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艺平 盛典之后的孤独英雄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8:04:59
江艺平:盛典之后的孤独英雄
作者:杨不悔
《南方周末将好花不常开》的文章发表的时候,我正在南京江苏省公安厅执行一个紧张的新闻调查。南方报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怎么可以写这种批评文章呢?两天后,分别在上海和山东接到沈颢和另外一个朋友的电话,内容也都是质问:怎么可以做这种文章?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知道是冒着很大的风险,被别人批着忘本或者是哗众取宠都有可能。但有必要这么做的是:在盛誉掩盖之下的《南方周末》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份《南方周末》了。一方面,靠社会新闻博得良心和正义的《南方周末》已经死了,我说这话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味,因为在新闻纸日益发达的今天,民众在这些年里已经基本上醒了,他们不需要我们再给他们灌输什么是正义和良知。这是第一层,而另一方面则是,活下来的《南方周末》其实很好看,它成功的完成了转型,新经济、新文化、新生活都不错,最主要的是它的有生力量沈颢、刘洲伟(说他们是有生力量是因为他们代表了现时媒体的主流方向,而社会新闻领域产生名记者的时代已经彻底成为历史而被读者们遗忘)他们开始了运作新媒体的工作。这是《南方周末》不同于其他南方生猛品牌的一面,它既构筑了过去和历史,又构筑了希望和未来。
从那篇文章的整个行文,细心的人应该看得出来。这篇文章不同于此前此后批判《南方周末》的文章的是:我彻底撇开了价值观、意识形态的争论,撇开那些关于“新右派”的争论,而完全是以产业批评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的,由于南方周末社会新闻记者的纷纷出走和人才流动的过于频繁,旧有的《南方周末》的秩序正渐渐被打破,这种批评是善意的。
这点,有多少人看出来,我不在意,但江艺平看出来,我很在意。
对江艺平,很多年来我一直是抱着深深的敬意。这点在我写在旅行途中的文字里可以散见:“这时我常常想起江艺平,就是这么一个文弱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用了自己一生中最睿智的中年时光,撑起了一份100多万份的报纸,其间,她经受了多少次艰难的思索,承受了多少次来自宣传部的压力,但是她尝试着尽最大的能力去做,这是一种多么不易的勇气,在南方很多年来,我每次在电梯里与她相遇,总是在她类似沉默的表情中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力量。[《市场时代传媒的另类》(记者的家)]
秋天之后,到广州。在沈颢的办公室。沈颢一定要我去跟江艺平说明一下情况。我就答应着下12楼去找江艺平。此前,我曾经跟南方日报报业集团总编辑老范说起过,老范说没什么事。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心虚,毕竟批评过人家嘛!
到江的办公室,她依然如前一样,仍然是那个常常行走在电梯里面见面时不轻易露出表情的江。见我进来,她很快从办公台后面走了出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我说:江总,我很抱歉,其实我想表达的是另一层意思。江很大度地笑着说:没什么事,我看得出来,其实你还是说了些好话。但是因为这篇文章的影响太大了,有很多读者看了,却不会这么想。
跟她聊起来好像没有说太多话,但是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是如此的铿锵有力。可能甚至不是她说的话,江的人格魅力其实一直烙印在我们内心,因为,在我们整个成长期,从80年代的青年时代走到90年代的职业人生,江和《南方周末》一直在为我们制造一个神话和天方夜谭,并且让我们始终无法摆脱那些由于道德良知和人文关怀深深植于肌肤和心灵的桎梏。
这是一个心结,缠绕了我们很多年,到最后甚至阻碍了我们的前行。当有一天,你终于发现了在无情的自然力面前,它的偏执和那种旧贵族般的没落,在那种古旧府邸的余光照耀之下,我们才恍然大悟。是的,这个文弱女人一直在给我们这一代人上课。给我们上一种只有过去那个已逝时代才能听懂的课,现在的小孩已经基本上不需要它们了。
在度过了十多年辉煌岁月并且筑就盛典而最终走下神坛之后的《南方周末》,在2000年前后遭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批评,有学理性的、有谩骂的、有嘲讽的,而与此同时,江因为一件小事而走下《南方周末》主编的位置,著名的中青论坛有上有这样一个贴子:
“江艺平应该是踩在政治体制改革这颗地雷上的。我记得兔年大年三十,江艺平下台后,在南方周末头版上原本习惯配发主编按语的地方,改题小诗一首,诗名《鲜花与希望》,内容如下:
把所有的忧虑都放下/把大捧的鲜花带回家/忙碌的人,寂寞的人/行路的人,等候的人/把复杂的现实抛开去/把单纯的快乐找回来大声地笑吧/你原本是个快乐的人/疲惫的你,忧伤的你/有梦的你,执着的你/尽情地憧憬吧/日子原本就是希望。
全诗耐人寻味,似是一种怀念也是一种鼓励,又像食指写于1969年的那首《相信未来》。”
在那间坐落在12楼里面比较隐蔽的角落,在南方报业大楼的那样一个位置,冬天很冷,夏天很热,必须用空调才能解决问题,江艺平至今还在默默耕耘她的新闻事业。然而,毕竟,《南方周末》引领读报潮流的一个时代即将终结了,这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庆幸和悲哀的,但是我们成熟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无论如何,我尊重江和那个属于她的读报时代。在今天或者之后,否定或者从其它意义上制造江的谎言是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