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何时飞 5

阿钰哥:

    正在我度分如年、饱受白色恐怖煎熬的时候，四个琦着自行车的人齐唰唰的向我飞驰而来，啊！是队长他们，我喜出望外，差一点点喊出声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队长们跳下车，握住我的手，亲切而悄悄对我说：“小刘，辛苦了，受惊了！”听了这句平时不以为然的话，我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好象失散多年的亲人忽然相见时的那种激动和悲伤。我坐上了李医生车的后座，和他们一起飞进了静悄悄、阴森森、冷冰冰的黑夜里......

    形势越来越严峻了，大街小巷不时传来“叭、叭”的枪声、炮声，还有土坦克的隆隆声，更有夹杂的各自宣传车上的大喇叭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一天，天津街一栋德式大饭店忽然冒出来熊熊烈火，浓烟滚滚，火蛇凶猛地吞噬了7楼的所有房间，顶楼台面上七、八个红卫兵正疯狂的来回奔跑着、呼叫着，消防车呜呜地一辆一辆疾驶而至。但火情依然非常危急，“土坦克来啦！土坦克来啦”！一声惊叫令广场、楼下翘颈观望、黑压压的一片片人群顿时象炸了窝的蚂蚁，四处逃散，鞋子、帽子、传单、书包乱七八糟地丢了一地......土坦克上的人神速地将顶楼上的红卫兵一个一个顺着墙边水管子安全地救了下来......这边硝烟还在呲呲作响，人们的心还没有从高空落回到胸腔，体育场附近却又响起了机关枪的嗒嗒声，一辆吉普车上的七个青年学生迎声倒在了车箱内，鲜血喷射在方向盘、窗户、坐位、地上，点点滴滴凝固而成的一滩滩发着令人作呕的血块，看到这触目惊心、肝肠寸断的一幕，我顿时感到天昏地转，两眼金花四射，瘫软在同事的怀里，这是活生生的7条人命啊！昨天还是活蹦乱跳、有说有笑的热血青年，怎么今天就不见了呢？他们都是些风华正茂、血气方钢马上就毕业的有志青年啊！为什么？为什么呀！！

    两大阵营的对立已形成了“东风吹，战鼓擂。谁也不怕谁”的可悲局面，动荡的社会已使伟大的中国处在了火山口上，经济崩溃、人心涣散、政府无为、危在旦夕，毛主席不得不发出“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最高指示，工宣队高举红旗，高唱“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曲，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进了各个学校、单位，以图化解两派的对立局面，可是成效不大，抢班夺权，夺印的大戏仍在继续上演，毛主席不得不再抛出他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了全国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利用全国人民对毛主席的无限忠诚和热爱的纯朴感情，在每个人的头上都套了一个红色的紧箍咒，从此后，在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海详里，到处回荡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国歌》、《国际歌》，到处都能见到男女老少手捧红语录、胸佩红像章，边跳忠字舞，边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付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的宏伟场景......大陆人都疯了，在“斗私批修”、“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的指示下，从早晨6点钟到夜晚11点，每个人都要背读"“老三篇”[为人民服务、张思德、白求恩]、“早请示晚汇报”，开不完的批斗会，喊不完的标语口号。可怜的中国人，穿的是同样色彩、统一样式的衣裤，理的是统一标准的发式、吃一样的饭菜、唱一样的歌、看一样的样板戏、讲一样的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侮辱被损害的大陆人渐渐地清醒了，也失望了。人们开始厌恶无休止的批斗会、政治学习、标语口号，除了那些想捞个一官半职的政治狂们，整天还在欺下瞒上、尔虞我诈的上窜下跳以外，勤劳而善良的中国人都重新又回到了各自在生活大舞台上所应该扮演的各种角色，有的自己做家具、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做煤球预寒、有的挖地窖储存大白菜，就像《鱼夫和金鱼》故事里的老爷爷一样老老实实的守候在自己的破板房及破木盆旁，安分守纪的过日子了......又都象那个贪得无厌的老太婆一样，翻天覆地忙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唉！人啊人！

  哀哀怨怨、撕撕裂裂、悲悲愤愤的那场大屠杀，使人们由猜疑、冷漠取代了热情和真诚，暗斗、践踏取代了礼让和鼓励，唯有令人欣慰的是：务实、思考取代了盲目和愚忠。我呢，阿钰哥：自从听了中央文件传达的毛主席这位马克思在中国顶天立地的领袖说的一句话“全世界一百多个党都不信马列了，何况我们呢？我也准备跌得粉碎”时，我的心彻底的粉碎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不想再回忆这些让人心酸、心寒的往事啦。每想到这些浸透血泪愤怒的臭事，我的全身好象被无数钢针扎透一样的难受......

     晚安吧！

                                                                                                           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