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潇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0:23:44
潇洒是一种境界。人生在世,酸甜苦辣都得品,达到潇洒的境界实属不易。而在大祸临头时还能保持最后的潇洒,就更不容易了。中国历史上最潇洒的朝代是魏晋时期。魏晋士人重器量讲风度。名士嵇康得罪了司马昭,被判斩首,有三千太学生为其求情,朝廷不允。嵇康临刑前“神气不变”,索琴弹曲,一首《广陵散》成为千古绝唱。而《广陵散》亦因嵇康之死名扬天下,流传至今。名士与古曲相辅相成,最后的潇洒名副其实。南朝宋明帝的妻舅王彧,被明帝以威胁皇室安全为由赐死。当时王彧正与客人对弈,明帝派人送来毒酒和信函。王彧阅毕信函继续下棋,直至终局。然后,他把棋子收进盒子,才像说家常一样对客人道:“奉敕见赐以死。”并将赐死的信函出示给客人,而且喝毒酒时还不忘跟客人幽默一回:“此酒不可相劝。”遂“自仰而饮之”。(《南史·王彧传》)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王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玩潇洒,演绎了一把魏晋风度。魏晋风度是那个时代的一种文化氛围,辐射面很广,连小孩子也受影响。颇负盛名的孔融被曹操论罪处死。孔融希望保全两个孩子的性命,孩子却说:“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八九岁的小孩子如此从容淡定,比做爹的都明白现实的残酷。当两个孩子被杀害时,小的对大的说:“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后汉书·孔融传》)读史至此,唯有欷歔而已。这就是文化的作用,传承的效果,倘若说王彧“此酒不可相劝”是“黑色潇洒”的话,那么“巢毁卵破”就是一种“冷潇洒”了。小孩子的天性被修整得像个饱经宫廷政变的预言家,令人不寒而栗。当然,由于年龄小阅历浅,孩子对生与死的理解,可能不会那么深刻。于是这也形成了一种看上去很尴尬的对比:许多成年人在最后时刻,反不如孔融的这两个孩子表现镇定,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南朝史学家范晔,因被朝廷判谋反罪而遭诛杀。范晔被带出牢狱行刑,开始表现还算潇洒。他故意对几个同犯轻松地说:“今日次第,当以位邪?”——今天出行如何排序,是按官阶级别吗?(《宋书·范晔传》)在去刑场的路上,范晔谈笑风生。老娘前来送行,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神色自若,无动于衷。然而“妓妾来别”,情况就不同了。范晔居然“悲涕流涟”,抱头痛哭。范晔原本想学嵇康那般潇洒的。他曾在狱中做诗云:“虽无嵇生琴,颇同夏侯色。” ——虽然做不到嵇康那样弹琴赴死,却可以像夏侯玄“临刑东市,颜色不异”。(事见《世说新语·方正》)只是与心爱之人诀别,范晔肝肠寸断,终于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很难再保持潇洒的姿态了。历史上的很多事情说明,潇洒也是一种并非不能做到的人生姿态。遗憾的是,许多人偏偏等到最后才悟出这个道理。秦丞相李斯被腰斩于市,俯首就刑前,他对受其株连同样被处死的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此时的李斯,竟羡慕起庶民百姓的人生,恋恋不舍“东门犬”的潇洒,可惜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