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彻底埋葬凯恩斯主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0:12:53
--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张维迎在亚布力中国企业家
理解危机可能比简单出对策更重要
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是一句老话,但今天说起来更让我们刻骨铭心。一年半前,中国企业家对中国经济景气的信心指数达到八年以来的最高点;即使到2008年初,企业家信心指数仍然处于八年以来的最高点之列。但到年底,这一信心指数掉到了八年来的最低点,而且远低于过往八年的任何时候。中国经济学家的信心指数也类似。不过,调查数据表明,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信心的滑坡比中国企业家早了一个季度。今天,无论中国企业家还是中国经济学家,都很难再有一年前的乐观情绪!
企业家信心指数的变化确实是中国经济景气变化的真实写照。过去十二个月,中国工业增加值指数的变化有两个主要特征。第一个特征,增长速度下滑非常快,好像所有企业在同一时间犯了大错误;第二个特征,重工业的下滑速度远大于轻工业,也就是生产资料行业的下滑远远大于消费资料行业的下滑。这两个特征也是所有经济萧条时期的主要特征。应该说,我们的经济已经进入了一个艰难时期,或者出现了增长的衰退。
中国经济的变化是世界经济变化的一个缩影,尽管我们的问题出现得晚一些。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中国经济什么时候能够走出低谷?底部在哪里?有人说是V型,有人说是U型,也有人说是W型,最悲观的说法是L型。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次世界性的经济大衰退?对这个问题可能有不同的回答。但是我想,最根本的问题是:这次危机是根源于市场的失败,还是政府的失败。换一句话说,究竟是“看不见的手”出了问题,还是“看得见的手”出了问题?对造成目前局面的不同理解和回答,也自然导致了政策上的不同选择。而且,不仅关系到我们的政策选择,还关系到未来走向什么样的经济体制,也关系到经济学的未来走向。
西方经济学界一般把对市场的信仰划分为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就是对市场经济没有任何信仰,不相信市场经济,这是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第二个层次是怀疑主义,摇摆不定,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这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也就是主张政府干预主义的经济学;第三个层次是对市场经济非常信仰,但是也认为,必要的时候,政府应该介入市场,这是芝加哥学派。弗里德曼就认为,经济萧条时期政府应采取积极的货币政策让经济走出低谷;第四个层次是对市场坚定不移,完全信仰,这是以米塞斯和哈耶克为代表的奥地利学派,但这一学派当今的代表人物主要在美国。
有人把这次经济危机归结于市场失灵,特别是经济自由化导致的结果。确实,危机出现后,凯恩斯主义的经济干预政策已经开始在全世界大行其道。但事实和逻辑分析表明,这次危机与其说是市场的失败,倒不如说是政府政策的失败;与其说是企业界人士太贪婪,不如说是主管货币的政府官员决策失误。在我看来,这次危机也许是复活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和彻底埋葬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机会。
重温奥地利学派对大萧条的解释
让我们回顾一下八十年前发生的那次大危机。这次危机发生的背景虽然与那次有所不同,特别是经济全球化和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崛起,但也确实有许多相似的特征:危机之前,一方面,技术创新,生产率提升,经济高速增长,价格水平稳定甚至下降,似乎一切正常;另一方面,银行信贷持续扩张,流动性过剩,贷款利率低,固定资产投资强劲,股票市场和房地产市场泡沫严重,似乎难以持续。1990年代开始的日本经济的长期萧条和1990年代后期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前都有类似的特征。
1929—1933年那场世界性的经济大萧条,有人预测到了吗?有,有两个人,而且只有两个人,尽管他们没有指出准确时间。这两个人一个叫米塞斯,另一个叫哈耶克,他们都是奥地利经济学派的领军人物,哈耶克曾获得过197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他们之所以能预测到1929年的经济危机,是因为有一整套更为科学的商业周期理论。根据他们的理论,20年代美联储实行持续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利率定得非常低,信贷规模膨胀,最后的结果必然导致大危机、大萧条。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利率过低会扭曲资源配置信号,企业家就开始投资一些原本不该投资的项目,特别是一些重工业、房地产等资金密集型产业,它们对利率的反应非常敏感。流动性过剩导致的股票市场泡沫会进一步助长固定资产投资热潮,导致投资过度扩张。越来越大的投资需求导致原材料价格和工资的相应上涨,投资成本上升,最后证明原来的投资是无利可图的。当政府没有办法如之前那样继续实行扩张性政策时,股票和地产泡沫破灭,原来的资金沉淀在不可变现的固定资产 (如厂房和地产)中,资金突然不足,投资项目纷纷下马,大萧条由此发生。在米塞斯和哈耶克他们看来,任何一个经济中,人为造成的繁荣一定会伴随一场大衰退。大繁荣和大衰退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他们的理论也告诉我们,判断经济是否过热,不能只看价格水平是否上涨,而主要应该看利率水平和信贷扩张。因为从信贷扩张到价格水平的上涨有一个时差,当等到通货膨胀发生时,萧条就已经到来!
与米塞斯和哈耶克不同,凯恩斯认为,大萧条是由有效需求不足导致的,有效需求不足的原因是居民储蓄太多,而企业对未来太悲观,不愿意投资。
1929—1933年的大危机造就了凯恩斯经济学。在大危机之后的30年代,奥地利学派和凯恩斯主义都有可能成为经济学的主流,但奥地利学派被边缘化了,凯恩斯主义获得了主流地位,统治了经济世界几十年,一直到1980年代才被人们所怀疑。为什么凯恩斯主义能够成为主流?简单的说就是,凯恩斯主义为政府干预经济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论依据:需求不足,市场失灵,解决的办法就是政府介入市场,增加需求,从而使经济从萧条中走出来。而奥地利学派认为,萧条是市场自身调整的必然过程,有助于释放经济中已经存在的问题,政府干预只能使问题更糟。事实上,如果不是胡佛政府的干预(包括扩大公共投资、限制工资下调、贸易保护主义法律等),那次危机不会持续那么长时间。所以,政府特别喜欢凯恩斯主义。当然,很多经济学家也喜欢凯恩斯主义,因为,如果凯恩斯主义是对的,政府就会为经济学家创造很多就业机会。如果说奥地利学派是对的,经济学家在政府就没事干了。因为他们主张不干预,市场会自身调整。经济学家也是利益中人,凯恩斯主义能够大行其道,我想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有了这个背景,我们看一下格林斯潘在1966年写的 《黄金与经济自由》一书中对1930年代那次经济危机的解释。他说:当商业活动发生轻度震荡时,美联储印制更多的票据储备,以防任何可能出现的银行储备短缺问题。美联储虽然获得了胜利,但在此过程中,它几乎摧毁了整个世界经济,美联储在经济体制中所创造的过量信用被股票市场吸收,从而刺激了投资行为,并产生了一场荒谬的繁荣。美联储曾试图吸收那些多余的储备,希望最终成功地压制投资所带来的繁荣,但太迟了,投机所带来的不平衡极大地抑制了美联储的紧缩尝试,并最终导致商业信心的丧失。结果,美国经济崩溃了。
格林斯潘四十多年前对大萧条的上述解释与哈耶克八十年前的解释如出一辙。遗憾的是,几十年之后,格林斯潘的行为可能跟他批评的当年美联储的行为并没有多大区别。当政者与在野者,其行为方式和立场观点会是多么的不同啊!
这次危机的根源在哪里
我们再看我们现在面对的这次经济危机。有没有人预测过这次危机?其实也有。有一个叫彼得·席夫(PeterSchiff)的学者型投资家,在2006年,甚至更早的时候,就预测到次贷危机很快会发生,美国经济会因此进入大萧条、大崩溃的阶段。同一年,国际清算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威廉·怀特(WilliamWhite)撰文认为,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将要发生。另外,美国米塞斯研究所的经济学家KrassmirPetrov2004年就写了一篇文章,将当时的中国经济与1920年代的美国经济的情形进行对比后,预测2008年之后中国会出现大萧条。这三位经济学家都被认为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或其拥护者,他们分析经济的理论框架来自哈耶克的商业周期理论。威廉·怀特认为,就分析当前全球经济问题而言,奥地利学派的理论更为适用。当然,也有非奥地利学派的学者提出过类似的警告。
在我看来,这次危机的根源和1929年那次危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美联储实行持续的低利率政策和信贷扩张,市场信号扭曲,原本不该借钱的人都开始借钱,原本不该买房子的人都开始买房子,原本不该投资的项目都开始投资,由此,房地产泡沫和股票泡沫急剧膨胀。次贷危机就是因为在低利率和房地产泡沫的诱惑下,不该借钱买房的人借钱买房,但它是导火线,不是经济危机的根源。当利率信号被政府扭曲之后,无论金融资产还是实物资产,定价机制都失灵。比如,股票的市盈率不再是判断股票价格合理与否的合适指标,因为利润本身是扭曲的。利润之所以是扭曲的,因为产品价格扭曲。而这,与放松金融管制无关。
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国政府对房地产市场的贷款担保。中国之所以愿意买几千亿的房地美和房利美“两房”债券,把钱大方地借给它们,因为这是两个政府担保的机构。如果政府不做担保,我们不会把钱借给它们。政府担保之后,放款人不再担心借款人的资信好坏和还款能力,借款人知道被担保之后也就开始放心借钱。这是政府政策导致的道德风险行为,也是东南亚经济危机发生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是,另一方面,这次危机与1929年的危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时的中国是一个很小的经济体,但现在已今非昔比。这一点是我们理解今天的经济危机必须要加进去的元素。不能理解中国经济就无法完整解释这次危机的原因;不能理解中国在世界中的地位,也就没有办法走出这次危机。
国际上有一些观点认为,这次危机是中国导致的。因为中国人不花钱就促使美国人花钱。这种观点当然是不对的,正如我们不能把东南亚的经济危机归结于美国的债权人一样。但他们提出的问题值得我们思考,而不要仅仅停留在情绪化的反击。中国的贸易顺差对GDP的比例达到7%—8%;外汇储备,1996年1000亿,2001年2000亿,2006年10000亿,2008年达到了19500亿。国际经济体系当中,一国外汇储备如此快速的上升会给全球经济带来怎样的影响呢?假如五年前危机爆发会像今天这么严重吗?我想不会,美国人要想多花钱也花不了那么多,因为没有人给他提供。如果我们的金融体制更自由一些,我们在五年前实现汇率自由浮动,人民币的升值就会给中国企业及时敲响警钟,会让我们的企业家注意提升自己的产品质量,而不是一味地用廉价劳动力和廉价资源搞出口,我们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外贸顺差,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外汇储备,中国的货币供给增长也就不会那么快,投资规模也就不会那么大,即使美国经济出问题了,我们自己面临的困难也不会这么大!
经济危机一定是多方面行为的结果。放款的人,借款的人,都有责任,这两方面离开任何一方也不行。根本的问题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行为方式。中国经济当前面临的困难,与其说是美国金融体制太自由造成的,不如说是中国金融体制太不自由而放大的。无论哪方面,都与“看得见的手”的失误有关。
政府救市,还是自由调整
经济出了问题,人们通常会求助于政府,政府也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让政府通过增加信贷和扩大需求的办法把经济从萧条当中挽救出来,有没有可能呢?我抱怀疑态度。1929年危机为什么拖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危机开始后政府干预太多了。现在有人讲是罗斯福1933年的新政挽救了美国经济,其实罗斯福没有多少新政,罗斯福的政策在他的前任胡佛手里都早已开始实施了。现有的大量证据证明,美国政府加大公共工程投资,提高关税,限制工资的调整,都是在罗斯福上任之前进行的,所以导致了失败。根据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的研究,正是政府的救市措施延缓了市场的自身调整,使萧条持续了更长时间。1990年后日本政府救市政策的失败也说明了这一点,零利率政策和大量的公共投资并没有把日本从萧条中解救出来。
我们今天的救市能不能成功呢?我想也可能会有短期效果。但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市场自身的调整,政府救市的结果可能延缓市场的调整。打一个比方,现在的经济就像一个吸毒病人,医生给吸毒病人开的药方却是吗啡,最后的结果可能会使问题更严重。这叫 “饮鸩止渴”。过度的投资,可能用不了多久,经济又会掉下来,而且,可能会掉得更惨。
以房地产为例,我同意取消房地产市场上所有提高交易成本的政策和规定,让市场更好地发挥作用,但仅此而已,我不同意政府去救市。只要交易自由了,该掉到什么价位就掉到什么价位,政府不应该干预。如果现在政府老想托市,本来一平米应该是5000块,如果我们非要维持在6000块,看起来掉不下去,但始终没有人买房,房地产市场不可能发展。反之,如果我们让它一下子掉到底,掉到5000甚至3000,房地产市场会很快活跃起来。不仅是房地产,在所有的行业,都是同一个道理。
政府对破产企业的拯救不仅扭曲了市场的惩罚机制,延缓了结构调整,而且常常把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因为政府只解决大问题不解决小问题。政府的拯救措施也降低了企业界自救的积极性,导致更多的投资失误和更多的坏账。政府投入的资金越多,资金越短缺。而这正是中国经济的老大难问题。
现在,各国政府搞的都是凯恩斯主义的一套:刺激需求。但这在理论上是讲不通的。既然我们认为危机是由于美国人的过度消费和中国人过度投资引起的,怎么又可能通过进一步刺激消费和投资解决危机呢?
有人说中国人只赚钱不花钱,储蓄率太高。但事实上,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中国家庭储蓄占可支配收入的比重是降低的,从1996年的30%以上下降到2000年的25%左右,之后没有大的变化;中国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1996年是20%,到2000年只有15%,2005年是16%,远低于印度的22%。当然,中国的储蓄率确实是世界上最高的,但主要原因是企业储蓄和政府储蓄高,而不是家庭的储蓄率太高。企业储蓄高有一些是合理的,但也有一些是不合理的。国有企业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投资?因为对他们而言,赚了钱不需要分红,不需要交给政府和家庭,资金成本等于零,甚至是负的(如果预期花不完的钱将来会被上收的话),不投白不投!一方面是无效的投资,另一方面,居民却没钱花。这才是中国的现实。
中国统计年鉴分别计算了消费、投资和净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率”,一些评论家也经常引用这个数据。但这个统计数据很让人费解。如果按这个统计数据对过去三十年的GDP增长做个回归,我们发现,“消费贡献率”和“出口贡献率”与GDP的增长率负相关,只有“投资贡献率”与GDP增长率正相关。也就是说,消费和出口的“贡献率”越大,GDP增长越低;投资的“贡献率”越大,GDP的增长率越高。那么,为了GDP的增长,我们究竟应该是刺激消费、刺激出口还是刺激投资?
这个问题说明,凯恩斯主义的需求经济学提供不了我们解决问题的答案。我们要知道,推动经济增长的是生产,是供给,而不是需求;是供给创造需求,而不是需求创造供给。如果刺激需求就可以发展经济,我们早就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邓小平1992年南巡讲话并没有告诉我们怎样刺激需求,但是之后中国经济有了新飞跃。为什么?因为邓小平扩大了个人选择的自由,个人有了创业机会,可以经商做企业,经济自然就开始增长。这个思想对我们今天仍然是可用的。所以,我们应该像奥地利学派主张的那样,通过产权制度和激励制度的改进刺激生产,而不是刺激需求,把储蓄看成罪恶。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让居民增加消费的唯一办法就是收入增长,收入增长了,消费自然就会提高。
尽早尽快地释放民间活力
基于上述观点,我想提几个具体的建议:
第一,进一步实现市场化的改革,解放生产力。只有市场化的改革,打破垄断,全面放开市场准入,进一步减少行政审批,让民营企业与国有企业、外资企业进行自由、平等的竞争,才有可能释放中国经济的活力,让企业家对未来充满信心。要刺激投资的话,主要应该刺激民营企业的投资,而不是刺激国有企业的无效率投资。
第二,进一步实行金融体制改革,特别是汇率市场化改革。如果我们早几年实行汇率改革的话,危机可能不会那么严重。反过来说,如果不改,我们很难走出低谷。汇率的改革其实在1997年的时候就准备开始,但是亚洲金融危机使我们变得过分谨慎,认为外汇储备拿在手里就安全,不敢继续前进,一拖就是十几年。现在看来,过多的外汇储备和过少的外汇储备一样有害。
第三,推进劳动力市场的改革。判断一个政策的好坏,不是看它的目的高尚不高尚,而是看这个政策的效果。我们说一个政策不好,就是这个政策的效果与目标背道而驰。劳动合同法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新的劳动合同法的目的是保护劳动者的利益,但受损害最大的恰恰是普通工人和准备寻找工作的农民,因为它大大减少了就业机会。劳动合同法对经济的伤害不仅仅是成本上的,也有对企业文化的伤害。现在,企业管人越来越难管了,又要变成过去“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所以,我建议果断停止执行新的劳动合同法中限制合同自由的条款,让劳动合约更自由。
第四,国家财富向国民转让。经济学是研究国民财富的(wealthofnation),而不是研究国家财富的(wealthofstate)。我们国家,现在有太多的财富集中在政府手里,而不是国民手里。我想,可以利用这次危机推动国家财富向国民财富转移。
首先,要考虑实行减税,特别是增值税,英国已经降到15%了,中国也要降。我不主张搞歧视性的优惠和优待,因为那样只能导致腐败和造假。要降就一起降,包括公司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减税不是简单的收入再分配问题,而是通过调动创业积极性增加国民财富总量的问题。税率降低了,政府的总收入反倒可能增加。
其次,应将国有企业股票一部分分给老百姓。陈志武、谢国忠等人曾提出过类似建议,我很赞成。国有上市公司的股票,予以打包,拿回一部分分给老百姓。现在中央控制的上市企业的资产价值是15万亿左右,政府持有70%—80%,如果我们拿出40%就是6万亿,老百姓持有资本收入,等于给他一个会下蛋的母鸡,而不是只给一个鸡蛋。如果省级和市级政府也能把自己控制的企业的股份一部分分给当地的居民,就有很大的财富效应,有助于增加消费。这样做不会影响政府的控制权,因为政府仍然是最大的股东。这样做也不会导致俄罗斯证券私有化所引起的财富分配不公,因为分在手的股票是有市场价码的,持有人很清楚,可以公平交易,不可能被少数人廉价收购。相反,我们可以利用国有股的分配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如果根据收入水平来分配财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农村人给2份,城里人给1份;富人给1份,穷人给2份。当然,具体的操作程序还要仔细研究,但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拿出国家财富的一部分给老百姓。短期来讲,这可以带来财富效应,刺激消费,因为人们有了财产才敢消费;长期来讲,可以降低国家和政府的经营压力,可以大大缩小收入分配差距。
危机与大国崛起
我还想强调,企业自身也要进行调整。该破的破,该卖的卖。这样的话,危机之后,经过产业整合,可以出现规模较大、国际竞争力较强的大企业。我相信,这次危机后,无论在哪个行业,都会使产业结构、企业结构发生巨大变化。
企业要有自己的核心能力。没有核心能力,这次危机逃过去,下次还会出问题。我在调查中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国外一些大企业,OEM不是直接交给中国企业,而是通过中间商转包。为什么?中国企业的信息化太差,交给它制造的东西没有办法监控。如果我们中国的企业信息化程度提高了,人家就会更信任,很多单子就会直接交给我们去做。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但是关系到我们的核心竞争力。当然,最终还是要有自主品牌。这次危机当中凡是有自主品牌的企业遇到的困难就比没有品牌完全OEM的企业要小。我想这也是一个教训。
我们也不必那么悲观。中国经济的潜力还远没有释放出来。1929年大危机之后,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经济强国,也许这一次大萧条,就是中国的机会。1929年之前,英国是经济强国,英镑是国际储备货币,但英国是债务国,美国借钱给英国,因为英国要维持它的帝国只好从美国借钱。今天,美国是经济强国,中国是正在崛起的大国,中国借钱给美国。也许1929年危机之后世界格局的变化能够在2009年危机之后再次出现。再过几十年,中国也许会取代美国,会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次危机对于中国可能也是一个好的机会。所有大国的崛起都是某种机会造就的。
当然,这需要我们自己努力,需要我们继续推进市场化方向的改革!
(本文根据作者2009年2月8日在中国企业家论坛上的演讲修订整理)
中国的衰落已经又一次悄悄的启动了(转)
作者:布金满地 提交日期:2006-10-14 9:36:00 访问:33113 回复:268
把财富疯狂“砸向房地产”让中国落后印度地方政府和一些个人在热衷于炒地、炒房的时候,中国的衰落已经又一次悄悄的启动了!悲哉!恨哉!
总部设在瑞士日内瓦的世界经济论坛,26日发布今年的《全球竞争力报告》,中国竞争力落后印度11位,排名第54位,相比去年下跌6位。对这个排名,世界经济论坛一个重要的依据,就是各国在公共机构的质量和智力投资上的份额。
这些年,印度在软件开发方面、教育投入方面以及基础研究的开发投入方面,比中国相对要多。印度拥有1400万大学毕业生,也比中国要多。
在美国大学的印度留学生人数为8万,而中国是6.2万。
相比而论,中国的投资则大规模投向了不动产。
一国财富模式,决定了一国未来的竞争力。欧美人甚至印度人的财富选择了集中投向教育资本、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从而创造出日益强大的跨国公司,正在逐步控制资源的全球分配走势。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却没有能够成长起世界级的大公司和世界级的企业家,更没有相同幅度地提升国人的福利层次,比如教育、社会保障、科技研发。这个现实与我们财富模式之间的内在联系,往往被人忽视。
一个人、一个公司或一个国家,所能够支配的东西归根结底不会超过你所拥有的。当一个人在打牌、网游、侃大山上花费太多时间,他在苦读、冥思、劳作上花的时间就一定有限;当一个公司在仿制、回扣上花费过多心思,它在研发、设计与品质管理上花费的时间就一定少;当一个地方的官员在广场、门面工程、不动产上花的财力过多,他们花在生产、工艺、技术、研发上的财力就必然有限。
有数据表明,中国与日本、韩国相比,人均城市建设用地、耕地是比较接近的。然而根据建设部的最新统计,截至2005年底,全国人均住宅建筑面积26.11平方米。其中,上海为33.07平方米,北京为32.86平方米。而日本的东京只有15.8平方米。东京的人均GDP超过3.5万美元,上海、北京人均GDP刚超过5000美元,而居住水平却早已是东京的2倍。我们有理由作出反思,我们的居住条件超出了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规定性,甚至超出了国力和百姓所能承受的范围。
构成一国和一个地区竞争力主干的,是在区际和国际间流动的产品和服务。所以,当居民把财富都凝聚在不动产上的时候,也就存在着风险。因为靠这种方式积累的财富,只会给世界上其他国家创造重要市场,却不会给自己的长久竞争力增添砝码,反而会直接削弱竞争力。在一个全球扁平化的时代,所有国家都加入到同一个竞争体系中来。全球化流动的产品和服务,并不因为你来自发展中国家,消费者就愿意为你的高价格埋单;性价比不如人,你的产品和服务就没有市场。
其实,竞争力下降的后果已经开始显现。据统计,2005年中国GDP大约占世界总量的4%,却消耗了世界9%的原油、20%的铝、30%~35%的钢、铁矿石和煤以及45%的水泥。
而这些固定资产投资中,又有相当大一部分流入了房产行业。许多城市建设的无效反复,是我国高能耗的重要引擎。许多跨国公司因为房价太贵,有撤离上海的打算。
日本人不是天生就喜欢龟缩在笼子里的,韩国也早就规定一个家庭只能拥有一套住房,而我们有些经济学家,早在几年前就鼓吹中国城市居民开始了拥有第二套住房的时代。一种浮躁的、封闭的小农意识,引导了我们并使得我们把众多财富都往住宅上砸。这样做的整体结果,必然会降低中国的竞争力。
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是,青年强则国强,青年富则国富,而青年富足强势的必由之路是教育。在中国经济迅速攀升为世界第四大经济体的同时,中国的竞争力排名却呈下降的趋势,而且落后于同是发展中大国的印度,不能不让我们对包括财富流向模式在内的一系列现象进行深刻反思。
经济学不是“科学”,而是伦理学的一种应用,经济学家首先应该具有文化和道德观。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Robert Skidelsky)
<<凯恩斯传:1883-1946>> 斯基德尔斯基Skidelsky 著
作者:anwenwa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同中国或者亚洲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
他对印度的情况比较了解,因为这曾是大英帝国的版图,而且他在印度事务部做过短期的文官。他的第一本书是关于印度的金融问题,尽管他从未想过到印度去访问是写作这本书的必要条件。
但是,他对中国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对中国金融的了解来源于他的朋友——汇丰洋行的董事查尔斯·艾迪斯爵士,对中国政治和社会的了解则通过另一个朋友,曾在中国服务过的英国领事官员阿吉·罗斯。
1912年,他在《经济学杂志》上撰文评一位中国学者的著作,这就是陈焕章撰写的《孔门理财学》(陈焕章是康有为的弟子,1911年获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泽注)。
凯恩斯在这篇书评中指出中国学者很早就懂得“格雷欣法则” (劣币驱逐良币法则——译注)和“货币数量说”。他引用了明初叶子奇在1378年就提出的“价格下降,应当发行纸币;价格上升,应把纸币收回”。
他对中国的人口数字大惑不解。他说,中国众多的人口显然是在近代产生的。中国人口从18世纪初的1亿上升到1842年的4.13亿。他发现在中国并没有发生西方世界的那种经济或自然条件的巨大变化。因此,中国人口的迅速发展令人无法解释。他担心“中国的黄金时代恐怕一去不复返,因为享受这个条件的人口太多”。
凯恩斯是作为一个货币经济学家开始他的职业生涯的,因而只有涉及中国的货币问题才让他感兴趣。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位货币改革家。
他设计的第一个货币计划是1910年的中国“金汇兑本位”计划。他不赞成在中国发行纸币,因为中国人的历史经验表明,纸币“将无可避免地带来经济不稳与最终的灾难。而且它将阻挠农村地区从实物贸易到货币贸易的过渡”。他建议“ 一种以白银为流通的货币,但以黄金为本位货币”。
他认为中国不应当积累黄金,而应当在伦敦保留生息存款,在对外支付时可把这些存款转换为黄金。他举日本为例,说它把大多数的储备都转换成英国的国债券。凯恩斯的这个计划一直被锁在一个抽屉里,直到他去世后才被人们发现。
从一个更广泛的角度看,凯恩斯对W.S.杰文斯笔下的亚洲十分着迷。杰文斯把亚洲称为“贵金属的巨大储藏地和市场”,他还认为“东方产品的低廉价格引起了贵金属向东方的不断流动”,“从我们手上拿走了成百上千万的金砖。而这些金砖在西方放在那里毫无用处”。这种强烈的形象化描述在凯恩斯的脑子里触发了一个经济史的“货币”理论,把长时段的经济兴衰同黄金和白银的升降联系在一起。尽管西方的贵金属不断向亚洲流失,但由于亚洲人偏爱囤积贵金属而不使用之,所以他们仍然很贫穷。
西欧则在16世纪充分利用从南美洲流入的金银,和在18世纪攫取的印度黄金财富开始了商业和工业革命。凯恩斯关于利率的流动性偏好理论也许就是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产生的。
1918年,中国又一次进入凯恩斯的视野。他反对在德国赔款问题上援引强加于中国的“庚子赔款”为先例。1937年,他敦促英国和美国在日本不愿放弃对中国的侵略时,中断与之的全部贸易关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参与了对中国发放贷款的讨论。总体而言,他确实是中国的一个朋友,不过他对中国知之甚少。
尽管凯恩斯的《和平的经济后果》已被译成中文,我并不知道他的经济理论在中国的影响如何。凯恩斯本人留下来的凯恩斯主义在本质上是一种短期的就业理论。他把一个社会的经济结构设为“已知条件”,仅仅寻求保证对该社会的工业产品的足够的有效需求。因此,凯恩斯主义似乎同经济发展所涉及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因为经济发展要求对传统经济结构做大规模的改造。凯恩斯的弟子琼·罗宾逊和罗伊·哈罗德在凯恩斯经济学的结构里加上了长时段的发展视角:我不知道他们的理论对毛泽东时代的经济思想有何影响。
凯恩斯理论也许对今日的中国没有多大用处,中国面临的是转型问题— —即摒弃低效率的国有经济,推进同全球市场经济体系的经济融合。然而, 假定政府是称职和诚实的——这是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凯恩斯政策能够通过为基础建设项目提供临时工作来帮助经济结构的转型——这就是人们过去所说的“公共工程”。在20年代的英国,老的出口工业被新型的消费品出口工业所取代,产生了大量的失业。凯恩斯认为,政府额外支出所产生的乘数效应能够加快新型工业的发展步伐,最终能够吸收老的出口工业所丢弃的劳动力。英国一直没有采纳这个政策,但对一个总需求由于传统工业领域( 或社会主义经济的畸形发展的工业领域)的失败而长期受压抑的经济来说,这个政策仍然有用。
90年代初,“华盛顿共识”似乎已经把凯恩斯主义彻底埋葬。但从那以后发生的大量事件某种程度上驳斥了90年代初的那种简单的思路。我在这里只需要指出日本和德国经济的长期停滞,1997—1998年间的亚洲金融崩溃以及2001年的华尔街股市的崩盘。这些事件尚不足以表明“资本主义已进入全面的危机”,但它们也显示出在很多领域里,经济潜力得不到发挥,经济状态十分不稳。凯恩斯如果还活着,对此一定有话要说。
凯恩斯的三个信条同今天特别有关系。
第一,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充满激情的自由贸易鼓吹者。他认为,由于没有保障充分就业的国内政策,很多国家不得不过分依赖出口推动的发展方式,最终引起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的强烈反应。他写道,在推动一个国家同国际经济的融合过程中, “强有力的自我节制”是必要的。在中国快步奔向全球化的时刻,凯恩斯的这个警告是适宜的。
第二,他相信工商业活动受到无法降低的不确定性的制约。生意上的决定取决于长远预期,而对长远预期“不可能找到科学根据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可预测的概率”。这就意味着,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金融市场的波动是一种特有的流行病。
最后,在汇率问题上经济学界至今似无定论。凯恩斯本人信任用国际协定来调节的固定汇率制。他经历了20年代和130年代的货币战,亲眼目睹了国家操纵汇率以达到贸易上的竞争优势的手段。他把英国在1921年的经济衰退归罪于东亚货币的大幅度贬值。因此,他必定会反对一个国家利用汇率偏低的货币来不断积累外汇储备以达到出口推动型经济发展的目的。他不厌其烦地指出,外汇储备不是为了囤积而是为了使用。因此我认为他一定会敦促中国多花少省。
正如我在本书的结尾部分中所说的,“只要这个世界有需要,凯恩斯的思想就会一直存在下去”。然而,一本凯恩斯的传记不可能只描述他的经济思想。正如他的夫人莉迪娅·卢波科娃用她那种带俄国腔的英语所说的,他“不仅仅是个经济学家”。凯恩斯在很多方面都做出了贡献,特别是哲学。他在这些领域里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而这些领域也对他思考经济学和经济问题的方法产生了影响。尽管经济学家都致力于“做至善的事情”,很少有人把伦理学当成一回事。经济学家们以为,只要能让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改善,就是对他们有好处。然而凯恩斯坚持认为,经济发展只有在当它能够使人们在道德上得到改善时,才算是正当的事业。从某种程度上讲,经济学和伦理学应当携手并进。但当人们的收入水平超出一定的标准时,经济学和伦理学就开始分道扬镳。今日的西方出现了失控的消费主义浪潮,文化和精神价值成了“酷爱金钱”的牺牲品。凯恩斯对此一定非常不快。
在哲学方面,凯恩斯是一位直觉主义者,相信人们对善与恶、真理与谬误、对与错的行为有直接的、先验的认知。这种直觉是在一个人的经验之外就存在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更加信奉的是康德主义而不是功利主义。他对艾萨克·牛顿的评价是: “他的直觉肌肉最强壮,最有韧性。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受到上天如此的厚爱。”这段话对凯恩斯也适用。他的朋友奥斯瓦尔德·福尔克怀疑他的脑子“是否真是典型的西方式的,抑或只是徒有虚表”。凯恩斯认为对任何问题的分析只是他的“思想结构的外表,而不是实 质”。这更像艺术家的头脑,而不是科学家的头脑。
从个性上看,凯恩斯具有审美家和管理人才的双重性格。他的情趣和爱好是唯美的:他的经济学佳作都有一种诗意。但这些艺术火花是为保卫受到威胁的社会秩序这个任务服务的。他常常愿意牺牲他认为是正确的东西,以换取他认为可以得到的东西。他在这方面的直觉十分敏锐。他意识到:“文明是少数几个人的个性和意志建立起来的一种单薄、脆弱的外壳。人们只能通过巧妙地制定和不择手段地维护规则和习俗来维持文明。”他之所以能够继续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因为他正是属于那“少数几个人”之一。他将自己的一生和思想贡献给了捍卫“单薄、脆弱的”文明外壳的事业。
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Robert Skidelsky)
1934年7月19日出生在中国哈尔滨一个俄籍犹太富商家庭,婴儿时就同父母一起被日本关东军拘押在日本一年。战后由于无法拿回在哈尔滨的巨大家产,移居英国,六十多年后才重新访问幼时的故园(2005年9月曾来华讲学)。
他的《凯恩斯传》使他成为“20世纪最伟大的传记作家之一”,享誉国际学术界,并被英国女王封为勋爵。
这本积三十年功力的著作只有一个中心思想:经济学不是“科学”,而是伦理学的一种应用,经济学家首先应该具有文化和道德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