了,但是,我……"杨虹转过身去一摆手:"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从今后我不愿再见到你!"
岳霆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不知所措,半晌无言。
"你还站着干什么?难道等官兵前来拿你不成?"
"虹妹!你……"岳霆喃喃道。
夺命竹刀杨虹粉面变色道:"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岳霆无奈,将匕首插在腰中,看了看椅子上死去的罗汝楫和地下躺着被毒药麻过去的幻影嫦娥周黛,背好了湛芦剑,回头看了杨虹一眼,一跺脚冲出门外。
他临行没有招呼丐帮二老,茫然地飞身直奔湖边,租一小舟,直上君山。
岳霆匆匆前行,忽见四条黑影从四面飞身落下,将他围在当中。定睛观瞧,乃是奇剑飞仙高风、西天鬼王鲍不肖、白衣道长、圣手罗汉圆慧。
只见高风在前挡住去路道:
"姓岳的!识相点快把湛芦剑双手递将过来,否则叫你和娥皇、女英同葬!"
岳霆听罢怒发冲冠,大声喝道:
"是你家教主泄露的机密,让我到岳州从罗汝楫手中得剑,尔等又为何半路拦抢?"
"这是我家教主的分而治之之计。"高风一阵冷笑道,"叫你到罗汝楫手中得剑,也想借罗汝楫手下的两个高手治你于死地!"
"你们这是借刀杀人!"
"说得不假。不过只因罗汝楫手下出了叛贼,两位高手受谋害,你才得手。"
"那你们为什么不保护湛芦剑呢?"
"呸!你还有脸问我们!是你勾结了夺命竹刀杨虹,趁我们吃饭之机下了半毒散,才使你这鼠辈得逞!"
岳霆哈哈大笑,"这叫捷足先登!"
"废话少叙!"
两口长剑、一对双轮、一条虬龙棒如狂风暴起,寒光逼人。四个武林高手各施绝命毒招,分四面向岳霆夹攻。
岳霆泰然自若,他要初试湛芦剑。这湛芦剑一出鞘好似龙吟虎啸,霞光万道。神剑仙刀谷凤春和张三丰亲传的太乙五形剑,剑式波涛汹涌般地连绵不断,剑锋排山倒海般攻向四位高手。
一缺道长万俟嵩白衣飘拂,银髯抖动,与同伙说道:
"你我四人要和岳家小子战平,往后还有何颜面混在江湖?西天鬼王鲍不肖,你必须以死相拼,我等可乘机而入!"
鲍不肖听罢舞动双轮,大吼一声:
"总管你放心!老朽和他拼啦!"
西天鬼王鲍不肖连连进击,双轮直取岳霆的太阳穴。
在双轮拼命的攻击之下,岳霆顿时险象环生。
和尚圣手罗汉圆慧一见有机可乘,忙挥舞虬龙棒使个"玉带围腰",横扫岳霆中盘。此时,奇剑飞仙高风也将两口长剑举起前来助攻。
岳霆躲过西天鬼王的险攻,又一个"鬼影附形",避开了二剑、双轮,和尚的虬龙棒已来到腰上。
岳霆急忙凹腹、吸胸卸掉了棒力,奋力将湛芦剑朝上猛刺,使一招"海底扬波",从那和尚腹下直划到胸间,顿时血花飞溅,肠肚外流,和尚一命呜呼。
三高手眼看同伙顿时毙命,疯狂地围攻过去。
岳霆虽然一时得手,但面对与自己武功不差上下的一缺道长万俟嵩以及奇剑飞仙高风、西天鬼王鲍不肖的连连进攻,此时他已微汗津津了。这是好汉难敌三强手。
正在危难之时,忽听有一人鼓掌而乐道:
"哈哈!妙!妙!峨盾鬼王二门门长再加上阴阳教总管三大高手居然也以多欺少,真是恬不知耻!可恶!可恶!老朽我岂能见死不救!"
来人正是除暴安良的袁明。
待袁明正欲前去助战,就听身后有人说道:
"休要猖狂!我们来也!"
袁明回头一看,哈哈大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阴阳教主的护法南宫玄、北宫月夫妻二人。"
"不错!"飞刀剑客南宫玄道,"正是我夫妻,今天我们是给你送行的!"
"花子无儿孝子多,亏得你们小两口还有此孝心!"
收生姥姥北宫月的五形轮一起一落,向袁明的前面攻来;飞刀剑客南宫玄的缺尖卧龙宝刀刀光闪烁,从后面攻去。
袁明滑步、游身躲过了二人的前后夹击,同时使出丐帮的绝功"混元金刚指",连点二人各穴。嘴里还不住地嚷嚷道:
"你们阴阳教真要把丐帮斩尽杀绝呀!"
收生姥姥北宫月怒吼道:
"正是如此!"
她将手中的五形轮绷簧一按,霎时由轮中射出一道蓝色烟线,这烟线中裹着沙粒直奔袁明。
疯丐袁明并不以为然,把这两轮中打出的蓝烟当作一种平常的暗器,这就错了。这暗器名曰"含沙射影",是黑白两道中最毒的暗器。这毒是取自"海蛾"身中之沙,炙炼而成。
"海蜮"一名"射工",生于海中,食海中浮萍裹沙而活。其形似鳖,三足。小者十数斤,大者上千斤,在水中含沙射人。"海蜮"喷出之沙有蓝烟相杂,离人数丈无一幸免,故有"射影"之说。中毒者浑身立刻麻木,三日之内七窍流血而亡。
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夫妻二人在黑道中独霸川西一带,自创神刀门。只因弟子的挑拨,与川西黑虎门门长跨虎巡山墨麒麟海中青结下冤仇,因而双方相约要在川西鸡鸣岭斗剑。
斗剑那日,海中青请来了神剑仙刀谷凤春助战。南宫玄夫妻一战败北,门人死伤无数。
南宫玄夫妻避难于北海。在一本《山海离经》中得知有"含沙射影"之说,二人经十年苦苦钻研,终于取得成功。
最初他将水中即将喷沙的海蜮刺死,取出苦胆,在丹房中泡制三年,佐以解药。解药制成但未实际试验,他二人也不敢贸然相信。后决定以一人试验,结果大功告成。
南宫玄夫妻二人欣喜若狂,服下解药之后,进海中提了几只小海蜮,从胃中取出沙子装入五形轮中。
他们重新集合了旧部赴川西报仇,将黑虎门门人弟子杀之殆尽,门长海中青背着三岁女儿虎妞带伤逃走。
这二人又各处查访谷凤春,不料与阴阳教教主相遇,言语冲突中两派言明:败者投降,胜者掌教。
南宫玄、北宫月二人满以为"含沙射影"可毒遍天下,怎料想阴阳教教主有一颗阴阳珠。这玉珠乃是飞天神蜈的眼珠,带在身上可解百毒,阴阳教正是由此而得名。
结果一战,神刀门败给阴阳教。神刀门从此销声匿迹,南宫玄、北宫月也归为阴阳教教主的护法。
今天,北宫月以"含沙射影"袭击袁明,立刻得手。只见那袁明翻身栽倒,南宫玄手起刀落,袁明身首异处。
眼见袁明受害,岳霆悲愤万分,他大怒欲狂。右剑剑起"火树银花",左伞伞式"铁伞流云",将三敌手逼退六步。接着一个"苍鹰搏兔",直取北宫月后心。
北宫月飞身左纵,南宫玄力劈华山。岳霆铁伞一架,湛芦剑斜刺。
南宫玄刚欲扭身躲剑,哪知岳霆剑是虚,脚下功夫是实。飞起一脚正踢中南宫玄气海,将口血飞溅的南宫玄踢出两丈开外。
北宫月慌忙跑去接住丈夫,先往南宫玄口中送进一丸丹药,又将其身体放在地上。
此时,一缺道长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上!"
正待几人又要同时发起进攻,北宫月怒吼道:
"都退下!看我的!"
这三人知道北宫月要用"含沙射影"之毒了,于是急忙飞身远避。
岳霆面对北宫月,钢牙咬得直响,虎目欲裂,大骂道:
"妖婆!给我袁老前辈偿命来!"
他手握伞柄刚想扣动机簧,忽觉眼前一黑,奇腥入肺,顿时站立不稳。
岳霆虽能解百毒,但对"含沙射影"乃是一筹莫展。眼瞧着北宫月的五形双轮就要砸到头顶,岳霆暗叹道:
"吾命休矣!"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一个道姑手执拂尘挡住了五形双轮。那道姑面对北宫月怒斥道:
"尔等大胆!还不快快退下!"
高风和北宫月等人愣了半时,趋前一步道:
"你这是……"
道姑怒不可遏道:
"再多说一句,死!"
北宫月哑口无言,背起丈夫,高风率领一缺道长万俟嵩、西天鬼王鲍不肖,几人同时回头瞧了道姑一眼,然后如飞而去。
道姑掩埋了袁明的尸体,扶起岳霆,飞回西山的斑竹观。
半支残烛,三根檀香,便阁微温,幽香透腹。岳霆只身躺在云床之上,不多时微睁二目。身旁站着的小道姑高兴地笑道:"岳大侠醒啦,你觉得身体如何?"
岳霆一运气,浑身通畅无阻,赶忙坐起道:
"我感觉很好。这是什么地方?"
"斑竹观。"
"先前救我之人可是你家观主?"
"是我师父。"
"请你回报说我岳霆要面谢救命恩人。"
"岳大侠何必过歉。"
随话音斑竹观观主启门而入。但见斑竹观观主面如美玉,细眉、黑眸,唇似涂朱,牙排碎玉,二眉中间长一豆大红痣。黑发如漆,高挽发髻,竹簪别顶。身穿灰色道袍,杏黄色水火丝绦,青布中衣,下穿白袜、云履。手执拂尘,满面笑容。
岳霆赶忙下床道:
"前辈救命之恩铭刻肺腑。请问前辈尊姓?"
"鹤顶朱红傅清波。"
岳霆浑身一震道:
"莫非是二十年前创立丐帮,威震华夏的双掌震乾坤的丐帮帮主鹤顶朱红吗?"
"往事云烟,提它做甚。"
"如今,"岳霆急切地问道:"丐帮在闭目不管天下事叶无光的主持下又发扬光大了,前辈何故置身于方外呢?"
傅清波一听"叶无光"三个字,顿时双目精光大盛,在的如电光的闪动中又露出隐隐的杀机。但片刻之间脸色便转慈和,缓缓地说道:
"叶无光虽是一代怪杰,但自他领导丐帮以来结怨甚多,屡遭血洗。偌大的一个丐帮如今已是一蹶不振了,何言发扬光大呢?"
"莫非前辈与叶帮主有隙?"
"出家人四大皆空,隙与不隙早已忘却!"傅清波叹道。
话已至此,岳霆也不便往下多问。他抱拳道:"前辈胸怀坦荡,实乃晚生楷模!小生有要事在身,不敢久留!当面与前辈告辞,请恕罪!"说完他就要离去。
"慢!有什么事这样急迫?"
岳霆也未隐瞒,将用湛芦剑换三老的事对傅清波叙述了一遍。接着说道:
"救人要紧,不敢耽误,请见谅。"
"百日期限,"傅清波道,"为期尚早,贫道想留你三日,想必不会耽误你大事吧?"
"这……"岳霆见傅清波出于至诚,不便推辞,只好勉强答道:"既然前辈如此错爱,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博清波面露喜色:
"岳大侠真是爽快!岳大侠受业恩师是哪一位呀?"
"铁伞先生,洞玄真人。"
"喔,听人传言,岳大侠的'铁伞流云'和'通天八卦掌'堪为武林绝技?"
"世人谣传,何以足信!"
"这是大侠谦虚。"傅清波点头道,"据贫道所知,此二技也并非独家所有。"
岳霆面带不悦道:"仙长,此话怎讲?"
"贫道有一表弟与岳大侠年庚方等,他受业于空虚山无影观,此人身手不凡,当今武林略逊一筹。"
"晚生出道年浅,恩师经常教诲:遇高手不可交臂而失。如有机缘,望前辈引见。"
"表弟现就在此。"
"喔?那太好了,可否请来一见?"
"贫道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冒犯之处,望多见谅。"
"请仙长直言道来。"
"我表弟出道以来从未遇见敌手,故而目空一切,如见面时约求大侠与他比武,岳大侠千万不可答应。"
"那为什么?"
"据贫道管见,岳大侠绝非表弟对手。"
一句话说得岳霆面红耳赤,但他仍强压怒火道:
"听前辈之言,晚辈必当自重。但我求贤若渴,望前辈将英雄请出,晚辈要好好请教请教。"
"我表弟有时连贫道都不放在眼里,如对岳大侠有失礼之处,望你多海涵。"
"晚辈晓得。"
傅清波转身出去。
岳霆心中暗想,我出道以来会过天下高手无数,但未曾听说什么空虚山无影观的能人,除恩师外,能以武功胜我者尚未见过。此青年竟被鹤顶朱红捧到了天上,我倒要见识见识。如能至诚相见,我倒愿与其相交;如若不然,我必给他点颜色瞧瞧,令其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免得以后遭杀身之祸。
岳霆正在低头想着,只见傅清波领进一位年青后生。此人年不满二十,穿着华丽,面露狂色,浑身上下并无半点令人注目之处。
"表弟,"傅清波对那青年微笑道,"这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位岳大侠。"
"你就是岳大侠吗?"青年不屑一顾地说。
岳霆耸肩笑道:"'大侠'二字不敢当,岳霆。但不知你尊驾贵姓?"
"姓勇,名无敌。"
"嗬!好响亮的名字!"
青年自鸣得意:
"没有看家的本领也不敢起这名字!听说岳大侠的武功精湛,登峰造极,不知是真是假?"
"如君所言,"岳霆笑说,"我岳霆怎能被敌所伤呢?"
"既然如此,想必你恩师没有尽心教你。如不嫌弃,岳大侠请到外边,待我指拨你几招如何?"
岳霆听罢气往上撞,刚要发作,见傅清波投来善意的目光,于是压下胸中怒火,暗道:你言语之中连我恩师都不放在眼里,我非要教训这不识时务者一番,叫他知道岳霆可不是好惹的。岳霆强压怒火道:
"武林未学本不应和勇大侠过招,但我求学心切,还请勇大侠手下留情!"
"看在我表姐的分上,我怎么也不会不给你留点面子的!"
岳霆陡然起身道:"请!"
勇无敌悠然自得说声:"请!"
正待二人往外走时,傅清波一挥手:"慢!"
岳霆面如冰霜道:"前辈还有何话要讲?"
"据贫道暗窥,你二人一明一暗,均有不服之意。在比武之前,贫道提议立些誓约,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什么誓约?"岳霆急切地问。
"第一,不准重手伤人。"
"那是自然。"二人齐声答道。
"第二,须下一赌注。"
岳霆剑眉微挑道:
"下什么赌注?"
傅清波微笑道:
"你们两家并非仇敌,当然不能以头做赌唆。"傅清波略加思索后,又说:"输者即为胜者奴仆,终身侍奉。尊意如何?"
勇无敌抢言道:"那我算赢定啦!"
岳霆毫发倒竖,目眦欲裂,愤愤道:
"就依道长!"
傅清波轻摇拂尘道:
"人心叵测,恐难凭信,二位须立下字据,存于贫道之手,如有变故,好做凭证。"
二人立下字据交于傅清波之手,傅清波看后存放起来。
傅清波在前,岳霆和勇无敌在后,来到院井。
金鸡三唱,东方渐白。二人各站一方,叉手不离方寸。傅清波道:
"先比拳脚,再比兵刃,后比暗器,这叫三阵赌输赢。"
岳霆暗想:我必须先给姓勇的这小子点颜色看。他暴吼一声:
"接招!"
施展师门绝学通天八卦掌,脚踏乾宫"天风扫叶",掌风之疾如迅雷流星般扫向勇无敌的左肋期门大穴。
"好一手'天风扫叶'!"勇无敌在喊好声中左手一钩,消解了岳霆的手式;随即一招"三星射斗",右掌直取岳霆的膻中穴。
岳霆连施致命杀手,勇无敌连展取胜绝技。腿风嘭然作响,掌声轰然雷鸣。幻化七星掌对通天八卦掌,二人皆觉对方无隙可乘。
双方交手之中,岳霆突觉对方掌式很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在勇无敌头、肩、时、拳、胯、膝、脚、臀的连击下,也无暇细想。
三百招过去,二人仍是旗鼓相当。傅清波大喊一声:
"住手!"
二人收式。
傅清波递给勇无敌一口短刀,岳霆也已铁伞到手。勇无敌冷冷叱道:
"姓岳的留神!"
刀光一闪,一招"繁星万点",直取岳霆承浆、天突、膻中三道大穴。
岳霆一招"铁伞流云"分出三刀,相继施出"铁伞遮星"直点勇无敌的二目和人中。出手之疾,力道之猛,手法之准,令人叹为观止。
五百招已过,二人仍是棋逢对手。忽听勇无敌又道:
"看暗器!"
随话音,勇无敌以"信手飘"手法打出三口竹刀。这三口竹刀疾如闪电,直奔岳霆的玄机、中腕、气海三道大穴而来。
岳霆一愣,这不是夺命竹刀杨虹的暗器吗?他来不及细想,猛将铁伞撑开。一招"天旋地转",只见竹刀飘去无踪。绷簧响处,一支透甲飞蝗钉由伞股中打出,直取勇无敌哽嗓咽喉。
出乎岳霆意料,随着透甲钉的打出,勇无敌翻身栽倒在地。
岳霆大惊失色,飞身纵向勇无敌,口中大喊:
"我以为你如同杨虹一样定能躲过此钉,岂知你,你……"
他扔下铁伞,慌忙哈腰去搀勇无敌。
在岳霆扔伞、哈腰之际,勇无敌一个"地风腿"直踢岳霆踝骨。与此同时,左手一抖,岳霆的透甲钉又打回岳霆的哽嗓,并说:
"这叫诱敌深入,败中取胜!"
这时岳霆已完全解除防敌思想,在这猝不及防的危急之中,动中求静,把身子一扭,躲过了致命的透甲钉。同时右手一探,抓住勇无敌的左腿往回一带,往外一抖,勇无敌被扔出一丈开外。
于是岳霆手中多了一条裤子。他惊奇地回头看那勇无敌时,不觉大吃一惊。
只见勇无敌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身穿一条绿色中衣,左脚的靴子也掉了,里面是一只粉红缎子、上绣蝴蝶闹海的鞋。
岳霆大窘,面沉以水地问傅清波:
"前辈,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傅清波哈哈大笑:"咱们进屋再谈。"
勇无敌远远地喊着:"姓岳的!把裤子还我!"
岳霆把手中的裤子扔在地上,看也没看勇无敌,就随傅清波进了鹤轩。
二人坐定之后,道童摆上了素斋,傅清波拱手相让:
"你我二人边吃边谈吧。"
岳霆吃着饭一声不吭。
傅清波笑道:"你知道这勇无敌是谁?"
"夺命竹刀杨虹!"岳霆不假思索地答道。
"对。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比武打赌的事呀。"
"比武打赌是我与勇无敌的事,与她杨虹无关!"
"哟!刚才与你比武之人是杨虹,这一点你大概不会不承认吧?"傅清波面带不悦道。
"承认!"岳霆语气十分冷漠。
"既然承认,那咱们就该按立的字据办呀!"
岳霆冷冷地问道:"傅前辈,我们二人谁败了?"
"当然是杨虹了。按立约所说,她就应该做你的奴仆了。"傅清波十分认真地说。
"她是女的,"岳霆赌气地说,"我是男的,我身边又不缺丫环!"
"那就给你做妻子,我做红媒。"
岳霆哈哈大笑道:"老前辈真滑天下之大稽!杨虹乃公主身份,我岳霆是宋朝的叛逆,水火岂能相容?"
"她怎么会是公主?哪个国家的公主?"
"前辈,你救命之恩我终身难忘,可我和杨虹的事,请不必插手。"
"你能讲出其中的道理吗?"
"前辈和杨虹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你这样关心她?"
"她既不是我表弟,也不是我表妹,是朋友。岳大侠风华正茂,武功绝伦,何不投降大金,借兵报仇呢?"
"此言差矣!"岳霆反驳,"先父忠心耿耿,岳霆铁骨铮铮。虽然蒙冤于一时,此乃昏君和奸相之所为。我若投降金国,侵我宋朝疆土,杀我自己同胞,岳家'精忠报国'之名一扫而光,先父屈死之冤案何日才能昭雪?岳霆我宁为玉碎,不愿瓦全!杨虹凝情所在,前辈用心良苦,岳霆我心领神会。求前辈转告杨虹,迷途知返尚可宽恕,认贼作父我必杀之!"
岳霆挺身大步走出鹤轩,他面对蓝天大声吟道:
戎马关山北,
凭轩泪滂沱;
饥餐胡虏肉,
还我旧山河!
迎着朝霞的余辉,闻着山坡的花香,岳霆飞身前行。离开湖南,他来到湖北宜昌县东十五里的天然塔下。
天然塔,晋代郭璞所造。塔高约十二丈,乃砖石垒砌,八棱七层。塔座八角,有石雕八大金刚负塔。塔门西向大江,石额刻有"天然塔"三个大字。登临塔顶俯瞰江心,舳舻相接,帆桅如林。
岳霆走得口渴,找一茶棚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观赏这秀丽的景色。
这时从棚外走进两个武官,这两人挂刀背剑,气势汹汹地在岳霆对面坐下。其中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黑脸人喊道:
"魏娘子!你过来!"
原来这茶棚老板娘姓魏,丈夫已去世一年有余,膝下无后,靠丈夫留下的茶棚度日。她听得军官呼唤,急忙紧走几步来到桌前道:
"鲁将爷想喝什么茶?"
"不喝茶!我鲁大江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今天要在你魏娘子身上做点好事,你看如何?"
"但不知鲁将爷为小女子做什么好事?"
鲁大江扭头看着身旁坐着的人道:"这位将爷今年四十八岁,上月故去元配,求我做媒,我一想你倒挺合适。你今年才二十六岁,能一辈子守寡吗?"说着从腰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先用这银子买几件衣服,明天就派人来娶亲。"
魏氏听后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
"恩将爷,那可不行,我已经找妥人家了。"
"什么?找妥人家啦?是谁?"鲁大江翻着三角眼斥问道。
魏氏指着蹲在茶炉旁用竹管吹火的一个年青后生怯生生地道:
"就是他。"
不等鲁大江说话,在他身旁的那个将官扯开公鸭嗓子道:
"我金万山是本地的提辖官,还不比那个乡巴佬强多啦?!"
"像将爷这样有钱有势的人,"魏氏近前万福道,"娶什么样的妻子还没有,望军爷开恩。"
金万山一拍桌子,把岳霆的茶碗震起多高,怒吼道:
"奶奶个熊!老子就看中你啦!老鲁!把那个小子给我宰了,看这婆娘嫁我不嫁!"
此时岳霆并未动声色。他想这有砖有瓦的地方,他们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呢?
只见鲁大江几步来到吹火青年身后,手起刀落,咔嚓一声,那无辜的青年脑袋被砍在地上。
人们哗然大乱。
岳霆一见此状,真是义愤填膺,他上前几步走到鲁大江面前:
"军爷,你怎能随便杀人呢?!"
"他是金国的奸细,"鲁大江把眼一瞪,"岳飞的余党。怎么,你还不服吗?"
鲁大江要光说金国的奸细,岳霆还气小一些,一听说岳飞的余党,这下可气大了,顿时怒吼道:
"告诉你,岳飞的余党一个金国奸细也没有!"
鲁大江一愣,进前一步,用刀一指道:
"你替奸细说话,你是谁?"
"岳飞的儿子岳霆!"
"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真该我们哥俩走运,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兄弟,上!"
鲁大江刚举起刀来,湛芦剑已插进了他的心脏。岳霆拔剑、出剑一套动作快如闪电,在鲁大江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金万山趁机双掌击向岳霆背后。双掌甫出,双手落地,金万山痛昏在地。
岳霆从怀中取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对那女子道:"大嫂快拿上这银两逃走吧!"说完自己也随惊慌的人群向东跑去。
岳霆跑到离天然塔十里以外的一片树林旁,忽见一女人面向大树已经上吊,手乱抓、脚乱蹬,看来还未断气。他飞身上前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身子拔地而起,二指微动,绳子已断,下来时正好抱住了落地的女子。
上吊人一转脸,龇牙一乐,啊!原来是收生姥姥北宫月。
岳霆只觉奇腥之味透入心肺,知道又中含沙射影之毒了。昏昏沉沉之中听南宫玄、万俟嵩、高风三人哈哈大笑:
"此计甚妙!北宫月,快割下他的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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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十二回 岳霆送剑救三老 虎妞怀珠胜二窜
微风习习吹来,月亮的光辉透过树梢照在岳霆的身上。他翻身坐起,觉得手中有物,原来是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一粒闪闪发光的宝珠,纸上还有两行字:"赠君阴阳珠,能除射影毒;但愿同心结,冰心在玉壶。"落款是"杨虹"。
岳霆知道这阴阳珠是专解含沙射影之毒的宝珠,一笑自语道:"这叫美女胭粉计。梅五朵已够我吃亏了,焉能再次上当!"
他把宝珠扔出树外,高声吟道:"戎马关山北,凭轩泪滂沱;饥餐胡虏肉,还我旧山河!"顺手摸了摸伞、剑,都不缺。踏着月光飞奔周家垞。
周家姹在四外布岗、放哨的丐帮弟子一见岳霆回来了,飞奔大厅报专。周九英迎出庄外,拉着岳霆的手道:
"你可回来了。洞玄真人接着你师兄戴远秀的书信后。同少林方丈已回武当山去了。"
岳霆道:"不知为了何事?"
"真人临行之时,"周九英道,"命我转告于你,灵山地邪派对武当、少林无故发难,指定明年端午节在武当两派斗剑,叫你到时赶回武当。"
二人谈着话走进大厅与众人见礼。
丐帮帮主闭目不管天下事叶无光笑道:
"此去一路顺风吧?"
岳霆摘下湛芦剑递给叶无光。
叶无光接过剑,笑着对昆仑派掌门金发老人肖静轩和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二人道:
"铁伞怪侠吉人天相,我瞎子真没承想如此顺利!"
岳霆一听"吉人天相"几个字凄然泪下道:
"袁明前辈为我而死了……"
叶无光等人听后悲愤万分,都沉默不语。
岳霆把袁明不幸身亡的经过向大家叙述了一遍。
丐帮执法堂堂主六亲不认怪叫化周正大吼道:
"不杀北宫月我誓不为人!"
帮主叶无光叹道:"她倚仗手中的'含沙射影',唉!要给疯丐报仇谈何容易啊!"
周正急切地问道:"帮主,难道没有克制'含沙射影'之物了吗?"
叶无光长叹道:"只有一人可降住这含沙射影。"停顿片刻后,又说:"但此人早已绝迹江湖了。"
大家问道:"此人是准?"
"双掌震乾坤、鹤顶朱红傅清波。"叶无光说此话时两手发抖,面带愧色。
凌飞燕道:"此人是丐帮创始人,难道叶大侠不知其归宿吗?"
"当然不知。就是知道,恐怕此人也不会和丐帮携手了。"
众人愕然道:"为什么?"
"个人恩怨一时难解,日后自明。"
岳霆本打算把在斑竹观见到傅清波一事告诉叶无光,但一见叶无光的表情,知道其中定有隐情,因而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次日,岳霆辞别众人,直奔阴阳界而来。当他行至离阴阳界五里之遥的三岔路口时,见从西北慢步走来六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司空略、鲍不肖、夏侯清明、一缺道长万俟嵩、南宫玄、北宫月。
六人一见岳霆,想他必定是赴约而来。万俟嵩皮笑肉不笑地道:"岳大侠果不失信,佩服,佩服!怎么样,我们陪你一起进山?请!"
正在这时,突听虎啸山林,猛然见从树林深处蹿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在虎背上端坐一位十八九岁的大姑娘。
这姑娘墨染青丝,高挽云髻。面如桃花,柳眉星目。身着翠绿色衣裤,散披火红缎子披肩。脚穿粉红缎子绣花鞋,鞋尖嵌着一只用金丝缠绕的蝴蝶。那蝴蝶银丝的须、金珠一样的眼,鼓翅欲飞,栩栩如生。
姑娘手握一根虎鞭,鞭杆三尺有余,非金非铁、非石非木而成,酱紫颜色,霞光的的。鞭身七尺,非金非铁、非筋非革而就,乌光起鳞,宛如长蛇一般。
摇山撼谷一声鞭响,老虎趴伏道旁,姑娘由虎背上下来,道:
"行人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请几位将身上的银子全给我放下,我好给咱爹抓药治病!"
风流羽士、鹰爪门门长夏侯清明嘿嘿几声冷笑道:
"骑虎吓人,装疯卖傻,我们难道怕你不成?"
"我并非想让你们怕我,我要的是银子!"姑娘笑说。
岳霆暗自思忖,这姑娘劫道是为给父亲治病,可谓孝女。我若跟她纠缠,岂不耽误行路。想到此,岳霆顺手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扔了过去:
"姑娘,这十两纹银拿回去给令尊大人抓药去吧,这几位都是武林高手,你不可惹是生非!"
姑娘从地上捡起银子揣在怀中,上下打量了岳霆一下道:
"哟!天不下雨,你穿着蓑衣干什么?哟!还背着雨伞哩!"
说话之时,司空略几人已走出很远了。姑娘冲他们大喊:
"回来!回来!"
六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岳霆心想,这几个人杀人不眨眼,我不能离去,万一姑娘有个好歹,我要伸手搭救。于是他站在旁边等待观瞧。
夏侯清明嬉皮笑脸道:
"怎么?姑娘是求我们给你找婆家呀?那你跟我们一起进山吧,年青人有的是,不愁给你……"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虎鞭已落在夏侯清明的脖子上了。
夏侯清明伸手抓住鞭子,来一个"千斤坠",他满以为轻而易举地会把鞭子夺在手中。凭夏侯清明的武功,在武林中可算得上一等的高手,可是哪料到被姑娘一抖、一颤,夏侯清明身子腾空而起。姑娘把鞭子在头顶抡圆,夏侯清明像流星般在空中翻转。
西天鬼王鲍不肖为救夏侯清明双轮直插姑娘后背,恰巧手中的双轮与飞转而来的夏侯清明要撞在一处。鲍不肖也是武功精湛、手疾眼快之人,急忙分开双轮倒退三步,眼看着夏侯清明被摔出三丈开外。
待鲍不肖回身再迎战时,虎鞭已缠在自己脖子上了,只觉天旋地转起来。姑娘甩人、换式、缠人、抡人,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一缺道长口宣道号:
"无量天尊!丫头少狂,看本道取你!"
一缺道长剑花左绕,西天鬼王迎向左边,剑光右刺,西天鬼王又转向右侧,一缺道长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岳霆高声喊着:"好一手云龙九现!"
随着岳霆叫好,只听啪的一声,西天鬼王摔出三丈开外,顿时昏厥过去。
一缺道长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剑芒连闪,与姑娘斗在一起。
高风摆剑刚想上前助战,岳霆拦住道:
"高总管,两个大汉打一个姑娘不怕失掉身份吗?"
高风二目凶光直射:
"姑娘和你同伙?"
"不早!"
"既然不是,你少管闲事!"说完又欲起剑。
岳霆拽出铁伞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我岳霆在此,绝不能让你们以多欺少!"
高风心想,你不让我以多胜少也办不到,你岳霆阻拦我,后面还有南宫玄、北宫月、司空略等人,到时他们会前来助战的。高风边想边回头看,不料三人早已溜之乎也了。
这可把高风气坏了,心中暗骂,这几个窝囊货!南宫玄夫妻有含沙射影为什么不用而逃跑呢?高风无奈,只好将剑乖乖插入鞘中道:"岳大侠既然出面,今天我就暂且饶了她!"挥手又喊道:"道长住手!"
一缺道长飞身跳出圈外,白脸气得发紫,胡须乱抖道:"你们都是死人?为什么不上?"说完,往四下一看,就剩下被岳霆拦住的高风了,忿忿道,"我们走,待以后再给她算账吧,这次便宜了她。"
姑娘甩鞭一横道:"慢走!留下买路财!"
气得老道须发乱抖,高风手按剑把身打哆嗦。
岳霆上前道:"姑娘,银子已经有了,快抓药去吧,在此拖长时间恐怕耽误大事的。"
岳霆说话时,一缺道长和高风溜之大吉了,姑娘也未再去追。
姑娘对岳霆嫣然一笑道:"你这个人真会说话,你叫什么?"
"岳霆。"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不是。"
"那为什么和他们同行?"
"半路相遇。"
"你要到何处去?"
"去生死门面见阴阳教教主。"岳霆实话实说了。
姑娘面现惊慌之色道:"咱爹说那个地方去不得。"
"姑娘说话清楚点,你的爹,不是咱们的爹。"
姑娘把嘴一撇道:"哟!你这算吃了什么亏?我的爹和你的爹还不是一样吗?"
岳霆知道和她缠下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遂道:"再见吧!"拔腿欲走。
姑娘一把拉住岳霆的手道:"慢着!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岳霆面红耳赤道:"姑娘有话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嗬!我都不在乎,你倒害起羞来啦!我向你打听两个人,你认识不?"
"什么人?"
"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
"方才姑娘和西天鬼王动手时,"岳霆道,"他们夫妻还在一旁站着呢。怎么?姑娘不认识他们?"
"废话!我要认识还能叫他们跑了!"
岳霆关切地说:
"姑娘切不可蛮干,他们可有含沙射影之毒啊!"
"难道你怕他们不成?"
"嗯。"
"我可不怕!你既然怕他们,那为什么非去阴阳教送死呢?"
"我和他们教主订了誓约,要用湛芦剑换回我的三位朋友。"
"湛芦剑?"姑娘若有所思道,"听咱爹说湛芦剑是忠臣岳飞的东西,怎么会落在你手呢?"
岳霆眼圈一红道:"岳飞正是我父。"
姑娘欢喜道:"闹了半天,你原是岳帅之子岳霆啊!"
"姑娘你……"
"你为救朋友的命竟然拿出祖传宝剑,你这个人是非常可交的啦!咱爹说过,天下好人少,坏人多。我看你是个好人,咱俩交个朋友怎么样?"
岳霆一听撒腿就跑,心想,我吃女人的亏不是一次了,我绝不能再上当。
身影几闪,姑娘拦在岳霆前面。
岳霆一惊,暗忖,好快的身法呀!
姑娘不悦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懂人情呢?"
"什么人情?"
"我问你半天了,你也该问问我呀!"
"我没时间。"
他转身又欲起步,姑娘身子一晃,又挡住岳霆去路道:
"你不问我我也告诉你,我姓海叫虎妞。从今天起你就叫我姐姐吧!"
岳霆为了把她应付走,信口说道:"好。今后再见到姑娘时,就叫你姐姐。"说完撤腿飞奔阴阳界。
阴阳界上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四十名白衣女郎、四十名黑装青年排列左右。
高风站在前面,左有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右有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和混海神蛟转环刀诸葛元。他面带微笑,抢前一步,抱拳道:
"奉我家教主之命,在此迎接岳大侠进庄。请!"
岳霆还丰随:"何必如此隆重。请!"
虎啸声起,一人大喊道:"等等!还有我呢!"
高风变色道:"岳大侠,这位姑娘和你一起来的吗?"
"不县"
"怎么不是?"虎妞大笑道,"你就说和你同来有何关系?我又不用你背着抱着,费你什么事啦?"
岳霆转身不悦道:"姑娘你……"
"你先等等说,"虎妞一挥手,"我问你:方才在树林外面你说再见到我叫我什么来着?"
岳霆尴尬道:"噢,管你叫姐姐。"
"这不就得了吗。"
岳霆面带笑容道:"好了,虎妞姐姐,请你快离开这里吧。"
虎妞跳下虎背,走到高风面前:"高总管,你听见了吧?"
高风眼皮一翻道:"我听见什么啦?"
"他管我叫姐姐呀。"
"听倒是听到了。"
"既然你听见了,那你给评评这个理,兄弟有事,姐姐应不应该帮忙?"
高风不假思索道:"那倒是应当的。"
"既然应当,那我陪岳霆前来送剑,想你不会不欢迎吧?"
高风面沉似水道:"你自己甘心情愿,我们求之不得,里面请!"
虎妞面绽笑容道:"高总管看来是宽宏大量之人,比我兄弟强多了。"转身牵虎欲行。
岳霆紧走几步,上前低声道:"虎妞姐姐,里面是龙潭虎穴呀!"
虎妞不以为然,高声道:"龙潭我不管,虎穴正好养我的老虎!"
岳霆哭笑不得,想她在树林前打伤人家两个护法,进去是凶多吉少。
高风抱拳道:
"岳大侠,你们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她既然愿意陪你进去,我们非常欢迎。请吧!"
待岳霆回头看时,虎妞已牵虎走进阴阳界了。
他们通过碎石铺的小路走过了生死门。穿过一片竹林,前面豁然开朗。左边,松柏葱郁;右边,花草芬芳。
当中是一条用石板铺成的大道,石板长有一丈,宽三尺。这石板大道约有一里多长,石道尽头有一座石堡巍然耸立。堡门左右各有一头石雕的大象,其牙齿系纯真象牙嵌就,长鼻弯曲,神骏非凡。
堡门大开,上下首一副对联,上联写道:阴曹地府赏善罚恶;下联道:阳世天堂褒忠贬奸。
八名红装少女分列两边,手中各执一个翡翠如意,如意头上金链垂挂。
阴阳教教主黑布漫身,只露二目。左有大宋一等侍卫靖远侯司空略,右有大宋锦衣卫总管一缺道长万俟嵩。
八音奏响,鼓乐齐鸣。阴阳教教主执手相让,与岳霆携手而入。
迎面是一座楼房。原是一座庙宇,经过改建,别有一番情趣。红墙、绿瓦、飞檐斗拱,屋脊六兽栩栩如生,惊雀金铃嗡嗡作响。汉白玉的九层台阶,八根大理石的巨柱,上面雕刻着张牙舞爪的蟠龙。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神像早已除净,摆的是方桌、靠椅、书案、围屏。
阴阳教教主拱手让座。岳霆告坐,虎妞牵虎站在岳霆身后。
宾主入座之后,阴阳教教主吩咐献茶。冷漠一阵后,开口问道:"岳大侠果不爽约,湛芦剑是否带来?"
岳霆微笑道:"湛芦剑已到,但不知我那三位朋友现在何处?"
教主一挥手,屏风启处,傅白桥、贺长星、周三畏三人快步走向岳霆。
三个人神情激动,岳霆顿时热泪盈眶。岳霆赶忙上前打量三位朋友,见他们面色正常,并未受过伤害,于是叹道:"人言阴阳教残暴不仁,没想到三位未曾受苦,这我就放心了。"回身摘下湛芦剑,双手递到教主手中道:"教主言而有信,令我岳霆五体投地。告辞了!"
教主笑道:
"且慢!岳大侠,三老可是无伤?"
"教主仁厚,岳霆感激不尽。"
"湛芦剑是否真假,何人保证?"
"岳霆岂是无信小人,湛芦剑如假,岳霆甘愿以颈血相见!"
教主伸手拔剑,只见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惹得满屋子人喝彩,阴阳教主喜形于色,面纱鼓动,遂道:
"岳大侠正人君子也!来!送客!"
"慢!"司空略大声喊道,"岳霆乃国家要犯之子,我奉圣命捉拿于他,岂能容他轻易逃脱!"
教主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
"司空大人既奉圣命,我也不敢违抗。岳大侠,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岳霆冷笑道:"此事我早已预料到了!"
"岳大侠实力过人,屋中狭窄,外面请!"司空略阴沉沉地说道。
众人步出厅外。
周三畏抓住岳霆衣袖,忐忑不安道:"岳霆你孤掌难鸣,恐有不测!"
岳霆看着傅白桥、贺长星道:"你们二位身体如何?"
贺长星道:"孩子,你放心,我们和你同舟共济!"
岳霆万般感激道:"义父心情孩儿心领,我打算求二位老人把周伯父保出阴阳界!"
博白桥急忙道:"我们怎能让你孤身斗敌呢?"
虎妞大笑道:"有你二人更给我兄弟增加麻烦,还是听我兄弟的话,快走吧!"
贺长星大怒道:
"你是什么人?竟敢小看我弟兄二人?!"
"我是岳霆的姐姐呀!"
傅白桥和贺长星不解地盯着岳霆:
"岳霆,她……"
岳霆为使二老尽快保周三畏离开此地,也顾不得说什么好,只说:
"她是我姐姐。"
"怎么样?你们相信了吧?如果你们三人再被拿住,我兄弟可没有第二把湛芦剑了。"
他们几人还想说什么,岳霆拉着傅白桥的衣襟道:
"周伯父不通武艺,打起仗来还得有人保护他,望前辈体谅我才对。"
贺长星明白岳霆的心意,岳霆一人在此能打便打,不能打还能跑,有周三畏在场确实是个累赘。于是说道:
"我们三人回周家垞,你智勇双全,随机应变吧!"
三人刚欲起步,岳霆道:"慢走。"遂抱拳向阴阳教教主道:"教主,他们三人的安全,你看……"
教主笑道:"犯法只你一人,他们三人是你用湛芦剑换回的,我岂能言而无信?"回头道:"司马旺何在?"
"在!"
"你把他三人送出阴阳界,如有半途为难者,陈尸当场!"
"遵命!"
司马旺带他三人下山去了。
岳霆转身道:"司空大人,你派将吧!"
一缺道长飞身上前道:"贫道拿你!"
剑、伞相交,战在一处。老对手相会,一时尚难分出胜负。
二百回合过去,二人仍是难解难分。司空略一晃追魂剑正待上前助战,虎妞笑道:
"司空大人想两个打一个吗?这算什么英雄?"
司空略"哼"了一声道:
"捉拿罪犯,不论英雄!"
"捉拿罪犯就不讲英雄了?"虎妞笑得前仰后合,"那么你说,我是岳霆的姐姐,是不是罪犯?"
"你也在被捕之列!"
"司空略,你敢捕我吗?"
"难道我怕你不成?"
话虽然这样说,但司空略还有些心虚。因为他看到了西天鬼王和风流羽士惨败的情景,所以他十分小心,施展出追魂剑的绝命三招,一招"吞云吐月",剑取虎妞中腕之穴。
尽管司空略小心翼翼迎战,但脖子终究被缠住,身子依然是在空中转圈。片刻之时,只听啪的一声,被摔出两丈多远。
司空略的功夫比西天鬼王和风流羽士略高一筹,因而他来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可是中气己断,浑身无力,站起来又坐下去,口中喃喃道:
"真他妈的邪门!真邪门!"
虎妞一招得手,甩开虎鞭,又一个"凤凰还巢"卷向一缺道长万俟嵩。
万俟嵩正在全力以赴对付岳霆,虎鞭缠来岂能躲过。不过万俟嵩的武功比司空略又高出一头,虎鞭缠在脖子上,随着虎鞭的正劲,身子如旋风般紧转。身子在空中转圈,嘴里还愤愤不平地吼着:
"我不服!"
"不服再来!"虎妞大笑道,"下回缠上可没那么便宜了!"
混海神蛟转环刀诸葛元一推刚刚落地的万俟嵩:
"仙长不服,再过去嘛!"
万俟嵩一翻眼皮"你怎么不过去?"
对虎妞精湛的武功,岳霆十分佩服,但又恐夜长梦多,于是道:
"虎妞姐姐,大内高手已经败了,咱们走吧。"
虎妞把嘴一撇道:"大内高手败了,还有阴阳教的高手呢!"
岳霆变色道:"姐姐不可造次!"
"什么造次?姐姐干什么来啦?不就为找两个人吗?"
高风一听此言问道:"你要找两个什么人?"
"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
高风冷笑一声道:"我家帮主仁义为怀,你和他们对抗,我们并未相帮。既然姑娘愿意和阴阳教为仇作对,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并没有说和阴阳教为仇作对,我找的是南宫玄、北宫月!"
话音刚落,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来到虎妞面前道:
"姑娘贵姓?找我夫妻有何贵干?"
虎妞面色倏变,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愤愤道:"你们夫妻就是二十年前创立神刀门的门长吗?"
"姑娘贵姓?"
"我在问你们!"
南宫玄、北宫月后退一步道:"不错,正是我二人。"
"敢承认就好,我给你们说一个人,不知二位是否认识?"
二人同声问道:"什么人?"
"川西麒麟峪跨虎巡山墨麒麟、黑虎门门长海中青!"
南宫玄、北宫月一听"海中青"三个字,不由身子陡然一颤,眼前立刻出现了二十年前带领神刀门的门人弟子屠杀黑虎门的惨状。他们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这姑娘找上门来,一定与当年黑虎门有关,然后问道:
"海中青我们认识,他是被我夫妻在二十年前杀死后扔下山涧去的。姑娘与海中青是什么关系?"
"海中青是我家父!"
"啊!"阴阳教的人为之悚然。
南宫玄愣了片刻问道:"海中青未曾死掉?"
"天不从人愿呀!他老人家若是死了,姑娘的武功从哪里学来的呢?"
"那你是……你是虎神的传人?"
"千真万确!"
书中代言。二十年前的江湖上有四大高手:一木剑,二九霄、三铁伞、四竹刀。疯僧、怪圣圆智长老不却隐于何处,至今尚未见其传人。盖九霄已投降金国。铁伞先生呼延三绝已传给岳霆。夺命竹刀杨虹踏足江湖,竹刀究竟何人所传,至今尚未清楚。
最近十年来,江湖上出一怪人。此人身穿葛黄袍,跨下骑老虎,面罩黄纱,手拿虎鞭。他一日除掉过江西五霸;单身战败过川西地邪门的两大门长;闯少林斗败过少林的三大长老;掌震盖九霄,逼得盖九霄率金兵退出两狼关。
此人在黄山与疯僧大战了七天七夜未分胜负,二人握手言和,一同归隐,如今下落不明。
如果眼前的虎妞确是虎神传人,那实在是棘手。飞刀剑客南宫玄这样想着,转而又定了定神,壮了壮胆,哈哈大笑道:
"丫头既然是海中青之女,如能赢我手中这口宝刀,我自然还给你一个公道!"
说着,刀光一闪,瑞雪纷纷,直奔虎妞上、中、下三路而来。
虎妞一个"蝴蝶穿花"从刀光中闪出,随手一甩虎鞭,啪的一声脆响,直缠南宫玄的双腿。
南宫玄轻功提纵,身子上拔一丈多高。身子到了空中,突然又觉脖子发紧,口喊:"不……""好"字还未出口,身子已在空中旋转起来。
虎妞赢南宫玄仅此一招,在场群雄无不瞠目结舌。
北宫月舞动五形轮,一招"凤凰展翅"直取虎妞左右软肋。
于此同时,半空中的南宫玄突然下降,身体直往他老婆的双轮上撞。
吓得北宫月急忙撤步、抽身,口中大喊:
"你疯啦!"
南宫玄心中自然明白,暗道:你混蛋,这是我自愿的吗?不容他细想,身子已被摔出两丈开外去了,摔得头昏眼花,乱了章法。
北宫月也顾不上去看自己的丈夫了,一个"分光离影"鬼魅般地靠近虎妞身后,左轮横扫,右轮"咯嘣",蓝雾裹着毒沙直射虎妞。
岳霆看得清楚,在旁边大喊:
"小心!"
虎妞并无丝毫惧色,她躲过了北宫月左轮的攻击,一转身二目直追北宫月。
北宫月满以为得手,双轮一错,脚下一使劲,将欲前纵,突觉脖子发紧。急忙用旋转身子的招数,学一缺道长,准备逃之夭夭。但这回不灵了,虎妞的虎鞭又随北宫月反转过来,只听虎妞娇叱道:
"妖婆,拿命来吧!"
随虎妞的喊声,北宫月身子飞起,摔出三丈开外。
教主急忙跑上前去伸手接住北宫月,轻轻地将其放在地上。北宫月面红耳赤,低头说道:
"感谢教主救命之恩。"
教主转身慢步走向虎妞,他二目神光逐渐发亮。
虎妞怒视教主,二目神光同时逐渐发亮。
双方的眼神凝聚,杀意僵在脸上,彼此的气势皆无懈可击。相对逼视,兀立如两座山峰,充分显示武林高手的高超修养。只要双方一出手,胜败虽难预料,但必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教主青袍鼓动,面纱如风飘摆,徐徐言道:
"你是虎神传人?"
"是!"
"你手中的虎鞭叫乾坤锁龙鞭?"
"算你眼力不差!"
"虎神是二十年前的海中青?"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教主口打咳声道:
"我与你赤诚相待,你为何总是这样阴阳怪气呢?"
"我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虎神。"虎妞退后一步道。
"你身上的阴阳珠是谁给的?"
"我师父。"
"你师父现在何处?"
"无可奉告!"
"你要不愿说出你师父的下落,就得把这颗阴阳珠给我!"
虎妞把脸一沉道:"凭什么?"
"我凭我阴阳教的人多。你要把珠子留下,我可以放你和岳霆出山!"
"不给!我看你能把我们怎样?"
"你想找死!"教主说着,举五爪金钢钩,直取虎妞面门。
高风一看也来劲了,摆开手中长剑,一指岳霆大喊道:
"你小子也别站着了,拿命来!"
正在这时,司马旺从左边领四十名手抱单刀拐的白衣少女进来,诸葛元从右边领四十名手抱单刀拐的黑衣男子鱼贯而入。
教主高声喊道:"高总管,撤!"
说完,二人同时跳出圈外。
八十名男女摆开刀拐阵,将岳霆和虎妞团团围住。
教主顺手从腰中取出一面三角杏黄八卦旗。刚要摆动,就听身后云牌当的一声响,有人问道:
"算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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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十三回 一点之仇丐帮铲除地邪教 二赠宝珠铁伞驱逐骷髅鬼
丐帮的五堂堂主每人手中一口长剑,率领十八舵、三十六香主及门人弟子三百人由房上、墙上飞身而下。三百门人弟子每人左手一支火龙弩,右手一条打狗棒,把阴阳教所有人等团团围住。
阴阳教教主阴沉沉地说:
"叶无光,你来得正是时候!"
丐帮帮主叶无光冷冰冰答道:
"哼!不是时候我们也不来!"
"你打算怎么办?"
"报多少年前杀我丐帮的深仇大恨!"
"怎么个报法?"
"以牙还牙!"叶无光斩钉截铁地说。
"就凭你手下这几个高手能办到吗?"
"办不到也要办!"
教主呼哨连响,由大厅内走出僧、道、俗八个人来,为首的一名和尚在教主耳畔低声耳语了几句。
教主对叶无光不屑一顾地道:
"你瞎子真有伊、吕之才?"
叶无光哈哈大笑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瞎子算计到丐帮一离开周家垞,你定会趁虚而入,因此,我请鹰爪王凌飞燕和昆仑派掌门人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率领我丐帮执法堂堂主六亲不认周正手下五十名弟子,埋伏在暗处,把你派去的四十名弟子彻底地打发了!这八位也是腿快,否则也一起葬送在火龙弩下了!"
"瞎子你别高兴太早!你摆出道来吧!"
"上次你屠杀我丐帮之时,可没容丐帮的人摆出道来,今天让你先摆出道来!"
"佩服,佩服!不亏是丐帮帮主。好!那咱们就单打独斗。你丐帮的人要赢了我阴阳教的人,连我在内任凭宰割。可你丐帮要输了又怎么办呢?"
"我丐帮要输了,我率领丐帮弟子投降你阴阳教,你看如何?"
教主狂喜道:"此话当真?"
闭目不管天下事叶无光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二指微弹,只见匕首两断。他指着扔在地上的匕首道:
"我若失信,有如此刀!"
"好!痛快!"
教主一挥手,把自己的人招在左边。
丐帮的人及岳霆、虎妞聚在右边。叶无光看到身旁多了个手牵老虎的姑娘,瞧了岳霆一眼,那意思是叫岳霆引见。
不等岳霆开口,虎妞上前道:
"你就是丐帮帮主假瞎子叶无光吗?"
叶无光一愣,因为天下高手知道自己是假瞎子的还真不多,他急忙问道:
"你是谁?"
"虎神海中青是我的父亲。我叫虎妞。"
"你是霞儿?"
"老前辈,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说着忙跪下叩头。
叶无光上前把虎妞搀起来,泪水不断从白眼珠旁淌了出来,声音微颤地说:
"我那老哥哥身体可好?"
"托你的福,他老人家还很硬朗!"
"你和岳霆怎么认识的?"
"我是他的姐姐呀!"
"姐姐?"叶无光惊讶地把脸扭向岳霆。
岳霆笑着说:
"不错,她是我半路认的姐姐。"
"干吗是半路认的呢?本来就是你姐姐嘛!"虎妞不悦地说。
教主不耐烦地大声喊道:
"叶无光!这不是你们唠家常的地方!我们没闲功夫陪着!"
"你派人吧!"叶无光冷笑道。
说话间,从阴阳教队伍中走出一人。此人方中、鹤氅,面如淡金,垂眉、朗目,五绺黑髯,肋下悬剑。冲帮主一抱拳道:
"在下毒手蜂王冯元洁。我哥哥毒手蛇王冯元化死在丐帮之手,我要报杀兄之仇!叶无光,你请过来吧!"
执法堂堂主六亲不认怪叫花周正飞身上前道:
"我来对付你!"
"周正,你不是我姓冯的对手,还是叫叶无光来吧!"
"哼哼!收拾你这无名鼠辈不用帮主!"
冯元洁大怒,掌心翻起呈黑紫色,突然掌风暴起,掌影如山,倏间向怪叫化周正连攻九掌、三腿、五时。手法之快,身形之敏捷,令人咋舌。
怪叫化周正虽然身体矮胖,但犹如鲤鱼戏水一般,几个扭曲摇摆,便从冯元洁的掌影下穿了出去。同时以丐帮的绝功"混元金刚指",连点冯元洁的天突、玄机、华盖三道大穴。
两位高手武功是旗鼓相当,在拼死的战斗中都难以寻找到对方的空当儿。
一百多回合已过,冯元洁看到难以取胜,使一个虚招,左手横扫周正的期门穴。
周正右手的中、食二指如利剑一般,急点冯元洁的腕脉。
冯元洁不但不撤,反而左手一翻,让周正点上自己的腕脉,同时也抓住了周正的右手。
冯元洁的外号叫毒手蜂王,手上功夫之毒是十分厉害的。一抓下去,周正立觉半身麻,知已中毒,骤然,他孤注一掷,迅速以左手点上了冯元洁的气海大穴。
二人同时把手撤开,不约而同地闷哼一声,飞身跳回本队。周正右臂发黑,冯元洁口吐鲜血。
恰在此时,从门外进来四人,原来是妙手神医傅白桥、云天道长贺长星、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和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
这四位是在周家垞配合丐帮弟子战败阴阳教前来偷袭的人以后来到这里的。傅白桥进院正好看见周正中毒,赶忙上前道:"不妨事,老朽医此病是家常便饭。"说着掏出一丸九转解毒丸交给周正道:"吃下去,此毒立解。"
这时,只听对面有一人高声喊着:
"丐帮何人送死?"
傅白桥看了看对面喊话的人,打了打身上的尘土,对叶无光道:
"帮主,老朽来对付这个家伙!"
"前辈,"岳霆上前道,"这是江州八怪的五爷,叫毒手蝎王蔡永江。还是晚辈去吧。"
妙手神医笑着说:"杀鸡焉用牛刀?再说,到七星岩捉拿我和你义父的就是这八个小辈。此仇焉有不报之理?"说罢,飞身来到蔡永江面前:"蔡老五,认识我妙手神医傅白桥吗?"
毒手蝎王蔡永江冷笑道:"哼!依我兄弟几人之见,早就把你杀啦!只不过教主仁慈,叫你这老匹夫多活几天罢了!"话音刚落,蔡永江怪眼圆睁,黑袍鼓起,一招"螳螂捕蝉",双掌如钩,掌心血红,直取傅白桥前胸。
妙手神医傅白桥身形未动,泰然自若。待蔡永江的双掌离身只有分寸之差时,一个"金钩钓月",用双手拿住了蔡永江的腕脉。身子微缩,丹气一吐,双手一抖,只见蔡永江惨叫声起,双臂碎骨之声连响,身子被抛出两丈开外,躺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弥陀佛!贫僧给我五弟报仇来啦!"
随着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飞扑出一个人来。
傅白桥一看是江州八怪的大爷、飞天蜈蚣癞皮僧法元,顿时胸中怒火万丈。
"法元!咱二人过去虽无深交,但也认识。你假意求我看病,趁我给你把脉之机,你拿住老朽的双手,你二弟毒龙道长廖天化点住老朽,然后你弟兄八人将我和带病的贺长星交给阴阳教。这种卑鄙无耻的伎俩着实令人可恨!今天老朽为雪旧日之耻,当众夸下海口,你一人绝不是我的对手!江州八怪还剩几个?我看你们一齐上来吧!"
飞天蜈蚣癞皮僧法元阴森森地说道:
"姓傅的,这可是你自作自受!"
回头一挥手,那五个人来到法元身后,齐声问道:
"大哥,有何吩咐?"
"还吩咐什么?上!"
江州八怪的二爷、毒龙道长疹天化,三爷独臂鸠鸟彭乐天,四爷火眼金睛赤练蛇徐长寿,七爷三手狻倪杜甲山和他们刚收的女徒迎风蜘蛛赖九红六个人,把傅白桥围在当中,齐声怪叫,掌风如天星陨落般砸向傅白桥的头顶,腿式如狂风扫叶般踢向傅白桥。
妙手神医傅白桥身随意动。两肩一晃,他那微胖的身体犹如风吹柳絮般飘忽不定地游走在那六个人中间,双臂霎时伸缩六次,一掌着实地拍在了七爷杜甲山的"坚络三焦"之上。
三手狻猊杜甲山"啊呀"一声,口血直射,身子飞出两丈开外,撞在石阶之上。
摔在石阶之上的杜甲山,手刨脚蹬,眼皮眨巴着拼命挣扎着。但一阵痉挛之后,顿时面色惨白,两只圆睁的大眼霎时失去光芒,如熄灭的灯笼一般,得到了应得的可耻下场。
癞皮僧法元一见老七顿时身亡,气得火冒三丈,口中念的佛号味儿都变了:
"阿耶、弥埃、陀哟!佛喽!合字!快!用暗青子招呼他!"
在一阵阵紧密的暴吼声中,一溜闪烁的银芒,从迎风蜘蛛赖九红手中射出;掺合着一轮明月似的铜片,如神迹般地由毒龙道长廖元化手中飞出;三支流星绝命弹,由法元应势弹出;独臂鸠鸟的鸠羽箭,顺风直下;火眼金睛赤练蛇徐长寿的毒蛇弩,从袖内打出。五种暗器击向一个目标--傅白桥。
妙手神医傅白桥毫无惧色。几乎在五个人打出暗器的同时,两手微动,应势弹出三发流星绝命弹。紧接着几声脆响,五种暗器不翼而飞。
"好一个妙手拨云!"岳霆和虎妞高兴地喊着。
随着"妙手拨云!"的成功,傅白桥身影顿觉若有若无,他施展开了"回旋九转"的绝功。掌影、腿风连绵不断地向五个人疾攻猛打,真有排山倒海之威势,天塌地陷之惊险。
霎时,暴响不绝,人影横飞。狂笑声、唉呀声、嚎叫声,混杂一片。不大功夫,只见江州八怪二爷、毒龙道长廖元化的身子被摔出三丈多远,四肢抽搐,口歪眼斜地躺在地上,片刻一命呜呼。
江州八怪的老四、火眼金睛赤练蛇徐长寿的身体像纸鹞子一般飞了出去,从半空中死死地摔下去,口血狂喷,顿时绝气。癞皮僧法元、独臂鸠鸟彭乐天、迎风蜘蛛赖九红被震出五六步远,个个脸色苍白,站立不稳。
飞天蜈蚣癞皮僧法元仰天长叹道:
"江州八怪横行武林二十余载,今日兄弟几人居然丧命于老匹夫傅白桥一人之手,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回去再见江州父老啊!"
嚎叫声中,两手突伸,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迎风蜘蛛急忙上前拉住道:
"恩师,不可如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独臂鸠鸟把右臂一挥:
"大哥,不可轻生!你我自尽,何人给兄弟们报仇呢?"
三个人过去在老二、老四、老五和老六的鼻子前探了探,四弟兄早已死去多时了。癞皮僧法元恶狠狠地蹬着傅白桥道:
"姓傅的,三年之后我们必报此仇!"
妙手神医傅白桥道:
"三位若能从今改恶从善,老朽十分欢迎!如若旧习不改,让老朽估计,恐怕三位活不了三年!"
法元拱手对阴阳教教主道:"请教主葬我兄弟尸体,厚恩必报,我等告辞了!"
话毕,三人垂头丧气地急忙而去。
傅白桥刚欲转身,高风长剑挥起,一个"野鸟投林",剑尖直刺傅白桥的后心。
云天道长贺长星大吼道:
"不准偷袭!"
说着,挥剑迎了上去。二剑相碰,铿锵作响,二人各退出三步,站稳脚步。
云天道长贺长星自进武当山做洞玄真人张三丰记名弟子以后,十五年来武功大有长进。今天迎战阴阳教总管奇剑飞仙高风,他是竭尽全力,勉强战平。
岳霆想要提伞替换义父,虎妞拉住他的衣襟道:
"阴阳教的高手还没露面,你急什么?"
昆仑派掌门人、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踏前一步道:
"云天道长你暂且撤下,老朽会会这高总管!"
阴阳教的护法、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冷笑道:
"打发你这块朽木还用我家总管吗?我来伺候你!"
金发老人肖静轩黄发微飘道:
"司马旺你太狂妄啦!"
司马旺笑道:
"阴阳教院子宽阔。来!咱二人在这边比划比划,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肖静轩舞动双掌,和司马旺战在一处。
这时,只听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怒叱一声:
"住手!"
这一声虽然不大,此乃天山派绝功"空谷回音",震得在场的所有剑侠耳鼓微痛,脑袋嗡嗡作响。
贺长星和肖静轩趁势飞回本队。
高风和司马旺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凌飞燕。只见她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太婆,光梳头,净洗脸,一身蓝布粗衣裤,穿一双家做的便鞋。单从服装看,纯系乡下老太婆,可仔细观瞧脸面,白玉般的脸面,一双光彩夺目的眼睛,腰板挺直,稳如泰山,不怒自威。
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定了定神说道:
"天山派的'空谷回音',想在阴阳教院内卖弄,实在是不自量力!"
凌飞燕泰然自若地说:
"你敢和老身过招吗?"
"为什么不敢?!"
"你要是在老身手下走过一百招,我就自绝身亡!"
司马旺气急败坏地说:
"你欺人太甚!"
剑花起处,一招"嫦娥奔月"直取凌飞燕前胸。
鹰爪王凌飞燕一招"鹰拿燕雀",左手抓向司马旺的宝剑。
司马旺知道鹰爪王的厉害,急忙撤剑变招。
凌飞燕借司马旺撤剑之空隙,来一招"金钩钓月",右手抓住了司马旺的左软肋。
司马旺惨叫一声,被甩出去两丈多远,不但扯下一根肋骨,还搭上了半斤多肉。
高风怒吼一声:"老太婆,看我取你!"剑光陡起,一招"星射斗牛",直奔凌飞燕前心。
二人战过三百回合,尚且未分胜败。阴阳教主在他二人过招之时,向身边的一个白衣女子低语了几句,白衣女子转身离去。
不大一会儿工夫,四名红衣少女搀出一位老太婆。只见这老太婆,发似焦草,披在背后。铁青面皮,二目深陷,鹰钩鼻子,唇似涂朱,两颗虎牙,露于唇外。身穿孝袍,麻绳扎腰。长臂过膝,两手铁黑。
叶无光等人不约而同惊呼:
"长臂骷髅冷天星!"
冷天星怪笑一声道:
"丐帮鼠辈竟敢找阴阳教的麻烦,简直是活腻啦!你们都闪开!我会会这位鹰爪王凌飞燕!"
高风撤剑跳出圈外,抱拳道:"圣母慈悲。"
肖静轩上前道:"凌派长退后,我来对付她!"
冷天星怪眼一翻道:"你就是昆仑派掌门人、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吗?"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老身我不相信你真是什么铜头铁背!"
"不妨试试!"
"如果你能挺住老身这一掌,我抖手就走!可你要经不住呢?"
"如果老夫不死,也抖手一走!"
"那你就准备接掌吧!"
肖静轩乃昆仑派掌门人,一身金钟罩功夫,在江湖上三十余年,是赫赫有名。他步跟扎稳,运气于顶,黄发微微抖动,脸色逐渐变红。
长臂髅骷冷天星右掌一揉,看上去好像只是轻轻一击。只见黄发老人肖静轩口鼻出血如箭,颓然坐在地上,叹道:
"你这是无形骷髅掌。"
冷天星点头道:"你还算聪明。"
肖静轩勉强站了起来,拱手道:
"蒙你手下留情,此恩日后必报!"
说完,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
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冷笑道:
"二十年前被五派会剿于阴山绝顶的雪岭三妖,今天又露面了,你不怕违背誓言吗?"
冷天星嘴唇连翻,虎牙错响道:
"凌飞燕!五派会剿之中也有你父凌云在内。如今老匹夫已死,你就替你父亲还账吧!"
冷天星双掌飞舞,腥气扑鼻。一口气连向凌飞燕攻出十二掌、九腿、七时,腥风到处,令人作呕。
凌飞燕以天山派家传绝功鹰爪功接架相还。一百招将过,凌飞燕一招"鹰翻浮云",抓住了冷天星的右臂。
冷天星右腕上翻,也扣住了凌飞燕的左腕,凌飞燕突觉半身发麻,知道中毒,可想要撒手已来不及了。
冷天星右手得势,左手一个"海底扬花",啪的一声,打在凌飞燕神封穴上。凌飞燕的身子,应声被震出两丈开外。
虎妞眼疾手快,飞身接住凌飞燕,将其身慢慢放在地上,接着连点她的几道大穴,又往凌飞燕口中塞进一丸丹药。
时间不大,凌飞燕慢慢醒来。她声音极小,说了声:"谢谢姑娘,此仇我早晚要报!"挣扎了半天才站起身形。有气无力地向门外走去。
岳霆刚要迈步,虎妞一把将他拉住道:
"兄弟,你要干什么?"
"我要会会这冷天星!"
"有把握吗?"
"听天由命啦!"
"这叫什么话?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知道这冷天星的底细吗?"
"不知道。"
"姐姐告诉你吧。"虎妞把岳霆拉在一旁说,"她是地邪教三大圣母之一。她师姐妹共三人,江湖上称她们三人为'雪岭三妖'。她们三人联手消灭过黄山金刚派,血洗过五台山上的文殊院,杀死过苏州五路总镖局的镖主段远堂全家共四十八口人,并将财宝抢劫一空。"
虎妞继续说:
"为此,铁伞前辈呼延三绝邀请神剑仙刀谷凤春、天山派掌门神鹰侍者凌云、少林方丈圆通、武当丹士张三丰,在阴山绝顶把她三人围住。她们的老大叫地藏鬼母韩山月,长臂骷髅冷天星是老二。她们三人中最属老三武艺高,也最属老三坏,她叫探春妖婆雪花飞。五派前辈和三妖经过三天三夜的恶战,终于战败了三妖,逼她们三人对天发誓。她们三人立下誓言:退避山林,永不出世。现在她们敢于出世,一来是因为五大名侠只剩圆通和张三丰了,二来她们三人又加入了地邪派。她们三人在地邪派教主的传授下,武功突飞猛进,而且每人都有一套施毒的本领,今天你贸然而去,岂不自送性命?"
"依你之见?"
"我先去缠斗她一阵,然后你再去。"不容岳霆答应,虎妞已飞身跳了过去,叫道:"骷髅架子!你认识我吗?"
"奶奶我二十多年没走江湖,哪认识你这黄毛丫头!快快报上姓名来!"
"我姓海,叫虎妞。海中青是咱爹。"
"放肆!是你的爹,什么咱的爹!"
"我的爹和你的爹一个样!"
长臂骷髅倏然起掌,巨浪般的掌山向虎妞推来。
啪一声脆响,虎鞭向长臂卷去。虎妞以为长臂骷髅的臂膀长,这一下准能卷上。不料长臂骷髅双臂紧缩,身子一曲,贴近了虎妞,虎妞顿时失去了长鞭的威力。
长臂骷髅开始并没把虎妞放在眼里,不曾想这丫头年龄虽不过二十上下,武功居然如此超群。因而她十分谨慎,唯恐连这小姑娘都赢不了,有什么脸面回阴山见自家教主。于是她身影连闪,无形骷髅掌猝然开花,连施绝命之招向虎妞频频发起攻击。
虎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出世以来连胜过武林中六大高手,像南宫玄、北宫月那样的高手尚且不堪一击,她怎能把这长臂骷髅放在眼里呢?
两人缠斗三百多回合。虎妞此时已微微见汗,忽然她飞身跳出圈外。长臂骷髅战兴正浓,追上前来刚欲伸手,虎妞娇叱道:
"住手!"
"难道你怕我不成?"
"为什么怕你?我不愿意和你打啦!"
长臂骷髅变色道:
"为什么?"
"就你这两下子,收拾你根本不用我,我兄弟准能赢你!"
"你兄弟?他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虎妞又回身对岳霆说:"兄弟,你看出她的路数来了吧?"
"知道了。谢谢你!"岳霆说完将要起步。
"等等!"
"还有什么话?"岳霆不耐烦了。
"长臂骷髅不但武功炉火纯青,而且浑身上下都有毒,你看她那两只手,铁黑铁黑的。凌飞燕和肖静轩要不是气功好,恐怕早已丧命了。他二人虽未丧生,但也要调养二三年才可恢复。这鬼婆子要打上你怎么办?"
"那我就决一死战!"岳霆咬牙说。
"那叫什么打法?一个好的武术家应该是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我这里有一颗宝珠,你带在怀中,可解天下百毒。如果老鬼婆以毒攻你,你可趁机胜她。"说完从腰中掏出一个纸包塞入岳霆怀中,不容岳霆说些什么,顺手一推他,大声喊道:
"老妖婆,看我兄弟取你性命!"
岳霆慢步走向长臂骷髅。
长臂骷髅冷天星一见岳霆,即刻焦发倒竖,面色铁青,阴森森问道:
"你可是铁伞先生的传人?"
"是又怎样?"
冷天星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二十年前的仇恨今天你还给我个公道!你就是最近江湖上传说的什么铁伞怪侠岳霆了?"
"正是在下!"
"你亮伞吧!"
"你亮兵刃吧!"
"老娘我一生从未使过兵刃!"
"那我就以双掌赢你!"
"孺子卖狂!"冷天星双掌一搓,嘣嘣作响,接着是"游魂索命"的掌影,如鬼魅般向岳霆致命处袭来。
岳霆马步扎稳,气随意动,瞅准冷天星掌式落点,一招通天八卦掌的第六式"风起云涌",硬生生地接上冷天星的一掌。
双掌相碰,轰然雷鸣,二人各退三步。
冷天星接着一个"冤魂缠身",直取岳霆的期门大穴。岳霆马步未动,跟着一招"水滴石穿",又是轰然作响,二人各退五步。
冷天星又欲起步,岳霆一个"鬼影附形",来在冷天星身后,脚踏离宫,一招"火树银花",双掌直拍冷天星的后背命门、志堂二穴。
冷天星身子微缩,二足生根,马步扎稳。一个"判官勾魂",双掌碰双掌,掌声暴响。岳霆被震出七步,马步也拿不稳了。
冷天星也退出五步,但她一见岳霆身子摇晃,马步未稳,贪胜心切,将身子凌空而起,箭一般射向岳霆,来一招"僵尸锁喉",口中还哇哇叫着:"拿命来吧!"来势凶猛,身法迅捷。
岳霆一招"地覆天翻",双手一托,一抓把冷天星双腕扣住。冷天星双脚落地,气海穴微鼓,奇毒贯于双掌,射入岳霆掌内,口中怪叫道:
"小子!叫你尝尝老妈妈的厉……"
下面的字还未说出口,只听一声"啊呀",冷天星的身子飞出两丈开外。半晌才从地上站起来,摸着嘴角流出鲜血,喃喃说道:
"这难道是在作梦?"
愣了一会儿,突然飞身形跑出阴阳教大门,嘴里谩骂着,消逝在深山峡谷之中去了。
虎妞一把拉着岳霆退回本队,嫣然一笑道:
"兄弟,这颗宝珠用上了吧?"
岳霆感激地说:
"太好了。虎妞姐,这是什么珠子?"
"你自己看看嘛。"虎妞神秘地一笑说。
岳霆从怀中掏出那颗用纸包着的珠子,打开一看,啊!阴阳珠?见下面还写着四句话:
骷髅身有毒,
转赠阴阳珠;
二人同心结,
冰心在玉壶。
岳霆怒视着虎妞道:"这珠子是哪儿来的?"
"是夺命竹刀杨虹叫我转赠给你的。"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朋友,很好的朋友。"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大大的好人!"虎妞斩钉截铁地说。
岳霆虎目圆睁,剑眉倒竖,恶狠狠地说:
"她是炎黄子孙的叛徒!认贼作父的败类!"
啪啪!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岳霆脸上。虎妞眼角流出了眼泪,一把抢过阴阳珠揣在怀内,愤愤地说道:
"没承想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你……"岳霆惊诧道,"你和杨虹对我的看法一样?"
"不!不一样!"虎妞两眼赤红。
岳霆手捂脸蛋说:"你应该理解我。"
"我现在了解你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坏十倍,百倍!"
岳霆怒不可遏道:"你有什么根据?"
虎妞泣不成声地说道:
"杨虹叛国,认贼作父,都是她小的时候母亲让她做的,这怎么能归罪于她呢?她逐渐长大之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痛不欲生。朋友们宽慰她,她下决心挺身而出,要和你这罪犯之子结为金兰之好。可你发觉之后,几乎要了她的命。但她仍不记前仇,改扮老道在岳阳楼前引你盗剑救友,但你又杀死了她的恩人罗汝楫。经我和傅老前辈的再三劝解,她又以勇无敌的面目出现。在斑竹观你本该弄个水落石出,但你不问青红皂白,把杨虹数落了一通,逃出斑竹观。"
虎妞擦一把眼泪又说:
"你上当去救上吊妇人,受含沙射影之毒,又是杨虹偷赠宝珠,使你获得再生。你不但不回心转意,反而将价值连城的宝珠扔到树林之外。这次你仗剑换友之前,杨虹就知道长臂骷髅隐于阴阳教内。她考虑不但有含沙射影之毒,而且还有骷髅之危,你岳霆纵有三头六臂也要吃亏。杨虹送我走时再三说:'姐姐,你把我这片真心告诉岳霆。我宁为宋朝死,不做胡奴臣;任君百疑出,对天一片心!'岳霆!我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啦,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要记住,我那义妹若是因你而死,我必杀你给义妹报仇!"
虎啸声起,虎妞跨上虎背,虎鞭脆响,一会儿功夫,老虎和人的身影已没入在苍松翠柏之中了。
望着远去的虎妞,岳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这时,只听阴阳教教主怒叱道:
"叶无光!现在轮到咱二人了却丐帮和阴阳教的公案了吧?"
"那是自然。"叶无光上前道,"不过方才你阴阳教主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只要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你要输给我丐帮,你拔剑自刎!"
"对!那你要败在我手中呢?"
"我率领丐帮弟子投降,然后我自裁!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什么要求?"
"自从相会以来,我还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你有什么见不得人呢?"
"叶无光,你要看我的脸面有什么好?"
"只不过想认识认识。"
"要是我把面纱摘下来,你一看我的脸面,那不用我动手,你就会跪倒在地叩头求饶,那不是太不雅了吗?"
"放屁!你认为我叶无光是胆小鬼吗?"
丐帮的弟子们也高喊:
"放狗屁!"
"那你是非要看看我的脸面不可喽?"
"我要看看你是什么面揍的!"
阴阳教主缓缓地摘下面纱,丐帮的弟子和阴阳教的弟子们都惊诧地呼喊:
"女道姑!"
岳霆眼前一亮,对傅白桥、贺长星道:
"这是斑竹观的住持鹤顶朱红傅清波呀!"
叶无光扔掉手中的打狗棒,声音颤抖地说:
"你是清波?"
"怎么样?叶无光,用不用我把你不仁不义之事,当众宣布一下呢?"
"不用了,"叶无光长叹道,"我投降。"
"那你就下令吧!"
丐帮的堂、舵、香主和众弟子齐声高呼:
"帮主!我们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叶无光泪流满面道:
"你我两家仅为点滴之仇,酿成如此后患。清波,念其旧情,我一死酬知己。请你饶恕我的门人弟子吧!"
说罢,双掌急拍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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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十四回 救孝子夺命竹刀绝良友 保忠臣铁伞怪侠揽香莞
陕西风翔府东门外十五里的叶家庄,住着一户小康人家。这家员外名叫叶方,三十四岁,和妻子耿氏同庚。二人自十六岁结婚到如今,膝下仍然缺子少女。耿氏自觉愧对丈夫,时常劝说叶方纳妾。叶方则说:
"你我是恩爱夫妻,如果纳进一妾,岂不鸡生鹅斗,醋海生波吗?"
一日,叶方进城闲游。只见对面走来一人,肩上扛鹰,手中牵狗,原来是自己同庄的猎户孙冒。叶方问道:
"孙贤弟,阳春季节正好打猎,不进深山,来到闹市何为?"
"唉!"孙冒叹道,"家母病重,无钱抓药,我想把鹰犬卖掉,因价钱低而尚未出手。员外进城有何公干?"
"哪里,为兄是闲逛。伯母染病在床,小兄不知,这里有纹银十两,你先拿去给伯母买药治病。一个猎户无鹰无犬,岂不缺少了帮手?"
说罢,叶方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孙冒。
孙冒摆手道:"羽毛畜牲能值几何,仁兄出此厚价,弟实不敢接收。"
叶方笑道:"此银乃为兄赠与贤弟的,我买鹰犬何用?"
孙冒叹道:"你我虽系同乡,但往日并无深交,此银如系你买鹰犬的身价,小弟尚可愧领,否则无功受禄,寝食不安。"
叶方知道孙冒乃耿直之人,只好点头道:"好。就算我买下你的鹰犬,这银子总该收下吧?"
"这鹰犬能值几何,仁兄你……"
"贤弟,你不必争执了,我自愿出价,与你何干?求贤弟回去把鹰犬交给家人叶禄就是了,我还须闲游一番,方能回去。"
叶方离了孙冒,走至东门里义顺客店门前,见一女子面蒙黑布跪在店门口。女子身旁站一四十上下的妇人,妇人边流泪边对围观的人说:
"民女系河北沧州人氏,随丈夫吴贵到凤翔投亲。投亲不遇,病在客店,从家中带出的一点盘缠已花光。昨天晚上拙夫又不幸一命呜呼,现在不但欠下店账,又无葬殓费用,所以将我亲生女儿吴玉兰卖出。我女儿今年一十八岁,买去做妾者,身价银二十两;买去做丫环者,身价银三两。有仁人君子、济善为德者,贫妇人祝你子孙万代,富贵昌盛。"
叶方分开众人,对吴氏说:"这位大嫂,不必卖女葬夫,我午后即命人送银两给你。"
义顺店掌柜丁茂才出来一看是叶方,笑着对吴氏说:"这回你母女有救了,叶员外是个大好人,快回店去吧!"
叶方冲丁茂才抱拳道:"掌柜既然瞧得起我叶方,就请给买口棺材,先把吴氏丈夫装殓起来,叶方必有重谢。"
丁茂才抱拳道:"有叶员外一句话就行。"
叶方回家对家人叶禄道:"你称上五十两白银,进城交给义顺客店掌柜丁茂才。"
叶禄道:"方才猎户孙冒给咱家送来一鹰一犬,老奴已经喂上了。"
"那太好了。你赶快进城送银子去,要叮嘱丁茂才,把买棺材剩下的银子交给吴氏母女,叫她们母女作路费。"
叶禄答应一声走了,晚上回来见到叶夫人,将白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耿氏大喜道:"叶禄,你看那姑娘长得如何?"
"回主母的话,依老奴看,小家碧玉,倒还标致。"
"那太好了。明天一早你再给吴氏送去五十两银子,就说叶员外要纳吴玉兰为妾。"
叶禄一听此言,犹豫片刻道:"夫人,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事要和员外商量了才好。"
"和你员外商量这事就办不成,这事我做主。明天你进城送银子,把事定准,中午前用车把她母女接进咱家。"
"员外要是看见了……"
"明天一早我就让他去前村讨债。咱们在家把三亲六友能请的请来,你把鞭炮、鼓乐事先准备好,天地桌摆在院井之中。待你家员外一进门,喇叭吹起来,鞭炮放起来,众人上前搀你家员外就和姑娘拜堂成亲,到时他想不答应也晚了。叶禄,你看怎样?"
叶禄笑道:"夫人,这事可悬。不过这是夫人一片心意,就这么办吧。"
次日,一切都按耿氏安排办妥。叶方傍晚回家,一进大门,过来两个楞小伙子上前给叶方披上大红袍。然后鞭炮乱响,鼓乐齐鸣。紧接着又上来一帮亲友,硬搀着叶方到天地桌前。
此时,女客们也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吴玉兰用红布蒙头,拉到天地桌旁。
叶方先是大吃一惊,后来定神一想,这一定是妻子耿氏搞的鬼。于是他只好来个将计就计:
"诸位亲友,左邻右舍的父老们,你们怎会知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呢?"
亲朋好友哄然大笑道:"员外爷纳小妾,我们哪能不来喝喜酒呢?"
"不对,恐怕是送信的人把我的意思传错了。我今天不是纳小妾,而是收义女。"说着,一伸手把吴玉兰的盖头扯下来,对吴玉兰说:"孩子,我们夫妻收你做个义女。"转身喊道:"叶禄!快去把夫人请出来,受女儿一拜!"
众人莫名其妙。耿氏拗不过丈夫,只好如此了。从此,吴玉兰母女就住在了叶家。
日久天长,耿氏和玉兰处得真像亲母女一般。吴玉兰和母亲四处请郎中到家给耿氏和叶方看病,说来也巧,耿氏给郎中一看,吃了几服汤药之后,居然身怀六甲了。
十月期满,降生一男孩儿。老两口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忙去找了个饱学先生,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叶无光。
叶方的老朋友白亮夫妻二人相继故去,留下一个儿子叫白如玉。白如玉二十一岁,是个秀才,父母双亡以后只知读书,不会料理家务,弄了个一贫如洗。
叶方把玉兰许配给白如玉,将自家一宅分成两院,东院留给自己住,西院给白如玉夫妻和玉兰母亲她们住。两家人相处甚好,生活也和和美美。
不料在叶无光三岁那年耿氏身染重病,一命归天。叶无光五岁那年,父亲又离开人世。
玉兰待兄弟如子,娇生惯养到八岁,玉兰请来学究教叶无光念书;白如玉和妻子商量,又请了武师教叶无光习武。
为使叶无光能文武双全,家中花费越来越多,玉兰辞退了所有的家人、仆妇。丈夫管账,母亲管厨,自己操劳一切家务,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老学究谭文章、武师神拳太保何采义,在叶家教叶无光读书、学艺十年。赶上几次县考,叶无光中了个文秀才,转过年又中了个武秀才。
叶无光十八岁那年,玉兰之母也故去了,玉兰夫妻已是二男一女的父母了。
夫妻两个托亲靠友,四处给叶无光选择贤良女子,想早日给叶无光完婚。
在叶无光婚事未妥之前,夫妻二人选了个吉日良辰,宴请了各处的亲友。在酒宴上,白如玉拿出十五年的管家大账,当众亲友面交待了这十几年来的开销和收入账目,并当众宣布,从即日起,把家主之权交给兄弟叶无光。
亲友、乡亲们纷纷议论:
"叶方老人家在世时一日积三德,买鹰、买犬、买人。没承想吴玉兰这丫头真是个有良心的人。"
白如玉当众把账本和各柜上的钥匙交给叶无光时,叶无光放声大哭,他泣不成声地说道:
"姐夫,姐姐,你们这是……是听了什么闲话了吗?兄弟我……我现在正是读书、习武的时候,如果操持起家务来,我怎能进取呢?我难道还不相信姐夫、姐姐吗?"
一个要交,一个不接,僵持不下。
众亲友聚在一块儿议论了一番,最后找来白如玉。
"如玉,你的心意我们也理解。不过叶无光进取心盛,你要是给他娶了妻,辞退了两位先生,他也就会死心塌地地操持家务了。"
白如玉一听合理。第二天,白如玉把两位先生请来,每人多给了五十两银子,然后说:
"二位先生在我家屈居十年,教出的弟子已功绩卓著。为了使我内弟早日成家主事,不得不辞退二位先生了,还望二位海涵。"
二位先生欣然同意。
两位先生临行之前,师徒三人在书房促膝相谈。神拳太保何采义对叶无光说:"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屈居这小小天地?何况你之所学,不论文武,只不过沧海中一滴耳!"
叶无光点头道:"弟子早有此心愿,想再求深造。怎奈隐士、侠剑或居于山林,或藏于闹市,弟子是求师无门呀!如无近人指点,恐踏遍青山也难见。"
何采义和谭文章交换了一下眼色道:"我二人倒有一个好友,此人是天下奇才,文武冠世,品德更是超人。你如愿去学,我二人可作引荐。不过你姐夫和姐姐……"
"我自有主张。但不知师父所举之人,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谭文章捋髯笑道:"此人家住湖北襄阳郡城里,姓傅,名长修,号'野鹤居上'。你如能拜他为师,今后一定可成大业。"
二位先生给叶无光留下一封推荐书信,然后师徒洒泪而别。
自二位先生走后,吴玉兰、白如玉两人东家走、西家串,给叶无光相看媳妇。
一天,叶无光给姐夫、姐姐留下一封书信,逃出叶家庄,直奔襄阳寻师去了。
傅长修看在二位好友的面上,收下了叶无光为徒。
一晃三年过去了,叶无光弃文习武,武功突飞猛进,大有成就。
这一天,叶无光正在练武,家人来报说:"书房中有客人等你。"
叶无光来到书房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是姐夫和姐姐带着外甥和外甥女来了。叶无光上前见礼后说道:
"姐夫、姐姐不在家中纳福,到此何事?"
"傅老先生给我们去信,"玉兰抢先说,"说愿意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你,叫我们夫妻拿个主意。方才我们已见过傅小姐了,这门亲事就算定啦!"
"我来恩师家学艺三年了,从未听他说还有个女儿呀!"叶无光笑说。
正在这时,傅长修由外面进来笑着说:
"我有两个女儿呢,还是孪生一对。她们六岁丧母之后,我就令其二人学针凿、练武艺。所有这些我都没跟你说,是因看你练武心切,家中琐事就没提。"
大家都起来让傅老坐下。坐定之后,傅长修命人把两个姑娘从后院叫了出来。他拉过大女儿对叶无光说:"无光,这是我的大女儿,叫清波。"指着站在旁边的二女儿介绍道:"这二女儿叫清源。"
姑娘二人站在一起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区别之处就是清波的二眉中间长一红痣。
"我女儿今年十九岁,无光二十一岁。趁你姐夫、姐姐在此,咱们选个吉日良辰,就给你们完婚。"傅长修又说。
傅长修给两个姑娘在后花园修了东西二楼,西楼二姑娘住,叫鹤飞阁,东楼大姑娘住,叫朱红楼。
良辰吉日已过,白如玉率领家小回归原郡。
叶无光和傅清波恩爱相亲,如胶似漆。
六月的一天,姐妹两个在炎热的阳光下练完了武功,回到东楼。洗完脸后,二人坐在床上休息,傅清源说:
"姐姐,咱俩是一个时辰降生的,看来你比我有福。你和姐夫,一个是如鱼得水,忘掉了状元及第;一个是春风得意,忘掉了刺凤描鸾。你二人相亲相爱,可我如今……唉!"
"你这个死丫头!想女婿啦?爹爹不是在给你张罗婚事吗?"
"爹爹说恐怕谁也赶不上姐夫。"
"那我告诉爹爹,赶不上你姐夫的咱就不嫁,那还不行吗?"
"得了吧!婚姻是命里注定。我要是也长你那么一个红点,才会像你一样幸福。"说着,二姑娘眼泪夺眶而出。
傅清波急忙把妹妹搂在怀里,笑道:
"这有何难?来,姐姐给你也长一个就是了。"
傅清波把妹妹拉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用朱砂和桃红,给妹妹的二眉中间点了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红点。搬过妹妹的脸亲了一下道:
"这回长得和姐姐一样了,你还有什么说的?将来准能找个好婆家。"
说得二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又不好意思地说:
"我只不过说说罢了,瞧你这贫嘴劲儿,看我告诉爹去。"
"得啦。好妹子,咱们别闹啦。"
"姐姐,你去西楼把我没绣完的枕头拿来,顺便给我挑几样花线来。"
傅清波到西楼去了。
傅清源面朝里斜躺在姐姐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时,叶无光和岳父在书房喝完茶,他步回东楼。进楼一看,爱妻正在熟睡,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爱妻脸上,更显得妩媚动人。叶无光俯下身去,在爱妻的脸上亲了一口。
傅唐源突然惊醒,一看是叶无光,翻身下床,勃然变色,啪啪打了叶无光两记耳光。
叶无光不解道:"贤妻你疯啦?"
傅清源一句话不说,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的匕首掷向叶无光。
叶无光大吃一惊,急忙接住匕首。他心中暗想:就算我惊了你的好梦,也不致于动刀动枪的呀!你会扔刀,我还会呢!我吓唬吓唬你!这样想着,顺手嗖的一声,匕首出手,口中大喊:
"贱人,看刀!"
傅清源万万没有想到叶无光会用刀杀她。本想是扔出刀教训教训他,等姐姐回来再说。刚转过身,突然听叶无光喊"看刀",一回身已来不及了,匕首插入了她的心脏。
傅清源手按刀柄,口角流着血,喃喃道:"你,你好狠心……"死尸跌在床边。
叶无光飞身扑上,抱着傅清源尸体狂喊着:
"贤妻!贤妻!"
傅清波急步上楼,一看此情此景,顿时呆住了,手中的花枕头和花线掉在地上,紧走几步拉住叶无光叫道:
"叶郎,这是怎么回事?!"
叶无光一看愣住了,怎么两人二眉当中都有红痣呢?他慢慢地把傅清源尸体放在床上,嗫嚅地说: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傅清波一边哭,一边把姐妹二人点红点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
"就算你认错人,也不能杀她呀!"
叶无光低头道:"我以为你在床上躺着,我亲了一口。她起来就打我,又扔出刀子扎我,我接住刀子想吓唬吓唬,哪曾想……"
"别说了,见咱爹去吧!"
二人来到书房,进门一看,把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野鹤居士傅长修的胸膛上插了一把匕首,老人家已死多时了。
叶无光刚想伸手去拔匕首,傅清波喊了声:"别动!"她自己过去把匕首从父亲胸膛上拔了下来。一看匕首上的名字,如雷轰顶一般,原来匕首上的名字是"叶无光"。
傅清波拿着匕首,用手指着叶无光大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好狠心呀!"说着身体瘫软,晕了过去。
叶无光拿过匕首一看,确实写着自己的名字,他仰天叹道:"天啊!我叶无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把匕首插在腰中,看了看晕倒在地的妻子,一咬牙,一跺脚,逃出了傅家。
傅清波苏醒之后,一见丈夫逃走,更认定父亲和妹妹是叶无光有意杀害的。在发丧之时,傅清波在灵前立誓,一定要亲自杀死叶无光,为父亲和妹妹报仇。
傅清波从家出走,投奔了华山紫云观紫云道姑,学艺十五年,自号为"鹤顶朱红",她多次遍访叶无光,但都杳无音讯。在临安她以双掌降伏了临安丐帮长老洪太新,创立了南宋第一个丐帮总坛,又收伏了南七省的丐帮分舵。傅清波又命丐帮弟子各处私访,但还未寻到叶无光的下落。
丐帮长老问过傅清波,为什么非要找叶无光呢?傅清波不好实话实说,只好撒了个谎说:
"叶无光乃天下第一高手,我要把丐帮帮主让给他。"
于是丐帮的门人弟子寻找叶无光的劲头更足了。三年后,仍无叶无光的消息,傅清波对洪太新说:
"我要暂时离开这里,如果叶无光来了,就把丐帮帮主让给他。我以后再见他。"
傅清波离开了丐帮,又创立了阴阳教。她黑布蒙面,广收教徒,又在斑竹观以道姑身份为阴阳教招集同伙。
再说叶无光自师门逃出后,投奔了西洋哈密国洒海神瞎子黑不明门下,练成了人称三绝的"反背夜光眼"、"混元金刚指"、"三才伏虎棒"。
他回到中原之后,各处探访杀恩师之人,但毫无消息。他听人说丐帮找自己,便来到临安。
洪太新一见叶无光到来喜出望外,立刻召集五堂、四十八舵和各香主拥戴叶无光为丐帮帮主。
叶无光听说前丐帮帮主正是自己妻子傅清波,心中非常高兴,决定要和妻子相见,把以前杀死岳父的仇人弄个水落石出。
不料在叶无光恰好不在临安的时候,傅清波带领阴阳教的人马来到临安。傅清波向洪太新提出,要他在叶无光回来后下毒药害死叶无光。
洪太新感到莫名其妙,不悦道:
"我奉傅帮主之命各处寻找叶无光,叶帮主从到临安后并无大错,你又要杀他,夺回帮主之位。出尔反尔,乃小人行为,洪某不敢遵命!"
傅清波一怒之下杀了洪太新和五堂的四个堂主,并血洗了丐帮。
叶无光并不知阴阳教是他妻子所立,所以率领丐帮弟子寻仇数年。
今天,傅清波揭开了面纱,夫妻二人相见。叶无光深感惭愧,因为三十多年了,自己并未查出杀害岳父之仇人,还有何面目和妻子相会呢?于是双掌突起,拍向自己的太阳穴。
妙手神医傅白桥急忙上前拿住了叶无光的腕脉,大声喊道:"万万不可!"转身对傅清波大吼道:"你难道要杀害亲夫不成?"
"唉!我要杀死叶无光,"傅清波仰天长叹道,"就会落个谋害亲夫之名。罢罢罢!看来阴阳教大势已去,你们谁愿跟我投降金国就站到我这边来!"
话音刚落,高风当即答道:"我愿随教主投降金国!"
司马旺、诸葛元二人道:"我二人乃宋朝之人,投降金邦实不敢听命!"
傅清波泪流满面道:"我已和叶无光打赌立誓,今天就算我输了,你们愿投降丐帮吗?"
众弟子异口同声道:"愿降丐帮!"
傅清波看了叶无光一眼道:"我把手下人交给你,望你能善以待之。"
叶无光以手指天道:"我若待他们和丐帮子弟两样,叫我叶无光不得善终!"
"那么,你就把丐帮总坛搬到这里吧,从今后再没阴阳教之名了。"
丐帮和阴阳教的弟子们欢呼雷动,互相拥抱言欢。
岳霆这时已明白其中之奥妙了,于是躬身近前道:
"傅老前辈何必拘泥小事而失大节呢?你们夫妻携手团结一致,抗入侵之敌,方为正理。"
"你自己的事尚未料理清楚,"傅清波怒道,"湛芦剑已被司空略交于外国,你还不去韩世忠处打探消息,还有功夫在这里管他人闲事!"
说罢,傅清波带着高风匆匆而去。
丐帮和阴阳教弟子欢聚一堂,叶无光重振旗鼓,和众人共商丐帮大事。
岳霆安顿好周三畏、周九英一家,辞别了傅白桥、贺长星等人,从湖南出发,过江西南昌,进入浙江地界。从浙江严州奔临安。
这天正午,岳霆正在树林中休息,只见从严州方向赶来一口灵车。前面官兵列队,后面车上坐着带孝的男女。再往后看,只见三匹快马直奔树林而来。
岳霆飞身上树隐蔽起来。见前面马上是一个青年武生,后边两匹马上是两个青装壮汉,三人下马后,把马拴在树上,直奔树后走去。
岳霆下树,隐在深草之中。只听那两个青装大汉对那个武生道:
"罗公子,我们是奉四太子兀术的命令来通知你令尊大人的,既然你令尊已故去,那么这件事只好由你来完成了。"
说着,左边的那个大汉从腰中掏出一封密札交于那个武生手中道:
"一切都按信上指示办事,这是你家丞相在上面划了押的。"
只见那位罗公子连那封信看也没看,随手将信撕得粉碎,扔在地上道:
"家父本是忠臣,一是因被奸相勾结利用,二是尔等用武力相逼,故尔做下了一些卖国求荣的勾当。如今家父已死,你们又来威逼于我,你们这是白日做梦!我罗大千绝不会干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
两名大汉一看书信被撕,立刻拔刀在手: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四狼主手下的武官对你不客气了!"
两口鬼头刀直取罗公子。罗公子急忙拔剑相架,口中不住大骂道:
"你们是想杀人灭口吗?"
其中一个大汉怪笑道:"这封信你连看都没看,说不上杀你灭口,这叫不降即死!"
罗公子骂道:"叫我去给韩世忠夫妻下毒,你以为少爷我不知道吗?"
"既然你知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金国的两个武士挥刀直取罗公子。时间不长,罗公子已力不能支了。
"住手!"岳霆从深草中走出。
三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金国的两个武士一看是个背伞的青年,不屑一顾地说:
"走你的路,少管闲事!"
"这事我非管不可!你们二人是金兀术手下的人吗?"岳霆冷冷地说。
"是又怎样?"
"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里布,他叫阿里木。怎么?你打算认个干……"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只见这二人分左右飞出两丈多远,即刻毙命。
罗公子转身要走,岳霆喊道:
"站住!"
"干什么?你打算连我也杀掉吗?"
"你姓什么?"
"姓罗!"
"车上灵柩里是你什么人?"
"是被你杀害的我的父亲罗汝楫!我父被你刺伤后,我们来严州医治,但医治无效,于前日故去。我要扶柩回京!"
"你为什么不报杀父之仇?"
"因你刚才救了我一命。但此仇日后一定要报!"
"你方才和那两个死鬼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什么话?"
"下毒害韩世忠夫妻的话。"
"信不信由你!"
"罗大千你休走!我要为屈死的父亲报仇!"
说完就要伸掌,岳霆突觉眼前白影一闪,出现一个带孝的女子,仔细一看,是夺命竹刀杨虹。
杨虹二目中充满了悲愤。四目相对多时,杨虹颔首道:
"你没想到吧?"
"你来干什么?"岳霆沉吟道。
"阻止你杀罗大千!"
"为什么?"
"他和他父亲可不一样!"
"有什么证据?"
"地上的碎纸就是证据!"
"你能保住他吗?"
"保不住也要保!"
岳霆出手如电,直取罗大千,杨虹竹刀相迎,直奔岳霆哽嗓,二人交手二百多招。只听得树后有人大笑道:
"公主早该如此!"
随话音从树后走出收生姥姥北宫月和长臂骷髅冷天星,二人未等杨虹说什么,就扑向岳霆。岳霆指着杨虹骂道:
"贱婢!没想到你在此埋伏下人了!"
杨虹急得眼睛都红了,愤愤道:
"胡说!我夺命竹刀岂是那等人?"
"姑娘快闪开,"长臂骷髅道,"我二人要用毒了!"
杨虹真要闪开,岳霆立刻就有丧生之危。杨虹跨前一步急忙道:
"不用你二人帮忙!我一个人足可收拾他!"
收生姥姥给长臂骷髅一递眼色,二人就要用毒。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猛听虎鞭脆响,一人笑道:
"人家两口子闹着玩儿,你们两个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还未见其人,长臂骷髅和收生姥姥赶忙夹着尾巴逃走了。杨虹扑向虎妞,放声大哭道:
"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
"我己来多时了。你只管和罗大千送灵柩回临安吧,这里的事有我呢。"
回头一看,岳霆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
"姐姐,"杨虹跺脚道,"你看这可怎么办?"
虎妞扑哧笑了:
"死丫头,事缓则圆。我随后就跟他而去,你放心吧!"
岳霆离开杨虹和虎妞,急匆匆赶路。在路上,他已听说金国总管盖九霄,答应以湛芦剑换河南五城。韩世忠已奉圣命,亲自带湛芦剑离开了临安,将去开封面交昭武大将军安颜粘罕。
岳霆把消息探准,随后急追韩世忠,要在暗中保护他。
一日,岳霆来到河南商丘。此时商丘已沦为金国属地。路上人烟稀少,市井萧条。大街南北虽有几户店铺,也是门庭冷落,来往行人都是面现饥色。
岳霆在东门里的一客栈包了东跨院里的一间东房。西房已有两名旅客,听这两人说话时舌根发硬,好像是金国人。只听那二人问店主:
"韩世忠大人到了吗?"
"今天正午到的,商丘县令已接入县衙。"
二更时分,岳霆透过窗户,见那二人换上了夜行衣帽,面罩青纱飞身上房,岳霆后面跟随而去。
来到一处高大的院墙,见前面的两人跳进去了,岳霆也飞身而入。进得里面来,是一座花园,再仔细寻找,那二人已踪影不见了。岳霆绕出花园,过了两栋砖房,前面闪出七间正房,只见灯烛辉煌,听有一人道:
"韩大人乃宋国名将,此番护送湛芦剑,面见我家王爷,可有其它礼品奉上吗?"
一苍老的声音答道:"本帅一生廉洁,奉圣命送剑到贵国,以剑换五城,还需再送什么礼品吗?"
"韩大人不怕我家王爷恼怒吗?"
"你家王爷乃金国名将,难道还会贪赃受贿不成?"
"好!好!算我没说。天不早了,请韩大人早早安歇吧。"
"不送!"
岳霆见那官员被家人领着往后宅去了。岳霆正想上前,突见两条黑影直奔韩大人房中去了,他赶忙跟随其后。
韩世忠回屋还未坐下,见推门闯进两个人来,问:
"你们是干什么的?"
两人同时嘿嘿冷笑:
"打发你上西天的使者!"
屋内两名武官一见进来刺客,横身挡在韩世忠身前,手按剑把喝道:
"你们竟敢谋刺国家钦差,真是罪该万死!"
两名武官正要拔剑,忽然身子一颤,每人前胸插进了一把匕首,晃了几晃,翻身栽倒在地。
又一把匕首如流星赶月般射向韩世忠,韩世忠侧身躲过。刚想进步还手,只见两名刺客双睛暴凸,嘴角流血,向前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韩世忠一看,眼前是一位头戴草帽,身穿蓑衣,背伞赤足的年青人,万分感激地说道:
"壮士救某一命,请问尊姓大名?"
岳霆堆金山,倒玉柱,跪倒磕头道:
"岳飞之子岳霆给伯父叩头,伯父受惊了!"
"原来是岳贤侄,"韩世忠急忙双手相搀,泣不成声道,"快起来,快起来!本帅未能保住岳帅性命,今天倒让贤侄替我解危了,惭愧啊,惭愧!"
"奸相弄权,伯父自身还难保,"岳霆站起身来道,"何言'惭愧'二字呢?伯父赶快吩咐人将尸体掩埋,以免走漏风声。"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人,进门一看地上的四具尸体愣住了。韩大人怒斥道:
"刘中军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卑职该死!县太爷命人把卑职唤去,说今夜恐有刺客,让我多加小心。卑职急忙赶回来,谁知你……"
韩世忠看了看身旁的岳霆,回头道:
"念你随我多年,这次饶恕你!快把尸体弄到荒郊掩埋,不许让人知道!"
"卑职遵命。"
一会儿,刘中军又领进三个人,用毯子把四具死尸裹好背出去了。亲兵进屋打扫了血迹,又重新献上茶来。
二人入座后,岳霆道:
"伯父奉圣命送湛芦剑,手下带多少人?"
"方才被害的叫史文瑞、马朝忠,他们随我都二十多年了。还有就是刘中军,武功还不错,随身带二十名亲兵。贤侄问此何意?"
"伯父乃宋朝勇将,金兵闻名丧胆。此番送剑割城,恐怕凶多吉少。"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是天经地义的,金国岂能无理?"
"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又如何解释呢?"
韩世忠踌躇半晌道:"依贤侄之见呢?"
"小侄愿扮成大人中军,随伯父前去,见机行事,方可助一臂之力。"
韩世忠拉住岳霆手道:"那太好了!不过就是有劳贤侄了。"
几天后,韩世忠带岳霆、刘中军等人来到开封。
开封乃北宋故都,金国入侵之后,刘豫曾在这里当过伪皇帝。刘豫死后,金国大太子完颜宗翰坐镇开封。
开封城街道整洁,铺户稠密;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往返。虽不如北宋时期繁华,倒也比较热闹。
北宋皇宫武英殿前,粘罕接待韩世忠。武英殿外,金兵列队,号带飘扬;戈戟映天,旌旗蔽日;文官皂袍素带,武将盔明甲亮。
粘罕正座,身后八员战将别刀挂剑。
韩世忠下首相陪,身后站着扮作中军的岳霆和手捧湛芦剑的刘广全。
场面肃穆、沉寂,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粘罕傲气十足,开口道:
"韩大人奉圣命前来交剑,怎么还不把剑呈上来?"
韩世忠不慌不忙,回答道:"本官奉圣命送剑,但必须王爷先交割五城之约,否则不敢从命!"
粘罕怒吼道:"你国皇帝尚为儿辈,你敢抗命吗?"
韩世忠义正词严:"两国相交,信义为本!"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札,"这有王爷和贵国总管书信为凭,难道失信不成?"
粘罕冷笑一声道:"湛芦剑既然已拿来了,你还想带回去吗?"
韩世忠寸步不让:"如不交割五城,本官愿与湛芦剑共存亡!"
"就凭你们三人和手下几个残兵,能保住此剑吗?"
韩世忠冷哼道:"兵不在多而在精!"
粘罕哈哈大笑道:"好!不愧为大宋名将!这么办吧,我派八将和你们比武,你们如果能赢了我的八将,宝剑交上,立割五城;如果你们输了,那就不客气了!宝剑留下,五城不割!"
韩世忠一愣,正在想如何对付,岳霆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韩大人就和王爷当面讲清,本中军愿一人斗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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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十五回 收国立铁伞施妙手 夺湛芦木剑献绝功
粘罕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斜眼看着韩世忠说:
"贵中军刚才说些什么?"
韩世忠也有些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岳霆,见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便说:
"我的中军可接连会战你八将。"
粘罕又仔细端详着岳霆:
"就你一个人?"
"对,就我一个人。"岳霆自如地回答。
"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三岁。"岳霆凛然答道。
粘罕不悦:"你小小年纪能有多大本领?"
岳霆挺胸说:"有志不在年高!"
粘罕也不敢小瞧韩大人手下这位中军。因为韩世忠乃宋朝名将,常言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回身吩咐道:
"来人!请军师!"
粘罕的军师叫哈迷尤,是金兀术军师哈迷量的兄弟。此人修长身材,白净面皮,两道细眉,一双长目,酒糟鼻子,四方阔口,五绺黑胡。一举一动倒也风流潇洒,办事还精明。他慢步来到粘罕面前,右手捂左胸,微躬身体道:
"哈迷尤参见王爷。"
完颜粘罕是金国名将,又是大太子。他本名叫完颜宗翰,汉字译成完颜粘罕。他为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通晓契丹语言和文字,对汉语和文字也很精通。他常对手下人说:"我要进宋朝科举,准中进士。"不过说汉语舌头根子还有点发硬。
粘罕见军师来了,笑着介绍:"蛤蟆油,过去见过韩世忠韩大人。"把他"哈迷尤"说成了"蛤蟆油"。
哈迷尤参见了韩世忠以后,来到粘罕面前道:"王爷唤我可有什么要事商量?"
粘罕用金国话把韩世忠手下的中军如何狂傲,一个人要接连战我八员大将的事对哈迷尤说了一遍。最后说:"军师,你看这样是否失我大金国体?"
他们两个说的话,韩世忠和岳霆不懂,可中军刘广全明白,于是把他们的话翻译给韩大人。
哈迷尤听了粘罕的话,眯缝起细长的眼睛,沉思了一会儿道:"卑职倒有个主意,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说。"
"宋将韩世忠当初炮炸两狼关,擂鼓战金门,金国兵将死伤惨重,宋朝百姓有口皆碑。今日出使金国,金国兵将在王爷的指挥之下,哪能不好生款待一二?"
粘罕捋髯笑道:"那个自然。"
"依卑职愚见,宴罢之后,请韩大人到我校军场,以三阵赌输赢。"
"哪三阵?"
"一比射箭。要比跑马射箭,马必须跑圆,在百步之外射箭。"
"第二呢?"
"这第二吗,要比摔跤。"
粘罕点点头:"好!第三呢?"
"第三就是八将合战韩大人的中军一人。"
粘罕小声说:"这不丢我们金国的面子吗?"
哈迷尤不以为然地说:"两国相战,胜者为强。我们赢了,湛芦剑白得,还不交五城。我们要输了,拿过湛芦剑,交割五城。既讲信义,又不伤和气,这有何不可呢?"
粘罕斜目相视韩世忠道:"韩大人可曾听明白了吗?"
韩世忠心里明白,只能如此了,否则湛芦剑白送,五城未必能得。于是横下一条心说道:
"就依王爷!"
正午,开封府的校军场戒备森严。
首先出场的是粘罕手下的一员大将扎木莫尼胡,是金国的神射手。只见此人跨下乌骓马,马跑圆环,百步之外,连向靶牌射出三箭,三箭全都射中靶心。
顿时,校军场上粘罕精选出的二万铁骑军,掌声雷动,欢呼雀跃。有几个人高兴地跑上前去,把扎木莫尼胡从马背上扶下来,一扔多高。
岳霆此时已骑上了韩世忠的"千里银河兽",斜背着韩世忠的"铜胎铁骨宝雕弓",走兽壶中有十二支雕翎箭,驰马进入当场。
岳霆在马上暗自为难。扎木莫尼胡三箭皆中靶心,自己也不过如此。这头阵战平,以后胜负还难以预料。他正在苦思冥想,忽听头顶远方有雁叫之声。抬头一看,心中大喜,这真是天助我也!
岳霆催马来在粘罕面前道:
"大人,箭中靶心何足为奇?某家不用箭,只拉弓,就能射下天上的一只大雁!"
"真是奇闻。"粘罕冷笑说,"中军如能不用箭,只用空弦就可射掉一只大雁,你们就算赢头阵!"
此时雁群已飞到人们头顶上空,只见最后一只大雁飞得较低,正在引颈悲鸣。岳霆道:
"王爷请看好了,我射最后一只!"
他手拉空弦。手一松,一声震响,那雁闻声突然拔高飞起,不多时,只听啪哒一声坠在地上。
校军场上鸦雀无声,金国兵将个个目瞪口呆。
韩世忠心中大喜:此乃我大宋洪福齐天也!岳霆"惊弓之鸟"绝妙也!
粘罕强作镇静道:
"中原大国果有奇才,头阵算我们输了。"
哈迷尤趋步上前奏道:
"王爷,此乃惊弓之鸟耳!"
经军师一提,粘罕也恍然大悟了,但话已说出,于是把眼一瞪:
"为何不早说?"
"这也不晚呀!"
"马后炮!下去!安排比摔跤!"
岳霆把弓、马交给刘中军,自己收拾紧身利落,来到当场。
哈迷尤这老家伙阴险毒辣,诡计多端。他心中早就盘算好了,先以金国善长射箭为比武第一阵,再比摔跤,大大消耗了敌手体力后再以八人斗一人,准能稳操胜券。
粘罕手下有四大跤王:金莫汉、银莫汉、扎木乃古、铁木拉辛。金莫汉体重二百斤,大头、大手、大脚、大嘴巴,往那儿一站,如同一座铁塔,单凭分量也可以把岳霆压趴下。金莫汉光背、赤足,两眼冒火,直扑岳霆。
岳霆素来就是光脚。他见金莫汉往前一踏步,想抱住自己,就在金莫汉上步的一刹那,岳霆的左脚狠狠地踩在金莫汉的右脚上。金莫汉杀猪般吼叫着,黄豆大的汗珠子从鬓角滚了下来。
岳霆退后一步,抱拳道:
"你没摔跤就犯了抽筋病,回去治好了再来吧!"
金莫汉龇牙咧嘴地打量着岳霆,心中暗想,这小子是给我台阶下,如果他要趁虚而入,我非吃亏不可。遂用生硬的汉话道:"南蛮子,你够朋友!"
说完,一跛一点地回本队去了。
"兄长,"银莫汉打趣道,"你在摔跤上又有什么高招了?"
"我有什么高招!"金莫汉不解。
"没摔跤之前,你大声叫嚷,是不是先来个下马威?"
"放屁!我那是脚抽筋啦!"说完,坐到一边揉脚去了。
银莫汉跟他哥哥长得差不多,就是个头矮一点儿。他来到岳霆面前,盯着岳霆的脚看个不停。这小子脚上有什么呢?怎么踩了我哥哥一下,我哥哥的脚就抽筋了呢?
岳霆一笑,说:
"看样子你是不服呀?这么办吧,你们有几个摔跤好手,都一齐上来吧。"
"你小子说话算话?"银莫汉大吼,"我们有四大跤王,都上来你可别别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岳霆说。
银莫汉回到本队,问他哥哥:
"你听见了吗?你的脚还痛吗?"
"这小子说大话,痛死我也得上!"金莫汉说。
四大跤王凑在一起订了作战方案,打算两个人拉胳膊,两个人拉腿,四人一叫号,给他来个"四马分尸"。
四人商量好,从四面向岳霆走来,金莫汉大吼一声:
"上!"
四个人飞扑岳霆身前。
可不知什么原因,四个人刚挨近岳霆,就见四个人连吼带叫的、连哭带笑的、连扭带跳的、口歪眼斜的,像四魔乱舞一般。在场的两万兵将顿时大乱。
原来这是岳霆从闭目不管天下事丐帮帮主叶无光那里学来的"混元金刚指",四个人一挨岳霆,岳霆全给他们点上了笑腰穴。
粘罕看见了,大喊:
"妖术邪法!妖术邪法!"
哈迷尤忙低声奏道:
"王爷,救人要紧,快下令吧,这第二阵就算我们输了。"
"嗯?"粘罕把眼一瞪。
"救人要紧呀!"
"韩大人,"粘罕向韩世忠道,"这第二阵就算我们输了,快叫你的中军解除妖术吧!"
"中军!"韩世忠一招手,"快解除他们的穴道,王爷认输了!"
岳霆分别在四个人背后猛击一掌,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岳霆,莫名其妙地走回本队。
粘罕回头问八将之首千手猿猴孙进道:
"你以为如何?"
孙进乃降将,因在宋朝杀过襄阳知府全家,被逼无奈,降了大金。此人武功绝伦,心灵手巧,双手能打十二种暗器。跟随粘罕在攻城破寨中屡建奇功,被金国皇帝封为辅国将军,他是粘罕的心腹,也是八将之首。他听粘罕问话,上前道:
"王爷,以八人之力何愁不胜?"
粘罕不解地问:
"方才那四个人是什么毛病?怎么连蹦带跳的?"
"那是中原的一种点穴功,不足为奇!"
"辅国将军,看你的啦!"
"禀王爷,未将有个要求,不知王爷肯允否?"
"什么要求?"
"当年曹操在长坂坡要不是下令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怎能被赵云杀出长坂坡呢?今日我们八人和他一人打斗,又不能伤害他,他死命抵抗,焉能胜他?"
"依你之见呢?"粘罕问。
"死伤各由天命,方可分出胜负。"
粘罕看了一眼韩世忠道:
"你意下如何?"
韩世忠有些为难,正想说什么,岳霆抢先道:
"韩大人请放心,我岳霆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好!中军英雄也!"粘罕回头对孙进说:"你就带人去吧!"
岳霆从刘中军手中接过湛芦剑,来到校场中央。孙进一摆手叫过四个金将,低声吩咐道:
"你四人要同心协力拼死取胜,宁可使用一人献身三人进攻的战术,也要打败宋将!如果有畏缩不前者,提头来见!"
四将答应一声,飞身直扑当场。
为首的金将是粘罕的亲侄子完颜图山,他长剑一挥,大吼一声:
"上!"
两柄长剑,两口短刀,在岳霆前、后、左、右布成了四方兜底阵。
岳霆不慌不忙抽出了湛芦剑,立刻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果然是好剑!金吞口,金什件,玉为柄,珠作饰,难怪盖九霄总管垂涎三尺呢。
金国的四名高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攻中有守,动中有静。
岳霆边打边琢磨,金将使的是车轮战,照此拉长时间,就算我赢了这四个人,自己体力消耗也很大了,以后再战四人就万难取胜了,我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岳霆施展独门剑法,剑光闪闪,呼呼挂风,见光不见人,片刻之间连斩四将,鲜血染红了校军场。
二万金兵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场面都惊呆了。片刻之后,金兵们摇旗呐喊乱作一团。
粘罕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从怀中掏出一面三角黄龙旗在空中连摆三下,鼓噪之声才慢慢停息。
粘罕怒视着身旁的孙进。孙进头也不敢抬,急忙吩咐剩下的三将道:
"都随我来!"
"等等!"
军师哈迷尤制止他们,然后向粘罕耳边嘀咕了几句。只听粘罕点头道:
"有请!"
哈迷尤出去了不大工夫,由外面领进四个人。
为首的一位猴面老者是盖九霄,身材不高,七十多岁。白发披肩,三尺多长,无眉、无须、两腮无肉。身穿麻布长袍,足蹬一双洒鞋。后面跟着的三个人,是长臂骷髅冷天星、收生姥姥北宫月和飞刀剑客南宫玄。
盖九霄一来,粘罕立刻站起来道:
"不知总管驾到,本王有失远迎!"
"老朽来得鲁莽,还望大王海涵!"
粘罕一摆手,命人搬过四把椅子,让盖九霄坐在自己身旁,其他三人依次坐下。
盖九霄道:
"听军师说,宋朝韩元帅帐下中军甚是厉害,老朽意欲见识见识!"
粘罕一指岳霆道:
"这位就是韩元帅的中军。"
"前辈!"收生姥姥北宫月站起来急忙说:"他不是韩世忠的中军!"
"他是什么人?"盖九霄问。
"他叫岳霆,乃铁伞传人。"
盖九霄浑身一颤,徐徐言道:
"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阴阳教总坛会过。"
盖九霄点了点头,冲孙进一招手:
"孙进将军,方才先出四将比武是你的主意?"
"是。"
孙进面色铁青,身子颤抖,也没见盖九霄什么时候出的手,孙进如一具僵尸射出两丈多远。孙进一个"鲤鱼打挺"又来到盖九霄身前跪倒,哀求道:
"卑职该死,求总管开恩!"
粘罕一看盖九霄当着韩世忠的面打自己的爱将,脸上真有点挂不住,但又不好发作,只好赔着笑脸道:
"总管息怒,孙进所为都是本王叫他办的。"
盖九霄看也不看孙进,冷言道:
"要不是王爷讲情,我今天饶不了你!还不后站!"
"谢谢总管,谢谢王爷!"孙进连连叩头,站起来退后去了。
盖九霄盯着岳霆问:
"你是岳霆?"
"是又怎样?"
"师父何人?"
"铁伞前辈。"
盖九霄阴沉沉说道:
"他还活着?"
岳霆响声地回答:
"不杀仇人不想死!"
"湛芦剑是你保着韩大人送来的?"盖九霄咄咄逼人。
"可以这么说!"岳霆针锋相对。
"那为什么还不交上来?"
"五城不割,不能交剑!"
"老朽不但不给五城,还要湛芦剑,你能怎样?"
"我岳霆愿与湛芦剑共存亡!"
"湛芦剑乃宋朝之物。宋朝君相是你杀父之仇人,你为何给他们卖命呢?"
岳霆慷慨激昂:
"宋朝昏君、奸相为卖国投敌,二十年前害死先父,这千真万确!但我岳霆乃忠臣岳飞之后,应挺身而出清除君侧之奸,收复被侵失地,岂能因小失大,投敌叛国,认贼作父?"
盖九霄面红耳赤地说:
"鸿鹄之志非你燕雀所知也!此处并非你游说之地,我打算领教你几手功夫,你意下如何?"
"既来之,则安之!尊便!"岳霆泰然自若。
盖九霄哈哈大笑,道:
"你若能接我三掌,立割五城于你;如接不住我这三掌,不但湛芦剑归我,五城也不割!你敢和我打赌吗?"
"别说三掌,"岳霆胸有成竹,"决一死战,我岳霆也毫不畏惧!你可是盖九霄?"
"你这中军,"粘罕摆手道,"他可是你们中原人人皆知的武林圣主。"
"王爷,你承认他是你国的武林圣主吗?"
"当然承认。"
岳霆面目一沉道:"你们金国人承认情有可原,因他给你们金国卖力。但我中原大国的武林英雄是不会承认他是武林圣主的,因为中原的武圣不会投敌!"
盖九霄狂笑道:"你小子有种!你如果能接住我三掌不死,不但五城照付,而且我这武林圣主的美称从此抹掉!怎样?"
岳霆冷笑道:"总管大人的吩咐,我照办就是了!"
岳霆马步站稳。
盖九霄立掌如山。
三掌暴响,声如裂帛,声如闷雷,声如涛吼!
岳霆面色苍白,肌肉搐动,连连倒退数步才拿桩站稳,发际间汗气如雾。
盖九霄也倒退了三步,他暗自思忖,天下武林豪杰能接住我三掌者寥寥无几。此人不除,实是心腹之患,但今天还时机未到。
岳霆微笑道:"不知金国总管大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盖九霄刚欲张口,粘罕怒道:"湛芦剑乃我大金皇帝向赵构要的!你这小子冒充韩大人中军,杀我金国大将,岂能容你!来人!给我拿下!"
盖九霄制止道:"且慢!以剑换城是我皇帝答应了的,王爷抗旨不遵,岂不令宋朝君臣耻笑?这有失我大金国体!"
粘罕怒气冲冲道:"不见圣旨,决不割城!"
盖九霄也把脸一沉道:"皇帝陛下令我传口旨给你,如有差错,我盖九霄担当,与王爷无关!"
粘罕道:"既然如此,总管写据,本王用印。"
盖九霄写罢字据,粘罕用上大印。
韩世忠接过割城字据一看,满心欢喜。交割的五城是河南和安徽、湖北交界的信阳、武胜关、新县、固始,淮滨。韩世忠从岳霆手中接过湛芦剑交给粘罕,粘罕把湛芦剑转递给盖九霄。
校军场交剑割城后,韩世忠回到驿馆。岳霆立刻催行道:
"韩伯父,我们应立即启程,以防夜长梦多。"
韩世忠带领岳霆和刘中军及二十名亲兵动身离开汴梁。
日落西山,已离开汴梁四十多里了。前面是一片树林,岳霆忽然跑到一棵大树下盘膝而坐。
韩世忠面现惊慌之色,急忙来到岳霆面前问道:
"贤侄,你这是……"
岳霆强忍疼痛道:
"盖贼是武林中第一高手,和我对掌之时,他使的是平生绝招'寒冰碎胆掌'。我以师傅传授的'通天八卦掌'相迎,但因火候不够,我难与他抗衡。当时引气归元,这口血未吐出来。如我当场吐血,必然昏迷,不但湛芦剑易主,恐怕五城也难得。所以回到驿馆后,我催伯父急行。"
说罢,口血飞溅,昏迷过去。
韩肚忠和中军等人热泪盈眶。韩世忠说道:
"岳家父子背屈含冤,岳霆不记私仇,尚为收复五城宁愿献身,真是可敬!可爱!"
韩世忠刚想派人把岳霆扶上马背,只听一人狂笑道:
"韩大人,你们可以先行,岳霆是走不了啦!"
韩世忠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大怒道:
"盖九霄!你想把岳霆怎样?本帅和你拼啦!"
刘中军和二十名亲兵,立刻拔刀在手,怒目而视。
盖九霄冷笑道:
"就凭你们几个人想救走岳霆吗?他被我的'寒冰碎胆掌'所伤,只有我能救活他,韩大人,三个月后,我一定还你个活岳霆就是了。如若失言,叫我盖九霄不得善终!"
韩世忠暗忖:岳霆现身受重伤,我既不能救他,也不能治他,盖九霄已发誓不伤害岳霆,倒不如叫他在金邦呆三个月。若不这样,不但我等难活,五城也落空了。于是把心一横道:
"总管,我相信你!韩某三月后来接岳霆,如无岳霆,一切后果由金国承担!"
盖九霄道:"那个自然。"
只听呼哨声起,四外埋伏的金兵高举灯笼火把,照得大地如白昼一般。有一乘八人抬的轿把岳霆抬走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岳霆睁开双目,见自己躺在一架楠木床上。红缎子的慢帐,赤金钩高挑,杭绣苏绸被褥,堆放整齐;白绸子吊的天棚,四白落地的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家具摆设古雅整洁。东山墙的梳妆台上,除了摆设一些女儿家化妆用的香粉、胭脂外,有一只鹤形香炉,炉中之香散发着沁人肺腑的醇厚麝香味。
地上站着两名身着金国服装的少女,年纪约十五六岁,一个在门侧,一个在床前站着。两位少女一见岳霆睁眼,立即喜出望外,床侧站立的少女急忙献上一杯香茶。
岳霆此时正觉口渴,接茶在手,一饮而尽。少女又为他斟上一杯,岳霆接茶问道:
"此系何处?"
"王府。"少女答道。
"什么王府?"
"汴梁城金国大太子府。"
岳霆已知身入虎穴了。他回想自己在树林旁吐血昏迷了,怎么被抓到这里了呢?韩伯父是不是也被金兵抓了?还是杀了?转念又想,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韩伯父是奉宋朝皇帝之命以使臣身份来金国的,他们不可能杀韩伯父。可韩伯父为什么不救我呢?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就在这时,听门侧少女轻声道:
"公主到。"
门帘启处,从外面进来四个红衣少女分列左右,紧跟着进来一位身着绿装、大红斗篷、面如桃花、体似仙子的少女。这少女频步走向床边。
岳霆一看,顿时惊诧得目瞪口呆了,脱口而出:
"夺命竹刀杨虹?!"
杨虹抿嘴一乐道:
"你没想到是我吧?"
"你……"
杨虹一摆手,丫环们都退了出去。杨虹坐在岳霆床边。
岳霆翻身欲起,怎奈浑身无力,挺了几挺,看看四肢已不听自己使唤了,口打咳声道:
"你们给我吃了散功散!"
"用不着散功散,你只中了我师父的'寒冰碎胆掌',在没好以前就是这样。"
"你们是不是杀了韩世忠?"
"谁说的?"
"我的猜测。"
"韩世忠是宋朝派来的使臣,金国怎会杀他呢?"
"说得好听!难道刺客不是你们派的?"
"你想想,金国能在自己管辖的地盘派人杀宋朝的使臣吗?"
"那你说是谁派的?"
"宋朝丞相秦桧。"
岳霆沉思半晌,自言自语道:
"难道我猜错啦?"
杨虹杏眼一瞟道:
"你猜错的事多着呢。"
"湛芦剑已到你们手,留我还有何用?"
"叫你投降。"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叫你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永远是这个样子。"
"这是你姓杨的主意?"
"不论什么事,你准会猜错。"
"不是你?"
"当然不是。"
"是你师父盖九霄?"
"可以这么说,不过他也得禀明皇上。"
"烦你告诉他,我岳家父子只有掉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
"你难道不顾自己性命啦?"
岳霆威严地喊道:"叛国投敌,认贼作父,生不如死!"
杨虹红着脸说:"我知道你在骂我,是我师父让我来劝你投降的,你何必跟我生这么大的气呢?这事不说了,我求你一件事,你可能办到吗?"
"你不用花言巧语!我岳霆已完全认清你的本来面目了!"
"什么面目?"
"金国皇帝的子女儿,又是金国总管的养女和徒弟,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是说,求你办……"
"别说啦!你无论求我办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
"我要是强迫你答应呢?"
"除非你置我于死地!"说完闭上眼睛,不理睬杨虹了,沉默多时,听见轻微的抽泣声渐渐远去,而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却由远而近。
岳霆慢慢睁开眼睛,突然大喜欲狂,喊道:
"大哥!大哥!快来救我!"
走到床前的两个人原来是雷鸣远和殿光天。
从雷电二侠在生死门前失踪以后,岳霆朝思暮想,今天能在这里与二位哥哥相见,真是喜出望外,两行激动的热泪顿时夺眶而出。可看看两位哥哥的面孔,却是冰雪般的冷酷,僵尸般的恐怖。
雷鸣远阴沉着脸说。
"老三,不是我们哥俩不讲义气,可你对老四那态度……唉!念你我结拜一回,我们哥俩从总管盖爷那里盗来了解药,又从老四那里盗来了阴阳珠,一是为治你受伤的身体,二是可敌对北宫月和冷天星。"
岳霆悲痛万状道:"大哥!二哥!你们难道投降了金国?"
雷妖大怒道:"奶奶个熊!今天是我们两个来救你,不是听你审问的!老二,咱俩订了什么规矩?"
殿光大道:"只要姓岳的问这问那,你我二人就嚼舌自尽。"
"对!我喊一二,咱俩一块儿嚼!"
岳霆知道他俩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大喊着:
"二位兄长!叫小弟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绝不再问长问短就是了!"
雷鸣远看着殿光天,会意地笑了,又说:
"岳霆,这是二十一包药,每天吃三包,一次一包,到时自有人侍候你。这颗珠子你还扔不扔啦?"
"二位兄长送给小弟的,我怎能扔呢?"
"到时候我们哥俩还得从你手中要回这宝珠,如果丢了,我们就嚼舌而死。"
"二位兄长放心吧。"
"姓岳的,你知道盖总管为什么不杀你?"
"小弟不知。"
"他想要你这把宝伞,因为伞里有武功的秘诀。另外他想从你嘴里得知谷凤春和呼延三绝的住处,他好去杀他们。伞你可要好好保存,千万可别让那……盖总管得去呀!"
忽听外边呼哨声起,二人急忙飞身而去。
从这以后好几天,岳霆也没看见二位兄长和杨虹的面。
七天过去,岳霆已完全康复。
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夜晚,远处的更房敲响了三梆铜锣,忽见后窗户外现出一个人影。只听那人低声道:
"你还不走吗?"
说完,人影不见了。
岳霆听出是雷鸣远的声音,急忙收拾好东西,打开后窗,飞身而出。然后急匆匆离开汴梁,往东北方向走去。
雨过天晴,天已交正午。岳霆来到商丘城,他找一家客栈休息、吃饭。天交傍晚时出了商丘东门,直奔一片树林而来。
待他走近树林时,见从林中走出一位武生。借月光看此人,是羽衣星冠,面白如玉,两道利剑般眉毛,一双明月般眼睛,鼻直口方,大耳有轮。此人身材修长,态度文雅,笑容可掬地来到岳霆面前,抱腕当胸道:
"来的可是岳霆?"
岳霆十分谨慎,问道:"你找他有事?"
"我要告诉他一件机密大事。"
"请讲。"
"不见岳霆,决不能说!"
"在下就是岳霆。"
武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岳霆,一字一句道:"聪明人也会做出糊涂事!"
岳霆不以为然地说:"难得糊涂嘛!"
"此言差矣!你扮作韩大人中军要去金邦,把宝伞和匕首藏在这树林的古墓之中,待事毕后来取。可你怎能料到,你的敌人千方百计要得到宝伞,因而留你一条性命,巧施欲擒故纵之计。你前边走,他们后面跟,试问这铁伞眼下还能归你吗?"
岳霆一听此言,顿时鼻尖鬓角沁出冷汗,心中暗想:我藏的东西,这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他是敌是友还难分辨,我切不可粗心大意。于是稳定了一下情绪,悠然地说:
"仁兄,你怎么知道如此详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岳霆紧逼一步道:"你说,谁是我的敌人?"
"难道能是我吗?"
岳霆试探道:"身居番地,谁能说你是好人?"
"你现在不也是身居番地吗?再说,汴京乃我故乡,还我河山之心,炎黄子孙皆有!"
岳霆倒退了两步,看此人虽只有二十几岁,却显得过于持重老成。不俗的谈吐,似有满腹经纶;矜荡的举止,好像目中无人。再一细看,腰间掖一把木剑,剑长有二尺,宽有三寸,并无剑鞘。岳霆脱口而出:
"你是木剑先生?"
"你看我有那个资格吗?"
"你如不是木剑先生,为什么你带一把木剑?"
"因为木剑也可杀人!"
岳霆笑着点头道:"应当弄一剑鞘。"
"杀人的是剑而不是鞘!"
岳霆口气缓和道:"仁兄贵姓大名?"
"流落江湖,顽世不恭,不敢言姓!"
猛然传来一阵枭鸣般的笑声。笑声起处,慢步走来猴面老者,后随长臂骷髅冷天星、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和千手猿猴孙进。
猴面老者盖九霄身背湛芦剑,走到岳霆和武生面前,嘿嘿冷笑几声道:
"今日幸会!既有铁伞传人岳霆,又有木剑疯僧的传人。这叫一网打尽!岳霆!把伞交出来!"
那武生斜视了一下岳霆道:
"仁兄,怎么样?今后可不要把朋友看成敌人,你真正的敌人是他而不是我!"
盖九霄来一招"苍鹰搏兔",口中大喊:
"我连你也拿回去!"
他脚刚刚落地,突觉眼前一黑,喊一声:"不好!"急转回身,背上的湛芦剑已落入那武生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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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十六回 冯乳母舍命解旧怨 梅五朵悔罪杀亲夫
收生姥姥一看盖九霄要动手,为显示自己的威力,立刻移身向前,她摆动五形轮,含沙射影之毒生烟吐雾。不料是投鼠忌器,含沙射影之毒盖九霄也无法招架,他只觉眼前一黑,脑袋顿觉昏昏沉沉。
于此同时,岳霆怕木剑先生受毒,飞身纵到木剑先生前面。木剑先生趁盖九霄迷离之时,施展师门绝技"陀螺九转",来到盖九霄身后,一伸手将湛芦剑夺到手中。
见岳霆和木剑先生若无其事,反而伤害了自己人,收生姥姥背起盖九霄在前,长臂骷髅在后,两人撒丫子跑了。
待敌人逃后,木剑先生拱手道:
"岳仁兄,还不快去找出铁伞和匕首去见韩大人吗?"
"韩大人现在哪里?"
"据我所知,韩大人为了等你,仍然住在商丘驿站。"
岳霆刚想起身,忽又停住脚步道:
"仁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
言语之中充满留恋之意。
木剑先生慨然叹道:
"与君相遇,实乃恨相见之晚矣!怎奈弟有要事缠身,不便久留。天若有眼,后会有期吧!"
语言未尽,双手递过湛芦剑道:
"此剑乃令尊大人生前之物,物归原主,合情合理。请笑纳!"
岳霆连连摆手道:
"仁兄,说的哪里话。此剑虽是先父生前佩带,'风波'起后,已为国家所有。我朝以此剑换回五城,剑已归金国,仁兄从金国人手中得回,理应佩带此剑,小弟绝无垂涎、忌妒之心。"
木剑先生颔首道:
"此剑暂存小弟手中,待给岳帅昭雪之后,弟必令此剑与忠臣之骨合葬也!"
岳霆听到此处感激万分,泪如雨下,连连说:
"兄乃义士也!兄乃义士也!"
木剑先生道:
"岳大侠过奖了。你我临别之前,弟有不知进退之言,不知兄愿听否?"
"岳霆谨聆教诲!"
"杨虹遭遇实为曲折,但其用心可谓精细。吾兄日后相遇,万勿一味刁难,凡事应三思而行!"
听此言,岳霆突然想到身上所带的阴阳珠,不觉面红耳赤,羞愧地说:
"小弟遵命。"
"雷电二侠是热血男儿,此番行动必有他人主谋,今后相遇,望你见机行事。"
"小弟记下了。"
"渴饮匈奴血,清除君侧奸;踏破幽燕地,还我旧山河。"随着激昂的吟哦,木剑先生身披晚霞,消失在苍茫的群山之中。
岳霆望着木剑先生远去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分,长吁道:
"伟大的抱负,开阔的胸怀,我岳霆望尘莫及!"
岳霆在树林深处的一座古墓中取出暗藏的衣、帽、匕首和伞。他把中军衣脱掉,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插好匕首,背好伞,奔商丘驿站而来。
亲兵报告韩世忠,说:
"外面岳霆求见。"
韩世忠十分高兴,忙命中军请岳霆进来。
岳霆见到韩世忠以后,才知道韩世忠一个月来一直在商丘等他。岳霆关切地问道:
"伯父,五城如何?"
"早已交割完毕,我朝已派去官员。本帅因等你的消息,才等到现在,不然我早已回朝去了。"
"既然如此,小侄不敢再耽误伯父的归期了。小侄也要告辞了。"
韩世忠关心地嘱咐道:"贤侄,秦桧、万俟(占内)知你杀了罗汝楫,对你更加仇恨,四处缉拿于你,望你多加防备。""谢谢伯父的关照,我不除掉二贼死不瞑目。我有一事不明,愿在伯父面前请教。"
"只管明说,何言请教?"
"伯父乃宋朝勇将,何不上本伐金?"
韩世忠长叹道:
"当初金兵犯界之时,李纲、宗泽、张昕、岳帅和我皆为主战派,那时都无济于事,何况如今只有一人耳!"
岳霆面沉似水,愤愤不平道:
"昏君只听奸相秦桧一人之言,难道我朝就无一人敢动本参奏奸相吗?"
"虽然人人皆知奸相卖国,但证据不足。若有人能得到秦桧和金邦私人的来往密信,本帅愿舍前程不要,也要参他!贤侄不妨随本帅回京,凭贤侄的一身武功,若遇良机,或许还可有所得。但你千万记住愚伯的一句话,刺杀秦桧、万俟(占内)是下策,得到证据参倒他们,才是上策。"
岳霆心中十分不快,问道: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为何却是下策?"
"贤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以匹夫之勇去刺杀秦贼、万俟(占内),那么岳帅的沉冤就永世不得昭雪了,丢失的国土也无期收复。"
"能有那么严重吗?"
"贤侄,你杀掉一个罗汝楫,还不是遭到各处逮捕,而罗汝楫又得到死后追封。"
岳霆也觉伯父说得有理,但又感有些失望,于是说:
"奸相的密信必然藏在绝密之处,外人欲得恐怕遥遥无期。"
"贤侄不必灰心,这叫尽人事而听天命,如果真像贤侄说的那样,日久得不到奸相的反书,到时再设良谋也不算迟。"
"小侄听人传说,奸相秦桧己得瘩背疮,恐其狗命不长。如令其自然死去,小侄将抱恨终身!"
韩世忠沉思良久,又说:
"贤侄,随我回京再作安排吧。"
"小侄不忍牵连伯父,"岳霆道,"我们还是各行其事吧!咱们临安再会!"
岳霆告辞韩世忠,奔临安而去。
临安乃南宋帝都,楼台高耸,人烟稠密,官衙林立,商贾繁华。岳霆在西湖街找了一家"三义"客店住下,他接连三天并未出门,在店内调气休息。
店小二进来禀道:
"客官,司空大人来访。"
岳霆起身道:
"有请。"
司空略缓步进屋,面带微笑道:
"岳大侠来到帝都,为何不一览帝都风貌,而深居简出呢?"
岳霆大笑道:
"本意是出去拜访各位大人,不知府地所在,店中等候不也一样吗?"
"今夜三更,我司空略约你在虎跑泉比剑,不知可肯赏光?"
"大人既肯赏脸,岳某敢不从命?"
"一言为定!"
"决不爽约!"
仲秋月圆,金风飒飒,湖波鳞鳞。二更刚过,岳霆来在虎跑泉,靖远侯、追魂剑司空略已在此地等候着了。岳霆瞳孔缩小,四外搜索了一遍,笑道:
"司空大人的手下何必隐于四外?命他们出来和岳霆一见有何不可?"
微风倏起,黑影翩翩,从四外跳出八个人来:是一缺道长万俟嵩、奇剑飞仙高风、飞刀剑客南宫玄、收生姥姥北宫月、鹤顶朱红傅清波、长臂骷髅冷天星、幻影嫦娥周黛、西天鬼王鲍不肖。八个人按八卦各站其位。
司空略阴沉沉地说:
"今天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投降,既往不咎!"
"你看我会投降吗?"
"大势所趋,你不投降就死路一条!"
刀光、剑影、掌式、腿风,从四面八方向岳霆排山倒海般袭来。岳霆以"铁伞流云"、"鬼影附形"铁伞门绝技,周旋在九人之中。
书中交待,北宫月在商丘树林内施"含沙射影"之毒误伤了盖九霄后,回到商丘县衙,北月宫夫妻以解药救了盖九霄。盖九霄醒后对北宫月好一顿臭骂,然后命其夫妇二人返回临安,通知一缺道长万俟嵩和司空略,要他们一定除掉岳霆,取回宝伞。盖九霄自己到中原,去追查木剑先生找回湛芦剑。
今天在虎跑泉下,司空略虽然想以多取胜,但一时半晌还战不败岳霆。
三百手过后,岳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正在这危急关头,随一声"这儿人多,有算卦的没有"一句问话,丐帮帮主闭目不管天下事叶无光欺身而入。他的三才伏虎棍来一招"枯树盘根",打开了南宫玄和北宫月,混元金刚指点在西天鬼王鲍不肖和幻影嫦娥周黛的笑腰穴上。二人连蹦带跳、连喊带笑起来。
八卦阵式立刻崩溃。一缺道长嘭嘭两脚,把西天鬼王和周黛踢出圈外,并吩咐道:
"司空略和高风捉拿岳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几人捉拿叶无光!"
这时,虎跑泉一侧的石壁上滑下一个人来,好像开玩笑一样说道:
"月朗风清,不观景赏月,却在这里陷害好人!有姑娘在此,你们休想做好梦!"
"虎妞!上!"叶无光喊道。
哗的一声脆响,虎鞭已缠住了西天鬼王的脖子,啪嚓一下子摔给了司空略。啪的又一声脆响,虎鞭又缠住了周黛,接着又摔给了万俟嵩。这一整套动作是那样的完美、和谐。
司空略被这一切弄得眼花缭乱,精神恍惚。正待他不知所措时,岳霆轻舒猿臂,挟起他往北高峰方向奔去,回身喊道:
"二位,挡住他们!"
叶无光和虎妞同时喊道:
"你只管放心去审讯这小子吧,这儿交给我们啦!"
岳霆挟着司空略,来到北高峰西山脚下的一座山神庙内。把司空略放在地上,点住了他的三道大穴,问道:
"司空略,你要死还是要活?如果要活,你只要告诉我秦桧和金国的来往书信藏在哪里就行了!"
司空略一声不吭。
岳霆冷冷地说道:
"你在我面前充英雄,我不是看在师祖分上,早已杀你多次了!既然你愿意死,就别怪我心狠了!"
伸手又点司空略三处大穴。
司空略先前还能顶住,片刻之间,他肌肉抽搐,热汗直流。他颤抖着,口中骂道:
"岳霆杂种!给大爷来个痛快!"
岳霆又点了他的哑穴。
"你如不说出秦桧藏信所在,那我就叫你慢慢死去!"他气愤地说,"你当初踢你师兄下山涧,送你师父打官司,霸占你师妹,你是死有余辜!"
司空略这时已面目变形,身体渐缩。
高风忽然从外面跑进来,看见岳霆二指按在司空略的眼睛上,于是收住剑式问道:
"你打算干什么?"
"问他秦桧藏私信的地方!"
"这叫强人所难!"
"为什么?"
"司空略是大内一等侍卫靖远侯,他不经常在丞相府。就算他经常在秦桧府,秦桧通金叛国的书信秘密会告诉他吗?"
"看样子,他不知道你知道?"
"姓岳的,你别以为我高风怕你!因为咱二人吃过一母之乳,所以我不忍杀你就是了!"
岳霆突然站起道:
"你真是那个高风?"
"我怎能欺骗你?"
"有何为证?"
"脚上的字迹为证。"
二人从腰中掏出蜡稔把火点着。岳霆脱下左脚的鞋袜,高风脱下右脚的鞋袜,二人低头一看,岳霆左脚心上用墨刺一个"波"字,高风右脚心上刺一个"风"字。
岳霆悲喜交集,问道:
"兄长,我早就怀疑你是叔父高宠之后,但因你在阴阳教当总管,又和我交过手,没有细盘问。兄长你投降了奸相秦桧啦?"
"我从小在黑虎岭下被恩师一缺道长抢去,"高风叹道,"学艺十年后又被送到盖九霄那儿学艺五年。虽然有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我怎忍心杀害自己的恩师呢?"
"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是来帮你盗出秦桧和金国来往的书信的。你看如何?"
"兄长,真没想到你的天良还未丧……"岳霆话犹未尽,突觉身子一麻,知道受了暗算,惊讶地瞪着高风:"兄长,你这是……"
斗室之中点着油灯一盏,岳霆被吊在半空。他全身的血液里如同有数十万只蚂蚁在来回窜动,肌肉在不停地抽搐,双眼在渐渐地外凸。司空略手拿马鞭,恶狠狠地骂:
"小畜生,要不是有人要留你活口,侯爷我早就打发你上西天了!嘿嘿!叫你也尝尝在北高峰山神庙整治我的滋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岳霆挣扎着,想破口大骂,但已被人家点了哑穴。
司空略阴险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手扳着岳霆的头说:
"你小子的血在逆行,筋在抽搐,我向你提出的问题你如不能好好回答,十二个时辰后就让你成为一个废人!你也别想指望有人来救你,这是刑部尚书万俟(占内)府,就是千军万马花上十天半个月功夫,也难找到你!"
他倒退几步,来回踱着步,又说:
"我一会儿解开你的哑穴,问你一句,你就回答一句;如果你敢违抗,收拾你的手段要比现在还厉害!"
司空略解开岳霆的哑穴,问:
"你师祖神剑仙刀谷凤春和呼延三绝藏身何处?"
岳霆哑口无言。
"你伞里藏的那个武功秘籍,用什么法子能取出来?这两个问题只要你答出一个,我就减轻你的痛苦!"
岳霆闭上双眼,好像睡着一样。
司空略如野兽般怒吼:
"你不说?我先挖出你一只眼来!"
刚欲伸手,一缺道长进来伸手拦住了司空略,然后说:
"侯爷,你不要性急,把他交给毒手女蜗梅五朵去处理,咱们先把丐帮的事解决了再说。"
"梅姑娘几时来取人?"
"很快就来,咱们走吧。"
两个人走出去不大会儿工夫,就听到一串银铃般笑声由远而近。只见四个丫环高举纱灯,后面的梅五朵缓缓走进来了。
岳霆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想:我落在这个女人手里,后果更不堪设想了。
梅五朵笑得腰肢乱颤,对丫环们说:
"快把我心上人救下来,抬到我的卧室去,叫他享受享受人间的艳福!"
岳霆被带到毒手女蜗梅五朵的卧室。在灯下,梅五朵把自己打扮得更妖艳,更妩媚。只见她青丝高挽,珠翠满头,描眉打鬓,满脸脂粉。外衣已经脱掉,只穿一件贴身的上绣鸳鸯戏水的粉红兜肚,浅绿色的中衣,上绣喜鹊闹梅,脚上穿一双上绣蝴蝶花的大红缎子鹿皮底睡鞋。
岳霆此时虽然没有蚂蚁在血液中乱窜之感了,但四肢仍然在抽搐,浑身仍然无力。
梅五朵一摆手,丫环们退出房去。她坐在床边,扑哧一声笑了:
"岳大侠,我真没想到你会落在我手里。他们问你两件事,你却死不开口;我问你,你当然也不会说了。不过我对你实说了吧,我已嫁给被你们打残的那位夏侯清明了!"
说此话时,梅五朵又变喜为怒了。
岳霆叹了一口气说:
"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我为了杀你,给我父母和叔父报仇,只好借助他们的力量。如果我不答应嫁给夏侯清明,他们就不肯帮助我,甚至要把我赶走。"
"这样一来,你只好违心地杀我了?"
"违心?为什么我违心?你不杀我全家,我会杀你吗?"
"你父母死了多少年?"
"二十年!"
"我今年才二十三岁。"
"我父母是因你而死!"
"到底是谁杀了你父母?"
"我养父和我师父都说是贺长星和疯丐袁明杀的。"
"你养父是谁?你师父又是何人?"
"我养父是万俟(占内),我师父是万俟嵩。"
"既然是这样,我岳霆只好认命啦!"
毒手女蜗面现杀机道:
"你如果把伞内的藏书交出来,并且告诉我你师祖隐藏的地方,你或许还能活!"
"我本不愿死,但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想要不死,恐怕也由不得我了!不过,你听我一句话,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你是宁愿一死,也不愿说出两个秘密喽?你知道我会怎样收拾你?"
"那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我梅家被你们害得那么惨,我决不会叫你受一刀之苦的!"
"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刀一刀地割你,或一口一口咬死你!"毒手女蜗说着,手一晃,一把匕首已经割下了岳霆腿上的一块肉。
岳霆不以为然,笑着说:
"姑娘的刀太快,割肉的时候感觉不到痛,最好是用钝刀子割,古语曰:'钝刀割仇人,方解心头恨。'"
"你死到临头还贫嘴!我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说什么?"她上前就要动手。
正在这时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云天道长贺长星,后面跟着一位半老徐娘。
梅五朵停了手,面目一沉道:
"乳娘,你带贺长星来干什么?他是来陪绑的吗?"
乳娘冯氏流着泪说:
"孩子,你是吃谁的奶长大的?"
"是你老人家把我喂大呀?"梅五朵感到莫名其妙。
"我说几句话你肯听吗?"
"你说吧,"
"杀你父母和叔父的不是贺长星!与岳霆更无关!贺长星和你二叔是师兄弟。因背岳霆到咱家避祸,大内高手追到咱家,才……"
"乳娘,到底是谁杀我全家?"
"夏侯清明和司空略。"
"啊!"梅五朵两眼冒火,"胡说!杀了我全家,还留我活口干什么?"
乳娘冯氏泣不成声地说:
"他们先放了火,在被疯丐战败后逃跑了。袁明、贺长星,还有云南二侠曹元化和杨再发,保着岳霆也跑了。哪曾想夏侯清明带人又回来了,把梅家也包括我丈夫冯全都杀了。那时你正在我怀中吃奶,当时有个叫展翅神雕云飞的给夏侯清明出了个主意,把咱娘俩留下,说是为将来以毒攻毒用。姑娘,方才贺长星在后花园看见我,说岳霆在你房中,你要杀他,我还不信。现在老身全明白了,这就叫以毒攻毒。"
梅五朵退后两步道:
"可万俟、万俟(占内)拿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呀?"
"姑娘,他们既然拿你当亲女儿一样看,为什么让你施美女胭粉计,害死张九成张大人的公子张经天呢?又为什么把你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亲生女儿,给了一个比你大二十四岁的、一身残废的夏侯清明呢?老身早就想和你说实话了,可是一直没机会。你给不给咱梅家报仇,全看你啦!我先去了!"
说着,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乳娘!"梅五朵哭叫着站在那儿发愣。
"姑娘,"贺长星上前说,"你如果还不相信,把贫道也杀了吧!"
梅五朵一摆手说:"你先藏在床下,我自有道理!"又朝门外喊:"来人!"
丫环进屋,一见乳娘死尸在地,吓得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问:
"夫人,有,有事吗?"
"去通报一下,说我请大人有事。"
"是。"丫环答应着往外走。
"回来!"
丫环回身道: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屋里的事情不用告诉大人。"
"知道了。"丫环说完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夏侯清明进屋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问:
"这是怎么回事?"
梅五朵说:"我正在零割岳霆,她来对我说杀我全家的不是岳霆和贺长星。我问她是谁?她说是你,我一气之下把她杀了。她把我拉扯这么大,我也觉得后悔。夫君,你看这事怎么办?"
"拉出去埋了就完啦。"
"那么,我梅家的人到底是谁杀的呢?"
夏侯清明一听此言,浑身一抖,脸色也变了,半晌才说:
"事隔多年,还提这些做甚?"
"夫君,我嫁给你已半年了。你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胳膊,岁数也比我大得多,可我一点儿也没二。事到如今,你就不能在为妻面前讲出真情吗?"
说到这里,梅五朵哽咽着已泣不成声了。
夏侯清明一看岳霆大腿上鲜血直流,四肢仍在抽搐,也就不在意了。伸手拉过梅五朵,轻声说:
"事隔多年了,我说出来想你也不会再反悔了,你从小也是万俟家养大的呀!"
"为妻只问你梅家的人是谁杀的?"
"司空略他们干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也在场。"
"你们不是经常说是贺长星和疯丐袁明为了保护岳霆,杀害我全家的吗?"
夏侯清明嘻皮笑脸地说:
"夫人,那是耍了个嫁祸于人的手段,你可不要介意。"
"为什么把我和乳娘留下呢?"
夏侯清明上前搂住梅五朵笑着说:
"当初杀了你,咱们哪能有今天呢?他们想的是把你培养成人,来一个以毒攻毒。"
夏侯清明脸贴近梅五朵要亲热一番,又笑嘻嘻地说:
"来吧,别想那……"
下面的话没听见,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一把带毒的匕首深深地刺入风流羽士、大内锦衣卫二品侍卫夏侯清明的胸膛。
梅五朵把匕首从夏侯清明的身上拔下来,反手就要往自己前胸刺下。这时云天道长贺长星已从床下爬了出来,一把扣住毒手女蜗的腕脉,老泪纵横,劝阻道:
"贤侄女不可!你的大仇未报,何必轻生?"
梅五朵哭倒在贺长星身上:"伯父如此相劝,侄女只有暂时苟活于世了。"然后抬起头来又说:"你赶快把岳霆的穴道解开!给他腿上敷些刀伤药。我到前书房,取岳霆的伞和匕首。回来后我们一起保护岳霆杀出刑部府!"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丫头,你想得倒很容易!我真没料到你会干出杀害亲夫的事情来!"
门被踢开,司空略说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万俟嵩、鲍不肖、南宫玄、北宫月、高风、周黛。
"无量天尊!"一缺道长万俟嵩也凑过来日宣道号,接着说:"丫头,念你我师徒一回,你把岳霆杀了,我还可饶你一次。否则,哼哼!可别怪为师的不客气!"
梅五朵看到岳霆的伞在万俟嵩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穴道已解的岳霆,把手中的匕首扔了过去,假意说:
"这匕首是你的,还给你!"
然后一个"燕子投林",扑向万俟嵩,同时双手"五毒化血散"撒向司空略和高风。
万俟嵩用伞一挡,梅五朵抓住了伞身,大吼着:"给我!"她往怀中使力带伞。万俟嵩的五指也插入梅五朵的小腹。
梅五朵如同疯狂的母狮一般,使一招"二龙戏珠"直取万俟嵩的双目。万俟嵩眼看双目要瞎,急忙撒伞,连连后退。铁伞到了梅五朵手中,可她的肠子却被拉出了一节。
梅五朵挣扎着,踉踉跄跄来到岳霆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哥哥,我……我知道得……太晚了。你……把伞拿……去吧。我……死后也……也保佑你!"
岳霆接伞在手,抱住了梅五朵。想起了木剑先生的诗,他大吼着:
"渴饮匈奴血,清除君侧奸;踏破幽燕地,还我旧山河。杀!"
宝伞撑开,万道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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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十七回 铁伞无意救太子 木剑有心斗岳霆
随着伞中打出二十六支飞蝗透甲钉后,岳霆回身蹿出门外。云天道长贺长星也紧跟岳霆身后,二人直奔正北,越过花园的月亮门,来到后花园墙下。
未等二人站稳脚步,见一缺道长万俟嵩一摆手中长剑,大声喝道:
"把命留下!"
贺长星摆剑上前拦住万俟嵩,岳霆怀抱梅五朵纵上墙头。刚欲下跳,飞刀剑客南宫玄的一把飞刀插入岳霆的后腰,岳霆连同怀中的梅五朵坠落在墙外。
忽见飞来两条黑影,一人背起一个顺大墙往西跑去。岳霆在这人背上拢目一看,原来是丐帮执法堂堂主、六亲不认怪叫花周正。
拐了几个弯,进入一座宅院,推门进入一间屋中,把岳霆放在床上。周正急忙点上蜡烛,仔细一看岳霆后腰的飞刀已入肉三分,慌忙拔下飞刀,腰上和腿部受伤处都上了药。
岳霆一看地上站着的那个人正望着躺着的梅五朵发愣,周正笑指那人道:
"岳大侠,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这是丐帮临安总舵舵主云飞天马祝九公。"
祝九公赶忙拱手道:
"我家帮主经常提起岳大侠,今日相见乃三生有幸!这里是临安丐帮总舵,岳大侠只管放心在这儿养伤。"
他又指着梅五朵问:
"地下这位女人……"
岳霆叹气道:
"他叫毒手女蜗梅五朵。"
祝九公面露不悦道:
"她不是夏侯清明的妻子吗?岳大侠怎么和她……"
岳霆把自己如何被高风所骗,被拿入刑部的前后经过对二人说了一遍。最后说:
"求二位探探她的气息,看她是否能活?"
"难得岳大侠义气深重,此人已死多时了。"祝九公笑道。
周正道:"快叫几个弟兄进来把这尸体埋在后花园,不得走漏风声。"
祝九公出去工夫不大,领进四个弟兄,把梅五朵尸体搭了出去。
岳霆在临安养伤三月,已近年关,岳霆伤已痊愈。一天正在屋中喝茶,周正从外面领进两个人来。岳霆一见大喜道:
"义父,老人家好吗?"
丐帮帮主叶无光大笑道:
"看起来'亲戚有远近,朋友有厚薄',这句话一点不假。我和贺长星一同进屋,岳大侠先问你义父好,而不先问我。"
贺长星笑着说:
"你瞎子不是很好吗?还用问什么?"
"我是很好,可你也不缺少零碎嘛!"
说得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当天晚上,叶无光命祝九公把临安丐帮总舵的六十多名弟子全召在客厅。叶无光给大家引见了岳霆和贺长星,说:
"临安总舵现已暴露,明天一早全部转移到总坛。"
外面放哨的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
"报舵主!总舵已被大兵包围!"
众弟子一听都慌作一团。叶无光道:
"各位弟子不必慌乱!三十人随祝舵主,三十人随周正,贺长老、岳大侠我们三人前后接应!"
话音刚落,听外面一人大笑道:
"已经晚了!还不出来受死,等待何时!"
众人一看,四处已火光冲天。丐帮弟子随祝九公和周正往外便冲,只见四外弩箭齐发,刹那间已有二十多名弟子中箭倒地。
叶无光、岳霆、贺长星刚到院中,从火光中飞下一缺道长万俟嵩、奇剑飞仙高风、追魂剑司空略、西天鬼王鲍不肖、南宫玄、北宫月、长臂骷髅冷天星、迎风蜘蛛赖九红、癞皮僧法元、独臂鸠鸟彭乐天十名武林高手,将他们三人围在当中。
万俟嵩冷笑道:
"叶无光!你如能将岳霆和贺长星拿住,可以将功折罪,否则我们将斩草除根!"
叶无光轻蔑地说:
"你看我叶无光是卖友求荣之人吗?"
万俟嵩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
一声令下,只见剑影、刀光、拳山、腿风交织成一片,只听呼喊声、怒骂声、悲呼声此起彼伏。
叶无光一看丐帮弟子伤亡惨重,自己和岳霆、贺长星又被重重包围,于是大喊:
"周正!祝九公!保存实力,冲出临安!"
边喊边挥动打狗棒,施展"三才伏虎棍"的招法在前开路。
岳霆掌、伞并用,来往穿插。贺长星两眼冒光,见人就拼。怎奈官府人多,几番冲杀皆不能突围。刹那间,丐帮弟子死伤殆尽,官兵们集中兵力围杀岳霆等五人。
这时,祝九公已身带三处重伤,周正也受了些轻伤,看来岳霆等人已是四面楚歌,险象环生。
突然,虎鞭脆响,人声惨号;木剑挥舞,人头落地。
岳霆一见是虎妞和木剑先生前来救援,精神陡然倍增,一招"海底扬波",把西天鬼王鲍不肖震出三丈多远。南宫玄和北宫月也中了丐帮帮主的"混元金刚指",两口子连蹦带跳,连喊带笑,扭起秧歌来了。
虎妞的长鞭卷着司空略在空中舞动,口中不住地喊:
"不让开道路,我就把他摔死!快让开!"
一缺道长左右为难,如下令死拼,或许能抓住岳霆;如叫虎妞把司空略摔死,回去也不好交待。就在万俟嵩踌躇之时,听虎妞大喊道:
"岳霆兄弟你还不跑,等着挨雷吗?"
岳霆一看义父、叶无光、祝九公、周正已跑出门外,自己这才向虎妞和木剑先生点头道:
"有恩之处,容当后报!"
宝伞连挥,飞身而逃。
岳霆冲出重围没有找到叶无光和义父他们,只好独自离开临安,直奔西南。他边走边想,雷电二位兄长给自己的宝珠已被敌人搜去,拿什么还人家呢?盖九霄老贼说伞内藏有秘籍,可自己百般寻找也并未见到什么。如能得到秦桧私通金邦的书信,也可为父昭雪沉冤。怎奈侯门似海,又是高手如云,一时难以得手。听义父讲,先父被害之后,母亲和姐姐翠屏被发配云南,不知如今是死是活。我不如先到云南探探老母,以后再作打算。他主意拿定,心神宁静,踏上大道,缓步前进。
早春的凌晨,轻烟般淡雾,刚刚漫过树梢。湖南长沙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自从金国侵犯宋朝领土以后,河南、河北、陕西等地的居民迁往这里的甚多。长沙街道有些拥挤,格外繁华热闹,城内一家最大的饭馆"沙锅居",顾客盈门,买卖十分兴隆。
岳霆在这饭馆歇脚吃饭,在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位是三十岁上下商人模样的人,这人头戴一顶翠绿缎子方巾,顶梁镶一块方玉;面如晚霞,细眉,长眼,鼻直口方,大耳朝怀;三绺胡须,根根露肉;身穿一件宝蓝绸子团花大氅,青护领,白水袖,腰系杏黄色丝绦;大红缎子中衣,粉底矮靴靴子。
下垂手陪坐的这个人五十岁上下,青衣、罗帽,面如冠玉,剑眉、朗目,王五黑胡飘在胸前,背上背一个长条包裹,里面好像装有兵刃。
三人同桌吃饭,但谁也不开口说话,各自用饭。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僧二俗。岳霆抬头一看,正是癞皮僧法元、独臂鸠鸟彭乐天、迎风蜘蛛赖九红。三人进门时大概已看见了岳霆,所以径直朝他们这饭桌走来。
江州八怪的大爷法元看见岳霆,火冒三丈,嘴里也不知哼哼些什么,迈步已靠近饭桌。
跑堂的在后面紧跟着招呼:
"三位客官,就请坐这里吧!"
把这三人也让在岳霆这张饭桌上,跑堂的笑道:
"诸位客官,屋内狭窄,请多包涵!各位爷台来自四面八方,能同桌而食,也是有缘。三位吃些什么?"
法元一翻三角眼,狠狠地说:
"有缘?跟谁有缘?我跟这位背伞的有缘!跟这二位没缘!请把这二位撵到别处去!小心一会儿溅在身上血!"
跑堂的一听,怎么?要出人命!吓得直哆嗦。没等跑堂的说什么,那个五十岁上下的人答腔了:
"怎么?溅身上血?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杀人吗?"
"朋友,"岳霆说,"你算说对了,他们三个人就是想杀人!"
"杀人?杀谁?"
"你不知趣,就先杀你吧!"法元反手一掌抽向那位老者。可是没等法元手掌挨近人家,也没看见那位老者如何还的手,法元却杀猪般嚎叫起来了。
饭馆里吃饭的人乱了,桌子也翻了,饭也洒了,饭菜也白吃了,人也跑了。
法元倒退几步道:
"朋友,你和姓岳的是一起的?"
"不是一起的就不能帮他吗?"
独臂鸠鸟道:"大哥,别跟他说啦!把他们三人全摆在这儿就完啦!"
法元冷笑道:"朋友,你报个名儿吧!"
"圣手昆仑伍殿章!"
"无名小辈!我教训教训你!"法元刚才没在意,吃了亏,这回他小心翼翼地对付这位圣手昆仑伍殿章了。
独臂鸠鸟道:"丫头,你对付岳霆!我对付这小子!"使一招"二龙戏珠"直取商客模样人的二目。
伍殿章此时被法元缠住,想回手来救,已是爱莫能助。
岳霆出手如电,一招"海底捞月"直奔彭乐天小腹。迎风蜘蛛双掌切向岳霆时,岳霆一脚踢开桌子,连同那客商模样的人也被踢出一丈多远。
岳霆心中纳闷儿,和伍殿章一块儿吃饭的这个人看样子挺气派,闹了半天是蜡样枪头。
彭乐天和赖九红也看出那个人不会武功了,于是两人联手攻打岳霆。
岳霆气沉丹田,一招"海底扬波",只见掌如怒涛,层层推进,打在了独臂鸠鸟彭乐天的胸膛。彭乐天惨叫一声,一个倒栽葱,身子被打出窗外。
迎风蜘蛛刚想用毒,岳霆的掌风已着实地打在了她的后背志堂穴上,赖九红随彭乐天也从窗户出去了。
癫皮僧法元一看不好,无心与伍殿章恋战,急忙也从窗户跳了出去。
岳霆过来搀起客商,并笑着问道:"老兄贵姓?"
商客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土,看了岳霆一眼道:"姓赵,字元永。"
伍殿章急忙过来问道:"主人,你没受惊吧?"
"没什么。多亏这位壮士,不然我也许要吃点儿亏。"
岳霆一听,想笑又不好笑,心里话,也许吃点儿亏?恐怕不是"也许"吧。
伍殿章抱拳道:"多谢岳大侠援手!"
岳霆一愣道:"你认识我?"
"誉满江湖的铁伞怪侠,不用介绍,只要看你这身打扮和这气质,就知道你是岳霆岳大侠。"
岳霆微笑道:"过奖了。你和这位是……"
"这是我的主人。我们主仆到湖南、湖北、两广等地买些珠宝。"
这时,跑堂的过来了:
"三位,我这……"
赵元永一伸手拿出一个金元宝,扔给堂倌道:
"我包赔一切损失。这锭金子大概差不多吧!"
"用不了,用不了!"跑堂的眉开眼笑。
"剩下的赏给你买双鞋穿吧!"
"谢谢!谢谢!"跑堂的说着走了。
待伍殿章回头看时,岳霆已经不见了,于是他对赵元永道:
"主人,刚才这位是大忠臣岳飞之子,是丞相一再通缉严拿的国家要犯。"
主仆二人离开"沙锅居"饭馆,边走边谈来到了长沙的文昌阁。
文昌阁位于古城长沙的东南角,登临可瞰全城,凝睇湘江,与岳麓山遥相对峙。文昌阁与天心阁相对,是三国刘备为纪念关羽战黄忠所建。
主仆二人刚刚步入文昌阁,突听对面隐壁后面传来冷冷的喝斥声:
"不是冤家不聚头!哪里走!"
伍殿章急忙把赵元永挡在身后,待仔细观瞧时,见方才在"沙锅居"饭店的三个人和一个长臂女人挡住去路。
法元上前道:"伍殿章,就凭你一个人还想保住你的主子吗?"
伍殿章怒斥道:"你们要造反吗?"
法元狂笑道:"造反?你说对了!上!"
四人正要上前,忽听背后有一人说道:
"慢!以多胜少,欺压弱者,你们算什么英雄?"
法无回头一看,岳霆拾阶而下。法元怒道:
"姓岳的,你几次三番和我们作对,你认为我们怕你吗?"
岳霆微微一笑说:"我和你们作对?你们江州八怪不是在阴阳教帮别人打过我岳霆吗?"
"岳霆!"独臂鸠鸟怒叱道:"他们二人与你有何相关?"
"当然有关啦!"
独臂鸠鸟大吼道:"这不可能!他们是……"
"老三,不必多说!上!"法元打断独臂鸠鸟的话,并施展一招"白猿献果",直取伍殿章。
迎风蜘蛛赖九红喊道:"骷髅姐姐,咱们两个人合伙捉岳霆!谁先到手谁就受用!"
啪一声脆响,虎鞭一缠,把独臂鸠鸟彭乐天扔下了文昌阁外。虎妞娇笑道:
"二位小姐,怎么看上我兄弟了?看中了也得找个媒人呀?这么办吧,我给你们拴个红线吧!"
一声脆响,法元也被扔出文昌阁。
长臂骷髅冷天星、迎风蜘蛛赖九红二人左手一扬,一股毒沙直奔虎妞。
虎妞嘿嘿一笑道:
"怎么?这是孝敬媒人的礼物吗?"
话音未落,啪又一声脆响,两个妖妇胆战心惊,慌忙跳下文昌阁,会同法元、彭乐天逃之夭夭了。
岳霆跑上前去,笑着说:"虎妞姐姐,多亏你几次三番救我,我……"再看时,虎妞已经不见了。
伍殿章抱拳道:"岳大侠,你两次出手救我主仆二人,日后必有报答!"
岳霆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过谦呢!但不知伍壮士因何得罪了江州八怪?"
伍殿章沉思片刻后说:"我主仆素不与外人往来,'得罪'二字从何说起呢?"
"那么,为什么他们苦苦与你主仆作对呢?"
"恐怕是因为我家主人囊中的宝珠吧。"
"你们露过吗?"
"没有。"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家主人有宝珠呢?"
赵元永说:"这事就难说了。殿章,咱们走吧。"
"是"
赵元永对岳霆说:"岳兄,如能进临安,请到舍下一叙。"
"一定打搅。"
岳霆口中这样说着,可心里却说,你们住在哪儿呢?珠宝店是什么字号呢?抬头看时,伍殿章他们二人已走下文昌阁去了。
伍殿章边走边说:"主人,你怎么让岳霆到家呢?"
赵元永笑道:"他知道咱们住在哪儿呀,我只不过说说罢了。"
主仆二人正在前行,一位青衣、便帽、腰挂长剑的壮汉,过来跪倒磕头道:
"小人苗冒凤给少主人叩头,给管家叩头。"
赵元永道:"起来。谁叫你来的?"
"老主人怕少主人路上有险,命小人接少主人回京。"
赵元永和伍殿章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问:
"是谁向老主人报告说我们出京的?"
"这个小人不知。"
赵元永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和总管玩几天就回去。"
苗冒凤站起身形,从腰中掏出一个牌子,在赵元永脸前晃了一下说:
"老主人命你二人立刻回京。"
赵元永问:"安排好住处了吗?"
"小人已安排在湘春街外的开福寺内暂住一宿,不知少主人随意否?"
赵元永一摆手:"头前带路。"
开福寺是五代时楚王马殷始建,对开福寺及其周围的景色后来有诗赞曰:
最爱招堤景,
天然入画屏。
水光含镜碧,
山色拥螺青。
抱子猿归洞,
冲云鹤下汀。
从客坐来久,
花落满间庭。
以上诗句就可证明古刹风光的秀美,游人流连忘返之情了。
开福寺的方丈觉性大师把主仆三人安排在第二层大殿的东禅堂。
灯光淡淡,香烟袅袅。二更将过,赵元永已鼾声微起。苗冒凤挨近伍殿章坐下道:
"大哥,少主人那颗珠子可带在身上?"
"当然带在身上。"
苗冒凤殷勤地说:
"回家路上一定少不了麻烦,我看咱们应当和少主人说,把那颗珠子拿出来交给我,我给保管。"
"放肆!"伍殿章叱道:"主人的东西我们怎好伸手?只要我二人诚心保护就……"
话未说完,一把匕首已插进伍殿章的心脏。
伍殿章嘴角流血,眼珠外凸,飞起一脚,把苗冒凤踢出两步。
桌椅翻倒,茶具粉碎。
伍殿章骂道:"奸贼!你……"身子栽倒在地。
赵元永已从床上坐起,见此情形不禁大吼:
"苗冒凤!你要造反吗?"
苗冒凤嘿嘿一阵冷笑:
"你算说对了!姓赵的!快把珠子交出来!"
说着往过就走。
"珠子在我腰中,你来取吧!"
苗冒凤一个"狸猫扑鼠",直扑赵元永。
赵元永坐在床上没动。等苗冒凤扑向自己身前时,左腿一伸,一个"金钩钓月"正踢在苗冒凤的小腹上。
苗冒凤口血直流,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才稳住身形。站起来愣了好半天才说:
"真不知你赵元永也会武术?"
赵元永威严地问:
"你受谁指使来刺杀我和总管?你如不说,我叫你零星受罪!"
苗冒凤擦掉嘴角的血迹,冷笑道:
"你先不要得意太早!我家主人早有诸葛神谋。要依我原来想,今天恐怕大太爷就会栽在你手下!"
话音未落,呼哨声起,从外面进来四个蒙面壮汉。齐声道:
"苗爷吩咐!"
"不留活口!先得手的官升两级!"
四人刚拔出匕首,就听身后有人大声喝道:
"勾结金寇,以奴欺主,罪该万死!"
苗冒凤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铁伞怪侠岳霆。苗冒凤一下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强作镇静地说:
"岳霆,今天我们并不想和你作对,你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情!"
"如果你们不勾结番狗,我或许会袖手旁观;你们既然勾结了番狗,我当然是不能饶恕你们了!"
五个人一齐扑向岳霆。屋内地方太小,岳霆还真难一时得手。
赵元永急忙把床脚放的长条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一口长剑,挥剑直取苗冒凤。苗冒凤大吼一声:
"来得好!看我打发你回老家!"
赵元永一参战,分散了五个人的精力。岳霆趁势连施通天八卦掌的"火树银花"、"海底扬波"之招数,四个蒙面大汉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岳霆一招得手,又飞扑苗冒凤。赵元永喊:
"留活口!"
说此话时,岳霆的掌已震在苗冒凤的后心。只见苗冒凤的身体晃了几晃,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时,开福寺的方丈觉性大师领进两个小和尚,双手合十念道: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杀人流血,罪过!罪过!"
岳霆上前说:"大师打扰了。请令你二位徒弟把尸首掩埋掉吧。"
"遵命。"觉性道。
正待岳霆回身,觉性袖内一把匕首直刺岳霆后心而来,手法之快,力量之猛,使人防不胜防。赵元永惊呼一声:
"小心!"
岳霆一个"鬼影附形"已到了觉性身后,以"混元金刚指"点在觉性的笑腰穴上。觉性大师扔掉匕首,连蹦带跳、连喊带叫地在地上扭了起来。弄得两个小和尚也愣了,心想,师父打不过人家,怎么又扭起秧歌来了?
岳霆瞪眼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尸首抬出去掩埋了!"
赵元永道:"等等!"急忙过来揭开四个蒙面大汉的黑纱,一看都不认识。
岳霆道:"他们是金兀术手下的高手,你剥掉外衣就知道了。"
赵元永剥开一个大汉外衣一看,内穿金国服装,并挂有腰牌,上写着金国文字,点头叹道:
"果然如此。"
说着,随手把从苗冒凤腰上翻出的牌子装入自己腰中。
小和尚把屋中打扫干净后,跪在地上哀求岳霆:
"施主,慈悲为本。念我家师父乃是初犯,求施主宽恕他这一回吧。"
赵元永说:"岳大侠,请把和尚穴道解开,我要问他幕后操纵之人。"
岳霆拍了和尚一掌。和尚直打哆嗦,站在那里热汗直流。
赵元永说:"觉性,你乃出家之人,因何助纣为虐?背后是何人指使?只要你说实话,我就饶你这一次!"
觉性长叹一声:
"唉!老衲出家四十多年,从未做过错事。只因受了小徒苗冒凤的蛊惑,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老袖还能牵连别人吗?"
说完,只见和尚身子一颤,岳霆再想伸手搭救,和尚已嚼舌自尽了。
两个小和尚抱住觉性尸首放声大哭。
岳霆说:"哭也无用了,他是自作自受。你们把他掩埋了吧。"
小和尚把觉性尸体抬了出去。岳霆转身要走,赵元永说:
"岳大侠就这样走了吗?"
岳霆转身说:"怎么?赵兄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不打算知道我的底细吗?"
"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我岳霆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说'报恩'二字。"
"你怎么知道我会说'报恩'二字呢?"
岳霆凑近赵元永说:
"我原先只知道你是个珠宝商,不会武术;现在我知道你不但是个珠宝商,而且还会武术。知道的差不多了吧?"
"差得很多。"
"你还有其它身份?"
"当然,若没有其它身份,为什么有这许多人来杀我?"
"你是什么人?"
"我是当今宋朝太子。"
岳霆半信半疑地说:
"能有此事?"
赵元永仰天长叹,感慨万分,满怀惆怅地说:
"外有金寇侵犯,内有奸相卖国。朝政日废,百姓水火。小王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上月父王赠我一颗阴阳珠,并说此珠善解百毒。我回东宫召见总管伍殿章,问他此珠来历。开始他不肯吐露真情,经我再三剖白,他才说此珠乃岳飞之子岳霆之物,并把得此珠经过对我细述了一遍。小王因此而萌起各处游走之念,一来饱览天下美景,二来广收天下义士。天若能随人愿,小王一旦身登大宝,驱胡虏,收复失地;除奸臣,昭雪忠良。能达目的,虽死无憾!"
岳霆静静地注视着赵元永,心潮也随之而起伏。
"我知你父乃父皇和奸相秦桧所害。你恨宋朝君相,但你单身保韩世忠以剑换五城的事迹,韩爱卿已对小王说了。这就充分证明你不失炎黄子孙之本色,是恩怨分明的大丈夫!"
岳霆默默无言。
"你要给父报仇,只管下手。只要岳大侠按你所说去做,小王死也瞑目!"
"我说的什么?"岳霆不解地问。
赵元永精神焕发,朗朗吟道:
戎马关山北,
凭轩泪滂沱;
饥餐胡虏肉,
还我旧山河。
赵元永继续吟诵:
渴饮匈奴血,
清除君侧奸;
踏破幽燕地,
还我旧山河。
吟罢,赵元永说:"我最喜欢最后的这一首。岳霆,你可以大胆地为你父亲报仇!"
岳霆这时心情很不平静,他说:
"根据你方才的剖白,国家还算有幸。不过要等你身登大宝后,话应前言,我就佩服了。如若不然,我还要杀你!"
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赵元永说。
"还有什么事?"
"欲往何方?"
"云南寻母。"
"你母不在云南。"
"你怎么知道?"
"你父被害之后,秦桧将你母亲和姐姐岳翠屏发配云南,又暗中派人在半路杀害你母亲和姐姐。不料在云南苍梧山贼人正要下手时,你姐姐跳涧而死,你母亲被一蒙面大汉救走。蒙面大汉把秦桧派去的三个人杀了两个,剩下的一个逃回了临安。当时此人向父王和秦桧报告时,我正在父王身旁。"
岳霆悲愤万千,暗自痛心,姐姐死得惨啊!强忍着胸中的怒火问:
"你能断定我母亲现在不在云南吗?"
"秦桧曾派以司空略为首的八大高手去云南搜寻四年,但毫无结果。秦桧又给云南的经略下令,命其严查,但至今仍无消息。大侠此番前去,恐怕也是枉费心机。"
岳霆沉思不语。
赵元永说:"秦桧私通外国,人所共知。韩世忠等忠臣曾联名上告,但无确证,皇上怎能治罪?岳大侠若能在秦桧府搜出秦桧和金兀术私通的信件,哪怕只有一封也可作为佐证,也能将秦桧和万俟(占内)等告倒。"
岳霆剑眉倒竖,钢牙咬得直响。
"岳大侠决心已定?"
"决无反悔!"
"小王我如走露半点风声,不得善终!"
岳霆感激得泪流满面:"但愿太子福寿千秋,早登大宝!"说罢,跪下叩头。
太子赶忙扶起岳霆,泣不成声地说道:"国有栋梁,如君之豁达者,小王于愿足矣!"随手从腰中取出阴阳珠递给岳霆:"物归原主,请卿笑纳。"
"这……万岁查问,你何言对答呢?"
"小王自有办法,卿只管放心。"
岳霆保护太子回到临安,太子回转东宫去了,岳霆在城外找一旅店住下。二更过后,他收拾利落,直奔奸相秦桧府。
岳霆从秦桧府的后墙跳入。脚刚沾地,两条黑影直扑过来,口中还大声喝斥:
"大胆蟊贼!敢入相府,你找……"
话未说完,岳霆就让他俩见阎王去了。把两具死尸拉到树丛深处后,他探身奔前院而来。
侯门深似海。房屋错落交杂,楼台曲径回廊,明岗、暗哨出没无常。
岳霆来到第四进院落,见东厢房南头灯光明亮,他飞身上房,透过纱窗看到屋内人影摇摇。他刚欲下房,只听东通风道内有二人低声说话:
"刘太医还没走吗?"
"方才送走了。"
"你看相爷病体如何?"
"相爷乃天星下凡,区区小病又能奈何?不过养几天罢了。"
"师父的话千真万确,小的不过是惦念着相爷的安危罢了。师爷,天到这般时候,还不安歇,要到哪里去?"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那个被叫做师爷的说:
"怎么?你这个护院连本师爷也盘查起来了?"
"不,不。"那人慌忙说,"小的不敢,我不过是替师爷担心而已。最近有人向相爷报告,说那个背伞的家伙又回到临安来了,所以小的通告师爷要多加小心。"
"背伞的?就是背刀的也不敢进相府来闹事!你这不是胸脯上挂笊篱--多唠吗?"
二人不欢而散,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走了。一会儿,那个师爷进了点灯的屋子里。
岳霆飞身下房,又纵身跳上一棵靠屋子的大树,透过窗户往里观察。只见方才那位师爷躬身趴在床前,和床上躺着的人耳语着什么。虽然床上的人头朝里躺着,看不清脸面,但从家中摆设、衣着被褥上看,岳霆想此人一定是秦桧。
岳霆欢喜欲狂,把瞳孔缩小,向四外搜寻了一遍,确知周围没有埋伏。心中暗道:苍天有眼,奸相死期到了!他一个"飞燕投林",轻轻地落在门前,略一舒气,启门而入。
那地上站着的师爷刚一回头,岳霆已点住了他的志堂穴。岳霆一脚把师爷踢开,伸手直插躺在床上的秦桧的太阳穴。只见那人一转身,一招"拂花问柳",拿住了岳霆的腕脉。
此时,岳霆才看清楚,这人原来是木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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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十八回 因爱文完颜兀术交密信 为亲娘铁伞怪侠还宝珠
岳霆一看拿住自己腕脉的是木剑先生,眼里都要冒火了:"我真没看透,木剑先生原来是这等人物!怎么?拿我去领赏吧!"说着眼泪滚下腮边。
木剑先生缓缓地把手撒开,低声说:
"小弟也有难言之隐,你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岳霆一愣,但马上又平静下来了,怒气冲冲地说:
"方才我只当躺的是奸相,一时受骗被你拿住腕脉。虽然你放我,我不领情!我邀你明晚二更在葛岭初阳台比剑,你要是英雄就去,不去就是匹夫!"
忽听窗外一人冷笑一声说:
"恬不知耻!我家总管大人饶你不死,你不感激,反而为仇。快快出来受死!"
岳霆跃出屋外,只见院井当中站着八人,黑纱罩面,只露二目,八口短刀,各站一方,刀出紫光,灼灼夺目。岳霆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曾听师祖说过,江湖上有紫云刀八侠,这八人甚是厉害。怎么他们投靠了秦桧?
不容岳霆多想,八口短刀按八卦轮阵走动。刀光熠熠,刀风烈烈,只见刀影如山,不见人影盘旋。
岳霆一招"铁伞流云"冲杀过去。铁伞撑开,暗器连发。但是伞中的暗器遇见刀光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岳霆略一惊慌,身上已连受四伤。此时岳霆想逃走也不行了,眼看就有性命之忧了。
啪一声脆响,一个蒙面壮汉脖颈已被缠住。这壮汉身子随鞭子在刀阵中来回一转,惨号之声骤起,刀阵也戛然而止,原来这壮汉被自己人所杀。
岳霆欢喜若狂,口中大喊:"虎妞姐姐!"
但等他喊完,仔细看时,此人不是虎妞。此人长得比花似花,比玉似玉;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伫立在月光下的身影,更是婀娜多姿,看年龄就是二十岁左右,手中的虎鞭跟虎妞的一模一样。
这个女子一听岳霆叫她姐姐,心中一热,满脸通红,娇声道:"兄弟,跟姐姐走!看他哪个敢拦!"说着,把虎鞭甩得啪啪脆响。
七个蒙面人愣了片刻,猛然醒悟过来了,大骂:"娘个屁!哪来的野妞,竟敢与我紫云刀八侠作对?你拿命来吧!"骂着,七个人一拥而上。
可是骂声刚刚停止,啪一声脆响,又有一人被抢了起来。吓得剩下的六个人连连后退,唯恐再误伤了自己弟兄。
即使这样,那壮汉也没逃脱性命。只听噗的一声,那壮汉人头撞在了石阶之上,顿时脑浆迸裂,一命呜呼了。
六个蒙面大汉一见此情此景,谁也不敢首先上前来了。这女子一拉岳霆,说一声:"走!"二人飞身上了房。
啪!又一声脆响,在房上躲着的一个教师被扔下房来,摔了个口歪眼斜。
岳霆随这女子向前飞奔。山路崎岖不平,也不知跑了有多少里地,他们来到了葛仙庵。
葛仙庵是东晋咸和年间,葛洪在此修道炼丹之所,南、北宋时期,香火极盛。女子上前叩门。不大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位白发银须的老道,看着面前这一男一女,打稽首道:
"无量天尊!天已四更,二位施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那女子笑着说:"元路,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老道一听大吃一惊,仔细看了看这女子,"原来是金师叔,小侄不知,多有得罪!"说着,急忙上前见礼。
女子向岳霆介绍说:"这位是葛仙庵的住持,叫葛元路,乃葛洪九世孙。"
岳霆记得义父曾说过,天极仙翁葛元路乃秦桧心腹。但他故作不知,笑着道:"打搅仙长了。"
葛元路瞧着岳霆问:"这位是……"
"先到鹤轩快给他上药!其它慢慢说。"女子抢先说。
葛元路赶忙把岳霆和女子领进鹤轩,找来了治伤的药。
葛元路和那女子给岳霆包扎完伤口,天已大亮。那女子这才说:"元路,这就是远近闻名的铁伞怪侠岳霆。"
葛老道一听眼睛突然一亮,但立刻又收敛了,连连说:"久仰,久仰!"
岳霆感激地说:"多蒙仙长搭救,容图后报!"
那少女格格地笑着说:"我领来的人,他敢不好生侍奉?如果惹恼了我,我放把火把庙给烧了!元路,你说对不对?"
元路急忙回答:"对,对,师叔说的话没有不对的。"
"你快去准备斋饭吧!你想在饭里下点儿毒药把我们二人药死也行!"那女子一本正经地说。
葛元路尴尬地笑着说:"师叔这是哪里话,有师叔在这里,岂敢!岂敢!"
"谅你也不敢!快准备斋饭去吧。"
元路转身出去了。
饭毕,岳霆在鹤轩整整休息了一天。晚上,那女子吩咐元路说:
"快去备刀伤药和晚饭。岳大侠该换药了,也该吃点儿饭了。"
元路说:"师叔,先用斋还是先上药?"
"当然先上药,我要亲自给岳大侠换药。"
一会儿,葛元路把药送过来,转身退出鹤轩。
少女端过油灯,放在床旁的桌子上说:"来,我给你换药。"
岳霆面目微红,急忙从床上坐起说:"姑娘,你先出去,我自己能上药。"
"哟!前面伤口你自己能上药,身后的你能上吗?"
"这……"
"别这个那个的啦,还装什么君子呢!快躺下,我给你上。"
岳霆只好把上衣脱掉,趴在床上。
少女看岳霆身后的两处伤并不重,上了些药面,又贴了膏药。
岳霆前胸的一处刀伤比较重,深有二寸,长有四寸的一个大口子,皮肉翻卷,血已凝固。
姑娘一边用水洗着伤口一边问:"疼不?"
岳霆的肌肉抖动,说了声:"一点儿也不疼。"
此时、姑娘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岳霆的前胸。
岳霆的脸上罩了一层红晕,不好意思地拉住姑娘的左手说:"你哭了?"
"伤成了这个样子……"姑娘抽泣着,慢慢地把那桃花般脸蛋偎在岳霆的前胸。
此时,两个人的血液如流通一般,岳霆的心砰砰直跳,胸脯不断地起伏,手在颤抖。
姑娘的青丝散在岳霆胸前,随激烈的心脏的跳动而微微摆动。
就这样,姑娘在岳霆胸前依偎了很久,很久。
还是岳霆首先把沉默的、幸福的局面打破,他说:"姑娘,你了解我吗?"
姑娘抽回被岳霆握着的火热的手,慢慢地把头抬起,含情脉脉地说:"谁还不知道你是忠臣岳飞的儿子,江湖上有名的铁伞怪侠岳霆呢!"
岳霆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轻轻叹着气说:"我是国家的要犯,凡是我的朋友都会被牵连在内,姑娘你……"
"我不怕!你做的事情是对的,你是正义的。为了你,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牵连不牵连呢?"
"你贵姓?出师何门?芳名是……"
姑娘嫣然一笑,说:"瞧你这个啰嗦劲儿!我姓金,叫金芙蓉。至于师门,无可奉告。"
"听你说话的口音好像……"
"我原籍是河南相州汤阴县人。"
岳霆欢喜地说:"那咱俩还是同乡呢!你父亲是……"
"我父亲在世时是岳飞元帅帐下的一个亲兵,叫金瑞。"
"那你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人?"
"都被秦桧给杀绝了。"说这番话时,姑娘眼里充满了仇恨。
"你今年芳龄是……"
"我今年二十二岁。"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岳霆不好意思问下边的话,两眼盯着姑娘。
金芙蓉美目中放出了羞涩的光,轻轻地说:"已经有了,有什么?是不是问我有了婆家?我要是已经有了,还能来到你身边吗?你我的先辈都是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你我也应该成为同甘共苦的兄妹。霆哥,你说对吗?"金芙蓉说着,把香躯偎在岳霆胸前,轻轻地说:"你说呀?"
金芙蓉那吐气如兰的语言,美目顾盼的眼神,舍己救人的行为,诚心待人的态度,深深地打动了岳霆的心。此时岳霆已被一张情网紧紧地罩在当中。
沉默,寂静。
鼻孔的呼吸,心脏的跳动,二人都感到那样清晰。
金芙蓉把身子偎得更紧了,用手抚摸着岳霆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霆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得不对吗?"
岳霆轻声说:"我怕。"
"你怕什么?"
"梅五朵的死,杨虹的变幻,木剑先生的诡诈,这一切真使我真假难辨,这千头万绪不知怎样才能理顺?"
"你应当顺其自然,终究要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霆哥,那你对我金芙蓉又是怎么看的呢?"
岳霆避开金芙蓉的目光,冷冷地说:"女人最好说谎,尤其是练武的女人。"
"连我也在内吗?"
"这话可不好说。"
金芙蓉两肩耸动,轻声地抽泣着。停了一会儿,她说:"霆哥,凡事不可一概而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打把你救到这葛仙庵来以后,不,不是现在,可能我俩以前就有缘。我敢对天盟誓,我现在的心和今后的心,永远属于你!我只希望我一生在你的爱中愉快地度过。"
此时,金芙蓉双手放在胸前,紧紧地依偎着岳霆,又说:"霆哥,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今后把一切都献给你。假如你要抛弃我,假如没有了你,在这个世界上那也就再也找不到我金芙蓉了!"
金芙蓉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很激动,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泪珠儿也像断线珍珠一样,把岳霆的衣襟都湿透了。
岳霆这几年是在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他今年二十四岁,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一个姑娘对自己的爱情的力量,自己也从未去全身心地爱哪个姑娘。今天,眼前的这个姑娘,这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金芙蓉纯真无邪的爱情之火,一片披肝沥胆的心,一下子敲开了岳霆爱情的心扉。
爱情之火在岳霆胸中燃烧。他不顾自己创伤在身,疯狂地、紧紧地拥抱着怀中的美人。如雨点般的亲吻,在金芙蓉的发际、额角、脸庞、樱唇都留下了甜蜜的记忆。
岳霆和金芙蓉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此时,无极仙翁葛元路送来了斋饭,见二人这般情况,进也不是,退也不好,直愣愣地站在那儿低下了头。
金芙蓉不好意思地推了岳霆一把,拢了拢鬓角上的发丝,娇笑着道:"真是的,来人了你都没看见?"
岳霆见葛元路端着斋饭站在那里,脸一下子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仙长,你,你用过斋了吗?"
葛元路摇摇头,噗地一声笑出声来了。
岳霆也尴尬地笑了。
金芙蓉面红耳赤地拍了一下岳霆的肩头说:"还傻愣什么?还不把饭接过来!"
岳霆赶忙接过饭来,头也不敢抬,大口大口地吃着。
一个月后,岳霆在金芙蓉精心照料下,在葛元路的帮助下,伤基本痊愈了。
这天夜晚,刚刚吃过晚饭,岳霆就急忙收拾好衣服,背起铁伞,想出去。
金芙蓉问:"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岳霆说:"我曾在奸相府和木剑先生约定,在第二天的夜晚二更,到葛岭初阳台和他比剑。可是我在这里养伤,他不来寻我;他不来,我可要去!"
金芙蓉正在喝茶,一听岳霆的话,扑哧一声笑了,把茶水都喷了一地。她说:"是人家不敢来吗?人家已来了几次,是我把人家打发走的。"
岳霆一听很不高兴:"你这是为什么?"说着坐在椅子上。
金芙蓉走过去说:"我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你还不知道?"
岳霆沉思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地说:"你呀……唉!"
金芙蓉美目流盼道:"我这样做,还不全是为了你吗?"
"可我的伤已经好啦,他怎么还不来?"
这时,只听窗外传来了木剑先生的声音:
"对!我是应该来的。其实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了!"
岳霆慢步走出房间。
只见木剑先生站在月光之下,那脸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下,是那样的肃穆。
岳霆一招手,说声"走",两人飞奔葛岭初阳台。
初阳台峭石陡壁,葛藤鲜苔,台方有一亩大小,相传是葛洪练功之处。
岳霆站稳马步,微见风吹着他的衣襟来回摇动。他看着木剑先生,心里暗暗地想,木剑先生真是个奇怪的青年!他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就是笑的时候,这双眼睛也是冷冰冰的,面部表情总是那样阴郁、寒冰。
木剑先生站在离岳霆三步远的对面,那柄木剑斜插在腰中。
岳霆缓缓地从背上拿下了铁伞。
就在这时,忽听啪啪两声脆响,只见由初阳台下飞上来两个女人:一个是虎妞,一个是金芙蓉。
岳霆一看虎妞突然出现,情不自禁地喊道:
"虎妞姐姐!"
虎妞并没理会岳霆,而是紧走几步,来到木剑先生跟前,说:
"我怕你一个人吃亏,我来帮你。"
岳霆感到十分意外,并且一听虎妞的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金芙蓉走到岳霆跟面,冷冷地对虎妞他们两个说:
"我还怕岳霆一个人在这儿吃你们两个人的亏呢!"
虎妞恨恨地说:"你凭什么帮助他?"
金芙蓉爽朗地笑了:"告诉你,因为我爱他!"说完羞涩地盯着岳霆。
虎妞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
"我倒很佩服这个人。"
木剑先生一怔,不解地问:"你佩服她什么?"
虎妞把头轻轻靠近木剑先生的胸前说:"我佩服她,能够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自己喜欢一个男子,至少比我有勇气。"
金芙蓉乐道:"既然你佩服我,那我划出道来,你敢走吗?"
虎妞变色道:"为什么不敢?"
"初阳台地方窄小,我约你去落雁峰比鞭,你敢去吗?"
"请!"
"请!"
金芙蓉飞身下台的时候,回头高声喊道:"霆哥,你要多加小心!等我赢了她,再回来帮你!"
虎妞也同时喊道:"木剑先生,你多加小心!等我赢了她,回来帮你!"
二人声音渐小,身影也渐渐远去了。
岳霆叫道:"木剑先生,该看咱俩的了!"
"愿意奉陪!"木剑先生的脸面毫无表情。
"我万万没有想到,木剑先生原来是奸相府中的总管!"说话时,岳霆把铁伞握得紧紧的,心都在颤抖。
"谁不想荣华富贵?"木剑先生并无一点羞愧之意。
"那么,你那首'渴饮匈奴血,清除君侧奸;踏破幽燕地,还我旧山河'的诗,又如何解释呢?"岳霆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你念这诗就是为了迷惑人吗?"
木剑先生面目是冷冰冰的,话语也同样是冷冰冰的。他说:
"一个人要想真正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来,必须深谋远虑,总揽全局。不为事倍功半的弱者,不当功亏一篑的莽夫!至于我的那几句口头禅,应该成为你终生的座右铭!"
"你不必在这里教训我!我岳霆一生最恨那阿谀奉承的小人!也最恨那两面三刀的匹夫!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二者决不存一!请进招!"
木剑先生呼啸声起,震动山谷。木剑花起,连向岳霆攻出八剑、四指、三腿、六肘。这一连串的进攻动作十分完美,一气呵成。
岳霆敏捷的身体,好似游鱼戏水般地来回交换着方位,躲过了木剑先生的进攻,同时,"铁伞流云"的绝招,如流水般地接连不断地攻向木剑先生的几大要穴。
正在二位高手战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由台下飞身跳上一个穿青袍、面罩青纱的壮汉,喊了一声:
"住手!"
木剑先生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回总管的话,家中出事,相爷命你赶快回去!"
木剑先生听完这话,头也没回,率领那青衣汉子飞奔而去。
岳霆先是一愣,后又沉思片刻,急忙也朝木剑先生他们的方向追去。
两条黑影在前,岳霆在后,来到一片树林之中。只见两条黑影停下了,岳霆也急忙停下,隐在一棵大树后面。
只听木剑先生问:"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衣壮汉说:"相爷自从上次刺客进入府中闹事以后,整日忧心忡忡。他猜想刺客去相府的目的,一定是想偷窃相爷和金兀术的来往书信,而且刺客恐怕是那岳家逆种。"青衣壮汉说着四下看了看,见无任何动静,又说:"相爷对小人说了,岳家那逆子不会轻易杀他。要是相爷被害,相爷就会公侯万代,岳飞也就会冤沉海底,所以相爷在'瘩背疮'的折磨下还几次找总管商量,想做假象,让他们以为被刺身亡,却都被总管劝解而未成。"
木剑先生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反应。
只听那青衣壮汉又说:"相爷对小人说,他这方面和金兀术的来往书信神仙也难找到。可是他担心金邦四太子万一一时大意,要是把他给金兀术的书信被岳家那帮小子得到,那可就大祸临头了!相爷一想起这件事,就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所以他命总管赶快派一得力助手,拿着相爷和四太子约定会面的金牌,火速去金国面禀四太子。叫他把相爷给他的书信妥善保管,以防万一。并请四太子派地邪派的高手出头,诛杀岳霆等辈!"
木剑先生缓缓地说:"好吧。我明天就派人前往中都。"
"总管,那岳霆……"
"我相信他再不会去相府行刺了。"
岳霆木然地伫立在大树后面。木剑先生和那个青衣壮汉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来回翻腾着,这可怎么办呢?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见木剑先生和青衣壮汉走了,他也回转身来,朝前走着。倏然,金芙蓉飞身而到。
"霆哥,叫我好找呀!你怎么边走边发愣?木剑先生哪去了?你没斗过他?"金芙蓉不停地问。
岳霆拉住金芙蓉的手急忙说:"芙蓉,你来得太好了!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你帮我拿个主意。"
"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值得你这样着急,好像有千斤分量似的?"
岳霆把金芙蓉拉在一棵大树下,回头瞅了瞅四周,然后轻声说道:
"这关系到我全家大小和我个人一生命运的问题!"
"那咱们就别在这儿说了,谨防隔墙有耳!"
"到哪儿说?"
"回葛仙庵再说。"
"那无极仙翁葛元路可靠吗?"
"你在那儿养病都一个月了,咱们还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说他是我的徒侄,想他不敢坏我们的事情。走吧,还是回去说比较保险。"
两个人回到葛仙庵,天已大亮了。
小道童给二人摆上了斋饭,二人边吃边唠。岳霆就把自己在树林中偷听到木剑先生和那青衣壮汉的话,对金芙蓉说了一遍。最后说:
"我打算半路截杀秦桧派出带金牌的信使,然后我冒充信使混入金兀术府中,伺机盗信,你看如何?"
"你没有别的方案了?比如刺杀秦桧,在秦桧府中盗信……"
岳霆叹着气说:"木剑先生虽然是秦桧的死党,但我现在想他的话恐怕还有一半是对的。"
金芙蓉微微一笑说:
"哪一半是对的?"
"眼下杀秦桧是个天大的错误。"
金芙蓉听着扑哧一声笑了:
"想不到你也有过则勿惮改的勇气?"
"所以我决心亲自到北国去一趟。"
说时迟,那时快,岳霆的话音还未落,金芙蓉手中的筷子已由后窗飞出,只听窗外嗷的一声惨叫。
岳霆和金芙蓉急忙飞身来到门外,只见无极仙翁葛元路左眼上插进一支筷子,正在地上来回翻滚,四肢抽搐着发出吓人的叫声。
金芙蓉娥眉倒竖道:"我就知道你会偷听的!霆哥,再补上一掌!省得他活受罪!"
"芙蓉,你这是……"
"他根本不是我的徒侄葛元路,他是地邪派的爪牙,难道还不该杀他吗?"
岳霆倒退两步,目露异光说:"他是地邪派的爪牙?那你这些日子一直称呼他是徒侄,你究竟和他什么关系?"
"怎么?霆哥连我也怀疑?"
岳霆嗫嚅道:"这发生的一切我实在搞不清。我总看你和夺命竹刀杨虹有些……"下面的话他不好出口。
金芙蓉一下子扑到岳霆怀里,连哭带说:
"你连我都不相信,那你就连我也杀了算啦!免得今后我们俩在一起时,你总是疑神疑鬼地对我不放心!"
岳霆一手拢住金芙蓉的肩头,一手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叹道:
"唉!我出生以来的种种不幸遭遇,使我养成了这种心理,我的命运促使我不得不处处多加小心。我不是对你不相信,但刚才这件事确实把我闹糊涂了,我是要问明白的。"
"只要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他是地邪派的爪牙呢?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你说他不是你的徒侄葛元路?为什么他管你叫师叔呢?为什么……"岳霆发出了一连串的问话。
"你先等一会儿再问为什么,你快去把那个小老道捉回来。一问他,你这些为什么就迎刃而解了。"
"小老道?他怎么……"
"他已经跑下山去报告官府去了!"
岳霆飞身下山,在半山腰上把小巷道捉了回来。这时金芙蓉已经把那"葛元路"的死尸埋掉了。
小老道气喘吁吁地说:"岳施主,你捉回我来干什么?"
岳霆用手一指金芙蓉问:"你管她叫什么?快说!"
"什么也不叫。"小老道摇着头说。
岳霆怒道:"你不是葛元路的徒弟吗?"
"是呀。不过,你见到的'葛元路',不是我师父葛元路。"
"你师父葛元路呢?"
小老道用眼瞟了一下金芙蓉,低头站着不说话。
金芙蓉说:"你只管照实讲来,一切不必隐瞒。"
小老道颤抖着身子说:"我师父前年就投奔地邪派总坛去了。"
岳霆急忙问:"那现在这个老道……"
小老道平静了许多,他说:"岳施主,你听我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你。我师父离开葛仙庵,把庙交给我们看守。去年八月,突然来了这位王太恒道爷,他硬要霸占这座庙。我当时说这是葛仙庵,不是姓葛的不能当庵主。他说他改名叫葛元路。我说,我师父回来怎么办?王太恒对我说师父回不来了,他已经死在地邪派总坛了。我一看也没办法,打也打不过人家,只好就答应他住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小老道偷眼看了看金芙蓉。金芙蓉面色很坦然。于是小巷道又说:
"前三个月的一天夜晚,这位女施主和王太恒打了起来。王太恒根本打不过这位女施主,所以就磕头捣蒜地管这位女施主叫师叔,把这位女施主当成观音菩萨一样看待。再往以后的事,岳施主也全知道。还请施主多多原谅。"
岳霆看了金芙蓉一眼问道:
"王太恒为什么管你叫师叔呢?"
金芙蓉一听此言笑得前仰后合。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吗?这是他甘心情愿叫我师叔的呀。他就是叫我师奶奶我也管不着,反正我大一辈就行了。"
岳霆说:"那好吧!你既然和葛仙庵有缘,这里的善后就由你处理吧!"说完,也没打招呼,就来一个"雄鹰展翅",飞出了葛仙庵。
岳霆离开葛仙庵回到临安城外小店。他把店账算清,就投身于临安通往河南的行人之中去了。
岳霆过合肥到淮南。在淮河渡口上,他注意到两个肋挂宝剑的青衣壮汉,这二人牵着马正在准备渡河。
岳霆察言观色,料定这二人就是秦桧派去金国中都的信使,于是跟随这二人也上了渡船。
船到了北岸,两个青年壮士骑马飞奔,岳霆紧紧在后面跟随。到日已西斜时,三个人两前一后地进了凤台镇。
那两个青衣壮士,住在了凤台镇东门里的凤阳客栈。
岳霆在凤阳客栈外暗探很久,见这客店旅客稀少,店面也不大。看着那二人把马拴在客栈喂马圈中,安然地吃饭、休息去了,岳霆这才放心。
岳霆没有住店,他来到凤台镇东门外的一片树林中吃了点干粮,靠树休息。
天交二更时,岳霆打点利落,快步来到凤阳客栈。他先在墙外四下观瞧,见没有动静,于是飞身跳入客栈内。
进得院来,岳霆细心观察着,只见东跨院内灯烛通明。他悄悄来到东跨院,见正房中蜡烛高挑,有人在谈话聊天。
岳霆压低身子,轻手轻脚来到窗户跟前。他隐住身形,透过窗户往里一看,正是那两个青衣壮士在饮酒。
岳霆还没等看清二人的面孔,就听一人笑着说:"朋友,有话里边来说,何必独自在外面窥探!"与此同时,只见靠右边坐着的那个壮士手一抖,一个酒杯从后窗打出。
岳霆急忙移动身体躲开酒杯。那说话人已随话声从屋中跳到院井之中,好快的身法,好俊的功夫!岳霆不由为之一愣。
于此同时,屋内灯光熄灭,又一青年壮士也从后窗跳了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把岳霆夹在当中。
一个年长的壮士拔剑在手,大声喝道:
"岳霆,我家总管早就料到你必前来!今天我们哥俩打发你上西天!"
两口长剑,剑花飞舞,剑光暴长,直取岳霆的前后各处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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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十九回 保大宋铁伞竹刀结良缘 入荣邦雷鸣电闪释疑团
岳霆受到这两个人的突然袭击,也来不及细想许多了。连施通天八卦掌的"火树银花"、"地覆天翻"、"海底扬波"三八二十四掌,掌影如山,掌风烈烈。在迅捷的"鬼影附形"的身法中,又加上"混元金刚指"。他使出了混身解数对付这两个青衣壮汉。
两个青衣壮汉到底也经不住岳霆这高超的武功的打击,一时间二人全被点住了要穴。
岳霆把这二人提到房中,重新点上蜡烛,仔细搜查两个人的身上和包裹,但一无所得。他刚想解开一人穴道通问口供,只见门开了,金芙蓉笑容可掬地走了进来,说:
"霆哥,你打算做强盗吗?"
岳霆一愣,不解地问:
"强盗?我怎么是做强盗呢?"
"不做强盗?那你为什么在客栈内强抢店内客商呢?"
"蓉妹,你……"
金芙蓉笑了:"说个笑话吗!看把你急的。霆哥,他们两个人不是秦桧的信使。"
"你怎么知道?"岳霆面现不悦。
"在他们身上,你搜到秦桧给金兀术的书信了吗?"
"没有。"
"搜到金牌了吗?"
"也没有。"
"霆哥,这是秦桧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知道你上次去过开封,想你从此要去中都。于是派了两个骑马的壮士在这条路上牵住你。真正送信的早已从山东路上去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岳霆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金芙蓉递给岳霆一张纸条说:"你从葛仙庵走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追你,发现了桌子上的这张纸条。"
岳霆打开纸条一看,见上面写着:
信使不走河南,从山东去河北中都。此人是相府副总管唐天凤。
木剑
岳霆冷哼道:"木剑的话怎能令人相信呢?"
金芙蓉笑了笑说:"你看这两件东西是什么?"
岳霆眼前一亮,说:"金牌,书信!"说着一下子把金芙蓉搂在自己怀中,欣喜若狂道:"蓉妹,你这是怎么得来的?"
金芙蓉假装生气地说:"放开我!这是客店。"
"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偏不放你!"
"瞧你这急性子,先把这两个人处理完再说。"
"处理这两个人?"
"不处理他俩,如果他们回去向秦桧报告,你还打算进中都吗?你赶快把这二人处理掉,埋到郊外。我去拉那两匹马。"
岳霆很快把那两个青衣壮汉处理完毕,二人骑马离开凤阳客栈。
两人骑在马上,边走边谈。这时,金芙蓉将得金牌和书信的经过告诉了岳霆,她说:
"当我见到木剑先生的信时,想跟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就直接追往山东。秦桧的副总管毒龙太保唐天风,我以前认识。我在定远县追上他,把他干掉后搜出了这封信和金牌。"金芙蓉笑着问岳霆:"霆哥,你看我省事不?"
岳霆在马上鼓掌大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金芙蓉红着脸说:"我不但是你妹妹,我还要当你的……"下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岳霆激动地说:"只要我父亲的冤案得到昭雪,只要我还能活在世上,我们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金芙蓉眉飞色舞地说:"霆哥,这是你的心里话?"
"我岳霆从不说假话。"
在树林深处,两人把马拴好,岳霆过来拉住金芙蓉的手说:"蓉妹,你该回去了。"
"为什么叫我回去?"
"我是假扮成信使去见金兀术的,成功与否尚难预料,你又是个女子,怎么好与我结伴而行呢?万一有甚差错,岂不连累你了?"
金芙蓉热泪盈眶,低声说道:
"你一个人深入虎穴,叫妹怎能放心?小妹我要女扮男装随你前去,你进金兀术府,我在外边接应,这样也可以防万一。"
"这……"
"如果你不答应,小妹也只好先死在霆哥面前,好叫霆哥无所牵挂了!"说罢,一头就向树上撞去。
岳霆急忙一把将她抱住,流着热泪说道:"蓉妹如此诚心,我怎忍相弃?"
金芙蓉面绽笑容道:"霆哥,你答应我和你一同去金国了?"
岳霆凄然道:"你对岳霆如此厚爱,岳霆断言:今生不做同林鸟,来世愿为连理枝!"
金芙蓉激动万分,一下子投入了岳霆的怀中。金芙蓉又交给岳霆两封文凭路引说:
"这是秦桧给唐天风准备的。今后有人问你,你只好就成唐天凤了。"
金芙蓉换了男装,二人跨马并肩,飞奔在通往金国中都的大道上。
燕京,春秋战国时,燕国建都于此。辽国会同元年,以燕京为南京,辖燕云十六州:幽、蓟、涿、顺、檀、瀛、莫、新、媯、儒、武、蔚、云、应、环、朔。乃为冀北、晋北军事要地。金海陵工完颜亮定都于燕京。于真元元年,改称中都。
金世宗完颜雍大定二年,大兴土木,引水入都,迁民进京,加修宫殿。重建八门:东,东门、迎春。南,开阳、丹凤。西,显西、清晋。北,通天、拱辰。坊市、廨舍、寺观、官衙,密布四城八巷;商贾、王孙、车水马龙,往来于街上。
岳霆和金芙蓉投身于馆驿。次日天明,岳霆怀揣金牌、密信,来到金国太师督元帅金兀术的府前。岳霆走近一名侍卫面前,右手搭于左胸道:
"我乃大宋秦丞相府的唐天凤,奉丞相密嘱有要事面禀四殿下。求'勃极烈'为我通禀。"
这四个门卫都不懂汉语,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嘟噜了几句什么。
正在僵持之时,忽听院内一个走风漏气的声音问道:
"喂,那宋朝汉子,你找什么人?"
岳霆一看,见此人头带方巾,身穿紫色大氅。黄脸膛,尖下颌,五绺胡须,只是看不出鼻子在哪里。从穿衣打扮和长相上看,岳霆猜想此人是金国大名鼎鼎的军师哈迷蚩。
来人确实是哈迷蚩。哈迷蚩熟读汉文、契丹文、靺鞨文。腹有良谋,胸藏锦绣。辅佐金兀术侵宋,战功赫赫。如今已被世宗封为护国军师、谙班勃极烈、左丞相之职。
哈迷蚩来到府门外,岳霆上前见礼随:"宋人唐天凤。奉我家丞相密谕,带书信要面见四殿下。"说罢,把金牌交给哈迷蚩。
哈迷蚩上下打量了岳霆一番,然后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通禀。"说完转身进去了。
一个时辰过后,哈迷蚩悠悠地走出来,对岳霆说:"四殿下吩咐,你暂回馆驿,明日午前在太华轩接见于你。"说着把金牌递给岳霆。
岳霆回归馆驿,到了晚上,在灯下对金芙蓉说:"蓉妹,我把铁伞交给你,你要好生保存。盖九霄老贼累次三番说我伞中有密籍,可我检查几次也未发现藏密籍之处,千万可不能被盖九霄得去。"
金芙蓉说:"霆哥,你放心。有妹命在,就有你的铁伞在!"
次日,岳霆用罢早饭,收拾利落,带好应带之物,来到金兀术府前。
哈迷蚩早已在府外等候。又一次验过金牌,哈迷蚩领岳霆穿宅过户,来到第四井院中。只见院内甲兵森列,戈戟争光。正厅房有九间,雕梁画栋。东西配房五间,金碧辉煌。正厅房门上挂一副对联,黑地金字,草走龙蛇。上联写:金雀斧劈开九州世界;下联配:乌骓马踏破五湖山河。横匾上三个大字:太华轩。
岳霆刚想迈步踏阶入厅,过来四个头插鸡尾,身披鹿皮褡肩的勇士,仔细搜岳霆的身上。
哈迷蚩笑着说:"唐总管不必介意,这是元帅府的规矩。"
岳霆连说:"理当,理当。"
只听里面有一人用汉语高喊:"太师督元帅命唐天风进见!"
岳霆随哈迷量步入大厅。但见,东山墙上挂一副杭州西湖全景图,上悬金兀术画像。西湖全景左右一副对联,上联写:身居九鼎神州地。下联配:立马吴山第一峰。
再一看北窗下龙头书案后,坐着头戴鸡尾王冠,身穿图龙黄袍,黑面、虬髯、浓眉、阔目、鼻直、口方的金兀术。左右站立四人。
不看这四个还罢了,一看这四人,可把岳霆吓坏了。原来这四人是:武林圣主盖九霄、千手猿猴孙进、一缺道长万俟嵩、追魂剑司空略。
岳霆一看大事不好,急忙转身。听盖九霄喝道:"岳霆!你还打算走吗?"说话间,出手如电,急攻岳霆中府、云门、夹白三道大穴。
一缺道长万俟嵩也一掠而起,双掌如钩,从不同方位攻向岳霆的志堂、命门二穴。
战了不到三十回合,岳霆已渐感不支。听一声问哼,被点住了要穴,当场被捕。司空略刚要欺身,就听金兀术喊道:
"退下!"
司空略跪禀道:"启禀王爷,我家丞相早已料到岳霆这厮早晚要来金国,故命下官早日前来,会同盖总管捉拿于他,给丞相除却这心腹大患!祈王爷开恩!"
金兀术脸色一沉道:"全国之事,岂容贵国丞相插手!你们都退下,我自有办法!"
盖九霄率领众人出去了,金兀术在哈迷蚩耳边低语了几句。哈迷蚩点头出去,不大一会儿工夫,从屏风后面领进一位女子。这女子给金兀术道了万福以后,出手将岳霆的大穴解开,随即身如旋风般又转入屏风后面去了。
岳霆睁眼一看,自己并未上绑,面前只有金兀术和哈迷蚩二人,不觉愣在那里。
金兀术一挥手,命哈迷蚩道:"快给岳少帅看座。"
哈迷蚩拿过一把太师椅道:"我家王爷赐座,还不过去谢座?"
岳霆冷笑道:"尔等纵有千条妙计,也难在我岳霆面前施展!既然被擒,要杀,项上有头!要吃,身上有肉!"
金兀术说:"果然是将门出虎子。你岳霆头一次进开封已闹得乌烟瘴气了。以剑换城,我金国失城又不得剑,能和你善罢甘休吗?你这次又杀死唐天风,冒充信使闯入我府,你究竟是何意?如你能坦诚相见,我金兀术可以和你合作。"
金兀术本姓完颜,名宗粥,又名兀术,他是金太祖第四位皇子,体格魁伟,武艺超群,随粘罕侵宋,屡建战功。曾被韩世忠困于黄天荡,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时,兀术设计,开老灌河古道三十里。一日夜而成,直逼秦淮,乃得至江宁,与岳飞相拒于朱仙镇。每战皆北,遂叹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北还之前,会同秦桧害死岳飞,进与宋和。
岳霆此时怎能吃金兀术这一套,他怒叱道:"要杀快杀!不必啰嗦!"
金兀术知道用语言是不会打动他的心的,遂叹道:"你这次来中都,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敢说出来吗?"
"为了取到你和秦桧来往的书信!"
"不是为了杀我金兀术?"
"有机会一样杀你!"
金兀术笑道:"君子之言,坦胸置腹,你估量能得到信和杀了我吗?"
岳霆气宇轩昂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金兀术大笑道:"我要把秦桧和王氏给我来的书信交给你,你给你父亲报了仇以后,拿什么报答我呢?"
岳霆斩钉截铁地说:"用你的人头祭奠我父的亡魂!"
金兀术顿时大怒,从椅子上站起说:"匹夫!你何以如此不讲信义?"
岳霆目放烈火,愤愤地说:"侵我来土,杀我百姓,害我先父之仇,我能不报吗?"
金兀术沉思半晌道:"我如果把书信交给你,再把你母亲还给你,你将如何呢?"
岳霆愕然发愣,呆若木鸡。
正在这时,见四名汉服丫环搀出一位半老徐娘。金兀术说:"岳夫人,这就是你送给高宠的小儿子岳霆,上前见过吧。"
岳霆不禁怒吼道:"又再耍诡计!有谁能证明她是我的亲娘?"
书中代言,岳飞被害之后,岳飞妻子李氏和女儿岳翠屏被发配云南。秦桧买通了押送她二人的张明、李亮,一路上母女二人受尽虐待。行至江西武夷山落云峡,岳翠屏大喊一声:"娘!不孝女儿找爹爹去了!"飞身投入山涧。
女儿跳了山涧,李氏突然昏倒在地。李亮、张明见时机已到,拔刀就要下手。就在这危难关头,由山林中蹿出一只老虎,虎背上骑一白发拖地的老者。这老人虎鞭一甩,张明、李亮被抛入山涧。
李氏苏醒后一看,见自己在一山洞中,面前坐着一位白发老翁正二目如电地注视着自己,忙起身万福道:"多蒙老丈救命之恩!不知老丈尊姓大名?"
白发老翁道:"世外野人。请问夫人尊姓?"
李氏对白发老翁说明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白发老翁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岳夫人,多有慢待,请恕罪!"
三日后,白发老翁亲自把李氏送到荆山威虎寨,交给自己的徒弟千手猿猴孙进。
孙进待李氏如待亲人一样。孙进之妻韩氏也视李氏为姊妹。怎奈秦桧、万俟(占内)等人派武林高手各处搜查,风声太紧。孙进和妻子商量,为了保全李氏性命,只得暂且投降金国。孙进和粘罕通好了关节,背着李氏全家投奔了河南。
到了河南之后,李氏方知孙进投降了金国,几次想寻死,全被救下。孙进夫妻跪在李氏面前说:"为了保全夫人的性命,我夫妻才违心投降。只要岳元帅深仇能昭雪,我夫妻二人再保夫人回国。若有二心,神鬼可鉴!"这样才说服了李氏。
有一天,孙进对李氏说:"夫人大喜!"
李氏说:"我愁有千万,喜从何来?"
孙进把岳霆以剑换城之事,对李氏讲了一遍。李氏听后向天祷告:"苍天有眼,岳家有后。不知岳霆现在何处?"
孙进叹道:"宋朝到处缉拿岳霆,夫人不可性急。单等岳霆有个落脚之处,我必让你母子团圆就是了。"
金兀术听盖九霄说孙进武功高强,就从粘罕那里把孙进要到自己身边。于是孙进把全家搬到中都。
一天夜晚,金兀术把孙进叫到自己卧室,问道:"孙进,本王待你如何?"
孙进说:"待小人恩重如山。"
"为什么你府隐藏岳飞之妻,不对本帅说呢?"
孙进大惊失色,慌忙应忖道:"哪有此事?李氏乃内人之姐。小人怎敢隐瞒王爷?"
金兀术并不生气,叹着气说:"本王有一爱女,你可知道?"
"小人不知。"
"这丫头死死地爱上了岳霆,本王不应,她就三番五次地寻死上吊。本王答应她待机行事,她又提出要我释放岳霆之母。本王根本不知道岳霆之母的下落,她说岳霆之母李氏在你府隐藏二十年了。孙进你不必多虑,把岳霆之母送进我府,待岳霆来后,我周济他们母子相见。事成之后,我还要请你从中作媒,将爱女许配岳霆为妻。你看如何?"
孙进听后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小人奉师命保护岳帅之妻,如有差错,小人全家愿与李氏同归于尽!"
金兀术道:"非丈夫不能出此忠义之言。我若口不应心,不得善终!"
"小人尚要求一事。"
"但讲无妨。"
"小人一日必须见李氏三次。"
"一切依你。"
岳霆哪知原委,今天一见金兀术又请出一位妇人,硬说是自己生身之母,他愣了半晌,勃然大怒道:"岳家之人,岂能投降金寇?"
李氏见岳霆已长大成人,和岳飞年青时一般无二,遂扑过身去,泪流满面地说:"霆儿,我是你的亲娘啊!"
岳霆面如寒冰道:"妇人不要受金寇唆使!你说我是你的儿子,可有什么证据?"
李氏道:"霆儿,你左腋下有三颗红痣,右腋下有四颗红痣。你降生之时,你父亲就说,'腋怀七星,必为上卿!'如果你腋下没有七颗红痣,就不是岳家之后。"
岳霆浑身一颤道:"红痣倒有。但我幼时并未见过生母,如无我父老友作证,岳霆死不敢认!"
金兀术笑着说:"这有何难?哈迷蚩,请人!"
哈迷蚩从外面领进三个人,有雷妖雷鸣远,电魔殿光天和周三畏。雷妖、电魔穿的是北国服装,雷鸣远抢先喊道:
"老三,还认识你大哥、二哥吗?"
岳霆怒视着他俩,并不答话。
"咱们可是结拜兄弟呀!"
"我大宋子民,焉能和金寇结拜?!"
周三畏近前一步说:
"岳霆贤侄,还认识老夫吗?"
还没等岳霆开口,李氏上前道万福:"周仁兄,福彩不减当年,还认得弟妹吗?"
周三畏仔细地看了看说:"啊呀!认识,认识!你是岳帅夫人,李氏弟妹。"又对岳霆说:"岳霆,这就是你亲娘!"
岳霆此时已泣不成声了:"先父被奸臣所害,为抗金而死,但家母现已投金。小侄如若相认,死后在九泉下有何颜面见父亲呢?!"说着,顿足捶胸,嚎啕大哭。继而,二目滴血,真是血泪掩面。
金兀术仰天长叹道:"唉!生子要能像岳霆,方能光宗耀祖!兀术与岳帅大小战争经过四十余次,虽为敌对,岳帅实乃我心中景仰之人!兀术虽勾结秦桧害死岳帅,但为国事,兀术于心不亏。既已害其父,何忍再害其子?哈迷蚩!"
"在。"
"传本王命令!护送岳霆母子出境。"转身又对岳霆说:"这是秦桧妻子王氏在害你父亲那年除夕给我写来的信,我已保存二十年了。你拿去吧。"
岳霆刚要伸手去接信,金兀术又说:"且慢!本王尚有一事作为交换条件。"回身叫道:"孙进何在?"
孙进急忙上前跪禀道:"末将在。王爷有何吩咐?"
"你把前后事情经过,对岳霆详细说说,看他做如何打算。"
"是"
孙进站起来到岳霆面前说:"岳大侠,还认识我吗?"
"怎能不认识你这祖国的叛徒!"
孙进说:"岳大侠请不要误会。"然后就把自己怎样奉师命隐藏岳飞之妻的前后经过,给岳霆讲述了一遍。又叹道:"我孙进不耻于人类,已为叛国之贼,岳大侠如何对待,小人毫不介意。只是告诉你,眼前站着的确实是你生身之母。我对天发誓:岳夫人既未失节,又未叛国。你还不上前认过母亲吗?"
岳霆这时才叫一声:"母亲!"扑到李氏怀中。
母子二人哭诉一番之后,岳霆过去拉住周三畏的手说:"伯父,你老怎么也到金国来了?"
周三畏说:"你两位结拜弟兄到我家,求我到金国帮你认母。我一听是此事,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不能推辞。所以就让雷电二侠护送我来了。"
岳霆剑眉急蹙道:"这都是何人事先安排的?"
金兀木说:"是谁事先安排的,你问周三畏他也不知道。这封书信你还要不要?"
岳霆口气缓和地说:"只要王爷不加任何附加条件,岳霆就要。"说着接过信来。
岳霆见信封已黄,上面只写"内详"二字,急忙取出信瓤,只见信中写道:
宗弼殿下惠鉴:
捧读圣谕,诚惶诚恐。
所嘱之事,敢不从命?
殿下道:"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贱妾曰:"缚虎容易,放虎难!"
造金牌,朱仙镇假传圣命,
莫须有,风波亭酷施毒刑。
虽然是,风波亭秦桧得手,
也算得,东墙下贱妾之功。
将星落地,岳飞升天,
一事告成,两地心安。
愁怅怅,回首往事心甜意荡,
恨悠悠,望穿秋水魂萦梦牵。
陪二帝,留质贵国难料生死,
叹终身,囚困荒漠谁问苦甜?
岁月漫长无算日,
痛苦折磨不计年。
我夫妻望洋兴叹空流泪,
殿下你深谋远虑设机关。
予施小惠,占妾有夫之体,
为报大恩,床上倒凤颠鸾。
与郎相亲,不辞风寒露冷,
与郎相亲,强忍碎语闲言。
与郎相亲,殿下你梳妆镜前举眉笔,
与郎相亲,贱妾我战马背上强加鞭。
与郎相亲,星绕明月永为伴,
与郎相亲,如鱼得水尽情欢。
实指望,乌鸦脱胎变彩凤,
那曾想,睡倒巫山梦不圆。
殿下订计遣我夫妻回国,
小妾受命只得合爱离欢。
十里长亭把妾相嘱,千言万语,
二马车上秋波传情,五次三番。
在途中,关山怎阻牵肠挂肚,
回临安,楼阁难锁意马心猿。
云雨时,竟把丑夫当宗弼,
饮茶时,错把梅香唤心肝。
负心汉,总为公事断私事,
痴女子,愿以旧缘接新缘。
春蚕未死丝不尽,
蜡烛正燃泪怎干?
祝苍天保我檀郎登大宝,
传圣旨选我昭阳掌正权。
凤冠霞帔戴一日,
王氏宗族上九天。
情长纸短,
书不尽言。
你的小星 王氏泣书
绍兴十一年除夕
岳霆看毕,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淫妇!误国害人,该杀不赦!"
金兀术不以为然地说:"两国相争,用美女计者先例不少。大侠你何必大动肝火?"
岳霆忿然道:"这些卖国之贼,千刀万剐也不解我心头之恨。"
金兀术叹道:"岳霆,你又莽撞了。你如果杀了他们,你父的冤案何日昭雪,我给你书信,是为让你到皇帝之前告状。"
岳霆道:"你过河拆桥。用心良苦,不怕被后人唾骂吗?"
"岳霆你看本王是那种人吗?"
"事实摆在面前,不容置辩!"
"非也,我交给你书信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有一爱女,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她一心要在中原找一佳婿,本王就选中你了。你如答应,把书信可带走。"
"我如果不答应呢?"
"我想你不可能不答应,因为你已向小女许愿了。"
"胡说!我从来未见过令爱,怎么说我已许愿了呢?"
"本王不叫你见见这个人,看来你是不会心服口服的。"
这时,岳霆恍然大悟。心里道:准是那个夺命竹刀杨虹。如果是她,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答应!
只听金兀术喊道:
"哈迷蚩!"
"臣在。"哈迷蚩赶忙近前回答。
"叫公主出来。"
"是。"
只见从屏风后面由八个白衣少女簇拥着一个身穿绿装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来到金兀术面前,盈盈下拜道:"孩儿给爹爹万福!"
金兀术笑着说:"孩子,这回你总算遂了心愿了吧?"
岳霆一看,不觉大吃一惊,这不是金芙蓉吗?
金芙蓉频频移步,来到岳霆面前说:"霆哥,你不会践约吧?"
岳霆勃然变色道:"精忠报国的岳飞之后,焉能叛国投敌,娶金王之女?!"
金兀术大怒道:"你敢小看本王?"
金芙蓉说:"父王息怒。孩儿有几句话问他。"又对岳霆说:
"霆哥,既然婚姻不成,咱二人的友情还在吧?"
岳霆从鼻孔中哼出两道白气,一言不发。
金芙蓉凄然道:"我在父王面前哭诉再三,父王才答应交给你这封书信。我父现已身中奇毒三月有余,他身体很不佳,这样办吧,你我婚姻事算了,求霆哥把你身边的阴阳珠拿出来,给我父治毒。你看如何?"
岳霆一愣道:"阴阳珠?你怎么知道?"
雷电双侠大喊道:"姓岳的,你少装蒜!就是我们交给你的那颗珠子,你快拿出来!"
岳霆大怒道:"珠子乃夺命竹刀杨虹之物,我怎能轻易送人?"
雷电双侠向前近身道:"你和杨虹是什么关系?她凭什么给你珠子?"
岳霆信口答道:"我和杨虹有婚姻之约,与你们何干?"
雷电双侠眼都要冒火了,大声喊道:"你这无信的小人!如杨虹在场,你又要另生枝节了!"
岳霆心想,杨虹如今不在此地,我应付一下可保住阴阳宝珠。于是不假思索地说:"只要杨虹在场,我不但允婚,而且还珠!决不食言!"
雷电二侠来到李氏和周三畏跟前说:"你们二老都在场,如果岳霆反悔,可别说我弟兄对不起他了!"回头对金芙蓉说:"公主,你就再变一回吧!"
金芙蓉慢慢将面具去掉。岳霆一看眼前确实是杨虹,低头叹道:"你的鬼蜮之计,竟把我捉弄了一道!"伸手掏出阴阳珠道:"看在兀术王爷饶我老母之命,我岳霆赠珠给王爷治伤!"说罢,将阴阳宝珠扔给雷鸣远。
雷鸣远接过珠子交给杨虹,回身说:"老三,你和杨虹的婚约呢?"
岳霆断言答道:"她已投降金国,又是金兀术的公主,我死不能从!"
雷鸣远大怒道:"你既不仁,休怨兄弟不义!来人!将这小畜生绑起来!"
一声令下,盖九霄、司空略等人飞身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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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二十回 碧荷春魔女夺铁伞 湖心亭木剑救岳霆
雷电双侠一声高喊,盖九霄率领司空略等八大高手凶神恶煞般冲进大厅。
岳霆挺身而立,一言不发。
这时由外面跑进一人,跪在金兀术面前放声大哭道:"四殿下,岳霆在开封杀了我的儿子完颜图山,求王爷给我报仇!"
进来的这个人叫完颜木乃古,是金兀术的六弟。他随粘罕侵宋,屡建战功,被封为襄平郡王。自从岳霆以剑换城,在汴梁杀了完颜图山之后,金兀术将其调回中都,最近要派他返回襄平。哈迷蚩知道金兀术不肯杀岳霆,于是唆使他蛊惑金兀术杀岳霆。
金兀术面如寒冰,上前搀起完颜木乃古说:"岳霆是什么时候杀的完颜图山?"
"回禀王爷,是去年八月。"
金兀术又问:"在什么地方?"
"在汴梁。"
"当时你在何处?"
"小弟也在汴梁,和大哥在一起。"
金兀术勃然变色道:"岳霆杀人时,你和大哥都在场,你不当场杀岳霆给儿子报仇,反倒送人情给韩世忠。如今你打算借我之手杀岳霆,欲陷我于不义吗?"
完颜木乃古又跪下叩头道:"完颜图山是我儿子,也是你的侄儿呀!"
金兀术冷笑一声说:"为私焉能废公?我已三令五申,如有加害岳霆者,祸灭九族!难道你想抗命吗?"
"这……"
"还不滚出去!"
完颜木乃古讨了个没趣,临行时瞪了哈迷蚩一眼,心里骂道:都是你这狗头军师出的主意,叫我在人前丢脸!
盖九霄等人一看完颜木乃古都被赶出去了,我等就不要再讨没趣了。几个人互相递了一下眼色,随完颜木乃古也溜出大厅去了。
夺命竹刀杨虹跪在金兀术面前,眼泪汪汪地说:
"孩儿自幼随恩师流落北方,多蒙父王百般厚爱。岳霆以剑换城时父王本想阻拦,是女儿相劝才未加动问。孙进隐藏岳霆之母,父王又欲加害,是女儿与父王彻夜长谈后,父王才未加追问。岳霆杀死唐天凤,冒充宋朝信使,父王又欲杀掉岳霆。孩儿哭诉了扮男装与岳霆结义,扮老道与岳霆相交,扮勇无敌比剑赠珠,扮金芙蓉与岳霆同行,在葛仙观月下订盟,无名林星前相爱的过程,这样父王才心慈手软,为女儿割地嫁女,交信绝奸。岳霆如今执意不肯与我成亲,女儿怎能汗颜下嫁?"
说到这里,她从怀中掏出阴阳珠,递给金兀术说:
"这颗宝珠乃孩儿第二个师父所赠。今呈与父王,也算孩儿的一点孝心。从今以后,孩儿要挽发为道,再不问世事了!"
金兀术接过宝珠,纳入怀中,扶起杨虹,转脸对岳霆说:
"你可听见我女儿说的话了吗?"
"听见没听见,我都是这个样!"
金兀术说:"你如能收我女儿为妻,我看在你岳霆的面子上,和宋朝订盟,永不侵犯。并将金国大兵从朱仙镇后退三舍,以做陪嫁我女儿的礼物。你看如何?"
"这……"
李氏拉住岳霆的手说:"霆儿,为娘隐居孙进府中,金国早已知道。多亏公主百般照顾,派来雷电二侠保护为娘,请来周三畏令我母子相认,用心良苦啊!杨姑娘还为我宋朝谋得国土与和平,真乃女中巾帼!为娘愿收她为儿媳!"
岳霆赶忙说:"母亲不可!祖母在我父亲背上刺下了'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岳家代代忠孝双全。我若收下番邦公主为妻,岂不落下秦桧等奸臣的口实?不过,既然如此,孩儿有个要求,杨虹若能答应,孩儿就娶她为妻。如若不然,孩儿宁死不屈!"
金兀术和李氏急切地问:"什么条件?"
"杨虹必须当面与王爷断绝父女关系!并言明今后不与金国来往!"
大厅内一片寂静。
此时杨虹已泣不成声了,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金兀术面前说:"父王,孩儿已答应岳霆叛金了!"
金兀术不明其意,惊奇地问:"你是怎样答应的?"
"孩儿说过:宁为宋朝死,不做胡奴臣;任君百疑出,对天一片心。孩儿乃岳帅帐下大将杨再兴之后,年幼时无知,天可鉴谅。今已成人,我决心认祖归宗!从今日起,再不以父王称呼你了。父王正坐,受孩儿最后一拜!"
拜罢,杨虹莲梗轻摇,昏倒在地。
岳霆此时是激动万分,悔恨自己错看了杨虹。
金兀术老泪纵横,把昏过去的杨虹抱在自己怀中,用手轻轻地拢着杨虹的秀发,泪珠儿滴滴答答落在杨虹的脸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长时间,杨虹才慢慢睁开双眼。金兀术慨然叹曰:"虹儿,宋朝有你这样的巾帼,可与红拂、聂隐媲美!但愿我全国女子能像你一样。我完颜宗弼既施义于先,就不会绝情于后。但愿你和岳霆回国之后,能启奏弼宋主停战争于国界,化干戈为玉帛,使两国臣民安居乐业,使两国妇孺无寡有依。这就不枉为父抚养你一回了。"说着回身叫道:"哈迷蚩!"
"臣在。"
"吩咐下去,备暖车一辆,路引一份,沿途不得拦劫或谋刺。有不遵者,格杀勿论!送客!"说着松开杨虹,背转脸去了。
"且慢!"盖九霄满脸怒气,冲进厅来。
金兀术艴然不悦道:"总管有何事?"
"回王爷,九霄和逆徒有几句话要说!"
杨虹不等盖九霄开口,已跪在盖九霄面前说:"不孝徒儿给恩师叩头。"连磕了三头。
盖九霄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杨虹的鼻子问:"是谁把你养大的?"
"恩师。"
"是谁教你全身武艺?"
"也是恩师。"
盖九霄忿然道:"良禽择木棲,贤臣择主而事。宋王昏庸,杀戮忠臣;奸相险诈,坑害善良。你母女投奔罗汝楫,我受罗汝楫之托,千里迢迢,辗转避祸,投奔金邦,现已为金臣。你又被王爷引见宗熙,封为芙蓉公主。既已降金,今又反叛,你天良何在?!"
"恩师对孩儿的大恩大德,孩儿刻骨难忘。至于说孩儿反叛金国,孩儿不敢担。"
"你这还不是反叛吗?"
"弟子请问恩师,我是宋人,还是金人?"
"宋人!"盖九霄怒冲冲答道。
"既是宋人,弟子认祖归宗,一未杀金国兵将,二未泄露金国机密,三未侵占金国土地。来时一身,去时干净。我与岳霆成亲,既有金国四太子的王命,又有岳霆母亲的口诺,何言'反叛'二字?"
"你……你……"盖九霄被问得张口结舌。
金兀术长叹道:"总管,杨虹决心已定,勉强无益。难道你让本王的信誉扫地吗?"
"臣不敢。"
"那就放行吧。杨虹,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虹来到千手猿猴孙进面前,跪下泣道:"恩公,婆母若非恩公保护,哪有今日?恩公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岳霆抢步上前,也跪在地下,眼泪汪汪地说:"我夫妻欲回中原,不知恩公作何打算?"
孙进把他二人扶起来说:"快都起来!我受师命保护你母,在江湖避难之中眼看就有杀身之祸,多蒙金国收留,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我既已降金,终身即为金臣。你夫妻回去之后,如能紫袍冠带,善视孙氏祖坟,即我所望,何敢他求?"
李氏擦擦脸上的眼泪说:"霆儿,人各有志。你孙伯父为了岳家,受尽了磨难。在中原杀了许多贪官污吏,恶霸强梁,树敌太多。既不愿回中原,你夫妻也应善体其心,报恩之事,来日方长嘛!"
岳霆、杨虹哭着说:"伯父既有此心,晚辈也不勉强。望伯父在金主面前致力于两国和平之业,使两国疆土永固,使万民不受战祸之苦。"
孙进不住地点头。
这时只听雷电二侠大吼道:"我们弟兄乃奉老四之命假降金国,老三你难道不认我们了?"二人一边擦眼泪,一边把金国服装脱掉扔在地上,"老三,这回该承认我们两个是你的拜兄了吧?"
岳霆激动地伸双手拉过雷电二侠,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二位兄长不是叛国投敌之辈!"
雷电二侠都咧开嘴笑了,高兴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三也!"
金兀术此时满脸惆怅,一摆手道:"哈迷蚩!"
"臣在。"
"关防、牒文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齐备。"
"送客!"
岳霆一行人离开中都,走在通往山东的官道上。李氏坐在三马、红围、翠帘的暖车上,身旁坐着杨虹。岳霆亲自执鞭,雷电二侠骑着马,前后照应着,周三畏单骑在前。
已到德州交界时,只见后面跑上一匹驴来。驴上坐一位穿白挂素的女子,黑纱罩面,腰插短剑。驴后跟随一人,这人细高挑,白大衣拖到脚面,光头未戴帽,高挽着形似乱草的发髻,竹簪别顶。上宽下窄的脸庞,脸色如同一张白纸,死人般地耷拉着两条吊客眉,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紧跟在驴的后面。这人面对路旁的芳芬花草,大地的秀美春光,形态木然。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他主人外,就没有别人一样。
霹雷神妖雷鸣远一看见这个人,心里就嘀咕上了:奶奶个熊!我们老二就够丑的了,这个家伙和我老二好像一个爹揍的!雷妖心里话是憋不住的,于是大声喊:
"老二,你看这家伙好像和你一个爹揍的!"
电魔也早看见了,听雷妖一说,把嘴一撇道:"奶奶个熊!要说他是我儿子还差不多!他怎么配和我比?"
周三畏怕二人惹祸,急忙阻拦说:"一路同行,即是有缘。二位不可造次!"
电魔刚要答话,突然胯下马长嘶一声,倒地而死。电魔从马上飞落下来,一看这马鼻口流血,遂大声喊道:"大哥!我这匹马得了瘟疫,死得真快,我只好坐车了!"
岳霆心里明白,分明是那个吊死鬼在马身上做了手脚。但因保着母亲,不愿多惹是非。再说也不怨人家,雷电二快要找人家便宜,人家给他们点苦头,也算教训教训他俩。
霹雷神妖雷鸣远吼道:"老二,你走这么多年江湖,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真是白活了!"
"大哥,什么把戏?"
"恐怕是你儿子动了手脚吧?"话音刚落,雷妖猛觉身子一颤,立刻浑身上下如万条火龙烧烤一般,热汗直流,气喘如牛,一会儿工夫面如红布,眼角出血。
这时,骑驴的姑娘和那个吊死鬼已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岳霆忙从车上下来,仔细看了看雷鸣远,暗自吃惊道:"雷鸣远素以霹雷掌成名,今天遇上了'三昧离火'之功,恐怕性命难保。"
殿光天也明白了,大吼一声,要向前追去。岳霆一把没拉住他,自己想去追,杨虹慌忙拉住岳霆衣襟说:"夫君你能敌住'三昧离火'之功吗?"
"这个……"
"听我师父说,地邪派的高手才会这种功夫,那两个人恐怕是地邪派的人。我先给雷大哥封住穴道,你赶快去救二哥。要多说好话,不可激动!"说罢,封住了雷鸣远的三道大穴。
岳霆飞身追上前去,一看殿光天和雷鸣远一样,木立道旁,热汗蒸发。
骑驴的姑娘仍在前进,那个像吊死鬼一般的仆人紧紧跟随。
岳霆紧跑几步来到驴的前面,侧立道旁抱拳道:"姑娘,我二位兄长言语冒犯,但还不致于造成死罪,求姑娘高抬贵手。我这里替我二位哥哥赔理了!"说着,双手交叉,一躬到底。
驴停住了,可驴上的姑娘一言不发。
像吊死鬼般的仆人却阴阳怪气地问:"你倒挺和气,你姓什么?"
"在17姓岳名霆。"
"喔!你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伞怪侠岳霆喽?"
"不敢当。"
"不用说,那两个家伙准是雷电二侠了?"
"正是。"
"看样子你是打算叫我们主仆把他二人治好,是不是?"
"正是。"
"那太容易了。不过得答应个条件,就这么空手套白狼可办不到!"
"但不知有什么条件?"
"你拿……"
未等那人说完,驴背上的蒙面女子喝斥道:"龙源!你要干什么?"
吊死鬼龙源一听驴上的女子喝斥,原来的白脸顿时发青了,汗珠如黄豆大小从两鬓间滚落下来,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奴、奴才不敢。"
"还不快去把他二人治好!快去快来,我在前面店里等你!不许惹事!"
龙源答应一声:"是。"挟起殿光天往回就跑。岳霆紧跟其后。
龙源把殿光天和雷鸣远放在一块儿,从怀中掏出两丸黑色药丸,放在嘴里嚼了一阵,然后叫道:
"你们两个小子哪个想活,就把嘴张开!"
雷电二侠从来是一倔到底的人,两只眼睛都要冒火了。但为了活命,也只好把嘴张口。
吊死鬼龙源一口浓痰裹着药丸,吐进雷鸣远嘴里一半。雷鸣远一看是痰,刚想闭嘴,药已进肚。刚想呕吐,忽觉全身一阵清凉,如释重负,浑身无比爽快。
吊死鬼龙源问殿光天:"我恐怕不是你揍的吧?"
殿光天直摇头。
龙源说:"嘴上刻薄的人往往要吃亏。你要是看着我的痰脏,最好是别张嘴。"
殿光天心里骂着:奶奶个熊!老子今天算落在你手里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你打算叫二爷向你求饶,那是白日做梦!
岳霆急忙上前道:"龙大侠,你就高抬贵手吧!"
"你看他不张嘴,我怎么给药?"
岳霆回头时,殿光天早已把嘴张开了。"呸!"一口粘痰分毫不差地吐进了殿光天的嘴内。殿光天想不咽,可这口粘痰像有气吹似的,咕噜一声进肚了。龙源头也未回,急忙去追主人去了。
雷电二侠也缓过劲儿来了。一看龙源也走远了,雷鸣远怒吼道:"奶奶个熊!今后遇上他,我非杀他不可!"
岳霆和杨虹安慰了他们一番,又急忙启程了。
岳霆等人来到德州,住在东门里"碧荷春"旅店。这店当初是一个告老还乡的进士刘文忠开的,旅店修筑得相当宽阔、雅致。方圆占地四亩。假山,亭阁俱有,院心修了个人造湖,湖旁翠竹、杨柳成行。围湖心建筑十处客房,岳霆等人住在东跨院内。这院内有十几间客房,修造得清雅精致。客房前面的花围墙上开一扇月洞门,与湖心亭相望。将临湖的窗户打开,就可看到一幅朝霞映波、鲤鱼卧莲、晚风爽体、荷叶飘香的诱人景象。
人造湖的岛上修筑了一个湖心亭。朱红的栏杆,雕花的格扇,碧瓦飞檐,画屏彩壁,亭中摆着一张大理石砌就的八仙桌,四张木靠椅子上都铺着红缎子的坐垫。
夕阳残晖斜洒在湖心碧绿如翠的荷叶上,反射出道道碧绿的光芒。晚风徐徐,把阵阵的荷香送进人们的鼻中,使人顿时精神清爽。
岳霆对母亲说:"娘,你老来窗前观赏一下这里的美景吧。"
杨虹搀着李氏慢步来到窗前。
他们几人正在欣赏这如图画的美景,岳霆突然发现由对面客房内自影一闪,白天见到的那个骑驴女子飞身到了湖心亭上。
杨虹拉了一下岳霆的衣襟说:"霆哥,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金兀术不愿落个害贤之名,才放我们离开中都,他是不是会布置了地邪派的高手,在宋朝境内堵杀我们呢?凡事你可要多加小心哪!"
岳霆听后心中暗自发笑,杨虹准是因我看湖心亭那女子,她故意用话岔开我的思路。这简直是多余,我只不过觉得这女子蹊跷罢了。于是转身,有意把话题转开说:"虹妹,你化装成金芙蓉时,那条虎鞭是哪来的?"
杨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娇声细气地说:"连这么点小事你都想不开。我的第二个师父就是虎神海中青,虎妞当然是我的师姐了,咱俩的事她不是还尽全力撮合吗?这回你应该明白了吧?"
岳霆恍然大悟。
正在这时,吊死鬼龙源开门进来了,抱拳施礼道:"岳大侠,我家姑娘请你到湖心亭上一叙。"
岳霆剑眉轻挑说:"有什么事?"
"我们做奴才的只听吩咐,没敢问是什么事。岳大侠去了就知道了。"
杨虹急忙说:"霆哥,我陪你去!"
吊死鬼龙源一摆手:"那可不行!我家姑娘没请你,你去恐怕要多生枝节。岳大侠,请吧!"说完扭头往外走。
龙源在前,岳霆在后,慢步来到湖心亭上。只见那白衣女子始终面向湖心,亭亭玉立。
龙源急步向前道:"回姑娘,岳大侠已请到。"
白衣女子把手一挥,龙源飞身退出湖心亭,隐没到杨柳丛中去了。
岳霆面无任何表情说:"姑娘认识在下?"
"不认识能叫你来这儿吗?"说着,白衣女子把身子转了过来。
"在下我可不认识姑娘。姑娘命贵仆相招,不知何事?"
"你心里没有数吗?"
"没有。"
"把王氏写给金兀术的那封信交出来!"
"哼!原来姑娘是为信而来。你看我是那种驯服的人吗?"
白衣女子冷冰冰道:"不交?不交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看你还是识相点好!"
"姑娘能否摘掉青纱,令某一睹芳泽!"
白衣女子伸出玉一般的纤手,慢慢地把青纱拉了下来。
岳霆眼前一亮。这时近承芳泽,目睹清艳,耳闻莺声,看他虽娇声含叱,也不失高贵气质。晚风吹来,白衣微飘,真如清莲出水,俨然仙子下凡。若说她艳如桃李,面目上情感却冷若冰霜。其长相和杨虹有异曲同工之妙。
岳霆都看呆了。
"岳霆不揣冒昧,敢在姑娘面前请教尊姓芳名?"
"日后你自会知道的。眼前是你快把王氏那封信交出来!"
"信倒在我腰中。姑娘能有自信,就把信拿去吧!"
白衣女子身形微动,娇叱道:"那就接掌吧!"掌式才露,掌风烈烈,一股强热的怒涛直袭岳霆。
岳霆一个"鬼影附形"来到姑娘身后,掌从腋下陡起,"海底扬波",汹涌澎湃的掌风罩住了姑娘的全身。
白衣女子原先并没把岳霆放在眼里,认为几十个照面就可制服岳霆,所以她命吊死鬼龙源请岳霆到湖心亭来,认为是十有把握的。眼前的情况使她大吃一惊,铁伞怪侠果然名不虚传,于是她随口叫道:"姓岳的,你好身手!"来一个"连环九转",躲开了岳霆的掌风。
岳霆又接着一招"火树银花",掌影如山,如天女散花般的掌风,从不同的方向朝姑娘各个要穴攻来。同时岳霆还喊着:
"姑娘小心!"
白衣女子面色乍变。她知道这是武林中最厉害的通天八卦掌。心中暗想:姑娘我出道以来,力除恒山五怪,剑斩曹州双凶,五行剑会过武当双翼剑,火龙掌斗过少林罗汉掌,不曾想这岳霆倒是自己的劲敌,我必须跟他好生较量较量。
想着,亭亭玉立的身影突然下矬,桃花粉面立刻由白变红,娥眉微蹙,娇叱道:"看姑娘这一招!"掌风即出,热浪翻滚,岳霆的身子犹如掉进煮沸的热汤锅里一样。
岳霆知道这就是杨虹所说的"三昧离火"的神功,所以不敢怠慢,丹田突放,以"太乙正气"护住全身。虽然如此,热气逼得岳霆呼吸急促,面目通红。只得将掌式稳住,见招打招,见式迎式,不敢轻易进手,以期稳中求胜。
白衣女子笑着说:"怎么样?知道姑娘的厉害了吧?你如将信交出来,我还能给你留条小命!"
岳霆怒吼道:"妖女妄想!"同时目光斜视,以期杨虹和雷电二侠前来助阵。
白衣女子又连施几掌,逼得岳霆连连后退,并讥讽道:"怎么?你打算盼救兵吗?雷电双侠已被我仆人截在翠竹林中了,你那位夫人还敢离开你母亲身边吗?"
岳霆暗自沉吟,这女子真是料事如神。心思一动,身法略慢,中腕穴上挨了白衣女子一掌。掌力虽不太猛,可也让岳霆倒退了六七步,亭子中的木椅也倒了,岳霆气沉丹田,方自拿桩站稳。
白衣女子又欺身而进,掌影连闪,腿风骤扫,从几个方向排山倒海一般朝岳霆攻出七掌、六肘、五指、八腿。白衣女子边打边说:
"你不给信也行,把铁伞交给我,我也不能空手而归呀?"
岳霆毫不示弱,怒吼着:"只要有我命在,你就休想得逞!"
这时,黑影连闪,由亭外四方跃入四人。这四人是奇剑飞仙高风、西天鬼王鲍不肖、收生姥姥北宫月、迎风蜘蛛赖九红。
"姑娘,我等来助你一臂之力!"高风洋洋得意,又吼一声:"上!"
八只臂膀连施绝技,从四面八方攻向岳霆致命之处。
本来一个白衣女子已经够岳霆招架了,如今又从天而降四员高手,岳霆已是力不从心,顾此失彼了。一个漏招,奇剑飞仙长臂轻舒,铁伞已落入高风之手了。
岳霆大怒之下,一招连施三掌:"风起云涌"、"火树银花"、"海底扬波"。只听嘭嘭连响,迎风蜘蛛赖九红和西天鬼王鲍不肖已被击中,两个人身体如断线风筝一样,被抛入湖中。
奇剑飞仙高风和收生姥姥北宫月鬼魅般地靠近岳霆身前,二人联手,四掌摇摆,正欲进攻岳霆,忽听一声:
"住手!"
两个人急忙收掌定身,注视着白衣少女。高风不解地说:
"姑娘,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谁稀罕你们帮助?拿来!"
"姑娘你要什么?"
"铁伞!"
高风面目一沉说:
"姑娘,我是奉地邪教教主之命来取铁伞和书信的。咱们既然是同走一路,何必强分你我呢?"
说时,高风看西天鬼王和迎风蜘蛛已从湖水中爬上岸来了,心中也踏实多了。
岳霆此时方才醒悟,这四个家伙进攻自己时,白衣女子并未动手。这是怎么回事?这女子和这四个人是什么关系呢?真叫人难以捉摸。岳霆只得扎住马步,以太乙正气护身,以静待变。
白衣女子频步走向高风,和颜悦色地问:
"你贵姓?"
"在下奇剑飞仙高风。"
"你会是高风?"白衣女子神秘地问。
"姑娘还有什么怀疑吗?"
"高风、高波乃是兄弟,你又为何将岳霆骗入万俟(占内)府?要不是梅五朵舍命救友,岳霆岂不被你加害?"
岳霆一听此言莫名其妙。
高风一听此言,身子一颤道:"姑娘知道的事真多!但你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桀犬吠尧,各为其主。"
白衣女子近前一步,盯住对方问道:"恐怕你不是真高风吧?"
高风面目突然变色,半晌才说:"你有什么证据?"
"先不说这个,你拿来!"
"什么?"
"铁伞!"
"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高风说着话突下杀手。收生姥姥拔出了五形轮,由湖心上来的两个人从东西两侧猛袭白衣女子。
岳霆大喊:"姑娘小心!收生姥姥的五形轮有含沙射影之毒!"
可岳霆的话音刚落,只见收生姥姥已像皮球一样扑通一声掉进湖中了。西天鬼王赶忙去搭救收生姥姥去了。
还未等二人上岸,只见迎风蜘蛛赖九红口血飞溅,扑通一声也落入水中。
西天鬼王又赶忙救起了赖九红,口中大喊道:
"高侍卫!风紧,扯乎!"
随喊声,几个人逃之夭夭了。
高风却暗自骂着:混帐,王八蛋!我要能走还不走!你们倒先跑了!原来高风被白衣女子用罡气罩住了全身。高风本想偷袭白衣女子。那女子一个急转身,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已经到了高风身后,冷冷喝叱道:
"你拿命来吧!"
左掌由右腋下穿出,着实地击在高风的志堂穴上。高风闷哼一声,七窍流血,身子连栽几栽,挣扎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真,真不可,思议……"
白衣女子身手快得真是令人目不暇接,伸手如电,铁伞已到手中;又飞起一脚,把高风的死尸踢入湖水之中。
岳霆几次与高风交手,都是不差上下。今天见姑娘杀高风的手法,方知白衣女子与自己动手时并未全力以赴。但虽然如此,铁伞在这白衣女子手中,并且高风之母把自己从小养大,高风毕竟是自己兄长。明知不是姑娘对手,岳霆也要决一死战。
白衣女子把伞背上,缓步走到岳霆跟前说:"岳大侠,怎么样?该把信交出来了吧?"
"你休想!"岳霆喊着,一个"天风扫叶",直取白衣女子的气海大穴。
白衣女子冷冷地说:"你既不识抬举,我只好成全你了!"说着,一运气、发力,火龙掌的"三昧离火"神功,如怒涛狂卷,天河倒泻般推向岳霆。岳霆突觉心口一热,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由嘴内喷出。
白衣女子正要欺身上前,忽见由亭外飞进一个蒙面之人。此人木剑连抖,化去了"三昧离火"的神功猛式,挟起岳霆就走。
岳霆已看清来人是木剑先生,心里一热,一股感激之情油然升起。
白衣女子怒叱道:"木剑先生高风,你终于还是露面了。我奉命就是要追寻你弟兄二人的!"说着,脚踏中宫,火龙掌的"三昧离火"神功使出九成力道。
此时,木剑先生、铁伞怪侠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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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二十一回 秉正义高风亮节传佳话 怀旧倩义薄云天留美名
木剑先生挟起岳霆飞身而起,几个纵跳飞出湖心亭。脚刚一落地,只见眼前白影一闪,魔女已挡住去路。魔女微微一笑说:
"师兄,听说你已身为丞相府总管,小妹无时不在挂念。今番奉师命下山,重振火龙帮,以报灭帮之仇。师兄你也知我和秦相的关系,岳霆义父云天道长贺长星是杀我舅父的仇人,你今天搭救岳霆,难道忘了你我青梅竹马、同拜一师之事吗?"
"为兄梦萦魂牵,何能忘却?"木剑先生声音悲咽,眼圈发红。
"你我在临安北高峰灵隐寺,随剑圣疯僧园智长老同堂学艺。只因小妹约你在北高峰神鹰谷下相谈,被恩师遇见,说我尘心未退,欲火烧身,鞭笞一百,逐出山门……"此时白衣少女已泣不成声。
"为兄也被鞭笞一百,锁在向善堂内,三月后我伤才痊愈。那时方知柳妹已被逐出山门。为兄痛不欲生。几经查访,雁杳鱼沉。时至今日,为兄也是……"木剑先生的哽咽之声吞没了言外之音。
白衣少女又说:"小妹带伤昏厥路旁,司空略将我救下,送入相府。秦丞相命人款诚相待,精心侍奉,半年后写有一信,将我荐在火龙帮帮主'火龙尊者'钟离妹名下为徒。我在南海舍身崖下的火龙洞又练武七年。这次下山一要报杀我恩师丈夫、灭我火龙帮之仇;二是寻找贺长星,以报杀我舅父之仇!"
这时岳霆已从木剑先生腋下落地,听得二人的对话,忙近前道:"姑娘,说我义父贺长星杀你舅父,我不明白。不知姑娘舅父是谁?"
白衣少女娥眉紧蹙道:"这你有必要知道吗?"
岳霆和白衣少女四目相对,只觉得有两道热气直透心肺。岳霆急以太乙正气护身,并连退三步道:"岳霆幼时,蒙义父相救。伴我习武,教我成人。据岳霆二十年来的观察,义父贺长星决非嗜杀者。请姑娘把今舅和义父结仇之事尽道其详,在下或能略知一二。"
白衣女子面如冰霜,冷冷地说:"我要不说呢?"
"姑娘不问青红皂白,仗武凌人。岳霆和义父虽非骨肉,但胜似骨肉,义父的命债由岳霆承担,请姑娘下手!岳霆决不还招!"说罢紧走几步,闭目引颈,一言不发。
白衣少女手拢剑柄。木剑先生急忙把身子一横道:"师妹,手下留情。容小兄言罢,动手不迟。"
"你要袒护岳霆吗?"她言如利剑。
"理平泰山倒,路平大家踩。令舅死期距今已有二十年之久,岳霆那时尚幼。冤有头,债有主,师妹可找贺长星去算账。小兄和岳霆的关系师妹是知道的,请看在小兄的面上,今日之事暂且恕过。"
"那我父母的书信呢?"
"师妹,你怎知岳霆手中有王氏的书信?"木剑先生惊奇地问。
"哈迷蚩和盖九霄对我说的,还有假吗?"
木剑先生面带笑容说:"今日之事,我看就算了吧。今后你二人相见,小兄袖手旁观也就是了。"
白衣少女手抚前胸,半晌才喃喃说道:"看在对方鸳鸯的面上,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说着,脸色由白转红,羞答答嫣然一笑道:"风哥,咱俩的事情等我事毕之后,我……你……"
木剑先生上前一把拉住白衣少女的手说:"小柳……"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白衣少女仿佛又听见十年前在飞来峰下,木剑先生叫她的声音。木剑先生拉着白衣少女的纤纤玉手,眼前又出现当初白衣少女吐气如兰,叫自己风哥,把半个玉石鸳鸯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情景。
木剑先生情不自禁地又呼喊:"小柳!"
白衣少女轻轻答应着,一头投入木剑先生的怀中。
此时,突然听得吊死鬼龙源大吼道:"两人打一人算什么英雄!?"
紧接着又听到雷鸣远骂道:"奶奶个熊!这不过是教训教训你罢了!"
白衣少女推开木剑先生,低低地说:"风哥,我的事你以后可别再插手了。"
木剑先生看着白衣少女,恋恋不舍地说:"小柳,希望你多注意身体。"
白衣少女朝龙源喊道:"龙源,把我的驴快牵出店来,上路!"
吊死鬼龙源和雷电二侠正在酣斗,兴趣正浓。大喊着:"姑娘,我非给这两个小子点颜色看看!"
"你敢抗令吗?"白衣少女口气森沉。
龙源飞身跳出圈外,冲雷电二侠大骂道:"球娘养的!下次再碰上还得让你俩多吃点老子的粘痰!"说着转身向店中跑去。
木剑先生伫立良久,突然想起一事,飞身边追边喊:"小柳,停停!"
白衣少女头也没回,顺手把岳霆的铁伞扔给本剑先生,大步流星地朝店中走去了。
木剑先生接伞在手,刚一转身,只见岳霆笑容满面道:"多亏仁兄周全,小弟请仁兄进店一叙,不知可肯赏光否?"
木剑先生把岳霆的铁伞递了过去,一把拉着岳霆的手说:"为兄正要和贤弟叙谈,并借此机会拜见伯母。"说着往店中走来。
二人来到东跨院门口,只见店主急忙过来了。未等店主开口,木剑先生说:"请店主找几个贴近人,把湖中死尸打捞上来掩埋掉。他是阴阳教总管,死有余辜。我是秦丞相府的总管,如若走漏风声,由我一人承当。"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塞在店主手中。
店主急忙点头道:"小老儿不知总管驾到,多有慢待,望祈海涵!这银票不能……"
木剑先生道:"不必推辞了。我知你叫沈光弟,是徽宗年进士,做过户部员外郎。今后有事,可到相府找我。"
"多谢总管大人。"
岳霆把木剑先生领在母亲李氏面前。木剑先生堆金山,倒玉柱,跪倒叩头道:"伯母在上,孩儿高风给伯母叩头。"
一听此言,屋中五人顿时愕然发愣,异口同声道:"高风?"
"孩儿正是高风。"木剑先生说着已泪如雨下了。
李氏忙吩咐道:"霆儿,快扶壮士起来。"
岳霆扶起木剑先生,让在一把椅子上。木剑先生坐下后,长叹一声说:"唉!波弟,别时为兄八岁,弟六岁。童年之事想弟还能记得一二吧?"
岳霆已让奇剑飞仙高风骗怕了,因而十分谨慎,问道:"不知木剑先生说的何事?"
木剑先生说:"弟腋下有七星,兄腋下有两片黑痣。先母经常对咱弟兄说:'将来高波七星发光之日,即高风两翅腾飞之时也!'此言谅弟还记得吧?"
岳霆频频点头道:"记得,记得。"
木剑先生一躬到地道:"虽然弟妹在面前,为兄也不能不脱衣一见了。"说着把上衣脱掉,张开两臂。岳霆一看,确实不假。心中暗想,尚有"风""波"二字,看他如何说法?
这时,夺命竹刀杨虹给木剑先生端过一杯茶来。木剑先生呷了一口茶,眼泪汪汪地说:
"岳伯父是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九日被害。那时弟三岁,我五岁。我八岁那年,有人通知我父,说秦桧要杀害岳帅部将。伯父高宠和我父高凌皆为岳帅部将,伯父挑滑车丧命之后,伯母无出,你父将你过继给高家伯母膝下。我实高凌之子,因幼年丧母,寄养在伯父膝下,呼伯母为母,呼生父为叔。家父飞天玉虎高凌在临安开设飞虎镖局,听人送信说秦桧要加害高家,和伯母商议,假意给卸任知府搬家,全家逃回原籍。在临行之前,伯母冯氏辞退乳母秦氏,给咱二人在脚上各刺一字,我为'风'字,你为'波'字。从此,你我弟兄改名为高风、高波。"
岳霆说:"那为什么奇剑飞仙高风脚上也有字呢?"
木剑先生说:"你听为兄慢慢给你说来。咱娘给咱二人刺的字是在我的右脚,你的左脚。在'风'、'波'二字上皆缺一点。我的'风'字虫字下边缺一点,你的'波'字是两点水。当年一缺道长万俟嵩在黑虎岭下抢走了为兄,把为兄带到四川峨眉山。他的侄儿万俟剑是奸臣万俟(占内)之子,和我同年,长得和我又有些相似。三年后,万俟剑知道了我的底细,一缺道长把我点哑后扔到鹰愁涧下。"
停了一会儿,木剑先生又说:
"人不该死呀!巧遇我恩师剑圣疯僧在鹰愁洞下采药,救了为兄。把我领回临安灵隐寺内学艺十五年,并对我说了以往真情,给我改名叫辛元。恩师又通过我二师哥、东宫太子赵元永把我介绍给奸相秦桧府中为总管。恩师知道你已身受多家指教,艺成之后要报父仇,恐你粗心之下杀死秦桧,那样伯父岳帅就难以昭雪了,故命我再三阻拦于你。你如今已从金兀术手中得来了王氏书信,但还不至致秦桧于死地,还必须得到秦桧和金兀术来往的亲笔书信。"
岳霆刚想张口说什么,高风止之说:
"为兄在奸相府三年,千方百计欲得其私信,但都是枉费心机。最近才得知,秦桧自得瘩背疮之后,恐其性命不长,又怕祸及子孙,把他和金兀术的来往书信及和六国皇帝的盟单,已送往江西灵山地邪派处保存。"
岳霆又欲张口,又被高风挥手止住说:
"一缺道长万俟嵩已入相府,对为兄有些怀疑。为兄怕露了马脚,已投奔东宫太子赵元永名下,作为太子伴读了。太子手下人已知你得了王氏给金兀术的私情,你过去又救过太子,太子命为兄请你进临安一趟,太子要亲眼看看这封书信。"
说完,高风将右脚鞋袜脱下说道:
"也请贤弟脱下左脚鞋袜,看看'风'、'波'二字。"
岳霆也急忙脱掉左脚鞋袜,只见二足心上的"风""波"二字果然是各缺一点。岳霆翻身跪在高风面前,抱着高风的双腿大哭起来。
李氏、杨虹等人见此情景,也不禁泪下。
岳霆又把众人给高风介绍了一番。大家重新见礼后,岳霆问:
"兄长,火龙帮魔女究竟姓什么?"
"姓柳名如烟。"高风叹道,"乃火龙帮帮主钟离妹嫡派传人。她出道以来威名远震,江湖上称她为'火龙魔女',她这次出南海普陀山,主要是找昆仑派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寻仇。地邪教原定在今年五月端午和少林、武当派在紫霄宫比剑,自和火龙帮勾搭上之后,两派要先剿灭昆仑派,后剿灭峨眉派,然后再灭少林、武当,从而达到独霸武林之目的。"
岳霆听后说:"兄长,我和阴阳教起隙之时,多蒙丐帮、昆仑、峨眉三派相助,金发老人为我曾经身负重伤。你看小弟如何处之?"
高风沉思一下说:"先将伯母安顿在可靠之处,然后去山东济南肖家峪,为金发老人助一臂之力。"
"家母几经颠沛,身体已很虚弱,我意将母亲安顿在丐帮总坛,离周家垞又近,遇事可请三畏伯父照应。另外丐帮现已元气恢复,丐帮总坛是阴阳教旧址,地势险峻,家母安全也有保证。"
高风说:"既然如此,为兄也就放心了。你随我进临安见太子一面,伯母之事先由杨虹和雷电二侠照顾。"
正说着,突听外面一声"无量天尊"的道号,声震耳鼓,又听一声狂笑道:
"哈哈!岳霆叛贼还想逃走吗?"
岳霆和高风一听,就知道是一缺道长万俟嵩的声音。
原来西天鬼王鲍不肖和收生姥姥等人逃出碧荷春店房之后,半路上遇见一缺道长万俟嵩率领大内锦衣卫八名高手。鲍不肖把在碧荷春遇见白衣女子的事说了一遍。当听说奇剑飞仙高风已不在人世时,一缺道长眼都发红了,一边命鲍不肖去调人,一边带八名高手咬牙切齿地飞奔碧荷春店房而来。
高风吩咐雷电二侠道:"我们三人出去迎敌,伯母安全交于你二人,千万不可大意。"又对岳霆和杨虹道:"一缺道长是秦桧心腹,又是我们的死对头,这次决不可放他逃走。否则要坏我们的大事!"
岳霆和杨虹点头答应。
月光如镜,微风扑面。八个蒙面的锦衣卫每人只露两只眼睛,分立八方。一缺道长手执长剑,迎风而立。
武林中的三绝--铁伞怪侠岳霆、夺命竹刀杨虹、木剑先生高风,迎立在一缺道长的面前。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一缺道长冷冷地说:
"辛元,秦丞相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朝廷,出卖丞相,真是罪该万死!不过你如能悔罪立功,将岳霆等人拿住,我可以在丞相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既往不咎。否则,后果你自己明白!"
高风一递眼色,夺命竹刀杨虹怒斥道:
"杂毛!祸国祸民,枉杀武林好汉的刽子手!今天你还想逃命吗?"
刀影化成"三星射斗",直取一缺道长的眉心。
一缺道长斜步、扭身,长剑由下而上一挑,化去了杨虹的刀式。紧跟着剑走"七剑回环",剑气暴涨,剑影如山,刺向杨虹身前各部要穴。
高风对岳霆低语道:
"那八个人一个也不能放跑。我帮杨虹去收拾杂毛!"
说着,木剑突出,剑气如虹。一招"银河倒泻",直取万俟嵩的"百会"。三个人如走马灯一般战在一处。
岳霆踏前几步,冲着站在正前方的蒙面大汉笑道:
"老兄,还不伸手吗?再等一会儿恐怕没机会啦!"
突听身后怒吼一声:"现在伸手也不晚!"
岳霆只觉身后掌风袭来,有不可敌挡之力,心中暗自吃惊,知道这八个人武功非凡。于是,他气沉丹田,稳住脚步,以静待变。
岂知这八人也是久经大敌的老手,呼哨一声,布成了"八卦连环阵"。只见十六只手幻化成八八六十四座巨山,掌风隆隆,掌影绰绰,犹如万马奔腾一样,向岳霆周身各处要穴袭来。
岳霆大喊:"来得好!"脚踩中宫,一招"天风扫叶",重重地击在由西北进攻自己的蒙面大汉胸前。只听耳轮中一声闷哼,那大汉口血飞溅,摔出两三丈远死了。
岳霆一招得手,接着施展通天八卦掌的第二招"水滴石穿",把"坎为水"进攻自己的蒙面大汉打了个口歪、眼斜,趴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的六个蒙面大汉怒叱连声,刷啦一声,每人手中多出一口短剑,六道剑光由不同方向攻击岳霆的不同部位。
岳霆翻转身体,如游鱼戏水一般从六道剑光中滑了出去,然后身子一缩,铁伞在手。等六道剑光又袭来时,岳霆身子一蹲,来一招"铁伞撑天",六柄短剑全扎在铁伞之上,金铁交鸣,铮铮作响。随响声乍起,三十六支飞蝗透甲钉由伞股之内打出。
顿时,六个蒙面大汉都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角流血。一个个爬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爬起来。但六个人终于没逃脱死亡的命运,挣扎了片刻之后都一命归天了。
岳霆得手之后,见木剑先生高风、夺命竹刀杨虹把一缺道长围在当中,人影乍分乍合,剑光时快时慢。岳霆铁伞一晃,一招"铁伞流云",参加了战团。
一缺道长在两个人的强攻之下,已经是手忙脚乱了,如今又加上了岳霆,就更加难以招架。不过,一缺道长毕竟是江湖老手,他眼珠一转,心中暗想: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他挥舞手中长剑,一招"天女散花",逼得岳霆后退了几步,紧接一个"燕子抖翎",企图飞身上房。
在他身子到了半空之时,岳霆铁伞内打出三支"子午化血针"。杨虹的两把竹刀、木剑先生的五寸木剑同时向一缺道长发起攻击。
一缺道长耳听身后有暗器之声,因而不敢强自上房。只好倒翻细胸巧,又落回原地。但他脚跟还未站稳,木剑先生的一柄木剑已刺入他的前胸,于此同时,杨虹的竹刀也已插入一缺道长的后心。一缺道长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店主仍旧按高风的吩咐,掩埋掉尸体,又多得了五十两银子。
杨虹率领雷电二侠,保护岳母和周三畏赶奔丐帮总坛。高风和岳霆飞奔临安。
阳春三月,草木复苏。火龙魔女骑在驴背上正在悠然自得地往前行走,突然从道旁林中蹿出三个女人。这三个女人是迎风蜘蛛赖九红、收生姥姥北宫月、长臂骷髅冷天星。
原来,西天鬼王鲍不肖奉一缺道长之命回去搬兵,率领收生姥姥北宫月和迎风蜘蛛赖九红前来时,半路遇见了长臂骷髅冷天星。冷天星见这几个人的狼狈相,把红嘴唇一撇,两颗虎牙一龇说:
"老几位这是怎么啦?"
江洲八怪的迎风蜘蛛赖九红和冷天星处得最近,她来到冷天星面前说:
"大姐,最近江湖上出了个火龙魔女,叫柳如烟。此人武功深湛,掌功出神。我们几个可吃了她的一些苦头了,今后你要遇上,可要多加小心呀!"
这话把冷天星说得蹦起多高,她的铁青面皮气得一下子变成了茄子色,大吼着:"后起之辈,知道些什么?不说你们自己无用,反倒长他人的威风!我要见识见识这小蹄子,非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完后,瞪着眼对西天鬼王鲍不肖说:"你回去报信儿!"领着赖九红和北宫月找柳如烟来了。
三个人走到树林中,看到了火龙魔女柳如烟和吊死鬼龙源正在匆匆赶路。赖九红一拉冷天星的衣襟说:
"大姐,驴背上坐的就是火龙魔女柳如烟。"
长臂骷髅定睛一看,驴背上坐着一位身着素装,青纱罩面,腰插短剑的女子,后面跟一个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人。她一边端详一边想:这女子并无出奇之处呀。于是面目一沉,对赖九红和北宫月说:
"跟我出去,看我替你们二人出气!"
说罢,领二人飞身而出,横在道上,摆开架式。
龙源一见前面有人挡道,刚想上前问话,火龙魔女柳如烟说:
"龙源,你先退后。"
"是!"
龙源站着没动。
柳如烟的毛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冷天星的面前。柳如烟在驴背上仔细一看冷天星的长相,不禁扑哧一声笑了。看冷天星发似焦草,披在脑后,铁青面皮,二目深陷,鹰钩鼻子,唇似涂朱,两只虎牙露于唇外;身穿孝袍,麻绳扎腰;长臂到膝,两手铁黑。简直和吊死鬼龙源是天生的一对。
冷天星咆哮道:
"你瞧不起姑奶奶吗?今天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说着就要运气进攻,忽然觉一股热气迎面扑来,逼得冷天星连连倒退几步才站稳。
柳如烟微笑着说:"姓冷的,你先等等,我有几句话要跟你带来的这两人说。"遂用"隔山撞钟"的声音道:"北宫月,赖九红,你二人听着!我喊一、二、三,你二人就往回跑,我三字出口之后,你二人尚未动身,我立刻叫你二人血溅五步之内!你们自己酌量吧!我现在可要喊了!"
赖九红和北宫月的耳鼓前次几乎被火龙魔女的"隔山撞钟"神功震聋,所以一听此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两人不顾一切回身便跑,边跑边喊:
"冷姐姐,快跑吧!"
冷天星拽指骂道:"两个骚货!真他妈的给地邪派去人!"回头一龇牙说:"小蹄子!快下来吧!姑奶奶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像你这样的身份,根本用不着姑娘我亲自动手!"回头喊一声:"龙源!"
"姑娘有何吩咐?"龙源忙上前答道。
"你看这个人怎样?"
龙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的意思是……"
"我倒很喜欢她。不准你伤他住命。"
"姑娘放心,把她交给我好了!"
冷天星的瞳仁几乎气得冒了火,大骂着:"骚蹄子!看我打发了你的仆人之后不抽你的筋才怪!"骂着,运气于指,两手发黑,直奔龙源而来。
火龙魔女道:"龙源,你可要小心!她手上有毒。当年金发老人肖静轩就是吃的这个亏!"
龙源一咧嘴,笑着说:"姑娘放心就是!"龙源这一笑比哭也强不了多少。
两条白影乍合,怒骂之声不绝于耳。长臂骷髅冷天星使出浑身解数,每到精彩招式运出,自己不禁为之喝彩,自认为自己的绝招定能取胜。出乎冷天星意料之外的是,不知龙源用的什么身法,只是把身子一歪、一斜,很轻巧地躲过了冷天星的攻击。
龙源边打边心中暗想:自己出道以来,跟随姑娘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名鼎鼎的雷电双侠还吃过自己的粘痰。今天这女鬼我要收拾不了,我这吊客要除名了。想着,加紧掌风,攻守结合而战。
两人战了五百多手,尚未分出胜败输赢。
火龙魔女在驴背上点着头,叫了一声:
"龙源,撤下来!"
龙源飞身而退,口中喃喃道:
"姑娘不让我伤她,因此我……"
"退下,不必多说!"
"是!"
龙源内心不服,但只好站在一旁怒视着长臂骷髅冷天星。
火龙魔女由驴背上柳絮般轻轻地飘落在冷天星面前,娇笑着道:
"你的武功还确有些功底。"
冷天星咬着牙大声喊道:"姑奶奶不惧怕你们的车轮战!看掌!"
"等等!你认为在我面前能走几个照面?"
"什么?几个照面?你是在说梦话吧?姑奶奶不把你摆在这儿不为人!看掌!"
"等等!咱们打个赌好不好?"
冷天星问:"打什么赌?"
火龙魔女嫣然一笑道:
"你要能在我面前走上五十个照面,这匹驴你骑,我们主仆二人就归你指挥,做你奴隶。你看如何?"
冷天星铁青的面皮由青渐红,笑逐颜开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话从来是算数的。"
"你不后悔吗?"
"决不后悔!"
"那你就接掌吧!"
"等等!我立誓了。你要输了怎么办?"
"我……我还能输给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你输了呢?"
冷天星顿足道:"只要我输得心服口服,我也给你做奴隶,听你调遣!"
"你口能应心吗?"火龙魔女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冷天星。
"只要我输得心服口服,我自己所说的话就算数!否则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好!你就进招吧!"
长臂骷髅冷天星怒吼着:"看招!"一招无形骷髅掌中的第一式"游魂索命",直取火龙魔女的中腕之穴。紧接着第二式"冤魂缠身",直取魔女的双肋。她心中自鸣得意,满以为火龙魔女是难讨公道了。可万万没有料到,掌风不但未能及魔女身体,连魔女的身影也未曾看到。一愣之下,长臂骷髅冷天星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身后有人扑哧一笑。冷天星急忙换位回头看去,见火龙魔女青纱飘拂,清闲自在地站在那里。这一下可把冷天星给气坏了,大吼道:
"再看这掌!"
第三式"判官勾魂"又使了出来。她双手交叉,左手摇摆,以乱对方二目,右手直取魔女的华盖重穴。不容火龙魔女转身,第四式的"僵尸锁喉",如电光石火般展出。两手一伸一缩当中,她的左手已掐住了火龙魔女的喉管,心中欢喜若狂,掌中暗自运气,冷冷地说:
"慢说是你,就是金发老人肖静轩也败在我这一手中!"
冷天星的话音刚落,只觉有一股不可抗拒的热力由魔女喉头发出,通过自己的左掌充斥全身。顿时五脏六腑如翻江搅海一般,眼前金星乱冒,黄豆大的汗珠子由头上流下,四肢瘫软,浑身打颤。想要撤回左手,但手像被磁铁吸住一样。再用力撤时,如火山爆发一般的热力烧烤着冷天星的肝、胆、脾、肺、心。
火龙魔女把蒙面青纱从头上摘了下来,美目流盼着冷天星,笑着说:
"我知道你是地邪教三大圣母的老大,你的无形骷髅掌在江湖上也称得上一绝。可你却忘掉一件事。"
"什么事?"冷天星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火龙帮的三昧离火神功是无形骷髅掌的克星。你如再不求饶,立刻把你化为灰烬!"
冷天星垂头丧气地说:"姑娘,我认输了,你就高抬贵手吧。"
"那你答应的条件呢?"
"一切话应前言。"话一出口,身子立刻觉得轻松如故,冷天星翻身跪倒说:"主人在上,奴婢冷天星给主人叩头!"
火龙魔女伸手相搀道:"以后是一家人了,不必再行大礼。"伸手从腰中掏出一丸丹药,递给冷天星说:"把这丸药吃下去吧。"
"姑娘,这……"
"这是解三昧离火热毒的药。"
龙源走上来说:"还不谢过姑娘?要练三昧离火神功,首先要吃下这丸药。这就是说姑娘今后要教你三昧离火神功了。"
冷天星把药接过,又重新跪倒叩头道:"谢谢姑娘的栽培。"说完把药丸放入口中咽下。
此时,只见火龙魔女却簌簌落泪,抽泣不止。吓得二人急忙上前拉住魔女衣袖问: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火龙魔女把二人拉到路旁的树林之中,叹道:
"我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舅父家中。舅父宗潭把我送给剑圣学艺,后又转入火龙帮主恩师名下。今年我已二十五岁,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恩师命我雪灭帮之恨并报杀我舅父之仇,任重而道远。如今想起,觉得孤单,故而一阵心酸。"
龙源和冷天星跪在地上道:"姑娘不必伤心,我二人誓死相从。如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
火龙魔女伸手搀起二人,破涕为笑道:"既然如此,我今天给你二人重新贺号、改装,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二人同声答道:"一切听姑娘吩咐。"
"从今后龙源的外号就叫火龙僵尸白吊客,身着孝服,腰扎麻绳。"
龙源大喜道:"谢谢姑娘赠号之恩!"
"从今后冷天星就叫长臂骷髅黑无常,身着青袍,腰扎麻绳。"
冷天星也十分欢喜:
"就依姑娘吩咐。"
火龙魔女柳如烟严肃地说:
"我今天以火龙帮少帮主的身份,让你二人结成夫妻,择个吉日给你二人完婚,你二人可有意见吗?"
龙源深知姑娘既然以少帮主的身份吩咐,那就是帮规、帮法,违者就有性命之忧,立刻答道:
"弟子谨遵帮主之命!"
冷天星也一把抱住柳如烟,咧开大嘴笑着说:
"姑娘真是可心人!"
火龙魔女笑道:
"二位既然同意,咱们三人今后就相依为命了。从今天起,你二人不准再叫我主人了,我认龙源为兄,认冷天星为姊。兄、姐在上,受小妹大礼参拜!"
说着跪下身来给二人叩头。
吓得龙源和冷天星慌忙搀住火龙魔女,龙源结结巴巴地说:
"这,这怎么可以?这怎,怎么可以呢?"
"嫌小妹身份不配吗?"
龙源连连摇头摆手说:"不!不!要是叫帮主知道了,这不是以小犯上吗?"
"我自己愿意。到帮主面前我自有主张,与你二人无关。"
火龙魔女给二人换好了服装,三人直奔肖家峪。在路上,冷天星问:
"姑娘,我们到肖家峪是明攻还是暗袭?"
柳如烟娥眉轻挑道:"老帮主早已通知肖静轩,定四月初五在肖家峪的飞虎岩上和他讨还公道,所以咱们必须在四月初五以前赶到肖家峪。"三个人边说边急忙前行。
再说昆仑派掌门人铜头铁背金发老人肖静轩,在阴阳教受伤之后,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把他送回山东。一年之后,身体已经复原。这天突然接到火龙帮派人送来的书信,信中约定他于四月初五于飞虎岩上向他讨还二十年前的血债。
肖静轩见信大吃一惊。原来在二十年前,肖静轩长子小白猿肖铎,不知为何被火龙帮的人打死在南海普陀山。当时肖静轩刚刚执掌了昆仑派,那时人丁正在兴旺,声势也很大。肖静轩爱子心切,约请天山派、峨眉派、点苍派,联合了二百多人,于一天夜晚攻进南海普陀山。结果火龙帮总坛、火龙帮帮主罗九公手下三十六人无一幸免。
二十年后的今天,又出来个火龙帮。近十几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火龙尊者钟离妹,练就了一套火龙掌,并有三昧离火神功,逼得虎神海中青隐姓埋名,打得盖九霄投奔金国,呼延三绝和谷凤春藏身不露,剑圣圆智遁形无踪。肖静轩怎么也想不出,这钟离妹和前火龙帮帮主罗九公有什么瓜葛。她要替火龙帮来报仇,那昆仑派要有灭顶之灾。于是肖静轩急忙修书,命门人弟子四下请人。
四月初五前,天山派派长鹰爪王凌飞燕,点苍派派长段鸿修,峨眉派派长三清道长鲁敬然,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派了云天道长贺长星,少林派方丈圆通派达魔院方丈圆启,都汇聚到这里。
四月初五的晨曦,飞虎岩上芦席搭的彩棚内,各派派长静坐养神,山下昆仑派众弟子巡风放哨。肖静轩的师弟通臂猿天灵侠侯乐山当总管,负责招待众宾客,并统管山下巡风放哨的弟子。
天灵侠侯乐山刚从彩棚内出来,只见由山下走上一匹毛驴。驴上坐一白衣女子,面罩青纱,腰插短剑。驴前一黑衣女鬼,驴后一白衣吊客。三人一驴,清闲自在地踏上飞虎岩。
侯乐山心里纳闷儿。已经规定好,不管什么人来,都要以呼哨为通知。从冷风口到小沙河必到飞虎岩,一共有三帮人,计二十四人放哨把守,怎么一点回音都没有?侯乐山知道有差错,立刻三长两短哨响,通知彩棚内的各位来宾。然后紧走几步,迎在毛驴前面,抱拳说道:
"哪路来客?请通名姓。"
长臂骷髅黑无常大嘴一咧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家姑娘的道路!"
侯乐山一听黑女鬼称驴上的女子为姑娘,他心里落了底。心中暗想,如果是火龙帮的帮主,她绝不敢口称姑娘。急忙伸手阻拦道:
"三位慢走,不通名姓,任何人也不准上飞虎岩!"
火龙僵尸白吊客拍了一下侯乐山道:
"你有资格问吗?"
侯乐山被白吊客这一拍,突觉一股热气直贯肺腑。刚要运气敌住,长臂骷髅一招"僵尸锁喉",只见天灵侠侯乐山七窍流血,绝气身亡。
此时,昆仑派请来的各路高手,闻哨声已赶出彩棚,想上前去救侯乐山,但已为时太晚了。少林派的达摩院方丈笑弥勒圆启口宣佛号:
"阿弥陀佛!女檀越!小小年纪竟率众杀人以做儿戏!火龙帮帮主何在?快请出来答话!就说少林派达摩院方丈圆启要和他一谈!"
少林派在宋朝年间名震环宇,艺压武林,圆启又是少林五大高僧之一,龙源和冷天星不敢贸然行动,同声问:
"姑娘,你看这……"
火龙魔女青纱拂动,慢声慢气道:
"你们二人不准放走一个!所有在飞虎岩上的人都给他们除了名!听明白了吗?"
二人躬身答道:"听明白了。"
火龙魔女柳如烟这才看了一眼少林和尚圆启。只见他平顶,项圆,大脑壳,九个香疤明显地露于头顶。黑紫色脸膛,粗眉、大眼。穿深灰色僧袍,胖袜僧鞋。四十上下岁,二眸一转神光灼灼。太阳穴隆起多高,功底一定不浅。
柳如烟用鼻子哼了一声道:
"你就是达摩院和尚笑弥勒圆启吗?"
"不错,正是贫僧。你是何人?请你把面纱拿下。为何不敢见人?快叫你们帮主来!"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要见帮主并不难,只要你能摘掉我的面纱,帮主自然露面!"
圆启笑道:"那有何难?也不过弹指之间罢了!"话到手到,以"白猿献果"已抓住了面纱。
各门派的剑侠见圆启出手如电,已经抓住了面纱,同声高叫起来。
"好!"
但"好"音刚落,只见圆启和尚汗流满面,浑身打颤,牙关错响,从牙缝中直往里抽冷气。原来在圆启抓住面纱的同时,火龙魔女也抓住了圆启的腕脉,三昧离火神功已注入圆启的全身。在圆启浑身颤抖之时,柳如烟左手拢面纱,右手一抖。圆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抛出三丈多高,五丈多远。
肖静轩急忙伸手接住圆启。可低头一看,和尚已七窍流出黑血,皮干肉枯,向西方极乐世界去了。群雄大声惊呼起来:
"三昧离火神功!三昧离火神功!"
火龙魔女微微一笑:
"你们惧怕这三昧离火神功就好。我有一个条件,只要大家答应,我绝不牵连旁人。你们想想,火龙帮只来了一个嫡传弟子,带了两个属下弟子,你们就如此胆颤心惊,要是帮主来了那就可想而知了。你们愿不愿听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肖静轩厉声问道。
"第一个条件是肖静轩开肠破肚,要自己动手;第二个条件是贺长星自刎人头。这两个条件答应了,余下的三百多人可以活命。如果顽抗,一个不留!"
肖静轩身子一颤,暗道:"我在山下埋伏的三百多黑白两道高手,她怎么会知道呢?"
云天道长贺长星上前一步道:
"姑娘,可否讲清我云天道长贺长星,与你有何仇恨呢?"
火龙魔女柳如烟一看眼前站着的就是贺长星,气得把蒙面青纱扯下,冷冷地问:
"你可认识宗潭?"
"那是我结义兄长。临安三贤,何人不知!"
"宗潭是怎么死的?"火龙魔女目光似火,死死盯着贺长星。
贺长星痛苦地说:"我那兄长放我背走岳霆,后来听说他……他……他自尽身亡了!"说到这里,贺长星不禁老泪纵横。
火龙魔女怒不可遏地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杀死了我舅父,还想抵赖吗?"
"你听何人所言?这纯属挑拨离间。姑娘,你是宗潭大哥的什么人?"
"宗潭是我的亲娘舅!"
"那你是户部员外郎柳际春的姑娘柳如烟。你可以问问你父亲,贫道是否那等人?"说到此处,贺长星痛彻心肺。
"说得好听!我从小就进灵隐寺学艺,我舅父死的当天夜晚,我家去了一帮蒙面汉子,将我家二十八口人杀之殆尽。这不是你杀人灭口,以绝后患吗?"
"姑娘口口声声说是我贺长星杀了你的舅父,何人可以作证?"
"蔡京、司空略难道还不够吗?"
"我和你舅父有八拜之交,怎能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再说,我弟兄三人一同救的岳霆,二哥因此自刎身亡。你舅父之死怎能说是我加害呢?"
"我舅父宗潭那时是大内一等公锦衣卫总管,要捉拿搭救岳霆和杀锦衣卫的凶手,难道说你是杀我舅父的凶手,不在情理之中吗?"
贺长星慨然长叹道:
"天日虽皎,难照贫道赤诚之心;江海水广,难洗贫道清白之身。贫道在岳霆艺成下山之前就曾向恩师张三丰请求,要追随宗兄于地下,经恩师劝说才苟延至今。烟儿既然能替你舅父报仇,贫道感德非浅,贫道临死之前约求一事,望烟儿格外开恩。"
火龙魔女问:"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我死之后,请你饶恕肖静轩,并饶恕黑白两道的三百多人性命。如能照办,贫道纵死九泉,也感你的大恩大德!"
火龙魔女眉头一皱,暗道:这老鬼不知耍什么花招,且看他如何施展?于是信口说道:
"只要你自刎,我答应你说的就是了。"
贺长星仰天长笑道:
"兄长!二哥!小弟早就应当追随你们去了。怎奈抚孤义重,苟活至今。如今岳霆已长大成人,小弟无所牵挂了!柳如烟,你可要话应前言呀!二位兄长,在阴曹地府略等片刻,小弟去了!"
说着,云天道长贺长星剑刎项下,血光迸现,死尸翻身栽倒在地。
恰在此时,岳霆、高风、杨虹已由山下飞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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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二十二回 福寿宫太子密诏除奸旨 飞虎岩三丰智折火龙剑
木剑先生高风率岳霆,一路上晓行夜宿,历尽艰险,来到临安,先把岳霆安顿在馆驿中,自己便先进入福寿宫中。在宫中面见了东宫太子赵元永,向太子禀明情况。
东宫太子赵元永非常高兴,命高风将岳霆带入宫中,当夜二更,就要召见。
高风兴致勃勃地回到馆驿,和岳霆共进晚餐后,让岳霆沐浴更衣,将铁伞及其它什物一并交与驿站保管。
二更将至,二人进入福寿宫中。到了静雅轩,岳霆侍立门外,由高风先进屋回禀太子。
只听屋里有人高声命道:"高先生,替小王有请岳贤士!"
高风出来,带领岳霆步入福寿宫内的静雅轩。
静雅轩内窗明几净,十分肃雅清淡。白绫子裱的天棚,四白落地的围墙,上半截又是鸭蛋青色的广绫围衬。东山墙下,摆着书橱和衣柜。墙上挂着一副条幅,是王维亲笔所书《月下归舟》诗。
南窗下摆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桌上设有文房四宝和两个八寸高的仙鹤型紫金香炉。香炉内正香烟四溢,沁人心脾。
北窗下有一张二人楠木床,用黄缎子做的绣着二龙戏珠的幔帐,轻漫缈飘地搭挂在两侧的如意金钩上。可以看到床上的被褥叠得整齐、利落。
干干净净的床上端坐的,正是东宫太子赵元永。看上去有四十上下,白净面皮,长眉朗目,加上三绺黑须,更衬得神采奕奕。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火红龙袍,外罩黄缎子飞龙马甲,脚下是粉底官靴。
身旁站一名二十多岁的太监。
赵元永早已含笑上前迎请,道:
"岳贤士,你可叫小王想煞了!"
岳霆手撩衣襟下跪,口称:
"太子在上,罪民岳霆叩见!"
太子忙上来搀起他,微笑道:
"小王若非爱卿相救,几遭不测!功高莫如救驾,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罪民乃叛臣岳飞之后,罪不容恕!"岳霆口中说着,同时用目光审视太子何种表情。太子的那目光中不无忿忿不平的神色。
赵元永长叹一声,又说:
"来呀,给岳贤士看座!哎!岳贤士,你先坐下,小王今夜要与爱卿推心置腹地相谈。"
不等岳霆谢坐,赵元永已用手轻轻按了按岳霆,让他坐到太监拿过来的椅子上。接着说:
"听说爱卿在金兀术处,得到王氏亲笔给金兀术的书信,不知是真是假?"
岳霆面色依然如故,听太子这样问,更是声色威严地回答道:
"遇明君则为真,否则便是假!"
"不知可说与小王,耳目一新否?"
岳霆见太子确有诚意,便开口讲道:
"罪民历尽千辛万苦,不惜刀斧劈身,是为给先父昭雪;此书乃秦桧与王氏的千古罪证,如有闪失……"
高风接道:"太子乃当世明君,早有替岳帅昭雪之意,奈无实据在手。贤弟尽可放心!"
岳霆这才把王氏书信跪敬给太子。
赵元永阅毕,拍案大骂道:
"罪不容恕!罪该万死!"
岳霆跪下泣曰:"明君治国,犹阳光之育万物。太子如能替先父昭雪,非但岳氏宗族感恩戴德,即黎庶之民,亦为之讴歌载道!"
太子把信纳入怀中,扶起岳霆,徐徐言道:
"王氏与奸贼瓜葛已久,奸相对之倍加信任。眼下秦桧病重,令其子秦熺为相,更受恩宠;恐只言片纸,是难打动老王的心的!"
"难道先父之冤,就永无昭雪之日了?"岳霆听后,十分着急。焦急之虑,忿然于言表。
太子一挥手,令太监出去,又使眼色让高风出去查探一周。高风回来禀告:
"启太子,四周安静!"
太子把岳霆拉到自己床头,让他和自己并肩而坐,以手抚着他的背,说:
"小王已探得,秦桧与金兀术来往书信,皆已送往灵山地邪教处收藏。岳爱卿若能从地邪教处将其私信得到,或是将其与六国勾结的来往密信弄到,那时,铁证如山,奸相阴谋毕露,父王即有袒护之心,亦无口实可借。到那时,小王便可挺身而出,率忠臣讨佞贼,按国法定其罪,他们自然无话可说。如今卿手仅有王氏与兀术之情书,当然从信上看,其奸情已露,反意也明,但是,尚有不足之处,如遇张俊、万俟离、王俊等一班奸臣拼命力保,小王也无能为力!那样,恐画虎不成反类犬!爱卿,你看呢?"
"太子消息如能属实,岳霆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攻破地邪教,搜出反书!"岳霆迫不及待地说。
东宫太子接道:
"据小王可靠消息,地邪教不但是为其藏收来往密信之所,更重要的,它是金兀术设在我宋朝心腹之中的一把黑剑!一旦金兵攻宋,地邪教匪帮,便可在我大宋王朝腹地开花,杀我抗金之将佐,烧我后方之军库。地邪教之存在,实我大宋之毒瘤,小王心头之大患!"
"我岳霆愿为国效力,誓除地邪教匪帮!"
"小王通知川西一带经略,从旁陪助于你,并命高风辅佐,官场之事,均可由高风出头。"
岳霆颓然坐在椅子上,叹道:
"我父昭雪之日,遥遥无期,岳霆为实现夙愿,真有'昭关'之苦也!"
太子微笑,安慰他,说:
"孝子之心,情同此理。只要你我君臣同心,岳帅昭雪之日,屈指可数,指日可待!岳爱卿,我看你眼下便有两件大喜之事,不知你可愿闻乎?"
"臣父冤沉海底,家母避乱祸于荒山,手足失散,骨肉分离,夫妻难聚,何喜可谈?"
"哎,非也!前日韩世忠命人相报;你大哥岳雷、二哥岳霄更名改姓,从戎在韩帅帐下,在河南、山东、山西抗金的数次战斗中,屡建战功。韩世忠、张昕、张九成等联名上奏,蒙皇父恩准,已认祖归宗,加官晋爵了。韩世忠并派人将令堂、周三畏,连同杨虹、雷电二侠,在半路上迎接到,并已接入韩府之中,母子早已相见了!这难道不是喜事?"
岳霆听后,如大梦初醒,一下子跪倒,抱住太子的腿,放声痛哭,道:
"此皆太子和各位忠臣之力,岳霆刻骨难忘此大恩大德!"
东宫太子就势说:
"这也说明皇父有回心转意之念。除掉奸相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王氏书信,我在东宫为卿保存,单等破除地邪教后,再做定夺。"
其后,由东宫太子与高风协助,岳霆在韩世忠府第,与母亲相见。母子相见,酸、甜、苦、辣,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岳雷、岳霄不知岳霆进京,因军务在身,在京不肯多作逗留,于昨日即已回到军营。这些忠臣之后,为国事奔波,从母亲口中得知兄弟岳霆的一些端底,便已得到挺大的安慰,又怎肯因私情而废公务!
岳霆与母话别,感慨涕零。之后,又再三叩谢韩世忠。韩世忠说:
"你岳家父子为国尽忠效力,满朝文武与当今百姓,有目共睹,只是时机未到,岳帅之冤尚不能平。孩儿,水有涨有落,月有缺有圆,你只管为国效劳,做一个名标青史、万古流芳的英雄豪杰,这也算作老夫对你的一番祝愿吧!为岳帅昭雪之事,不日即可成就!"
岳霆感激万分,说:
"伯父对岳家之恩,小臣铭心不忘;家母有累之事,容图后报!"
"哎!贤侄不必过歉,只管放心前往!令堂及周三畏等。老夫自会照料!"
木剑先生高风、铁伞怪侠岳霆和夺命竹刀杨虹的三匹快马,急驰在通往肖家峪的大道上。三人把马匹寄放店中,来到肖家峪飞虎岩下。
高风首先大惊失色道:
"我们晚来一步,火龙魔女已上飞虎岩了!你们看,这三具尸体就是他手下人龙源和长臂骷髅所为。"
当路横着三具死尸,一个喉管破裂,一个洞贯前心,一个颅骨粉碎。岳霆和杨虹看看尸体,不解地问:
"魔女柳如烟只有一个仆人龙源,高兄为何又谈及有冷天星在场呢?"
高风解释:"此事,小兄也是从太子那儿刚刚得知的。"于是对他们二人讲了魔女半路收留长臂骷髅之事。
刚说完,三人正要动身往岭上走,突然从巨石后面一齐跃出四个白衣汉子,个个蒙面,一语不发,齐心合力扑向岳霆他们三个。
高风大声说:"不可耽搁过久,尽快解决!"
几乎是与话音同时落地,那四个不速之徒已尸横山谷了。
三人这才飞身登上飞虎岩。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天灵侠侯乐山、笑弥勒圆启和云天道长贺长星已经身亡。
岳霆见义父自刎身亡,即昏厥过去。杨虹急忙抱住岳霆,投入肖静轩队内。
肖静轩一见武林三绝同时出现,面露喜色,掏出昆仑派独家所有的昆仑还阳丹,给岳霆服下去。同时,他还低声对杨虹说了魔女前来的经过。
高风与魔女对面而立,四目相对,寒光暴射。面对火龙魔女仇视的目光,高风更是现出冷漠、复仇的神色。从那喷火的目光中,可以预料木剑先生江河倒泻、倚天横剑、势拔五岳的气概。
火龙魔女柳如烟在高风怒目逼视下,一时千头万绪齐涌来,真不知说什么话才是。她慢慢地将仇视的目光收拢,渐渐把头低垂,喃喃道:
"风哥哥,你又要帮岳霆和肖静轩他俩了?"
高风不睬她的问话,反问她:
"我来问你,肖静轩和你究竟有何冤仇?"
"灭帮之恨!"
"那么,侯乐山和圆启高僧呢?"
"他们是肖静轩的帮凶!"
"你逼云天道长贺长星自刎,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杀死我的舅父!"
"你这是听秦桧和司空略说的?"
"我告诉过你,岳霆也听见了。"
高风踏上一步,又问:
"你到底相信秦桧和司空略,还是相信我?"
柳如烟峨眉轻扬,说:
"谁说的有理,我听谁的!"
高风又低沉地说:
"锦衣卫一等公神枪宗潭,当时要是捕贼被杀,皇上就应当追封他官爵,那又为何将宗氏家族发配云南大理?"
这话问得柳如烟先是一怔,接着又低头不语。高风又道: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秦桧派司空略和夏侯清明二人带领高手,以青布幔头,夤夜闯入柳家,杀死全家人呢?"
火龙魔女终于被问得浑身一颤,说:
"你是说,杀死我全家的是司空略等人?"
"对,是司空略!他受秦桧指使。"
"我不信。司空略是我的救命恩人,秦桧又抚养我多年,他们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你挑拨离间!"柳如烟为他们辩白。
"他们知道你是宗潭甥女之后,有心要把你处死,但因你是剑圣之徒,才不敢妄下毒手。司空略便出一主意,将你送到火龙帮主钟离妹那儿,为的是把你教成眼空四海,目中无人,嗜杀成性的魔女。一旦使你大罪弥天,再想反悔,也就晚了,只有投靠他们,才是一条出路!"
柳如烟听不下去了,叱道:
"高风,我拿你当亲人看,始终对你念念不忘。为了你,师父再三提媒,我全然拒绝;为了你,我守身如玉。没想到,你今天竟撒这么个弥天大谎哄骗我!哼!告诉你:拿不出证据来,我就和你没个完!"
说着,她用手紧握剑柄,就要出鞘。
木剑先生高风说:"要证据吗?十件八件,我全拿得出来。你先看看这件吧!"一挥手,扔给她一封书信。
火龙魔女接信看去,是师父亲笔写给秦桧的。抽出细看下去,脸色由红变白,两手也不自由主地抖动起来。信上写道:
秦丞相台鉴:
所嘱之事,唯命是从。日下此女已调教成性,眼空四海,嗜杀残忍。实为羽翼丰满的魔头,绰号乃为"火龙魔女"。
丞相与司空将军曾对她讲的那番言语,经我再三补叙,已天衣无缝,故此魔女坚信不疑。勿念。
不日即派她下山,将昆仑、武当、少林、天山及峨眉诸派斩杀一尽,以成大事。若事之不济,亦可借彼之手,除我之患。有事再禀。
跪请
金安!
钟离妹顿首拜
绍兴卅年春,已卯日
火龙魔女看完,将信纳入怀中,娥眉倒竖,一副孤行笃信的架式,说:
"师徒如父子。宁许师父负我,我决不背叛师父毫厘!高风,你亮剑吧!"
"等等!小柳,我还有话说,你以为你师父是何等人?"
"毋庸置疑--火龙帮帮主,前帮主之妻!"
"非也!"高风轻蔑地一笑。
柳如烟叫骂成声:
"你再胡说八道,我将你碎尸万段,老娘我也不活了!"
"小柳,你再听我一言:为兄原先隐于秦相府充任总管,知道的事甚多。你师父那信,就是我费尽心血,巧借名目,搜查奸相和金兀术来往通信时得到的。还有,在一个夜晚,地邪教教主盖九霄和你师父都在秦相府商议大事,我偷听得盖九霄亲昵地称你师父为'老妻'。并说:你我夫妻,为独霸武林,陈仓暗度,你如今已再立火龙帮。可千万记住,凡火龙帮以前余孽,一个不留活口,以免走露风声,毁我大计!"
柳如烟惊诧地听着。
"小柳,为兄与你乃一师之徒,从小又是青梅竹马,你还记得吗,你因赠那半个'鸳鸯',遭到恩师剑圣毒打。后来,你投奔钟离妹去了,恩师放声大哭,说是他害了你!打那以后,他老人家就把全部武功教给为兄,并叫为兄渡你回归师门。"
高风说到此处,又用兄长似的目光看着柳如烟,关切地靠近她,问:
"小柳,这么多年来,你在钟离妹身边,难道就全然不知其中蹊跷,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觉察到吗?"
柳如烟被这番话说得半晌无言。
这时,龙源进前来,对柳如烟道:
"姑娘,火龙帮帮规森严,你可要谨慎从事,以免我夫妻为你担心呀!"
"龙源!"
"属下在!"
"我师父写给秦桧的那封信,是谁送去的?"
龙源低头答道:"是属下送的!"
"信的内容你可知道?"
"属下怎敢偷看?"
"那么,你投奔我师父,年头比我要早,火龙帮与地邪教的关系,想必你要比我清楚些?"
"属下怎敢妄谈!姑娘自作主张便是;反正我们夫妻,死活也是跟定你了!"
长臂骷髅冷天星上前来,迫不及待地大声说:
"姑娘,地邪教与火龙帮是……"
"贤妻不可妄加言论,以免遭致口舌之祸!"龙源急忙将她的话阻止住。
柳如烟见问不出个什么事,便沉思片刻,又现出先前的神情,当机立断地说:
"师命不可违!高风,这么办吧:你如若袖手旁观,我还叫你风哥哥;若是涉足阵前,你我就是冤家对头,那你就先亮剑吧!"
不等高风答话,岳霆已苏醒,一个箭步飞来,大吼一声:"兄长且请退后一步,我给义父报仇来了!"说着,铁伞直指柳如烟。
龙源一副看家狗架式,凑上来说:"收拾你这小子,还用得着我家姑娘?"竹竿一挑,与岳霆战在一处。
一旁的杨虹恐怕丈夫有所闪失,将竹刀一挥,要帮丈夫两打一,对付龙源。长臂骷髅冷天星从旁看得清楚,挖苦道:
"鬼丫头,你是看中我们那口子啦,还是怎么的?你一厢情愿,还得问问我老婆子答应不!"
这样,夺命竹刀杨虹又和冷天星打在一处。刹那间刀伞相对,竹竿噼啪乱响,四周乌烟瘴气,怒骂、嘻叱之声也夹杂其间。
唯有高风木然不动。火龙魔女说:
"哈哈!都说一虎神,二九霄,三铁伞,四竹刀,木剑先生最为高。高风,你若在我面前走上二百招,我就率领二仆偃旗息鼓,抖手一走!怎么样?"
高风仍不动手,也不动气,道:
"柳妹,你所说的'木剑先生最为高',是指我的师父剑圣疯僧圆智,并非是我;不过,柳妹既然划出道道来,小兄也只得奉陪。如果为兄在小妹面前走不上二百招,从今往后弃剑归隐,再也不问江湖事!"
柳如烟双眉一拧,狠狠道:"但愿话应前诺!"
高风朗目微瞪,道:"彼此一样!"
两剑穿插,一木一铁;剑术奇幻,威风凛凛。木剑先生的"螺旋九转"剑术,恰与魔女的"凤翔八荒"奇招相撞,真是一个浩浩乎狂风席卷九宫,一个飘飘兮乘风驾驭八方。二人身影乍分乍合,剑光突长突短,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柳如烟剑、指并用,以三昧离火神功催动剑风,霎时如九日照身,烤灼高风全身。
高风剑掌相合,以"九阴遁形"大法护住身体各个部位。九阴遁形大法乃武林奇人剑圣、疯僧圆智参禅四十年之久,潜心研炼出来的一种寒暑不侵的上乘气功。高风此刻运用得当,以奇对神。
因为九阴遁形大法是三昧离火神功的致命克星,发挥出来,即是水火相济,又是水能克火。可惜的是,木剑先生高风在剑圣那里,仅只学到三成。不然,今天火龙魔女的下场还真难预料。亦或是剑圣圆智没把其"大法"全教给高风,而另有别意?也未可知。
柳如烟本无心伤害高风,施出三昧离火神功,也不过是给他点苦头,好以此逼他知难而退。可是,战到此刻,柳如烟一看,势头不对,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高风周身上下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如一层白雾将他的身形笼罩,柳如烟尽管施发了"神功",但是也并没将他怎样。相反,本应透入敌身的三昧离火神功之气,一遇白雾,便化为乌有,如泥牛入海,一下子无声无息了。
她师父曾对她说过:火龙帮的三昧离火乃是天下独步,号称"神功",就是剑圣和虎神来了,也破它不得。
所以,柳如烟当机立断,今天仅给高风一点颜色,他是绝不会急流勇退的,得给他点厉害!
柳如烟再用神功,就听从她左掌之中,迸发出裂帛的声音,声势俱来,如火山摧峡谷般向高风袭来。同时,她右手持短剑,又施"凤翔八方"的绝招,如天风海雨似地向高风天突、华盖、玄机三大穴袭来。
但是,尽管魔女再施神功,全力对付高风,也未损伤高风半根毫发。看来,高风也在暗中使劲,只不过威而不露罢了。二人大有两败俱伤之势头,都已骑虎难下。
"杀生害命,天理难容。二位施主暂请住手!"飞虎岩对面燕翅峰上,传来一阵深沉顿挫的说话声。声如洪钟,势如狮吼,顿时将杀气腾腾的场面震得更加肃穆。人们在猜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循声寻人,一位白发萧萧的瘦长道长正从燕翅峰上徐徐飘下。双方交战的人们,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撞击着,个个跳出圈外,转身欣赏那老者的凌空虚步。
老道长形如仙鹤,气如苍松,头戴真武道冠,身着灰布道袍;面若银盆,目朗如星,银髯飘洒;背佩长剑,手中捻着一挂舍利念珠。像悠悠白云一片,又似迷离金光一道,真个的一个仙人落在众人面前。
看那登峰造极的凌空虚步,听那晨钟暮鼓般的声音,岳霆一眼便认出来了,便抢身上前跪地叩头,口称:"恩师在上,弟子霆儿给恩师叩头!"接着,便是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弟子无能,未能保住义父性命,请恩师以门规惩处!"
武当派鼻祖、武当山紫霄宫住持洞玄真人张三丰的到来,真是神仙下凡。武林群豪一拥而上,向张道长问好请安。
张三丰对岳霆安慰道:"长星义重如山,素有追随宗潭、智明于地下的宿愿;今为魔女所逼,也就将计就计了。"说着,又一一应酬。
岳霆又对师父说:"孩儿不杀柳如烟,誓不为人!"
"不!她不是元凶,你应当找司空略和钟离妹去结这个账。"
张三丰洞察一切地告诫岳霆,岳霆仍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望着师父。张道长来到火龙魔女身边,上下打量几眼,颇为感慨地说:
"如此佳儿,竟受魔火缠身,误入歧途,岂不可惜!"
一旁的火龙僵尸白吊客龙源听张三丰这么一说,暴跳如雷地吼道:
"杂毛老道!竟敢欺我家姑娘!老子先教训你一通,再叫你发狂!"
火龙魔女欲拦阻白吊客,又听张三丰说:
"你就是助纣为虐的白吊客龙源吧?"
"是又怎么样?"
"这么办吧,三丰若是打了你,被你家帮主知道,会说我以大欺小。我就让你们夫妻俩一齐来吧!"
长臂骷髅虎牙错响,上前大吼:
"这可是你自讨死地,可别怨我们两个打一个!相好的,给我上!"
白吊客厅妻子吩咐,一招"怪蟒出洞",急出右手,突然抓住张三丰的左手腕脉,心中得意极了--哼!都说"武当洞玄,武林难缠",原来也不过如此!
白吊客一招得手,黑无常决不失良机地又一招"僵尸锁喉",带着两手的毒气,掐住了张三丰的喉管。
夫妻同时得手,不约而同大叫:
"废掉他!"
火龙魔女一看阵势,知道不妙。因为张三丰在吊客、无常袭来之际,马步站稳,并未躲闪。哪有这等任人宰割的武术大师?她猛地省悟--这是张三丰的引敌深入招儿!遂大喊一声:
"小心!"
但是,已经晚了。张三丰身子仍未动,单等二人的手抓到自己的喉咙之际,一招"双龙出水",反把二人腕脉全掐住。又以太乙正气神功,威逼龙源的三昧离火。口中还发出一声嚣响,双手抖动,将白吊客、黑无常扔出三丈开外。
这两个黑白亡命之徒,送上门儿来的白吊客、黑无常,身子一东一西,全撞在岩石上,鼻青脸肿,口眼歪斜,分不出个"黑"与"白"。
按理说,久经杀场的白吊客和黑无常,是不会这样快地甘于毙命的,总得拉出架式,挣扎一二。但是,孰知张三丰已用了分筋错骨法,早把二人的腕关节给扭折了,同时又闭住了他俩手上的内关、外关二穴。这样一来,他们只有狠狠地摔在岩石上,哪还有什么力量在空中翻翻筋斗再落在地上呢?
还算他们命大。二人被撞得面目全非,可还究竟是爬起来了。心中暗骂道:真他妈的倒霉。一个照面儿,就治住了我黑白二人。今天算是叫这个老杂毛露足了脸啦!
火龙魔女一步上前,为二人解开穴道,并扔给二人每人一粒丸药,面色冷峻地对他们说:"不得轻举妄动!"遂来到洞玄真人面前,问:"请问前辈也赶来蹚这个浑水吗?"
"贫道早已与世隔绝;奈因火龙帮勾结地邪教,下谏帖叫我今年五月端午向他们投降,否则要兴师去武当问罪。跋这个浑水,并非贫道自愿,实乃被逼无奈耳!"
在此之前,柳如烟听高风说火龙帮与地邪教勾结之事,她根本不信,现在,又听张三丰说起,不由得娥眉倒挑,问:
"前辈,可有证据?"
张三丰由袍袖内取出二教联名的谏帖,递给她。
看罢多时,她面色已不能平静,再也不似先前那样无动于衷了。可以看出,她脸上反反复复在起着何种微妙的变化。可是,这个调教成性的魔女,终于下定决心,横下一条心来说道:
"恩师的行动,弟子怎有权过问?张道长,我火龙魔女此次前来,是奉师命结算二十年前灭帮之恨的旧账,你既然也踏足阵前,那好吧,只好得罪了!"
张三丰言辞威厉地对她说:
"木剑先生高风对你所言,句句实情。你若一再执迷不悟,贫道也只有奉陪!"
"请拔剑!"柳如烟二话没说,大喊一声。
张三丰斜视着她,说:
"与你这等晚辈动手,怕还没到拔剑的时候。柳如烟,你估计你在贫道面前,能走多少个照面?"
张三丰打定主意与她动手,但他预料到只可计取,不宜力敌,故用激将法促成她的错觉,好从中取胜。因为他知道,凭功夫对打,柳如烟在千招之内是断不能输的。能缩短时间,又何必拉那么长呢?
火龙魔女果然上当,认为张三丰的问话委屈了自己。自出家以来,都是自己开口问别人能走几十照面,今儿个老道倒用在自己头上,岂不气人?她要在几十招内取胜他,好给火龙帮长脸。她这种恃才傲物,骄狂的蛮劲,正是受钟离妹调教的结果。
不过,真要动起手来,柳如烟却也是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的,因为她知道对手的武艺和名气。她出道三年,从未用剑应对,今天,她一出手便出剑,剑出"长虹贯日"招,足见对张三丰的充分估计。
她手中的剑是战国时代欧冶子所造三口短剑之一。三口短剑,都是名剑:一曰"盘龙",二曰"卧虎",三曰"匕厌"。传至后人手中,已将"卧虎"改名"长虹","匕厌"改名"鱼藏";唯独这口"盘龙"剑没有过早地改名,直到剑落钟离妹手中,应"火龙帮"之名,才改为"火龙剑"。据说在火龙魔女柳如烟下山之前,钟离妹还特意搞了个赠剑仪式,嘱咐柳如烟"剑在人在"等语。柳如烟自然是谨遵师嘱,视剑如命,一般场合不肯轻易出剑。
火龙魔女出剑后,满以为自己凭借宝剑,谨慎应付,十拿九稳可战胜张三丰。她以剑气运出三昧离火神功,赢了多少天下武林高手?张三丰纵然有名气,又有多大了不起的呢!
张三丰把柳如烟的一举一动全看在心里。他要竭尽全力挫败火龙魔女,给火龙帮和地邪教点儿厉害看。
火龙魔女气焰嚣张,一招"长虹贯日",直取张三丰哽嗓。
张三丰则招走武当"太乙正气",以金刚指突然挟住火龙剑的剑锋。这一招用得险而绝,因为火龙魔女心中最清楚:恩师所言,这支神剑,想以金刚指挟住再夺去,或是将其折断,那乃是白日做梦。张三丰敢在柳如烟催动三昧离火,挥动火龙剑之际,将剑挟住,岂不是冒险?柳如烟大喊一声:
"老道,拿命来吧!"
腕力一抖,预备用"蚊龙脱水"之式出剑,力逼张三丰。
哪知,正好中了张三丰的计:张三丰借她手腕猛抖的刹那,自己也将手腕一颤,不过,他与柳如烟颤动的手腕方向恰恰相反。结果,就听火龙神剑嘎吧一声,碎断为三截。
张三丰这险而绝的一招,竟会带来这样的结果,柳如烟怎么也没想到。她原地呆立不动,说道:
"剑在人在!张道长,我成全你了!"
遂用地下的剑尖抹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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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岳后传》
第二十三回 钟离妹火借风威呈奇功 盖九霄恼羞成怒斗虎神
柳如烟自刎一招,木剑先生早有防备,他用换影离形术,将柳如烟指到喉咙的半截剑尖抢到自己手中,口中同时说着:
"小柳,你师父给你的是一口假宝剑!"
"不许你诬蔑我师父!"
"小柳,你看,那不是你师父吗?你不信,问她好了!"
由飞虎岩上抬过一乘滑竿,上面坐位半老徐娘。虽花白头发,但风韵犹存。青色半元宝式的发巾拢着双鬓,挽作个仙人髻,上面用翡翠嵌金的凤凰簪别顶。穿着深蓝色裤袄,白袜青鞋。腰中插柄短剑,金吞口,金什件,玉镶柄,珠为坠。在夕阳映照下,这个老太婆看上去周身发光,瑞彩千条。
抬滑竿的两名白衣少女,都在二十岁上下,面目清秀喜人。
柳如烟听高风说,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滑竿已从飞虎岩上抬到众人面前。肩抬滑竿的少女都脚踏凌空虚步,这是一种濒临绝迹的轻功,二少女已练到登峰造极地步,抬起滑竿来是那样轻松自如,神速稳健。
火龙魔女忙率黑白二鬼上前跪拜,说:
"恩师在上,弟子如烟率二仆给帮主叩头,帮主福寿千秋!"
火龙尊者钟离妹下了滑竿,搀起柳如烟,示意二鬼退后,笑曰:
"几年来,你披荆斩棘,扑杀砍伐,从未使为师失望。今日小挫,罪不在你,乃为师赠假剑之过也!"
"弟子有负恩师重托,未能除却肖静轩,特在帮主面前谢罪!愿受帮规处罚!"
"我的傻儿,他们那么多的人,你怎可一口气灭掉?这不,为师我来解你之难;你率他们为我助威,看为师的!"说罢,火龙帮主钟离妹又转身喝问张三丰:"哎,我说张道爷,你是要死呢,还是要活?"
"要死怎么样?要活又怎么讲?"张三丰冷言相问。
"要活,你就亲率弟子门人速回武当去,写好降书向我火龙帮投降;要死吗,你就当场自裁吧,省得咱们两家都费事!"
张三丰听此话,倒没怒色,岳霆和杨虹早已火冒三丈,按捺不住,不等吩咐,从两边飞扑钟离妹。
刚要进招,张三丰止住,大吼道:
"岳霆大胆!"
二人猛然收步,齐道:
"恩师,她欺人太甚!"
"混帐!还不后退下去,此刻是你说话之机吗?'骄兵必败',忘了?!"
岳霆口称:"孩儿记得。"遂领杨虹退回本位。
峨眉派派长三清道长鲁敬然,插口说:
"无量天尊!张道友,你稍作休息,妖婆交我处置!我有话对她说。"
三丰说:"道友,请多加小心!"
鲁敬然站到钟离妹面前,威严地说道:
"钟离檀越,你本是盖九霄之妻,却冒充火龙帮前帮主之妻,究竟用意何在?你若能说个明白,贫道便还你个公道!"
"这些事,你从何听来?"
"人皆言之,敢说不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纸里包火,岂能长久?"
"你胡说八道,看我收拾你!当初剿灭火龙帮之时,你也参加了,今天竟敢编造此言!你既说要还个公道,那就先拿命来吧!"
说罢,手出似箭,掌心夹火,陡然如烈焰扑腾,直灼鲁敬然全身。
鲁敬然早有防御,知她这是"烈火迸发"招,以热气袭人,便以峨眉神罩之功护体,左步一滑,打算还招。
怎奈,火龙尊者身法奇快,又一招"望风扑影",来到他的背后,掌力突出,重重击在他的背上,把鲁敬然庞大的身躯顿时击飞三丈来高,抛出五丈开外,实是厉害之极。鲁敬然虽说被接住了,但也黑血外溢,七窍出血,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点苍派派长段鸿修,和鲁敬然堪称莫逆,他一个箭步直扑钟离妹,以点苍回环七式第一式"娇燕回风"掌,扫她的太阳穴,左手以二指同时戳其软肋。招法奇快,手法亦狠,昆仑群豪皆以为他能一招得手。
群豪中只有一人大声惊呼:"小心!"张三丰说完,但已无济于事--段鸿修为友报仇心切,出招太急,难免招式太"老",这是武林中之大忌,恰好给钟离妹一个可乘之机。
钟离妹再上一招"火借风威"的怪招,右掌便击在段鸿修肩井穴上。段鸿修倒退三步,颓然坐地,浑身打颤,热汗直淌。眨眼间,七窍出黑血,口鼻歪扭,也死于非命。
肖静轩怒发冲冠,目眦欲裂,拔剑飞扑钟离妹,被张三丰半空中截住,说:
"施主何必操之过急!"
肖静轩放声大哭,说:"我友皆死于火龙帮之手,老朽不上去拚死报仇,又有何面目存于人世!"说着,拔剑就要自刎。
张三丰一手抢过他的宝剑,掷于地上说:"你且等等,如果贫道不敌,你再自刎不迟!"即转身对钟离妹说:"贫道有言在先:今日贫道若是输给你,抖手了之,从此不管两家事;若帮主败了,你如何打算?"
"本帮主若是败北,也率领门人抖手一走,从此不提报复剿灭火龙帮之前仇夙恨!可否?"
"帮主之言,如同金玉,贫道确信不疑。就请帮主拔剑吧!"张三丰同时也把宝剑拿在手中。
长短二剑铿锵作响,进击变幻莫测。男女双侠各不相让,一触即分,个个剑招迅猛,身法轻灵。只见衣襟飘洒,不知身影何往,真令人叹为观止。
陡白一声"撒手!"钟离妹叱叫一声,张三丰宝剑便噌的一声斜飞出去一丈多远。张三丰随身追剑,钟离妹紧追不舍。钟离妹剑尖几乎已刺到他的后背上。
三绝吓得同时喊道:"当心!"同时飞起身,前去搭救三丰。
火龙魔女柳如烟却也率抬滑竿的白衣女子,挡住三人进路,三绝亦身处围困。
张三丰的道袍已被钟离妹用剑尖刺开尺把长的口子,鲜血顺剑直流。为躲开剑,张三丰摔倒在地,以滑行闪开剑尖往下深刺。但是钟离妹决计不肯放松一步,一个箭步飞上,直扑张三丰,张牙舞爪之势不可名状。
当钟离妹身形飞起时,张三丰正在滑行,用脚尖粘住地上的那把宝剑,一个倒挂金钩,提上剑,以剑尖刺入钟离妹小腹之中。
张三丰冷不防地对钟离妹反击,前扑、粘剑、倒挂、突刺,以至拔剑、翻滚的连环招式,叫在场围观之人个个瞠目结舌,眼花缭乱。真可谓僵虫之死,尚有余威,何况张三丰又是何等侠人!
钟离妹站住,血由小腹中汩汩流出,柳如烟和黑白二鬼,还有那两个白衣女子,都上前问道:
"帮主如何?"
"本帮主自出世以来,未遇敌手,今遭张三丰暗算,恐难再战。我身为一帮之主,必须话应前言,你们跟我走!"
咽下两丸丹药,闭目,由二白衣女子抬进滑竿。
黑白二鬼都恶狠狠地瞪了张三丰一眼,飞快地跟上滑竿,不情愿地隐没于苍山乱石之中。
众人齐上来看张三丰的伤势。幸好,虽有一尺多长,但是仅有不足一寸深。三绝看罢,问:
"为何不当即除掉火龙帮主钟离妹?"
肖静轩、凌飞燕也是这样认为。
"我已尽了最大努力。贫道以太乙正气抵御她的三昧离火神功,已元气大伤。如果钟离妹不走,再与我战下去,贫道只死无存!"
张三丰说完,一股鲜血喷出口外。众人才明白张三丰说的实为客观:他虽然赢了钟离妹,但也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怎能再除强手?
岳霆、杨虹忙着给三丰用药。
肖静轩吩咐家人抬尸,扫除血迹,又邀请众人进肖家峪待茶。正要动身,听一阴险之声传过:
"诸位慢走,死尸也先别忙着抬走,最好待会儿一块儿打扫,免得再费二遍事!"
飞虎岩对面燕翅峰上飞下来个老者,约有七十岁上下,白发披肩三尺有余,无须无眉,身材短瘦,面目也酷似猴猿,二目深陷,两腮无肉。身穿麻布长袍,足蹬洒鞋,徒步走到高风面前,说一声:
"娃儿,拿我的湛芦剑来!"
昆仑群豪皆大惊失色,来者是武林圣主盖九霄。
肖静轩叹曰:"命已如此,死又何借!"一个"飞燕投林"式,以宝剑直戳盖九霄。
盖九霄笑曰:"以卵击石耳!"伸手抓那飞来的剑。剑一到手,遂碎为五截;未等肖静轩站稳,伸出如同猴爪似的右手,直取他的二目。其式之快如电光石火,群豪皆顿足叹曰:
"静轩老人亦休矣!"
只听一声脆响,一条虎鞭缠住盖九霄手腕,一个声音大喊道:
"盖伯伯,手下留情!我父来也。"
虎啸山林,震荡峡谷。随着回声,一只白额大虫自燕翅峰上蹿下。虎背上坐一位银髯老者,面罩黄纱,身穿葛黄袍。
盖九霄不由倒退几步。
张三丰带头喊道:"虎神!"
岳霆和杨虹、高风也叫着:"虎妞姐姐!"
虎神海中青从虎背上下来,慢步走近盖九霄,道:
"兄长,别来无恙?"
盖九霄撒手放了肖静轩,虎妞的虎鞭也脱开盖九霄的手腕。盖九霄面目一沉,问:
"你要插手我地邪、火龙二帮之事?"
虎神海中青笑曰:
"三十年前,兄长和钟离妹邀我到灵山极顶斗剑,小弟一时不慎,被二位踢入山涧,可曾记得?自那事之后,我隐姓埋名,不问世事。竟不料兄长与嫂夫人已分而立之,成为两派的教主,真是可喜可贺之事!不过,依贫道所言,一个卖国投敌,一个妄杀无辜,也没什么可称赞的!小弟为挽救武林,重振宋朝于厄运,不得不出来试一试!"
盖九霄问:"你自认有此回天之术?"
海中青对道:"不敢当。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吧。怎么,有何见教?"
"看来你是非管此事不可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海中青厉言道。
盖九霄以威胁的口吻说:"三十年前与弟一别,再无相见,小兄练就一种功夫,名曰'寒冰碎胆掌',贤弟概未知也!"
"未见得吧。听说你还练成一种奇功,叫'透骨神锥',是不?"海中青亦不示弱,继续说下去,"老兄以此神功,在湖北鹿门山无名洞内,还欲杀呼延三绝和谷风春二人。那日若非剑圣赶到,恐此二老也已不在人世了吧?"
盖九霄听罢,尴尬地笑道:"贤弟知道得也太多了!不过,据我所知,知晓甚多者,寿命不久长,他准是活腻了!不知贤弟今日作何打算?"
海中青大笑,曰:
"哈哈哈哈!老兄既问,那就告诉你:今日之事,若不是我父女赶到,恐昆仑群豪难以幸免。古人云:'既来之,则安之。'兄长请划出个道来,小弟尽可相陪。如胜,兄长请回归灵山;若败,任凭兄长处置,绝无反悔!"
武林圣主盖九霄道:
"好!妙人妙语。你若真能接我三指,我抖手一走。你看如何?"
虎神喟然长叹,道:
"天下人中,再没有比我傻的了!三十年前,兄嫂也是这么说的:'你能敌我二人吗?'我说声:'随便!'结果引来杀身劫难。你二人齐上,占够了便宜。见赢不了我,又说:'你能经受我俩的一人一掌吗?',我也说'可以'。结果,'寒冰碎胆掌'和'三昧离火'神功相夹,一起向我狠下毒手,乘我眼花欲厥之机,竟把我……"
盖九霄发怒,道:"你不是活到至今吗?旧事重提,有何意味!"
"哎,意味深长得很哪!岂只是有意味,孰不知人常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来者八两,还他半斤'吗?"
"你的意思是……"
"兄长既以三指战我,那么,若是我不死,也当还你一掌,才算公平,你说对不?"
"一言为定,我先你后,不得反悔!"盖九霄说完,暗自庆幸,慢说虎神,大罗神仙也难讨公道!当即痛快地回答。
虎神海中青马步站稳,微笑着说:
"以武林圣主的身份许诺,量不至于失信吧?请!"
虎神的蒙面黄纱微风鼓动,葛巾黄袍随风飘拂。这是他三十年来练就的一身神功"混元球体",既能保护自身,又可反弹敌人击向自身各部位的兵刃、拳脚等重力。
武林圣主盖九霄也使出毕生功气,一个深呼吸,气贯丹田。丹田之气运到右手五指之上,拇指、小指对掐,中指、食指、无名指直伸,指上白霜顿现。"哈"的一声,三指的"透骨神锥"含着两种力道,一冷一热之气,直戳海中青中宛穴,不偏不倚,毫厘不爽。
由中指透出的冰寒碎胆之气,直入虎神全身;另二指的三昧离火相继而入。
凡武林高手,如遇此"水火既济"的夹攻,无不丧命当场。虎神已倒退五步,身子连晃,刚拿混元神力抵御,便见热气由发际冒出,片刻结成一片薄霜。
混元球体之气逼迫得盖九霄也倒退五、六步,猝不及防,身形晃动,方自拿桩站稳,热汗即由发际流下,忽又散成一团薄雾,化为乌有。盖九霄深知遇上神功,慨然赞道:
"天下武功,未有空前绝后者,如今,方信言之不谬也!"
虎神稳气定神,问道:
"盖兄,尚有接我一掌之力乎?"
"……"半晌无言以对。接着,他骤然色变,道:"贤弟神功高深莫测,如再奋力相击,势必两败俱伤。为兄看在贤弟面上,从此后,昆仑与各派之仇一笔勾销,如何?"说得似乎中肯,其实内含杀机。
海中青将计就计,接着说:
"既然仁兄海量,中青就替各派掌门在此表示谢意!"
"不过,为兄尚有一事,不知贤弟可肯应允?"
"仁兄如此郑重其事,小弟愿闻。"海中青道。
"今年九月九日灵山女娲庙会,为兄请贤弟及各派掌门,到灵山一叙。一为叙旧,武术精粹荟集,以补各人之不足;二为推举当今武林盟主。料弟不会借故推却吧?"
"如此盛会,又是老兄盛情相邀,小弟怎肯失去良机?届时必到,请兄勿疑!"
武林圣主盖九霄看一眼虎神,又说下去:
"望弟言而有信。各派由我地邪教下请帖,不必多虑。为兄告辞!"
话音刚落,飞身而起,几个跟斗便身落对面燕翅峰上。身法之捷,飞行之速,使在场的武林高手无不暗自赞叹:此等轻功,恐今天武林之中,与其并肩比足者,不过一二人也!
这时,夺命竹刀杨虹早已拉住虎妞的手,二人又说又笑,喋喋不休。高风和岳霆站在一旁,看着她俩那亲热劲儿,也不时插上一言两语的。
张三丰见盖九霄已走,率众人过来给虎神见礼。杨虹跪下叩头说道:
"弟子给恩师叩头!"
海中青命虎妞把杨虹拉起来,又领到自己身旁,笑着问:
"'千面易容'之术,运用得如何?"
杨虹娇笑道:"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嘛!"
昆仑群豪,皆不知师徒俩所言是何意思,唯是岳霆、虎妞和高风在旁却笑得肚子痛。
肖静轩道:"若非前辈赶来,我们的后果真不堪设想!"一看虎神并没有反应,又慢吞吞地说了下去:"既然前辈已稳操胜券,又为何不击他一掌,而轻易放过他呢?"
海中青长叹曰:"哎!盖九霄知彼知己,实不是易与相敌的人哪!"
"如果虎神再击他一掌,据三丰管见,恐怕就要两败俱伤。"张三丰接口道。
虎神击掌笑曰:"不愧武当鼻祖,所见极是!"说着,撩开衣襟,让众人看,只见他前胸隆起三个黑包。虎神又接言:"虽然算是受了外伤,但在当时,外伤灼热、内气搅腹,实难忍受。设想岂有操必胜之念乎?"
"原来如此!"肖静轩惊道,"那么,盖九霄是完好无恙吗?"
张三丰接道:"据我所见,他已受虎神内伤。如果虎神出掌,他必抱鱼死网破之念。故而,虎神于未出掌之前,先以言语恫吓,使其知难而退,约期再战。这是虎神策略之处。这样,还可保住'一虎神,二九霄'的威名。"张三丰说到这儿,用眼瞟一下虎神,又说:"无稽之谈,还望见谅!"
虎神拉住张三丰的手,摇了又摇,道:
"将来武林盟主,非君莫属啊!"
肖静轩率众人来到肖家峪自己的客厅。晚饭后,用着茶,凌飞燕说:
"我代表天山派感激虎神父女!大恩大德容当后报。如今,我想求见一下虎神尊容,以期日后相见之时,不至张冠李戴。言语不周之处,望请前辈莫怪!"
虎神大笑,言曰:"简居山野,粗犷已惯,早该去掉面纱,与诸位以诚相见。不当之处,望诸公见谅!"说罢,去掉蒙面黄纱,露出真容。
众人望虎神,面似晚霞,唇如涂朱。白发三尺飘于脑后,眉长三寸垂两鬓。目如皎月,鼻直口方。颔下飘洒一部白髯,根根露肉。身材修长,骨肉匀停,看年纪在六十多岁。
端详之时,突然听得一声虎啸,众人愕然。
虎神对众人说:
"此言虽是我把它弄大的,但野性未改。除我父女二人外,生人很难驯服。我们就此告辞。武当、少林的五月灾难已免,只等九月九日,我们在灵山再会。"
众人知道挽留不住,只得起身相送。
夺命竹刀杨虹哭道:
"徒儿在北国之时,蒙恩师乔装传艺十年,徒儿在恩师面前未曾尽过一回孝道,还把恩师所赠阴阳珠赠给金兀术,每思此事,总觉内疚,不知恩师……"
"珠子我送你后,"虎神笑道,"就是你的东西了,你愿送谁便送谁。不过,这珠可是你与岳霆订婚的媒人呀,这不成了,新人进了房,媒人抛出墙吗?"
说得众人捧腹大笑。杨虹也破涕为笑。
虎神拍了一下岳霆肩膀,说:
"地邪教十名杀手在半路劫杀你三绝,你可要多加小心!"
"晚辈切记!"
杨虹拉着虎妞的手,难舍难分。虎妞两眼望着岳霆,脉脉含情。此时,虎神已从后面把虎领出,看了姑娘一眼,长吟:
情爱每见无心巧,
此生安肯觅知音;
只凭肝胆照忠魂,
日后恩怨自然分。
虎妞随父登程。父女同骑一虎,虎吼风起,山呼林响,倏忽之间,父女二人飘飘欲仙地离开肖家峪。
次日,岳霆、高风、杨虹三绝也辞别肖静轩回陆安。
离肖家峪三十里的仙人坪下,站个十五六岁小孩儿,头梳双抓髻,眉如新月,目似朗星,唇红齿白,貌似善才。红缎子紧袖靠袄,外罩豹皮坎肩;红缎子中衣,荷叶式虎皮战裙。腰扎牛皮带,上面插着飞刀、飞叉、飞剑;镖囊里有十二支"响铃镖"。更令人注目的是,背后也背着一把铁伞。
这孩子笑容可掬地向三人抱拳说:
"我家帮主在仙人坪上有请三位!"
三人同问:"你家帮主是谁?请我们何事?"
童子笑曰:"三位一到仙人坪上便知。"
三人随他来到仙人坪上。却见火龙帮主在那儿迎接,身边是火龙魔女和龙源、冷天星,外有抬滑竿的两个少女。仙人坪乃一块光秃秃的大石,方圆三十丈许,突立于飞燕峰左侧。前面是一条山路,通往县城;后面是绝谷山涧,深不可测。涧底怪石横生,不长林木。
火龙帮主钟离妹阴险万分地出现在三人身后的怪石旁,说:
"本帮主请三绝驾到,就是为报折剑之仇!"
三人愕然。
"你们不用害怕,我火龙帮决不以多取胜!"钟离妹用手一指那小孩,说"这是我夫妻同教的一个得意门徒,八臂哪吒龙涛,今年一十七岁。你们三位,不论哪位,只要赢了他,火龙帮的仇,便一笔抹掉,永不图报。我若口不应心,必遭夭谴!"
"前辈信心十足,不打折扣?"岳霆说。
"你叫铁伞怪侠,我这弟子也使铁伞,但是我敢断言,你在他面前,走不上二百照面,必有性命之忧!你若认为本帮主此言荒唐,不妨与他比试一下!"
火龙帮主眉飞色舞,唾沫乱飞,把三绝气个倒仰。岳霆一马当先,蹿在龙涛面前,说:
"小兄弟,你们帮主说了话,你应前言吗?"
"岳大侠,"龙涛笑曰,"此言差矣!她老人家是一帮之主,一言九鼎,能说了不算?不过有一句话,得纠正过来。"
"什么话?"
"她老人家说,你在我面前能走二百个照面,那不切实际。"
"依你之见?"
"据我观察,就凭你这两下子,连一百个照面也走不出去!"
岳霆心中好笑!火龙帮专门调教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柳如烟就够狂的了,龙涛比她还要狂!他对龙涛说:
"小兄弟,你就亮兵刃吧!"
"对!你使铁伞,我也使的是伞,看咱俩谁的伞能遮风挡雨!"
话落伞出,一招"铁伞流云",直取岳霆面门。
岳霆踏中宫,手使通天八卦掌第一式"天风扫叶"。龙涛高叫:
"好一招'天风扫叶',相继者'水滴石穿'也!"
岳霆一愣,心想:我偏不使"水滴石穿"。他使出个"地覆天翻"。
龙涛一惊,退后三步。
岳霆继而又一招"风起云涌",他又笑道:
"下一招是'海底扬波'!"
岳霆的招式被龙涛识破,己走下锋。杨虹大喝一声:
"看我的!"
龙源、冷天星二人大笑道:
"哈哈!杨姑娘,我们夫妻不是白吃素喝的,你就认命吧!"
三人又打在一处。
高风拉起木剑,火龙魔女柳如烟叱道:"高风,你不要命了!"一个燕子抖翎,和高风也打在一处。
岳霆知道用双掌难以取胜,想以"鬼影附形",绕在龙涛身后,把铁伞取在手中。可是龙涛又喊叫:
"鬼影附形尚欠火候!"
两把铁伞时张时拢;两个人影,乍分乍合。六十多个照面之后,岳霆已手忙脚乱,立刻身形一矬,铁伞张开,三十六支飞蝗透甲钉如密雨,似穿梭,射向龙涛。可是龙涛铁伞一张,身子一蹲,暗器全部无踪无影。在回旋风力下,岳霆已显得无能为力了。
岳霆一见三十六支暗器连发失败,只好最后一拼了,于是,他把三支子午化血针发出,一起向龙涛射去,打向他的三大要穴。龙涛身子一起,紧接着来了个"倒卷流云",三支子午化血针便随着铁伞飘向远方去了。
岳霆自出世以来,很少打过败仗,特别是使用暗器时,更叫武林高手们个个望而生畏。今天所有暗器都被龙涛轻而易举地解破,心中自然为之一惊。
在岳霆惊愕之际,龙涛伞中的五毒飞蛇箭像五支劲风,直向岳霆反扑。岳霆慌忙喊声:
"不好!"
用"铁伞流云"招化去龙涛的暗器,但自己的身子却已经被逼至悬崖尽头。
龙涛怎肯轻易放他,拉开必定取胜的架式,吼道:
"姓岳的!才九十七个照面。你就拿命来吧!"
一招"流星射月",连向岳霆攻出五伞、六掌、三腿、四指。力道那凶猛,招式那急迫,不可思议。龙涛这还不算,与此同时,又以左手打出三把淬毒飞刀。
岳霆飞身躲去,两把毒刀躲过去了,一把恰中左胯上,只觉得顿时周身麻嗖嗖的。他一个鹞子翻飞,想飞回原地,怎奈龙涛寸步不让,一招空摆连腿,听得嘭一声,又踢在岳霆的后腰。岳霆便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当他苏醒之时,已躺在一块岩石上,万道霞光透过林子的缝隙,斜射在他身上。定睛再看,眼前站位穷和尚,四寸长发扎里扎煞,一脸油腻疙里疙疤,一双睡眼如睁似闭,露出一口白板牙。一件灰色旧僧袍,前后窟窿一百八;更可笑的是,窟窿不用补丁补,单用麻绳结疙瘩。短裤赤足干腿棒,脚蹬一双草呱嗒--别看和尚穿得破,疯僧、剑圣就是他。
岳霆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背后有人说:
"霆儿,你身受重毒伤,不可妄动!"
岳霆扭身看去,真是大喜--师祖铁伞先生呼延三绝和神剑仙刀谷凤春出现了。
岳霆一翻身,跪在二位师祖面前,唏嘘泪下,痛哭起来,说不出一个字。二老叹曰:
"不必难过,快快起来,给你引见一人!"
岳霆起身,顺二老所指处看去。
"霆儿,快上前拜见大师祖疯僧剑圣圆智长老!"
岳霆上前叩头,说:"师祖在上,孙儿岳霆这里叩头了!"
和尚大笑,曰:"哈哈哈哈!老衲已不问世事多年,不料在救你二位师祖、领你俩在此潜修后,偏又救了你。这是佛祖慈悲!啊,霆儿,你觉得身上怎么样?"
岳霆的疼痛一下子都解除了,高兴地说:
"一如既往,丝毫无损!"
"伤真的不疼了?"
"不疼了!"说着他摸摸左胯。
"那好吧。既然伤已好了,那就叫你二位师祖送你下山,进京见母去吧!"
和尚说完,转身要走。
岳霆跪爬半步,喊着:
"大师祖请留步,晚辈尚有话请教!"
和尚停脚,半晌无言,坐在刚才岳霆躺过的大石上,二老垂手侍立两侧。剑圣口宣佛号道:
"阿弥陀佛!岳霆,你有何话,快快讲来,不要误了贫僧参禅的时刻。"
"晚辈有二事不明,愿在大师祖面前领教,可否赐教?"
"贫僧听听,是哪两件事?"
"晚辈如今仍是糊涂,一个人学武究竟有何用处?"
"武可安邦,文可治国,练武尚可健身。'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嘛!连这点菲薄之理都不懂?废物!其二呢?"
"晚辈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始终理解不了,望大师祖赐教!"
"啊。一个练武之人,在国家危难时刻,要挺身而出,救国难于累卵,拯黎民于倒悬。凡为国民者,只要国有危难,就当挺身而出。连这点常理都不能理解,真可谓孺子不可教也!"
"晚辈虽不懂多少大道理,但自出世以来,杀赃官、除恶吏,惊好相、救太子。送湛芦以换五城,粘罕让步;赠宝珠索还国土,兀术退兵。战火龙为武林除害,灭地邪保大宋江山。晚辈武艺如萤火之光,微弱之至,但浩气雄心可与天日相比。实令那些谈武术口似悬河,天下可称一圣,而救国难,则隐迹遁形,世上多一懦夫之流无地自容!"
剑圣圆智长老半晌听着,后又叹气,说:
"你二师祖在我面前多次夸耀你。每当他们谈及你时,现出眉飞色舞、十分得意的神态,老衲便不甚相信,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与霆儿一见,果然英风侠骨,正气凛然,一条好汉!这……"
二老向岳霆使个眼色,嘴向下努。岳霆忙跪到圆智长老面前,说:
"晚辈之先父含冤一事,二十年来未有昭雪,他老人家一生抗金报国之志至今未酬。奈因晚辈武功太低,望师祖念在孩儿一片诚心,传授几招绝艺,有成之日,忘不了大师祖大恩大德!"
言罢,抱着剑圣大腿,泪如雨下。
疯僧自那日救出谷凤春和呼延三绝,便把二老领在飞来峰下白云洞内。一日无事,三人闲聊之中,呼延二老提起岳霆,又是赞不绝口。剑圣听了,有些不大自在--因为他一向偏爱自己教出来的高风。虽说二老在自己面前多次提及,但他心目中总是岳霆不及高风这一定调。
今天,终于被岳霆的精神所打动,他略作沉思,便爽朗地笑道:
"好!好!贫僧已然度出一个'凤雏',再度一个'卧龙'来!"
这就认可了岳霆高于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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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精萃
《说岳后传》
第二十四回 白云洞岳霆胃沐剑至雨 文娲庙龙涛拜认贤兄弟
和尚把爷儿几个领到白云洞中,岳霆重又给二位师祖叩头。之后,岳霆对谷凤春和呼延三绝说:
"孩儿已经看出来了:盖九霄不但要那把湛芦剑,还要得到孩儿手中这柄铁伞,还说这铁伞上有秘密。可孩儿再三在伞上搜查,也未发现什么能藏秘密的可疑之处!"
二老大笑,又道:
"霆儿,那是我们故意放出的风儿。满以为你可以降住盖九霄,好替师祖报仇,不料你功夫尚欠火候;对宝铠,也运用得不甚得力。比如,你在粘罕处,就已挨过盖九霄的寒冰碎胆掌,他这掌本来是十分厉害的,可你并未觉得怎么样,这全是宝铠在起作用。你又受火龙魔女钟离妹的三昧离火神功,可又没有多大了不起的伤,这又是宝铠在帮助你。可你又不会利用良机,失却良机,岂可再来?"
剑圣也插言道:
"哎,二位贤弟,此言差矣!若仗宝铠一时之胜利,久之必败。老僧愿把外传的'罗汉护体神功'传授给岳霆;你们再将他的'通天八卦掌'改为'颠倒通天八卦掌',这样,他便可无敌于天下了!霆儿,你不可心急,百日方成。"
"孩儿失足落崖,高风、杨虹亲眼得见,他们必然十分牵挂。对老母讲了,她老人家又是怎样惦念了,孩儿怎肯心安理得久居山上?再说,九月九日,还得赴灵山与地邪教一会!"
疯僧剑圣圆智又说:
"哎,霆儿,这些你不必牵挂不已。救你之后,我己打发你二位师祖到岩上,驱走了火龙帮主,并令高风、杨虹他们暂回临安等你。九月九日,你三人可在灵山聚会也!"
百日虽短,岁月难熬。太乙的丹炉,九转方成。岳霆在剑圣那里再度绝技,于八月二十日辞了三位师祖要上路。剑圣临别告诉他说:
"你不必去临安,可直奔川西灵山。我已派人通知了高风他们,在灵山和他们相见了,家中一切情况自会明白的。"
九月初三,岳霆来到川西灵山庙中,向店主打听道:
"请问灵山女蜗庙怎么个走法?"
店主笑笑,不慌不忙习以为常地告诉他:
"灵山九顶,女娲庙处在五顶。此处是第一顶,去赶女娲娘娘的庙会,明日不迟。"
晚饭后,岳霆稍作休息。二更过,便轻身离店,踏着月光施展轻功,如同一只飞燕,飘进灵山深处。
灵山虽不及五岳那样巍峨,却也是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洞涧纵横,古木参天,怪石飞瀑泉流,鸟鲁齐鸣。
九月灵山,秋风习习,岳霆觉着略有些凉意。月光如水,泻向山上各个角落。坡上有几朵未败的花朵,随着秋风,不时地飘来阵阵香气。时而又有秋虫短叫,青蛙长鸣,似乎为岳霆奏着一曲天然的乐章,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月光皓洁,柳丝摇曳,像无数个黑影在蠕动。岳霆提高警惕,放慢脚步,因此处已是地邪教的管辖之地。
突然听得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打破了寂静。一幕悲剧把大自然造化成的恬静温馨景色,搅得荡然无存。
岳霆双眸熠熠闪运,如鹰隼出视,循声搜索,用鬼影附形绝技,几个起落,向林子的东南方向飞去。身子刚一落地,惊得几乎叫起来。
树林深处几棵粗大的柳树上,绑着五个人。火龙魔女柳如烟、龙源、冷天星和那两个给钟离妹抬滑竿的白衣少女。那少女已被开腹破肚,惨呼声便自此而起。
左边一个蒙面之人手中的刀尚在鲜血淋淋。这人兀自发出几声冷笑,刀一挥,其他三个蒙面人便都从袖中亮出短刀,向绑着的人慢慢逼近。
为首的蒙面人说:
"柳姑娘,你死后可别怨我们做属下的人,我们这是遵照教主的命令。谁叫你多管闲事?谁叫你知道得太多了?自己作孽,死了也就算了,可又得连累你的属下,我真替你……"
柳如烟闭目低头,一言不发。火龙僵尸龙源和长臂骷髅黑无常冷天星冷笑一声,说:
"哼,什么教主,什么帮主?明明是夫妻,可偏要鬼八卦!叫我家姑娘替他们卖命救人,难道还不准我家姑娘问问吗?丐帮长老叶无光前来赴会,本来不到期限,你们却暗下无常,意欲将人家置于死地!算什么英雄?难道这也不准我家姑娘过问一下吗?你门现在围杀丐帮之人,失掉了英雄的信义;又在暗中给我主仆做比手脚。哼!老子活着不能报仇,死了变成鬼,也得抓你们这帮龟孙子!"
"找死!"一个蒙面人骂着,同时要动手。
"死到临头,还想饶舌!"为首者恶狠狠地说。
刀光一闪,面前多出一个人影,四个蒙面人十分纳闷儿。只见此人头戴草帽,身穿蓑衣,短裤赤足,背后背把铁伞。这人不是铁伞怪侠岳霆吗?不可能!他不是早已被龙涛踢入山涧了吗?怎么今天又出来了呢?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作出准确的判断。岳霆高声问:
"是地邪教的吗?"
"知道还问?"为首者不高兴。
"能报个名儿吗?"
"没有那个必要!"四人之中有一人说。
岳霆又冲他们几个说:"我岳霆从来不杀无名小卒!"
"狂妄!"
四个蒙面人像是大梦初醒,几乎都暴跳起来。十个不服气,九个不情愿,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儿来对付这位铁塔似的钢硬汉子,个个心中都像窝了把什么火儿,气鼓鼓地怒视着岳霆,恨他不该死而复生,更恨他不该此时出现。
岳霆施"鬼影附形"加"颠倒通天八卦掌",上下腾飞,左右屈张,搅得四个壮汉神魂颠倒。再一伸缩,便见三个人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死尸翻身栽倒。为首的那个蒙面汉见势不妙,刚要走开,岳霆已到了他面前,一个"天风扫叶",右掌击在他的百会穴。这小子横了半天,自己倒先上阎王爷那儿了。
岳霆走到长臂骷髅黑无常面前,想给她解绑绳。她突然叫道:
"先给我家姑娘解开!"
岳霆为之一震,颇为感慨。这个魔头虽说是杀人不眨眼,可对朋友、主人,还是有情谊的,要不她能非要岳霆先解救柳如烟?
岳霆刚走到柳如烟身边,就听她叫了一声:
"小心!"
风声起于岳霆后背,兵器也响在他的腰际,可是他全然不顾,置若罔闻,继续为柳如烟解绑绳。
正在那暗杀手刀刃触及岳霆身上的刹那间,岳霆趁势一个"回环绝尸",一脚踢在那人的小腹上。暗算别人不成,自己却惨号不及,撞死在树上,又滑落在地上,可见岳霆力有多大。
随着"嘭"的一声响,岳霆又将右脚踏在死者心口上,借月光透出树隙间的一线光亮,他看清来者乃是收生姥姥北宫月。
收生姥姥北宫月身怀绝技,并有含沙射影之毒在双轮之中,此次因轻敌狂妄,以为自己是偷袭,乘人不备,一定成功,竟来不及施展绝技,便一命归天,叫老天"收生"回去了。
刚才,她的双轮已杵到岳霆身上,岳霆扭腰蹬脚,动作神速,叫她吃一惊。她过去与岳霆交过手,认为岳霆身法绝不会这么快,此番眼看着岳霆的脚已踢在她的要害部位,说什么也晚了。等她才看清是岳霆,也已死到临头了。
岳霆扭身去救柳如烟,忽听后背又有一人喊道:
"啊呀,大难不死之人,还是爱护自己的性命为对!上次没有死成,我看这次准差不多吧!"
岳霆知道来的不是一个人,恐怕对柳如烟等三人大为不利。眼前发生的事,使岳霆大惊失色:已经有两个黑影直扑绑着的三个人,手中的兵刃已经逼到柳如烟的胸膛。岳霆被那人挡住进路,爱莫能助,只好长叹一声--因为挡自己的人正是龙涛。
逼杀柳如烟的两人,正是西天鬼王鲍不肖和迎风蜘蛛赖九红,两把短刀眼看就要刺入柳如烟心脏。
这时,从大树后面闪出个人影,剑光一闪,西天鬼王二人的心脏便出了个窟窿。赖九红看一眼鲍不肖,说:
"好快的剑术!"
鲍不肖长叹一声,说:
"能死在木剑先生的剑下,是好样儿的!"
来人正是木剑先生高风,他解救了火龙魔女柳如烟和黑白二鬼,三人顿时酥软如棉。高风给他们三人口中各放进一丸红色丸药,三人才渐醒,那是剑圣独门的"回生丹"。
柳如烟粉颜低垂,满面惭羞,欲言又止的娇态,高风看在眼中,更觉她可怜。
岳霆已被五人围困,刀光剑影下他从容应对,挥洒自如。
高风问柳如烟:"他们都是什么人?"
"内三堂的堂主。"
"内三堂?"
柳如烟二目一睁,接道:
"内三堂,是地邪教的二等高手。使双镢的是云龙九现马千里,是龙吟堂主;使一对短戟的是横吞五岳陈重山,是虎啸堂主;使双钩的叫独霸昆岗黄逸川,是吼堂主。独臂……"
"余二人我认识。"高风接口道,"是独臂鸠鸟彭乐天,八臂哪吒龙涛。他们正好五个,咱也五个,上!"
岳霆突然大吼一声:
"住手!"
十个人分两面,相互怒视。八臂哪吒龙涛狂笑着说:
"哈哈!姓岳的!你来了帮手,否则我们哥儿五个,早打发你上路了!"
"龙涛,"岳霆说,"我要在百招之内解决你五条性命,信不?"
龙涛五个人都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气,一个说:
"方才咱们已经打了二百多啦!"
"方才我怕杀一人余三人对柳如烟等不利,故意放你们,等让你们五人打累了,再一块儿收拾!"岳霆冲着对面大声说。
龙涛冷笑一声,说:
"姓岳的,你别说大话了!你在仙人坪说完大话就坠涧了,没有死,便是好命;今天,你可别想侥幸,这儿虽说没有山涧,可那柳林之中,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岳霆怒吼,道:
"龙涛!你听着,我若在百招之内赢不了你等,就自刎身亡!如若失信,天日不容!"
"姓岳的!"龙涛也被激怒了,叫嚷着,"你要能在百招之内取胜,只要我活着,今后就是你的奴才!"
高风和柳如烟忙上前阻止岳霆,说:
"贤弟,不可大意!这龙……"
"小弟话已出口,不能反悔!"
"姓岳的,快快出来受死吧!"龙涛等人已冲出林子,在一片空地上叫战。
月光繁星闪烁之下,五个人已经围住岳霆。倏忽间,双伞抖动,寒光暴起。
龙涛心里想:你姓岳的有什么本事?几手招法,全在我心里,看你还能翻个什么花样?
出乎龙涛预料,岳霆此次招数变幻莫测,攻得龙涛及其他几个都手忙脚乱。彭乐天已第一个死在岳霆手下,紧接着,马千里、陈重山、黄逸川三人也先后死了。临死,都不服气,嘴里骂道:
"他娘的,这叫什么招数?"
岳霆在五十招内赢了四个。他接着身法和步法全都改变,步法变作"颠倒通天八卦"式,手中铁伞也将"铁伞流云"招变为"摘星换斗"招。
龙涛在慌忙之中仍不失镇定神色,施展八臂哪吒绝功,两臂伸屈间,自伞内打出入种暗器,突奔岳霆各要穴。
岳霆在龙涛换步摇肩之际,一个"鬼影附形"闪到他身后。上次他吃过亏,这次哪能再上当呢?他料到龙涛要发暗器,所以趁机先发制人,将左手挥起,连拍龙涛身后志堂穴这一致命处。
龙涛木然不动。黑白二鬼向前,欲置他于死地,岳霆大喝一声:"住手!"伸手解开龙涛穴道,笑笑,说:"姓龙的,你走吧!"
龙涛在龙源面前流泪道:"兄长,你看我该怎么办?"
龙源大怒,说:
"谁是儿兄长?你要话应前言,弟兄尚可相议;否则,我和姑娘早晚要杀掉你!"
柳如烟忙问龙源道:"龙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我二人是同父异母兄弟,"白吊客龙源说,"盖九霄给咱们做手脚后,他是能把咱们救活的;可是我几次给他递眼色,他都佯作不知!今天他战败了,又叫我哥哥,我不认他!他回了地邪教,也非让人家整死不可!"
岳霆伸手从地上捡起龙涛的铁伞,递给他,说:
"小弟,你该走了。"
龙涛扑通一声跪下,说:
"主人,小子龙涛给主人叩头!"
"龙涛,"岳霆搀起他,"你只要改邪从善,我们仍以弟兄相称!"
"龙涛,"龙源向龙涛大吼着,"你跪在那儿!岳大侠要不收你,你就别起来!"
柳如烟也一旁相劝说:
"自古丈夫言有信,你们事先已赌定了的,有何不可?岳霆不记前仇,留他一命吧!"
高风也说:
"贤弟,你就收下他吧,人伴贤良品自高。龙涛要是再跟着盖九霄,那后果不堪设想!"
岳霆扶起龙涛,说:
"既然如此,快起来!今后我们还是兄弟相你!"
龙涛和大家重新见礼。高风从背上摘下湛芦剑,交给岳霆,说:
"贤弟,这是为兄从盖九霄手里抢来的,物归原主!"
岳霆接过剑,说:
"有宝剑必赠勇士,我将此剑赠给如烟姐,一替我恩师赔剑,二因如姻姐仗剑行义,替高、岳两家争光!"
柳如烟要推辞,岳霆接道:
"姐姐若是不肯收剑,那就是对我师徒尚存嫉恨!"
柳如烟笑着说:"那好吧!既然如此,愚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高风问道:"柳妹,你师父因何杀你五人?"
"这都是盖九霄做的手脚。"柳如烟说,"详情你们从龙源口中已知一二,其余的待有空再谈;现在咱们得赶回女娲庙,救丐帮的人去!"
岳霆一听丐帮人有危险,急道:
"那咱们快走吧!"
高风拦住大伙儿,忙道:
"等等,我先告诉你们个大概,好让你们心里有底儿!"
"出了什么事儿?"岳霆不解地问。
"奸相秦桧于去年八月瘩背疮迸裂,死了。高宗也驾崩了,太子赵元永己登基,改年号为'隆兴'。太子继位后,愿为贤弟先父昭雪。奈因一,证据不足;二,岳帅尸首尚未找到……"
"兄长你是……"岳霆更加不解,迫不及待地问。
"蒙万岁加封为宁远侯,兼锦衣卫总管;你两位兄长雷鸣远和殿光天,也和丐帮二堂主飞天神鹰无敌剑司马旺、混海神蛟转环刀诸葛元他们,都被我拉进锦衣卫当差了,现在都已是皇帝驾前的一等侍卫了!"
"那司空略呢?"
"已被皇帝撤职查办。为兄已向万岁启奏了地邪教九月九日屠杀各派的事,万岁降旨,命各派先下手为强,所以为兄已通知各派先到了,并亲率锦衣卫高手四十名,助阵前来。恩师剑圣早已把你的情况通知了我,我也向老母和弟妹讲了;可弟妹不放心,这次她也和丐帮帮主叶无光一起进女娲庙了。贤弟,这次来,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盖九霄手中得到金兀术与秦桧的来往书信!"
说完,六人飞奔女娲庙。
庙里正打得火花四溅,乱作一片。兵刃相撞发出铿锵之声,又夹杂着受伤者的惨号声,死尸横躺竖卧,真是沸反盈天。
地邪教教主、武林圣主盖九霄和张三丰打得难解难分,胜负不卜。丐帮帮主叶无光与火龙尊者钟离妹也杀得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地邪教总管无极仙翁葛元路,正以一口长剑会斗雷电二侠;地邪教总护法鹤顶朱红傅清波,也率领幻影嫦娥周黛力战司马旺和诸葛元。
地邪教弟子都是一身白衣,锦衣卫士个个身着黑服。锦衣卫士在杨虹带领下越杀越猛。
岳霆见恩师张三丰战盖九霄有点儿吃力,便飞身而进。盖九霄见了,说:
"哼!武当派什么英雄,两打一个?"
高风也挺出木剑,帮锦衣卫力敌强手。长臂骷髅黑无常冷天星大吼道:
"姑娘还不上场?"
柳如烟叹口长气,说:
"方自投大宋,即杀故人,非我所愿为也!"
言罢,低头落泪不语。
突然听得一声虎啸,伴着虎鞭钝响,一只老虎驮着虎神父女由庙外闯入。盖九霄知大势已去,无可挽回,便一个"燕雀出巢",跃出圈外,同时大吼:
"地邪教的人,退下!"
作为帮主,必然要断后了。
地邪教弟子听到教主让退下,个个如丧家之犬,由东通风道飞奔出逃。葛元路、傅清波和钟离妹,左右前后地保护住盖九霄。葛元路问:
"教主,咱们往哪儿去?"
"跟我投降金国去!"
葛元路听后,从袖中抽出短刀,噗地一下,扎在盖九霄左肋上。盖九霄伸手握住葛元路腕脉,冷言道:
"葛元路,你降我八年,为何对我暗下无常?"
"哈哈哈哈!教主,你弄错了!什么葛元路?我是铁伞先生谷来稀!此次是来替我师父报仇的!"
盖九霄牙咬得格格直响,说:
"你……!"
刚欲催寒冰碎胆神功,又觉着右肋上又扎上一柄短刀--鹤顶朱红傅清波先发制人。
盖九霄咬牙切齿地说:
"我悔不该不听三大圣母之劝,老二、老三之言!他们说你是叶无光之妻,劝我不能收留你,我不听,硬留下你,才气走了两大圣母!"盖九霄说着,也抓住傅清波的腕脉,哈哈大笑,说:"老子早有防备,金兀术给我的宝铠,今天可用上了!哈哈哈!"说了一阵,他又对钟离妹说:"钟离妹,你还不伸手给我把这两家伙处死!"
钟离妹应一声,双手抡圆,叭一声,打在盖九霄的太阳穴上,把他打得顿时两眼冒金花,吼叫着:
"啊呀呀!你……"
钟离妹含笑,说:
"我是虎神之妻凌秋水,受丈夫之命,进地邪教摸清底细来的!更名钟离妹。你再三问我'丈夫何人'?我说'没有丈夫'。你便在外放出风,硬说我是你妻子!我一看不好办,才与你商量,另立了火龙帮。虽说脱开你的纠缠,我也为你杀了不少好人!今天你总该全明白了吧?"
"这么说,你们三人早已勾搭一处了?"
"既已知道了,那你死也该瞑目了吧!"
火龙尊者凌秋水又要起掌,盖九霄突然把谷来稀和傅清波往后一抡,凌秋水怕伤了他俩,略一迟疑,这时盖九霄飞起一脚。这一脚可够厉害的,若是踢上,凌秋水准死无活。
当盖九霄抬脚将落之际,岳霆一个"乌蛇出洞",蹿在他的胯下,用盖九霄杀自己师父的那把带毒匕首,由会阴穴扎了进去。
岳霆、高风,命人打扫了女娲庙。
在盖九霄密室,搜出来秦桧和金兀术的来往书信,和秦桧与六国订盟的盟单。
虎神夫妻母女团圆,并要和岳霆一同进京见岳霆之母李氏,有要事相告。
丐帮帮主叶无光夫妻相会,带领丐帮先走了。
张三丰回归了武当山,各派回归各派。
高风率领柳如烟、龙源、冷天星、雷电二侠、司马旺、诸葛元及锦衣卫等也起身了。
岳霆、虎神全家、杨虹、八臂哪吒龙涛,六个人一路上安然无恙地回到临安韩世忠府,面见了李氏夫人。岳霆、杨虹、龙涛参拜了老夫人后,岳霆给母亲引见虎神全家说:
"这是武林前辈海中青!"
虎神摆手道:
"岳霆,我不姓海,我姓魄,叫魄鹜。因为练一种'混元球体'神功,用以对付叛贼盖九霄,在我姑娘魄霞三岁时,我打发妻子凌秋水改名为钟离妹,投降了盖九霄,把女儿寄养在剑圣圆智处。自己练功,怕盖九霄知道,托圆智长老在刑部大狱,给我找了一牢头的差事,我也就改名为隗顺了。绍兴十一年腊月二十九日,你父被害死之后,尸首由王俊命人驮回狱中的,我一看忠臣被害,当时怒火中烧。有心替你父报仇,奈因功夫未成,只得将你父尸首用我一件大衣裹好,背出大牢,偷偷地埋在了两湖畔栖霞岭下,上用贝壳相掩。从此我便逃之夭夭,改名为海中青了。"
李氏率领岳霆、杨虹、龙涛,跪在虎神面前放声大哭道:
"恩公之情,我岳氏子孙刻骨难忘!"
虎神夫妻叹道:
"我夫妻出身武林,早有罢名利喜观云水,避是非乐处山林之心,奈因丫头隗霞累手。愿将丑女嫁于岳霆为妻,求老夫人做主!"
李氏领全家人站起来,走近虎神夫妻面前笑道:
"老身做主:和杨虹不分大小。岳霆,还不拜见岳父!"
孝宗听高风启奏说,岳飞尸首已经找到,立刻降圣旨,在栖霞岭下建岳王坟,不但昭雪了岳飞的冤枉,而且追封岳飞为武穆王。
后至南宋宁宗嘉生十四年,削除秦桧的封爵之后,才把北山智果院改为如今之岳王庙。
孝宗欲留岳霆在朝为官,岳霆奏道:
"臣兄等在朝可矣,臣奉母回原籍。"
孝宗拨银,重修汤阴岳府。岳霆率二妻、龙涛,回原籍孝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