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魏救赵”：暴得美名靠忽悠

“围魏救赵”：暴得美名靠忽悠

■灿烂星空

【载于本刊蓝版2009年第十期】

   “三十六计”第二计云：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说的即是名满天下、伟大得简直邪门的“围魏救赵”事件。但实际上围魏救赵的战略战术思想并非首创，早在春秋时期就已有过几次类似战役，只不过没有广泛传播开来。所以要说起来，围魏救赵也不过是山寨货。广为流传的之所以是它，可能和孙膑同学是职业阴谋家、名头大、又会出版著作有些关联吧。

   这里，我们依据历史事实，来看看发生于春秋时期的两个原始版“围魏救赵”。

原始版1.0

   第一战。公元前654年，也就是首止会盟的第二年，齐桓公率领齐国、宋国、鲁国、陈国、卫国、许国、曹国等七国联军去攻打郑国。因为郑国于头一年在参加首止会盟时嘴上说得比蜜还甜，中途却连招呼都不打就一抬屁股溜了，跑得比鬼还快。郑文公为什么跑？因为他收到一封周惠王的授书。授书上说：姬踕老弟，你帮惠王我把那个我早就看着不爽的太子郑给搞掉，我想立我喜欢的爱妃陈妫的儿子——带。当时的情形是，以齐桓公为首的众诸侯都愿意拥戴太子郑，首止会盟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这事。因此周惠王心里极为不爽，有心揍齐桓公姜小白一顿却又苦于没有那个本事，忍气吞声之余，只好暗中求助于郑文公并寄予厚望。

   这不识好歹的郑文公一看周惠王如此器重于我，我焉能负君？况且凭什么你姜小白能做盟主宝座，“和尚摸得”，我姬踕就摸不得，现在就是天赐良机。于是，他马上修书一封，派人送到友好邻邦楚国，与其结为新盟，订立攻守条约。至于首止会盟的事，哪儿凉快哪儿去，你们爱干嘛干嘛，哥哥我轻轻地走，兄弟你别想留，趁着那夜色，我都懒得挥一挥衣袖——他连夜赶回家去了。

   要说这个郑文公对国际关系中“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领会得还是比较到位的，自家家底单薄，又处在齐楚两位彪形大汉之间，夹缝中求生存，不耍点儿滑头还让人怎么活啊？

   但就这次逃盟而言，他犯了两个原则性错误：第一，超级自恋，没在磅秤上过过自己的体重就觉着自己不含糊，可以取小白而代之；第二，做人不厚道，有点儿忘本。第一个错误按下不表，为什么说他忘本呢？因为他并没有好好想想自己这个王位是怎么得来的，就干这样忘恩负义的事。

   原来，郑文公他爹郑厉公姬突早年刚没做几年的大王，就一不小心被一奸臣将他从龙椅上给踹下去了，跌跌撞撞跑到国外寻求政治避难，在外呆了整整17年，人都发霉了。不过，精神境界倒是大为提升，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闲云野鹤才是真的快乐”等等，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以至于后来管仲上山下乡四处寻找连说带劝才使老爷子横下一颗老心、拼着一条老命跟着管仲干了，最终灭了子婴，重新捡起权杖在郑国东点西戳乱比划。再后来才有机会轮到他儿子——当今的郑文公即位。换句话说，没有姜小白，也就没有他姬踕的今天。尽管从他爹那时算起已经有不短的年头，但不管怎样，做人还是要厚道点好。

   回到前面，小白同志一听说郑文公放了自己的鸽子——溜了，这还了得，当时就拎着刀要追上去切瓜剁菜秀他一趟刀法，幸亏管仲从旁一番好劝这才悻悻作罢。整整忍了一年，忍得手都有点儿疼了，现在，时间到，小白带着七国联军要蹂躏郑国来了。

   很快新密城被围。郑文公一听探子来报，好悬没趴下，心说话姜小白你……你你你无耻！不就不跟你好吗，人家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嘛，竟然还用强权！再说了，你来就来呗，还带那么老多人，摆明了要我好看嘛，无耻啊无耻！但他也就是在心里面恨恨而已，真格的动手动脚他可没那胆，于是赶紧叫人去请楚王来为他做主。

   楚成王熊恽一听说郑国连兵都不敢出，就不想鸟这事，整个一窝囊废救你何用？在旁的令尹子文却觉得该救，连劝带哄一番，成王还是不放心：“联军那么老多人，还有管仲那小子在里面使坏，爱卿你就那么自信我们能赢？再说了，要知道扶大厦之将倾可是要耗费相当体力的哦，就算我们赢了，也必然是伤老了元气啊。”子文笑了：“大王，您老大可放心，管仲那坏小子正在家躺着哼哼呢，没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来的都是一群饭桶，怕他作甚？臣我不才，有一个小主意，既能不与那帮饭桶蛮干，又能救郑国一命。”

   成王一听这话，马上屁股前移，伸着小脖盯着子文使劲看。

   子文抿嘴一笑：“大王，您可曾记得当年姜小白率领联军悍然攻我大楚的事啊，那帮狗日的里面有个叫许穆公的，也不晓得他怎么那么恨我们，还带病出征，结果还没到咱这里就挂了，但此事却也给那帮孙子们大大地长了一回脸啊，所以你看那小白对许国那叫一个疼爱！这么着，大王您要是这时偷袭许国，姜小白他能坐视不管？他一上当，郑国之危不就好办了嘛。”成王一听把持不住了，学着波斯猫眯着他的双眼就连声“妙妙”地吼起。

   随即，熊恽亲自领兵五千包围许都，消息传到联军那里，齐桓公果然义愤填膺、正气凛然地钻进子文的圈套，“围许救郑”一举成功。该着郑文公这厮走运，没办法。

   说到这里，需要简单介绍下子文这小子，子文又名斗谷于菟，楚国人称“乳”为“谷”，称“老虎”为“于菟”，斗谷于菟的意思并不是说他给老虎喂奶，而是说他反被老虎给喂了奶。这要归功于他老爹斗伯比乱搞男女关系，才导致他一生下来就被他外婆给扔到荒郊野外喂狼去了。邪门的是，他就那样躺在野外直叫唤愣是没遇着一只狼，他遇到的是老虎，一只母老虎。更搞笑的是这母老虎不仅不吃他还喂他虎奶，那玩意儿当然比牛奶不知强了N倍。什么叫有种？这就叫有种！所以当时的人们在超级纳闷之余当然也是超级看好他。后来，烂摊子一个的楚国愣是在他手里给做大做强的，实践证明这“虎娘养的”不仅比狗娘养的强，而且比人娘养的也要厉害，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原始版2.0

   另一场原始版围魏救赵则发生于随后几年，即公元前645年。这是一个极不平凡的年份，其间发生的诸多大事使其足以有资格成为春秋时代的历史拐点。这年春天，楚国，又是楚国，撕毁与中原各国的友好协议，决定搞搞那个徐国。

   徐国乃东夷之国，在一帮夷们之中实力最强，当仁不让的东方不败，当年率领一帮小兄弟一直打到周朝首都，火烧城门，很是笑傲了一回江湖。但不幸的是，这回它遇到了高手，一个真正的高手——强楚，所以东方不败成了东方必败，而且还会败得很惨。

   楚国很强大，也很智慧，所以做事情很有艺术。其实楚国根本不屑于欺负徐国这路货色，它看得起的同时也是真正不爽的是齐国，但它并不直接攻击齐国。之所以拿徐国开刀，除了徐国不听话之外，还由于徐国死忠于齐国并有姻亲之好。这不叫杀鸡给猴看，而是打狗给主人看。

   小白同志作为联盟大哥大，收到徐国SOS信号后，当然要负起保护小兄弟的责任，就像当年楚国救郑一样。不巧的是，这次管仲又生病了，又不能随军。管仲何等聪明，大概是想起了几年前联军伐郑失败的事了，心说子文你个虎娘养的，你那雕虫小技骗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管某这双浑浊的老眼！你不是围许救郑吗，我给你来一次超级真人模仿秀，保证超过你，看你小样还得瑟不？他对着小白耳朵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小白当即率领齐、宋、鲁、陈、卫、郑、许、曹等八国联军浩浩荡荡踏上救徐征途。

   管仲给小白的策略是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打我哥们，我就揍你兄弟。于是，楚国的小兄弟厉国就成了八国联军练拳的沙包。

   事实证明，楚成王还是非常讲哥儿们义气的，果然放弃徐国来救小兄弟。徐国就此由死刑立即执行被改判为无罪释放。楚军一撤，徐国国君一摸小脖子虽然还在可就不怎么热乎，也难怪，脊梁沟的冷气还正冒着呢。

   再说姜小白，一看围厉救徐之计成功，乐得直哼哼，一会儿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好日子，一会儿又是我要飞的更高、飞得更高嗷，那是相当的HIGH。

   实际上，包括管仲在内，都忽略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这种围厉救徐之类的把戏早在N年前子文兄就已经玩过了，这次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反过来被玩了呢？果不其然，时间不长问题出现了，联军不仅没能迅速放倒厉国反而还陷在里面几乎无法自拔了。楚军再一包抄，齐军那叫一个蒙头转向！

   这就奇怪了，怎么当年楚国围许救郑就那么顺当，难道是楚王一不小心踩到了狗屎？非也。原来当年许国是几乎全部兵马都加入联军出征去了，国内几乎无兵无卒，所以楚军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许国放躺下。而今日厉国的情形就不同了，军队全部在家守着，又占据主场优势，虽说是给你们联军当沙包使，但不要忘了，沙包毕竟也是沙包，跟草包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当然没那么容易就能搞定。这么一拖延，楚军不就刚好能赶来从而可以和齐军进行一下亲密接触了：“哥儿们你该减肥了，兄弟我帮你吧，免费。”

   当然，这一切早已在子文那小脑瓜里不知彩排了N+1遍了。现在，子文兄一边嗑着瓜子欣赏着现场直播，一边在咧着小嘴乐：小样，拣哥玩剩下的，被哥给煮了吧，就你那三四岁的水平，也敢跟我来智力测验,“呸”（顺带着飞出几片瓜子皮）！

   也正是这一战，齐楚格局发生战略性扭转，齐国霸业盛极转衰。小白同志看着天上的日全食时，他只想到了管仲，却没想到他的大齐霸业就此开始顺坡下驴了。

   实践再一次证明，子文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玩到的，他并不是什么牛人，而是高人，太高了，随便往哪儿一站就是一片海大海大的阴影。联军几十万兵马活在这阴影里面虽然练就了一双双黑色的眼睛，可就是找不到一丝丝一毫毫的光明。管仲后来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估计和这次失策脱不了干系。看来，虎娘养的就是虎娘样的，不是一般的转。

山寨版

   整整三百年后，孙膑和当年的管仲一样，再次来了个超级真人模仿秀。孙膑同学有没有听说或者研习过三百年前的战例谁也不清楚，不过，依孙膑同学的老师鬼谷子先生的博闻强记，想必早已烂熟于心而颇有感悟，并将其传授爱徒。现在看来，围魏救赵并非首创已然无疑。三百年过去，作战一方仍是齐国，只是对手却由楚国换作了魏国，所以，齐国赢得很轻松，孙膑同学笑得很开心。只是不知道如果孙膑的对手仍是楚国，或者是子文那种虎娘养的，结局将会怎样。

   其实，就算后世人们将“围魏救赵”所传达的创造性军事思想都归功于孙膑同学，而不是那位比他早出生几百年的斗谷于菟斗子文兄，都是无甚大碍的。重要的是，历史永远都是那样的伟大而深邃。而人，在历史面前，永远要保持谦逊和学习的态度。孙膑同学一战成名，但我们后人需要学习的绝不应仅仅只是那一场金戈铁马，回溯历史，我们发现，在那早已尘埃落定的时光朦胧中，似乎不少地方都曾流淌出各种卓越思想的源流。所以，碌碌于当下的人们，不能整日价追逐现时享受，不妨抬望眼仰天放歌，亦不妨于闲暇时分来个蓦然回首。或许，历史，这个世界的智慧故乡，说不定就会投射过来一束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