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传全译》(卷四闵公;卷五僖公(一)) - 长春好吃客的日志 - 网易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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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公【元年~二年】(公元前661—前660年)

 

闵公元年(公元前661年)

【经】

元年春王正月。齐人救邢。夏六月辛酉,葬我君庄公。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季子来归。冬,齐仲孙来。

【传】

元年春,不书即位,乱故也。

元年春季,《春秋》没有记载即位,是由于动乱不能举行即位仪式。

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暱,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従简书。”齐人救邢。

狄人进攻邢国。管仲对齐桓公说:“戎狄好像豺狼,是不会满足的;中原各国互相亲近,是不能抛弃的。安逸等于毒药,是不能怀恋的。《诗》说:‘难道不想着回去,怕的是这个竹简上的军事文字。’竹简上的军事文字,就是同仇敌忾而忧患与共的意思,所以请按照简书而救援邢国。”于是齐国人出兵救援邢国。

夏六月,葬庄公,乱故,是以缓。

夏季,六月,安葬庄公。由于发生动乱,所以推迟了,过了十一个月才安葬。

秋八月,公及齐侯盟于落姑,请复季友也。齐侯许之,使召诸陈,公次于郎以待之。“季子来归”,嘉之也。

秋季,八月,闵公和齐桓公在落姑结盟,请求齐桓公帮助季友回国。齐桓公同意,派人从陈国召回季友,闵公住在郎地等候他。《春秋》记载说“季子来归”,这是赞美季友。

冬,齐仲孙湫来省难。书曰“仲孙”,亦嘉之也。仲孙归曰:“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对曰:“难不已,将自毙,君其待之。”公曰:“鲁可取乎?”对曰:“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臣闻之,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従之。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亲有礼,因重固,间携贰,覆昬乱,霸王之器也。”

冬季,齐国的仲孙湫前来对祸难表示慰问,《春秋》称之为“仲孙”,也是赞美他。仲孙回国说:“不除掉庆父,鲁国的祸难没完没了。”齐桓公说:“怎么样才能除掉他?”仲孙回答说:“祸难不止,将会自取灭亡,您就等着吧!”齐桓公说:“鲁国可以取得吗?”仲孙说:“不行。他们还遵行周礼。周礼,是立国的根本。下臣听说:‘国家将要灭亡,如同大树,躯干必然先行仆倒,然后枝叶随着落下。’鲁国不抛弃周礼,是不能动它的。您应当从事于安定鲁国的祸难并且亲近它。亲近有礼仪的国家,依靠稳定坚固的国家,离间内部涣散的国家,灭亡昏暗动乱的国家,这是称霸称王的方法。”

晋侯作二军,公将上军,大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以灭耿、灭霍、灭魏。还,为大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

晋献公建立两个军,自己率领上军,太子申生率领下军。赵夙为晋献公驾御战车,毕万作为车右。出兵灭掉耿国、灭掉霍国、灭掉魏国。回国来,晋献公为太子在曲沃建造城墙,把耿地赐给赵夙,把魏地赐给毕万,派他们做大夫。

士蒍曰:“大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大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且谚曰:‘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天若祚大子,其无晋乎。”

士蒍说:“太子不能做继承者了,把都城分给他,而给他以卿的地位,先让他达到顶点,又哪里能够立为国君?与其得到罪过,不如逃走,不要让罪过到来。做一个吴太伯,不也是可以的吗?这样还可以保有好名声。而且俗话说:‘心里如果没有毛病,又何必担心没有家?’上天如果保佑您,您就不要在晋国了吧!”

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名之大,以従盈数,其必有众。”

卜偃说:“毕万的后代必定昌大。万,是满数;魏,是巍巍高大的名称。开始赏赐就这样,上天已经启示了。天子统治兆民,所以称为‘兆民’,诸侯统治万民,所以称为‘万民’。现在名称的高大跟着满数,他就必然会得到群众。”

初,毕万筮仕于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震》为土,车従马,足居之,兄长之,母覆之,众归之,六体不易,合而能固,安而能杀。公侯之卦也。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

当初,毕万占卜在晋国做官的吉凶,得到《屯》卦■变成《比》卦■。辛廖预测说:“吉利。《屯》坚固,《比》进入,还有比这更大的吉利吗?所以他必定蕃衍昌盛。《震》卦变成了土,车跟随着马,两脚踏在这里,哥哥抚育他,母亲保护他,群众归附他,这六条不变,集合而能坚固,安定而有威武,这是公侯的封象。公侯的子孙,必定能回复到他开始的地位。”

(注:■代表卦象,因无法表示,故脱漏。下同)

 

闵公二年(公元前660年)

【经】

二年春王正月,齐人迁阳。夏五月乙酉,吉禘于庄公。秋八月辛丑,公薨。九月,夫人姜氏孙于邾。公子庆父出奔莒。冬,齐高子来盟。十有二月,狄入卫。郑弃其师。

【传】

二年春,虢公败犬戎于渭汭。舟之侨曰:“无德而禄,殃也。殃将至矣。”遂奔晋。

二年春季,虢公在渭水入河的地方打败犬戎。舟之侨说:“没有德行受到宠禄,这是灾祸。灾祸将要来到了。”就逃亡到晋国。

夏,吉禘于庄公,速也。

夏季,为庄公举行大祭。未免太快了。

初,公傅夺卜齮(yǐ)田,公不禁。秋八月辛丑,共仲使卜齮贼公于武闱。成季以僖公适邾。共仲奔莒,乃入,立之。以赂求共仲于莒,莒人归之。及密,使公子鱼请,不许。哭而往,共仲曰:“奚斯之声也。”乃缢。

当初,闵公的保傅夺取卜齮的田地,闵公不加禁止。秋季,八月二十四日,共仲指使卜齮在武闱杀害闵公。成季带着僖公跑到邾国。共仲逃亡到莒国,季友和僖公就回到鲁国,拥立僖公为国君。用财货到莒国求取共仲,莒国人把他送了回来。共仲到达密地,让公子鱼请求赦免。没有得到同意,公子鱼哭着回去。共仲说:“这是公子鱼的哭声啊!”于是上吊死了。

闵公,哀姜之娣叔姜之子也,故齐人立之。共仲通于哀姜,哀姜欲立之。闵公之死也,哀姜与知之,故孙于邾。齐人取而杀之于夷,以其尸归,僖公请而葬之。

闵公是哀姜的妹妹叔姜的儿子,所以齐人立他为国君。共仲和哀姜私通,哀姜想立他为国君。闵公的被害,哀姜事先知道内情,所以逃到邾国。齐人向邾人索取哀姜,在夷地杀了她,把她的尸首带回去,僖公请求归还尸首安葬。

成季之将生也,桓公使卜楚丘之父卜之。曰:“男也。其名曰友,在公之右。间于两社,为公室辅。季氏亡,则鲁不昌。”又筮之,遇《大有》之《乾》,曰:“同复于父,敬如君所。”及生,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命之。

成季将要出生的时候,鲁桓公让掌卜官楚丘的父亲占卜。他说:“是男孩子。他名叫友,是您的右手;处于周社和亳社之间,作为公室的辅助。季氏灭亡,鲁国不能盛昌。”又占筮,得到《大有》■变成《乾》■,说:“尊贵如同父亲,敬重如同国君。”等到生下来,在手掌心有个“友”字,就以友命名。

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公与石祁子玦,与宁庄子矢,使守,曰:“以此赞国,择利而为之。”与夫人绣衣,曰:“听于二子。”渠孔御戎,子伯为右,黄夷前驱,孔婴齐殿。及狄人战于荧泽,卫师败绩,遂灭卫。卫侯不去其旗,是以甚败。狄人囚史华龙滑与礼孔以逐卫人。二人曰:“我,大史也,实掌其祭。不先,国不可得也。”乃先之。至则告守曰:“不可待也。”夜与国人出。狄入卫,遂従之,又败诸河。

冬季,十二月,狄人进攻卫国。卫懿公喜欢鹤,鹤有坐车子的。将要作战时,接受甲胄的人们都说:“让鹤去,鹤实际上享有官禄官位,我们哪里能打仗!”懿公把玉佩给了石祁子,把箭给了甯庄子,让他们防守,说:“用这个来赞助国家,选择有利的去做。”把绣衣给了夫人,说:“听他们二人的!”渠孔为卫懿公驾御战车,子伯作为车右;黄夷打冲锋,孔婴齐指挥后军。和狄人在荧泽作战,卫军大败,狄人就灭亡了卫国。卫侯不肯去掉自己的旗帜,所以惨败。狄人囚禁了史官华龙滑和礼孔以追赶卫国人。这两个人说:“我们,是太史之官,执掌祭祀。如果不先回去,你们是不能得到国都的。”于是就让他们先回去。他们到达,就告诉守卫的人说:“不能抵御了。”夜里和国都的人一起退走。狄人进入卫国国都,跟着追上去,又在黄河边上打败了卫国人。

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文公为卫之多患也,先适齐。及败,宋桓公逆诸河,宵济。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曹。许穆夫人赋《载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

当初,卫惠公即位的时候还很年轻,齐人让昭伯和宣姜私通,昭伯不同意,就逼迫他干。生了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文公由于卫国祸患太多,先到了齐国。等到卫国这次大败,宋桓公在黄河边上迎接,夜里渡河。卫国的遗民男女共计七百三十人,加上共地、滕地的百姓共五千人。立戴公为国君。暂时寄居在曹邑,许穆夫人作了《载驰》这首诗。齐桓公派遣公子无亏率领战车三百辆、披甲战士三千人守卫曹邑,赠送给戴公驾车的马匹,祭服五套,牛、羊、猪、鸡、狗都是三百头,还有做门户的木材。赠送给夫人用鱼皮装饰的车子,上等的绸缎三十匹。

郑人恶高克,使帅师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师溃而归,高克奔陈。郑人为之赋《清人》。

郑国人讨厌高克,派他率领军队住在黄河边,很久也不召他回来,军队溃散逃回,高克逃亡到陈国。郑国人为高克作了《清人》这首诗。

晋侯使大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里克谏曰:“大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従。従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誓车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大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帅师不威,将焉用之。且臣闻皋落氏将战,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谁立焉。”不对而退。见大子,大子曰:“吾其废乎?”对曰:“告之以临民,教之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晋献公派遣太子申生进攻东山的皋落氏。里克进谏说:“太子,是奉事宗庙祭祀、社稷大祭和早晚照看国君饮食的人,所以叫做冢子。国君外出就守护国家,如果有别人守护就跟随国君。跟随在外叫做抚军,守护在内叫做监国,这是古代的制度。说到带兵一事,对各种策略作出决断,对军队发号施令,这是国君和正卿所应该策划的,不是太子的事情。率领大军在于控制命令,太子领兵,如果遇事都要请示就失去威严,擅自发令而不请示就是不孝,所以国君的大儿子不能带领军队。国君失去了任命职官的准则,太子统率军队也没有威严,何必如此呢?而且下臣听说皋落氏准备出兵迎战,君王还是不要太子去为好。”晋献公说:“我有好几个儿子,还不知道立谁为嗣君呢!”里克不回答,退了下去。里克进见太子。太子说:“我恐怕要被废了吧!”里克回答说:“命令您在曲沃治理百姓,教导您熟悉军事,害怕的是不能完成任务,为什么会废立呢?而且做儿子的应该害怕不孝,不应该害怕不能立为嗣君。修养自己而不要去责备别人,就可以免于祸难。”

大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狐突御戎,先友为右,梁余子养御罕夷,先丹木为右。羊舌大夫为尉。光友曰:“衣身之偏,握兵之要,在此行也,子其勉之。偏躬无慝,兵要远灾,亲以无灾,又何患焉!”狐突叹曰:“时,事之征也;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故敬其事则命以始,服其身则衣之纯,用期衷则佩之度。今命以时卒,閟其事也;衣之龙服,远其躬也;佩以金玦,弃其衷也。服以远之,时以閟之,龙凉冬杀,金寒玦离,胡可恃也?虽欲勉之,狄可尽乎?”梁余子养曰: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有常服矣。不获而龙,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罕夷曰:“龙奇无常,金玦不复,虽复何为,君有心矣。”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狐突欲行。羊舌大夫曰:“不可。违命不孝,弃事不忠。虽知其寒,恶不可取,子其死之。”

太子申生带领军队,晋献公让他穿左右两色的衣服,佩带有缺口的青铜环形佩器。狐突驾御战车,先友作为车右。梁馀子养为罕夷驾御战车,先丹木作为车右。羊舌大夫作为军尉。先友说:“穿着国君衣服的一半,掌握着军事的机要,成败全在这一回了,您要自己勉励啊!分出一半衣服没有恶意,兵权在手可以远离灾祸,与国君亲近又远离灾祸,又担心什么!”狐突叹息说:“时令,是事情的象征,衣服,是身分的标识,佩饰,是心志的旗帜。所以如果看重这件事,就应该在春、夏季发布命令;赐予衣服,就不要用杂色;使人衷心为自己所用,就要让他佩带合于礼度的装饰品。如今在年终发布命令,那是要让事情不能顺利进行;赐给他穿杂色衣服,那是要使他疏远;让他佩带缺口青铜环佩器,那是表示出丢弃太子的内心。现在是用衣服疏远他,用时令使他不能顺利进行;杂色,意味凉薄;冬天,意味肃杀;金,意味寒冷;玦,意味决绝,这怎么可以依靠呢?虽然要勉力而为,狄人难道可以消灭得一人不剩吗?”梁馀子养说:“领兵的人,在太庙里接受命令,在祭祀土神的地方接受祭肉,还应该有一定的服饰。现在得不到规定的服饰而得到杂色衣服,命令不怀好意可想而知。死了以后还要落个不孝的罪名,不如逃了吧!”罕夷说:“杂色的奇装异服不合规定,青铜环形佩器表示不再回来。这样,即使是回来还有什么用?国君已经有别的心思了。”先丹木说:“这样的衣服,狂人也不会去穿的。国君说:‘将敌人消灭光了再回来’,敌人难道可以消灭得一干二净吗?即使把敌人消灭干净了,还有内部谗言,不如离开这里。”狐突要走,羊舌大夫说:“不行。违背命令是不孝,抛弃责任是不忠。虽然已经感到了国君的心里冷酷,不孝不忠这样的邪恶是不可取的。您还是为此而死吧!”

大子将战,狐突谏曰:“不可,昔辛伯谂周桓公云:‘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適,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従,故及于难。今乱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图之,与其危身以速罪也。”

太子准备作战,狐突劝阻说:“不行。从前辛伯劝阻周桓公说:‘妾媵并同于王后,宠臣相等于正卿,庶子和嫡子同等,大城和国都相同,这就是祸乱的根本。’周桓公不听,所以遭到祸难。现在祸乱的根本已经形成,您还能肯定会立您为嗣君吗?您就考虑一下吧!与其危害自身而加快罪过的到来,何如尽孝道而安定百姓!”

成风闻成季之繇,乃事之,而属僖公焉,故成季立之。

成风听到成季出生时占卜的卦辞,就和他结交,并且把僖 公嘱托给他,所以成季立僖公为国君。

僖之元年,齐桓公迁邢于夷仪。二年,封卫于楚丘。邢迁如归,卫国忘亡。

僖公元年,齐桓公把邢国迁到夷仪。二年,把卫国封在楚丘。邢国迁居,好像回到原来的国土;卫国重建,却忘记了亡国之痛。

卫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务材训农,通商惠工,敬教劝学,授方任能。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

卫文公穿着粗布衣服,戴着粗帛帽子,努力生产,教导农耕,便利商贩,加惠各种手工业,重视教化,奖励求学,向臣下传授为官之道,任用有能力的人。头一年,战车只有三十辆,到末年,就有了三百辆。

 

 

僖公【元年~三十三年】(公元前659-前627年)

僖公元年(前659年,秦穆公元年)

【经】

元年春王正月。齐师、宋师、曹伯次于聂北,救邢。夏六月,邢迁于夷仪。齐师、宋师、曹师城邢。秋七月戊辰,夫人姜氏薨于夷,齐人以归。楚人伐郑。八月,公会齐侯、宋公、郑伯、曹伯、邾人于柽(chēng)。九月,公败邾师于偃。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帅师败莒于郦。获莒拏(ná)。十有二月丁巳,夫人氏之丧至自齐。

【传】

元年春,不称即位,公出故也。公出复入,不书,讳之也。讳国恶,礼也。

元年春季,《春秋》没有记载即位,这是由于僖公出奔在外的缘故。僖公出奔而又回到国内,《春秋》不加记载,这是由于避讳。不记国家的坏事,这是合于礼的。

诸侯救邢。邢人溃,出奔师。师遂逐狄人,具邢器用而迁之,师无私焉。

齐桓公、宋桓公、曹昭公率领军队驻扎在聂北,诸侯联军救援邢国。邢军已经溃散,逃到诸侯的军队里。军队便赶走了狄人,装载了邢国的器物财货而让邢军搬走,各国军队没有私自占有。

夏,邢迁夷仪,诸侯城之,救患也。凡侯伯救患分灾讨罪,礼也。

夏季,邢国把都城迁到夷仪,诸侯替它筑城,为的是救援患难。凡是诸侯领袖,救援患难、分担灾害、讨伐罪人,都是合于礼的。

秋,楚人伐郑,郑即齐故也。盟于荦,谋救郑也。

秋季,楚国人进攻郑国,这是由于郑国亲近齐国的缘故。鲁僖公和齐桓公、宋桓公、郑文公、邾子在荦地结盟,策划救援郑国。

九月,公败邾师于偃,虚丘之戍将归者也。

九月,僖公在偃地打败了邾国的军队,这支队伍是戍守在虚丘将要回国的军队。

冬,莒人来求赂。公子友败诸郦,获莒子之弟拏。非卿也,嘉获之也。公赐季友汶阳之田及费。

冬季,莒国人来求取财货,公子友在郦地打败了他们,俘虏了莒子的弟弟挐。挐并不是卿,《春秋》这样记载,是为了称赞公子友俘获的功劳。僖公把汶阳的田地和费地赐给季友。

夫人氏之丧至自齐。君子以齐人杀哀姜也为已甚矣,女子,従人者也。

鲁庄公夫人姜氏的尸体从齐国运来。君子认为齐国人杀死哀姜是太过分了,妇女,本来应该听从丈夫的。

僖公二年(前658年)

【经】

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姜。虞师、晋师灭下阳。秋九月,齐侯、宋公、江人、黄人盟于贯。冬十月,不雨。楚人侵郑。

【传】

二年春,诸侯城楚丘而封卫焉。不书所会,后也。

二年春季,诸侯在楚丘筑城,而将由周天子封给卫国。《春秋》没有记载诸侯会见,是由于僖公到会晚了。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暱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入自颠軨(líng,车前围栏),伐鄍(míng,虞地)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先书虞,贿故也。

晋国的荀息请求用屈地出产的马和垂棘出产的璧玉向虞国借路来进攻虢国。晋献公说:“这是我的宝物啊!”荀息回答说:“如果向虞国借到了路,东西放在虞国,就像放在宫外的库房里一样。”晋献公说:“宫之奇还在那里。”荀息回答说:“宫之奇的为人,懦弱而不能坚决进谏,而且从小就和虞君在宫里一起长大,虞君对他亲昵,虽然进谏,虞君不会听从的。”于是晋献公就派荀息到虞国去借路,说:“冀国无道,从颠軨入侵,围攻虞国鄍邑的三面城门。敝国伐冀而使冀国受到损失,也是为了君王的缘故。现在虢国无道,在客舍里筑起堡垒,来攻打敝国的南部边境。谨大胆地请求贵国借路,以便到虢国去问罪。”虞公答应了,而且自己请求先去进攻虢国。宫之奇劝阻,虞公不听,就带兵进攻虢国。夏季,晋国的里克、荀息领兵会合虞军,进攻虢国,灭亡了下阳。《春秋》把虞国写在前面,因为虞国接受了贿赂。

秋,盟于贯,服江、黄也。

秋季,齐桓公、宋桓公、江、黄两地的头目在贯地结盟,这是为了江、黄两国归服于齐。

齐寺人貂始漏师于多鱼。

齐国的寺人貂开始在多鱼地方泄漏了军事机密。

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必易晋而不抚其民矣,不可以五稔。”

虢公在桑田打败了戎人。晋国的卜偃说:“虢国必将被灭亡。被灭掉了下阳不知戒惧,反而又建立了武功,这是上天夺去了虢国的镜子,而加重它的作恶啊!虢国必定轻视晋国又不爱抚百姓,过不了五年,必然灭亡。”

冬,楚人伐郑,斗章囚郑聃伯。

冬季,楚国人进攻郑国,鬬章囚禁了郑国的聃伯。

僖公三年(前657年)

【经】

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徐人取舒。六月雨。秋,齐侯、宋公、江人、黄人会于阳谷。冬,公子友如齐涖盟。楚人伐郑。

【传】

三年春,不雨。夏六月,雨。自十月不雨至于五月,不曰旱,不为灾也。

三年春季,不下雨,到六月才下雨。从去年十月不下雨一直到五月,《春秋》没有记载说旱,因为没有造成灾害。

秋,会于阳谷,谋伐楚也。

秋季,齐桓公、宋桓公、江人、黄人在阳穀会见,这是由于预谋进攻楚国。

齐侯为阳谷之会,来寻盟。冬,公子友如齐涖盟。

齐桓公为了阳穀的盟会而来重温旧好。冬季,公子友到齐国参加盟会。

楚人伐郑,郑伯欲成。孔叔不可,曰:“齐方勤我,弃德不祥。”

楚军进攻郑国,郑文公想求和。孔叔不同意,说:“齐国正为我国忙着,丢弃他们的恩德而向楚国讲和,不会有好结果。”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绝之也。蔡人嫁之。

齐桓公和蔡姬在园子里坐船游览,蔡姬故意摇动游船,使齐桓公摇来晃去。齐桓公害怕,脸色都变了,叫她别摇,蔡姬不听。齐桓公很生气,把她送回蔡国,但并不是断绝婚姻关系。蔡国人却把蔡姬改嫁了。

僖公四年(前656年)

【经】

四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次于陉。夏,许男新臣卒。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齐人执陈辕涛涂。秋,及江人、黄人伐陈。八月,公至自伐楚。葬许穆公。冬十有二月,公孙兹帅师会齐人、宋人、卫人、郑人、许人、曹人侵陈。

【传】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

四年春季,齐桓公率领鲁僖公、宋桓公、陈宣公、卫文公、郑文公、许穆公、曹昭公各诸侯的联军入侵蔡国。蔡军溃败,齐桓公就接着进攻楚国。楚成王派遣使者来到军中,说:“君王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即使是牛马发情狂奔彼此也不会相关。没有想到君王竟不顾路远来到我国的土地上,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以前召康公命令我们的先君太公说:‘五侯九伯,你都可以征伐他们,以便辅助王室。’赐给我们的先君征伐的范围,东边到大海,西边到黄河,南边到穆陵,北边到无棣。你不进贡王室的包茅,使天子的祭祀缺乏应有的物资,不能漉酒请神,我为此而来问罪。昭王南征到楚国而没有回去,我为此而来责问。”使者回答说:“贡品没有送来,这确是我君的罪过,今后岂敢不供给?至于昭王没有回去,君王还是问水边上的人吧!”诸侯的军队前进,驻扎在陉地。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

夏季,楚成王派遣屈完带兵到诸侯军驻地。诸侯军队撤退,驻扎在召陵。

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jiǎo,求)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齐桓公把所率领的军队列成战阵,和屈完坐一辆战车检阅队伍。齐桓公说:“我们出兵,难道是为了我一个人吗?为的是继续先君建立的友好关系。我们两国共同友好怎么样?”屈完回答说:“君王惠临敝国求福,承蒙君王安抚我君,这正是我君的愿望!”齐桓公说:“用这样的军队来作战,谁能够抵御他们?用这样的军队来攻城,哪个城不被攻破?”屈完回答说:“君王如果用德行安抚诸侯,谁敢不服?君王如果用武力,楚国有方城山作为城墙,汉水作为护城河,君王的军队即使很多,也没有什么用处。”

屈完及诸侯盟。

屈完与各诸侯订立了盟约。

陈辕涛涂谓郑申侯曰:“师出于陈、郑之间,国必甚病。若出于东方,观兵于东夷,循海而归,其可也。”申侯曰:“善。”涛涂以告,齐侯许之。申侯见,曰:“师老矣,若出于东方而遇敌,惧不可用也。若出于陈、郑之间,共其资粮悱屦,其可也。”齐侯说,与之虎牢。执辕涛涂。

陈国的辕涛涂对郑国的申侯说:“军队取道陈国和郑国之间,两国供应必然发生困难。如果向东走,向东夷炫耀武力,沿着海道回国,这就很好了。”申侯说:“好。”辕涛涂就把这个意见告诉齐桓公,齐桓公同意了。申侯进见齐桓公说:“军队在外头久了,如果往东走而遇到敌人,恐怕是不能打硬仗了。如果取道陈国和郑国之间,由两国供给军队的粮食、军鞋,这就可以了。”齐桓公很高兴,将虎牢赏给他,而把辕涛涂抓了起来。

秋,伐陈,讨不忠也。

秋季,齐国和江国、黄国进攻陈国,这是为了讨伐陈国对齐国的不忠。

许穆公卒于师,葬之以侯,礼也。凡诸侯薨于朝会,加一等;死王事,加二等。于是有以衮敛。

许穆公死在军中,用安葬侯的制度安葬他,这是合于礼的。凡是诸侯在朝会时死去,葬礼加一等;为天子作战而死的,加二等。在这种情况下才可以用天子的礼服入殓。

冬,叔孙戴伯帅师,会诸侯之师侵陈。陈成,归辕涛涂。

冬季,叔孙戴伯带兵会合诸侯的军队侵犯陈国。陈国求和,便把辕涛涂放回去了。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従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従长。且其繇(zhòu,古同“籀”,占卜的文辞)曰:‘专之渝,攘公之羭(yú)。一薰一莸(yóu),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

当初,晋献公想立骊姬做夫人,用龟来占卜,不吉利;用草占卜,吉利。献公说:“听从蓍草所占卜的结果。”占卜的人说:“蓍草之数短而龟象却长,不如按照龟卜。而且它的繇辞说:‘专宠会使人心生不良,将要偷走您的公羊。香草和臭草放在一起,十年以后还会有臭气。’一定不可以。”晋献公不听,立了骊姬。骊姬生了奚齐,她的妹妹生了卓子。

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大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大子。”大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

等到打算立奚齐做太子,骊姬已经和中大夫定了计谋。骊姬对太子说:“国君梦见你母亲齐姜,你一定要赶快祭祀她。”太子到曲沃祭祀,把祭酒祭肉带回来给献公吃。献公刚好出外打猎,骊姬把酒肉放在宫里过了六天。献公回来,骊姬在酒肉里下毒药而献上去。献公以酒祭地,地土突起像坟堆。把肉给狗吃,狗就死掉;给宦官吃,宦官也死了。骊姬哭着说:“阴谋来自太子那里。”太子逃亡到新城,献公杀了他的保傅杜原款。

或谓大子:“子辞,君必辩焉。”大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大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

有人对太子说:“您如果声辩,国君是必定能弄清楚的。”太子说:“国君没有骊姬,居不安,食不饱。我如果声辩,骊姬必定有罪。国君年纪老了,骊姬有罪会使国君不高兴,我也会忧郁不乐的。”说:“那么您逃走吧!”太子说:“国君还没有查清我的罪过,带着这个名义出去,别人谁会接纳我?”

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十二月二十七日,太子吊死在新城。骊姬就诬陷两位公子说:“太子的阴谋他们都参预了。”于是重耳逃亡到蒲城,夷吾逃亡到屈地。

僖公五年(前655年)

【经】

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杞伯姬来朝其子。夏,公孙兹如牟。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郑伯逃归不盟。楚人灭弦,弦子奔黄。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冬,晋人执虞公。

【传】

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为备故也。

五年春季,周王朝历法的正月初一日,冬至。鲁僖公在太庙听政以后,就登上观台望云物,加以记载,这是合于礼的。凡是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必定要记载云物,这是由于要为灾荒作准备的缘故。

晋侯使以杀大子申生之故来告。

晋献公派遣使者来报告杀害太子申生的原因。

初,晋侯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置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蒍稽首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仇焉。无戎而城,仇必保焉。寇仇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仇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退而赋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従?”及难,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曰:“校者吾仇也。”逾垣而走。披斩其祛(qū,衣袖),遂出奔翟。

当初,晋献公派士蒍为两位公子在蒲地和屈地筑城,不小心,城墙里放进了木柴。夷吾告诉晋献公。晋献公派人责备士蒍。士蒍叩头回答说:“臣听说:‘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必然跟着来到;没有兵患而筑城,国内的敌人必然据作守卫之用。’敌人既然可以占据,哪里用得着谨慎?担任官职而不接受命令,这是不敬;巩固敌人可以占据的地方,这是不忠。没有忠和敬,怎么能奉事国君?《诗经》说:‘心存德行就是安宁,宗室子弟就是城池。’君王只要修养德行而使同宗子弟的地位巩固,哪个城池能比得上?三年以后就要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退出去赋诗说:“狐皮袍子蓬蓬松松,一个国家有了三个主人翁,究竟是谁我该一心跟从?”等到发生祸难,晋献公派遣寺人披攻打蒲城。重耳说:“国君和父亲的命令不能违抗。”并通告说:“抵抗的就是我的敌人。”重耳越墙逃走,寺人披砍掉了他的袖口,最后他逃亡到翟国。

夏,公孙兹如牟,娶焉。

夏季,公孙兹到牟国,在那里娶了亲。

会于首止,会王大子郑,谋宁周也。

鲁僖公和齐桓公、宋桓公、陈宣公、卫文公、郑文公、许僖公、曹昭公在首止相会,会见周王的太子郑,为的是安定成周。

陈辕宣仲怨郑申侯之反己于召陵,故劝之城其赐邑,曰:“美城之,大名也,子孙不忘。吾助子请。”乃为之请于诸侯而城之,美。遂谮诸郑伯,曰:“美城其赐邑,将以叛也。”申侯由是得罪。

陈国的辕宣仲(涛涂)怨恨郑国的申侯在召陵出卖了他,所以故意劝申侯在所赐的封邑筑城,说:“把城筑得美观,名声就大些,子孙不会忘记。我帮助您请求。”就为申侯向诸侯请求而筑起城墙,筑得很美观。辕宣仲就在郑文公面前进谗言说:“把所赐封邑的城墙筑得那么美观,是准备将来用这城墙叛乱的。”申侯因此而获罪。

秋,诸侯盟。王使周公召郑伯,曰:“吾抚女以従楚,辅之以晋,可以少安。”郑伯喜于王命而惧其不朝于齐也,故逃归不盟,孔叔止之曰:“国君不可以轻,轻则失亲。失亲患必至,病而乞盟,所丧多矣,君必悔之。”弗听,逃其师而归。

秋季,诸侯会盟。周惠王派周公召见郑文公,说:“我安抚你去跟随楚国,又让晋国辅助你,这就可以稍稍安定了。”郑文公对周惠王的命令感到高兴,又对没有朝见齐国感到惧怕,所以打算逃走回国而不参加盟誓。孔叔不让他走,说:“国君举动不能轻率,轻率就失掉了能亲近的人。失掉了能亲近的人,祸患必然来到。国家困难而去乞求结盟,所失掉的东西就多了。您一定会后悔。”郑文公不听,离开了军队潜逃回国。

楚斗谷於菟灭弦,弦子奔黄。于是江、黄、道、柏方睦于齐,皆弦姻也。弦子恃之而不事楚,又不设备,故亡。

楚国的鬬穀於菟灭亡弦国,弦子逃亡到黄国。这时江、黄、道、柏四国和齐国友好,这些国家都和弦国有婚姻关系。弦子仗着这些关系而不去事奉楚国,又不设置防备,所以被灭亡。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従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従,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进攻虢国。宫之奇劝阻说:“虢国是虞国的外围,虢国灭亡,虞国必定跟着完蛋。晋国的野心不能让他打开,引进外国军队不能忽视。一次已经够了,难道还可以来第二次吗?俗话说的‘大车的板和车子互相依存,嘴唇缺了,牙齿便受冷寒’,这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虞公说:“晋国是我的宗族,难道会害我吗?”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太王的儿子。太伯没有随侍在侧,所以没有继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儿子,做过文王卿士,功勋在于王室,受勋的记录还藏在盟府。晋国准备灭掉虢国,对虞国又有什么可爱惜的?况且虞国能比晋国的桓叔、庄伯更加亲近吗?如果他们爱惜桓叔、庄伯,这两个家族有什么罪过,但是却被杀戮,不就是因为使他们感到受到威胁吗?亲近的人由于受宠就威胁公室,尚且被无辜杀害,何况对一个国家呢?”虞公说:“我祭祀的祭品丰盛又清洁,神明必定保佑我。”宫之奇回答说:“下臣听说,鬼神并不是亲近哪一个人,而只是依从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说:‘上天没有私亲,只对有德行的才加以辅助。’又说:‘祭祀的黍稷不芳香,美德才芳香。’又说:‘百姓不能变更祭祀的物品,只有德行才可以充当祭祀的物品。’这样看来,那么不是道德,百姓就不和,神明也就不来享用祭物了。神明所凭依的,就在于德行了。如果晋国占取了虞国,发扬美德作为芳香的祭品奉献于神明,神明难道会吐出来吗?”虞公不听,答应了晋国使者的要求。宫之奇带领了他的族人出走,说:“虞国过不了今年的腊祭了。就是这一次,晋国不必再次出兵了。”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八月某一天,晋献公包围上阳。问卜偃说:“我能够成功吗?”卜偃回答说:“能攻下。”晋献公说:“什么时候?”卜偃回答说:“童谣说:‘丙子日的清早,龙尾星为日光所照;军服威武美好,夺取虢国的旗号。鹑火星像只大鸟,天策星没有光耀,鹑火星下整理军队,虢公将要逃跑。’这日子恐怕在九月底十月初吧!丙子日的清晨,日在尾星之上,月在天策星之上,鹑火星在日月的中间,一定是这个时候。”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

冬季,十二月初一日,晋国灭掉了虢国。虢公丑逃亡到京城。晋军回国,住在虞国,乘机袭击虞国,灭亡了它。晋国人抓住了虞公和他的大夫井伯,把井伯作为秦穆姬的陪嫁随员,但并不废弃虞国的祭祀,而且把虞国的赋税归于周王。

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且言易也。

所以《春秋》记载说“晋人执虞公”,这是归罪于虞国,而且说事情进行得太容易。

僖公六年(前654年)

【经】

六年春王正月。夏,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伐郑,围新城。秋,楚人围许,诸侯遂救许。冬,公至自伐郑。

【传】

六年春,晋侯使贾华伐屈。夷吾不能守,盟而行。将奔狄郤芮曰:“后出同走,罪也。不如之梁。梁近秦而幸焉。”乃之梁。

六年春季,晋献公派遣贾华率军进攻屈地。夷吾守不住,和屈人订立盟约然后出走。准备逃亡到狄。郤芮说:“在重耳之后离开而且同样逃到狄,这就表明你有同谋的罪过。不如去梁国。梁国接近秦国而又得到它的信任。”于是夷吾就到了梁国。

夏,诸侯伐郑,以其逃首止之盟故也。围新密,郑所以不时城也。

夏季,诸侯进攻郑国,因为郑国逃避首止那次结盟的缘故。诸侯军包围了新密,这就是郑国在不宜动土筑城的时令而筑城的缘故。

秋,楚子围许以救郑,诸侯救许,乃还。

秋季,楚成王出兵包围许国来救援郑国。诸侯出兵救援许国,楚军于是回国。

冬,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绖,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従之。

冬季,蔡穆侯带领许僖公到武城去见楚成王。许男两手反绑,嘴里衔着璧玉,大夫穿着孝服,士抬着棺材。楚成王询问逢伯。逢伯回答说:“从前武王打胜殷朝,微子启就是这样做的。武王亲自解开他的捆绑,接受他的璧玉而举行扫除凶恶之礼,烧掉他的棺材,给以礼遇而命令他,让他回到原地原位去。”楚成王接受了逢伯的建议。

僖公七年(前653年)

【经】

七年春,齐人伐郑。夏,小邾子来朝。郑杀其大夫申侯。秋七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世子款、郑世子华盟于宁母。曹伯班卒。公子友如齐。冬葬曹昭公。

【传】

七年春,齐人伐郑。孔叔言于郑伯曰:“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毙也。国危矣,请下齐以救国。”公曰:“吾知其所由来矣。姑少待我。”对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

七年春季,齐国人进攻郑国。孔叔对郑文公说:“俗语有这样的话:‘心志假若不坚强,怎么能又怕屈辱?’既然不能强硬,又不能软弱,因此只有死路一条。国家危险了,请您向齐国屈服以挽救国家。”郑文公说:“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了,姑且稍稍等我一下。”孔叔回答说:“情况危急,早晨到不了晚上,怎么等待君王呢?”

夏,郑杀申侯以说于齐,且用陈辕涛涂之谮也。

夏季,郑文公杀死申侯以讨好齐国,同时也是由于陈国辕涛涂的诬陷。

初,申侯,申出也,有宠于楚文王。文王将死,与之璧,使行,曰,“唯我知女,女专利而不厌,予取予求,不女疵瑕也。后之人将求多于女,女必不免。我死,女必速行。无适小国,将不女容焉。”既葬,出奔郑,又有宠于厉公。子文闻其死也,曰:“古人有言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当初,因为申侯是申氏所生,受到楚文王的宠信。文王将要死的时候,把璧玉给他,让他走,说:“只有我了解你,你垄断财货而永不满足,从我这里取,从我这里求,我不加罪于你。后来的人将会向你索取大量财货,你必然不免于罪。我死,你一定要赶快走,不要到小国去,他们不会容纳你的。”安葬楚文王后,申侯逃到郑国,又受到厉公的宠信。子文听到他的死讯,说:“古人有这样的话说:‘了解臣子没有像国君那样清楚的。’这句话是不能改变的啊!”

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

秋季,鲁僖公和齐桓公、宋桓公、陈国的世子款、郑国的世子华在宁母结盟,策划进攻郑国。

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

管仲对齐桓公说:“臣听说:招抚有二心的国家,用礼;怀念疏远的国家,用德。凡事不违背德和礼,没有人不归附的。”齐桓公就以礼对待诸侯,诸侯的官员接受了齐国赏的土特产。

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若君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従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大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郑文公派遣太子华接受会议的命令,对齐桓公说:“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违背您的命令。您如果除掉他们而和敝国讲和,我国作为您的内臣,这对您也没有什么不利。”齐桓公准备答应他。管仲说:“君王用礼和信会合诸侯,而用邪恶来结束,未免不行吧。儿子和父亲不相违背叫做礼,见机行事完成君命叫做信。违背这两点,没有比这再大的邪恶了。”齐桓公说:“诸侯进攻郑国,没有得胜;现在幸而有机可乘,利用这点,不也行吗?”管仲回答说:“君王如果用德来安抚,加上教训,他们不接受,然后率领诸侯讨伐郑国;郑国挽救危亡还来不及,哪敢不害怕?如果领着他的罪人以兵进攻郑国,郑国就有理了,还害怕什么?而且会合诸侯,这是为了尊崇德行。会合而让奸邪之人列于国君,怎么能向后代交代?诸侯的会见,他们的德行、刑罚、礼仪、道义,没有一个国家不加以记载。如果记载了让邪恶的人居于君位,君王的盟约就要废弃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见于记载,这就不是崇高的道德。君王还是同意为好!郑国一定会接受盟约的。子华既然做了太子,而要求凭借大国来削弱他的国家,也一定不能免于祸患。郑国有叔詹、堵叔、师叔三个贤明的人执政,还不能去钻它的空子。”齐桓公于是向子华辞谢。子华因此得罪了郑国。

冬,郑伯请盟于齐。

冬季,郑文公派遣使者到齐国请求订立盟约。

闰月,惠王崩。襄王恶大叔带之难,惧不立,不发丧而告难于齐。

闰十二月,周惠王去世。襄王担心大叔王子带作乱,又害怕不能立为国君,所以不发布丧事的消息,却把将要发生内乱的事向齐国报告。

僖公八年(前652年)

【经】

八年春王正月,公会王人、齐侯、宋公、卫侯、许男、曹伯、陈世子款盟于洮。郑伯乞盟。夏,狄伐晋。秋七月,禘于大庙,用致夫人。冬十有二月丁未,天王崩。

【传】

八年春,盟于洮,谋王室也。郑伯乞盟,请服也。襄王定位而后发丧。

八年春季,鲁僖公和周王室的使者、齐桓公、宋桓公、卫文公、许僖公、曹共公、郑世子款在洮地会盟,商谈安定王室。郑文公请求参加盟会,表示顺服。襄王的君位安定后,才举行丧礼。

晋里克帅师,梁由靡御。虢射为右,以败狄于采桑。梁由靡曰:“狄无耻,従之必大克。”里克曰:“拒之而已,无速众狄。”虢射曰:“期年,狄必至,示之弱矣。”

晋国的里克率领军队,梁由靡驾御战车,虢射作为车右,在采桑打败了狄人。梁由靡说:“狄人不以逃走为耻,如果追击,必然大胜。”里克说:“吓唬一下就行了,不要因为追击招来更多的狄人。”虢射说:“只要一年,狄人必然再来,不去追击,就是向他们示弱了。”

夏,狄伐晋,报采桑之役也。复期月。

夏季,狄人进攻晋国,这是为了报复采桑这一战役,应验了,虢射所说一年的预言。

秋,禘而致哀姜焉,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则弗致也。

秋季,举行宗庙合祭,把哀姜的神主放在太庙里,这是不合于礼的。凡是夫人,如果不死在正房里,不在祖庙里停棺,不向同盟国家发讣告,不陪祀祖姑,就不能把神主放进太庙里去。

冬,王人来告丧,难故也,是以缓。

冬季,周王室的使者来鲁国讣告丧事,由于发生祸难,所以讣告迟了。

宋公疾,大子兹父固请曰:“目夷长,且仁,君其立之。”公命子鱼,子鱼辞,曰:“能以国让,仁孰大焉?臣不及也,且又不顺。”遂走而退。

宋桓公得了重病,太子兹父再三请求说:“目夷年长而且仁爱,君王应该立他为国君。”宋桓公就下令要目夷继位。目夷推谢说:“能够把国家辞让给别人,还有比这更大的仁爱吗?下臣不如他!而且又不符合立君的顺序。”于是就退了出去。

僖公九年(前651年,周襄王元年)

【经】

九年春王三月丁丑,宋公御说卒。夏,公会宰周公、齐侯、宋子、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于葵丘。秋七月乙酉,伯姬卒。九月戊辰,诸侯盟于葵丘。甲子,晋侯佹诸卒。冬,晋里奚克杀其君之子奚齐。

【传】

九年春,宋桓公卒,未葬而襄公会诸侯,故曰子。凡在丧,王曰小童,公侯曰子。

九年春季,宋桓公去世。还没有下葬,宋襄公就会见诸侯,所以《春秋》称他为“子”。凡是在丧事期间,天子称为“小童”,公侯称为“子”。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

夏季,鲁僖公和宰周公、齐桓公、宋桓公、卫文公、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在葵丘会见,重温过去的盟约,同时发展友好关系,这是合于礼的。

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

周襄王派宰孔把祭肉赐给齐桓公,说:“周天子祭祀文王、武王,派遣我把祭肉赐给伯舅。”齐桓公准备下阶拜谢。宰孔说:“还有以后的命令,天子派我说:‘因为伯舅年纪大了,加上功劳,奖赐一级,不用下阶拜谢。’”齐桓公回答说:“天子的威严就在前面,小白我岂敢受天子的命令而不下阶拜谢?不下拜,我惟恐在诸侯位上摔下来,给天子留下羞辱。岂敢不下阶拜谢?”齐桓公下阶拜谢,登上台阶接受祭肉。

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

秋季,齐桓公和诸侯在葵丘会盟,说:“凡是我们一起结盟的人,既已盟誓之后,就回复到过去那样友好。” 宰孔先行回国,遇到晋献公,说:“可以不去参加会盟了。齐桓公不致力于德行,而忙于远征,所以向北边攻打山戎,向南边攻打楚国,在西边就举行了这次会盟,向东边是否要有所举动,还不知道,攻打西边是不可能的。晋国恐怕会有祸乱吧!君王应该从事于安定国内的祸乱,不要急于前去。”晋献公听了这话,就回国了。

九月,晋献公卒,里克、丕郑欲纳文公,故以三公子之徒作乱。

九月,晋献公去世。里克、丕郑想要接纳文公为国君,所以就发动三位公子的党羽起来作乱。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公曰:“何谓忠贞?”对曰:“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荀息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荀叔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虽无益也,将焉辟之?且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我欲无贰而能谓人已乎?”

当初,晋献公曾让荀息辅助奚齐。当献公重病时,召见荀息说:“把这个弱小的孤儿付托给您,怎么样?”荀息叩头说:“下臣愿意竭尽力量,再加上忠贞。事情成功,那是君主在天的威灵;不成功,我就继之以死。”献公说:“什么叫忠贞?”荀息回答说:“国家的利益,知道了没有不做的,这是忠;送走过去的,奉事活着的,两方面都互不猜疑,这是贞。”等到里克将要杀掉奚齐,先期告诉荀息说:“三方面的怨恨都要发作了,秦国和晋国帮助他们,您打算怎么办?”荀息说:“打算死。”里克说:“没有好处!”荀息说:“我和先君说过了,不能改变。难道既想要实践诺言而又要爱惜己身吗?虽然没有好处,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而且人们要求上进,谁不像我一样?我不想改变诺言,难道能够对别人说不要这样做吗?”

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

冬季,十月,里克在居丧的茅屋里杀了奚齐。《春秋》记载说:“杀其君之子”,称奚齐为“君之子”,是由于晋献公还没有下葬。荀息准备自杀,有人说:“不如立卓子为国君而辅助他。”荀息立了公子卓为国君而安葬了献公。十一月,里克又在朝廷上杀了公子卓。荀息就自杀了。君子说:“《诗》所说的‘白玉圭上的斑点,还可以磨掉;说话有了毛病,就不可以追回了。’荀息就是这样的啊!”

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讨晋乱也。令不及鲁,故不书。

齐桓公带领诸侯的军队进攻晋国,到达高梁就回国。这是为了讨伐晋国发生的祸乱。命令没有到达鲁国,所以《春秋》没有记载。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従之。

晋国的郤芮要夷吾给秦国馈送重礼,以请求秦国帮助他回国,并对夷吾说:“真要使别人占据了国家,我们有什么可爱惜的?回国而得到百姓,土地有什么了不起?”夷吾听从了。

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晋惠公。

齐国的隰朋率领军队会合秦军而使晋惠公回国即位。

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臣闻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夷吾弱不好弄,能斗不过,长亦不改,不识其他。”公谓公孙枝曰:“夷吾其定乎?对曰:“臣闻之,唯则定国。《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之谓也。又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无好无恶,不忌不克之谓也。今其言多忌克,难哉!”公曰:“忌则多怨,又焉能克?是吾利也。”

秦穆公对郤芮说:“公子依靠谁?”郤芮回答说:“臣听说逃亡在外的人没有党羽,有了党羽必定就有仇敌。夷吾小时候不喜欢玩耍,能够争斗而不过分,年纪大了也不改变,其他我就不知道了。”秦穆公对公孙枝说:“夷吾可以安定国家吗?”公孙枝说:“臣听说:只有行为合乎准则,才能安定国家。《诗》说:‘无知无识,顺应了上帝的法则’,文王就是这样的。又说,‘不弄假,不伤残,很少不能做典范’,没有爱好,也没有厌恶,这就是说既不猜忌也不好强。现在他的话里边既猜忌又好强,要夷吾安定晋国,难呀!”秦穆公说:“猜忌就多怨恨,又哪里能够取胜?这是我国的利益啊。”

宋襄公即位,以公子目夷为仁,使为左师以听政,于是宋治。故鱼氏世为左师。

宋襄公做了国君,认为公子目夷仁爱,让他做左师来处理政事,宋国由此安定太平。所以目夷的后人鱼氏世世代代承袭左师的官。

 

僖公十年(前650年,宋襄公元年)

【经】

十年春王正月,公如齐。狄灭温,温子奔卫。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夏,齐侯、许男伐北戎。晋杀其大夫里克。秋七月。冬,大雨雪。

【传】

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

十年春季,狄人灭亡温国,这是由于苏子不讲信义。苏子背叛周襄王而投奔狄人,又和狄人处不来,狄人进攻他,周襄王不去救援,因此灭亡。苏子逃亡到卫国。

夏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齐隰朋立晋侯。晋侯杀里克以说。将杀里克,公使谓之曰:“微子则不及此。虽然,子弑二君与一大夫,为子君者不亦难乎?”对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欲加之罪,其无辞乎?臣闻命矣。”伏剑而死。于是丕郑聘于秦,且谢缓赂,故不及。

夏季,四月,周公忌父、王子党会合齐国的隰朋立了晋惠公。晋惠公杀死里克表示讨好。将要杀掉里克以前,晋惠公派人对他说:“如果没有您,我就做不了晋君。尽管如此,您杀了两个国君一个大夫,做您国君的人,不也太难了吗?”里克回答说:“没有奚齐、卓子的被废,君王怎么能兴起?要给人加上罪名,还怕没有话说吗?下臣知道国君的意思了。”说完,用剑自杀而死。当时丕郑正在秦国聘问,也是为了推迟割让国土而去致歉,所以没有碰上这场灾祸。

晋侯改葬共大子。

晋惠公改葬恭太子。

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

秋季,狐突到陪都曲沃去,遇到太子申生。太子让他登车作为驾车的人,告诉他说:“公子夷吾无礼,我已经请求上帝并且得到同意,准备把晋国给予秦国,秦国将会祭祀我。”狐突回答说:“臣听说,神明不享受别的族的祭品,百姓也不祭祀别的族,您的祭祀恐怕会断绝了吧?而且百姓有什么罪?处罚不当而又祭祀断绝,请您考虑一下!”太子申生说:“好,我打算重新请求。过七天,新城西边将要有一个巫人表达我的意见。”狐突同意去见巫人,申生就一下子不见了。到时候前去,巫人告诉他说:“天帝允许我惩罚有罪的人,他将在韩地大败。”

丕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従,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

丕郑去秦国的时候,对秦伯说:“吕甥、郤称、冀芮是不同意给秦国土地的。如果用重礼对他们表示问候而后召请他们,下臣赶走晋国国君,国王让重耳回国即位,这就没有不成功的。”

冬,秦伯使泠至报问,且召三子。郤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丕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颛、累虎、特宫、山祁,皆里、丕之党也。

冬季,秦穆公派遣泠至到晋国回聘,并且召请吕甥、郤称、冀芮三人。郤芮说:“财礼重而说话好听,这是在引诱我们。”就杀了丕郑、祁举和七个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纍虎、特宫、山祁,都是里克丕郑的党羽。

丕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

丕豹逃亡到秦国,对秦穆公说:“晋侯背叛大主而忌恨小怨,百姓不拥护他。如果进攻,百姓一定赶走他。”秦穆公说:“如果夷吾失去群众,哪里还能杀掉大臣?百姓都要逃难,谁能赶走国君?”

 

僖公十一年(前649年)

【经】

十有一年春。晋杀其大夫丕郑父。夏,公及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阳谷。秋八月,大雩。冬,楚人伐黄。

【传】

十一年春,晋侯使以丕郑之乱来告。

十一年春季,晋惠公派遣使者报告丕郑发动的叛乱。

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

周襄王派遣召武公、内史过以荣宠赐给晋惠公。晋惠公接受瑞玉的时候精神不振作。内史过回去,向周襄王报告说:“晋侯的后代恐怕不能享有禄位了吧!天子以荣宠赐给他,他反而懒散地接受瑞玉,这就是先自暴自弃了,他还会有什么继承人?礼,是国家的躯干;敬,是载礼的车箱。不恭敬,礼就不能实施;礼不能实施,上下就昏乱,如何能长久?”

夏,扬、拒、泉、皋、伊、洛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

夏季,扬、拒、泉、皋和伊洛的戎人一起进攻京城,进了王城,烧了东门,这是王子带召引来的。秦军、晋军攻打戎军来救援周朝。秋季,晋惠公让戎人和周襄王讲和。

黄人不归楚贡。冬,楚人伐黄。

黄国人不向楚国进贡品。冬季,楚国人进攻黄国。

僖公十二年(前648年)

【经】

十有二年春王三月庚午,日有食之。夏,楚人灭黄。秋七月。冬十有二月丁丑,陈侯杵臼卒。

【传】

十二年春,诸侯城卫楚丘之郛(),惧狄难也。

十二年春季,诸侯在卫国的楚丘建筑外城,这是因为担心狄人来犯。

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不共楚职,曰:“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夏,楚灭黄。

黄人依靠诸侯和齐国和睦,不向楚国进贡,说:“从郢都到我国有九百里,楚国哪能危害我国?”夏季,楚国就灭亡了黄国。

王以戎难故,讨王子带。秋,王子带奔齐。

周襄王由于戎人骚扰的缘故,讨伐王子带。秋季,王子带逃亡到齐国。

冬,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

冬季,齐桓公派遣管仲让戎人和周襄王讲和,派隰朋让戎人和晋国讲和。

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应乃懿德,谓督不忘。往践乃职,无逆朕命。”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君子曰:“管氏之世祀也宜哉!让不忘其上。《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

周襄王以上卿的礼节设宴招待管仲。管仲辞谢说:“陪臣是低贱的官员。现在有天子所任命的国氏、高氏在那里,如果他们按春秋两季接受天子的命令,又用什么礼节来待他们呢?陪臣谨请辞谢。”天子说:“舅父,我赞美你的功勋,接受你的美德,这可以说是深厚而不能忘记的。去执行你的职务吧,不要违抗我的命令!”管仲最终还是接受了下卿的礼节而回国。君子说:“管氏世世代代受到祭祀是多么恰当啊!谦让而不忘记爵位比他高的上卿。《诗》说:‘和蔼平易的君子,就是神明所保佑的了。’”

僖公十三年(前647年)

【经】

十有三年春,狄侵卫。夏四月,葬陈宣公。公会齐侯、宋公、陈侯、郑伯、许男、曹伯于咸。秋九月,大雩。冬,公子友如齐。

【传】

十三年春,齐侯使仲孙湫聘于周,且言王子带。事毕,不与王言。归,复命曰:“未可。王怒未怠,其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

十三年春季,齐桓公派遣仲孙湫到成周聘问,同时要他说起王子带的事情。聘问完了,仲孙湫不和周襄王谈起王子带。回国,向齐桓公汇报说:“还不行。周襄王的怒气没有消除,恐怕要等十年了。不到十年周王是不会召他回去的。”

夏,会于咸,淮夷病杞故,且谋王室也。

夏季,鲁僖公和齐桓公、宋襄公、陈穆公、卫文公、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在咸地会见,一则由于淮夷让杞国感到担心,同时也由于商量使周王朝安定。

秋,为戎难故,诸侯戍周,齐仲孙湫致之。

秋季,为了戎人造成的祸难,诸侯派兵防守成周。齐国的仲孙湫也带领军队前去。

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

冬季,晋国再次发生饥荒,派人到秦国请求购买粮食。秦穆公对子桑说:“给他们吗?”子桑回答说:“再一次给他们恩惠而报答我们,君王还要求什么?再一次给他们恩惠而不报答我们,他们的老百姓必然离心;离心以后再去讨伐,他没有群众就必然失败。”秦穆公对百里说:“给他们吗?”百里回答说:“天灾流行,总会在各国交替发生的。救援灾荒,周济邻国,这是正道。按正道办事会有福禄。”

丕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丕郑的儿子豹在秦国,请求进攻晋国。秦穆公说:“厌恶他们的国君,百姓有什么罪?”秦国就这样把粟米运送到晋国,船队从雍城到绛城接连不断,人们把这次运粮称为“泛舟之役”。

僖公十四年(前646年)

【经】

十有四年春,诸侯城缘陵。夏六月,季姬及鄫子遇于防。使鄫子来朝。秋八月辛卯,沙鹿崩。狄侵郑。冬,蔡侯肝卒。

【传】

十四年春,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不书其人,有阙也。

十四年春季,诸侯在缘陵筑城而把杞都迁去。《春秋》没有记载筑城的是哪些国家,是由于文字有缺。

鄫季姬来宁,公怒,止之,以鄫子之不朝也。夏,遇于防,而使来朝。

鄫季姬回鲁国娘家,僖公发怒,留住她不准回去,这是因为鄫子不来朝见的缘故。夏季,鄫季姬和鄫子在防地见面,要鄫子前来朝见。

秋八月辛卯,沙鹿崩。晋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

秋季,八月初五日,沙鹿山崩塌。晋国的卜偃说:“一周年将会有大灾难,几乎要亡国。”

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授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冬季,秦国发生饥荒,派人到晋国请求购买粮食。晋国人不给。庆郑说:“背弃恩惠就没有亲人,幸灾乐祸就是不仁,贪图所爱惜的东西就是不祥,使邻国愤怒就是不义。这四种道德都丢掉了,用什么来保卫国家?”虢射说:“皮已经不存在,毛又依附在哪里?”庆郑说:“丢弃信用,背弃邻国,患难谁来周济?没有信用就会发生患难,失掉了救援,必定灭亡。这就是那样的。”虢射说:“即使给粮食,对怨恨不会有所减少,反而使敌人增加实力,不如不给。”庆郑说:“背弃恩惠,幸灾乐祸,是百姓所唾弃的。亲近的人还会因此结仇,何况是敌人呢?”晋惠公不听。庆郑退下来说:“国君要后悔的!”

僖公十五年(前645年)

【经】

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公如齐。楚人伐徐。三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候、郑伯、许男、曹伯盟于牡丘,遂次于匡。公孙敖帅师及诸侯之大夫救徐。夏五月,日有食之。秋七月,齐师、曹师伐厉。八月,螽。九月,公至自会。季姬归于鄫。己卯晦,震夷伯之庙。冬,宋人伐曹。楚人败徐于娄林。十有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

【传】

十五年春,楚人伐徐,徐即诸夏故也。三月,盟于牡丘,寻蔡丘之盟,且救徐也。孟穆伯帅师及诸侯之师救徐,诸侯次于匡以待之。

十五年春季,楚国人进攻徐国,由于徐国依靠中原诸侯的缘故。三月,鲁僖公和齐桓公、宋襄公、陈穆公、卫文公、郑文公、许僖公、曹共公在牡丘结盟,重温葵丘的盟约,同时为了救援徐国。孟穆伯率领鲁军和诸侯的军队救援徐国,诸侯住在匡地等待他。

夏五月,日有食之。不书朔与日,官失之也。

夏季,五月,发生日食。《春秋》没有记载朔日和日期,由于史官的漏记。

秋,伐,厉,以救徐也。

秋季,进攻厉国,以此来救援徐国。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

晋惠公回国继承君位的时候,秦穆姬把贾君嘱托给他,而且说:“把公子们都接回国内。”晋惠公和贾君通奸,又不接纳公子们回国,由此穆姬就怨恨他。晋惠公曾经答应给中大夫送礼,后来也都不给了。还答应给秦穆公黄河以西和以南的五座城,东边到虢略镇,南边到华山,还有黄河之内的解梁城,后来都不兑现。晋国有饥荒,秦国给它运送粟米;秦国有饥荒,晋国却拒绝秦国买粮,所以秦穆公攻打晋国。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卜徒父用筮草占卜,吉利:“渡过黄河,毁坏侯的车子。”秦穆公仔细追问,卜徒父回答说:“这是大吉大利。晋军连败三次,晋国国君必然被俘获。这一卦得到《蛊》,繇辞说:‘三次驱除一千辆兵车,三次驱除之余,获得了那条雄狐。’雄狐指的一定是他们的国君。《蛊》的内卦是风,外卦是山。时令到了秋天了,我们的风吹过他们山上,吹落了他们的果实,还取得他们的木材,所以能战胜。果实落地而木材丢失,不打败仗还等待什么?”

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従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

晋军三次战败,退到韩地。晋惠公对庆郑说:“敌人深入了,怎么办?”庆郑回答说:“君王让他们深入的,能够怎么办?”晋惠公说:“答话放肆无礼!”占卜车右的人选,庆郑得吉卦。但是晋惠公不用他,让步扬驾御战车,家仆徒作为车右。以小驷马驾车,是从郑国来的。庆郑说:“古代发生战争,一定要用本国的马驾车。出生在自己的水土上,知道主人的心意;安于受主人的调教,熟悉这里的道路;随你放在哪里,没有不如意的。现在用外国出产的马来驾车,从事战斗,等到一害怕而失去正常状态,就会不听指挥了。鼻子里乱喷粗气表示狡猾和愤怒,血液在全身奔流,使血管扩张突起,外表强壮而内部枯竭。进也不能,退也不是,旋转也不能,君王必然要后悔。”晋惠公不听。

九月,晋侯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

九月,晋惠公将要迎战秦军,派韩简视察军队。韩简回来说:“军队比我们少,能奋力作战的人却倍于我们。”晋惠公说:“什么原因?”韩简回答说:“君王逃离晋国是由于他的资助,回国是由于他的宠信,有了饥荒吃他的粟米,三次给我们恩惠而没有报答,由于这样他们才来的。现在又将迎击他们,我方懈怠,秦国奋发,斗志岂止相差一倍啊!”晋惠公说:“一个人还不能轻侮,何况是国家呢?”于是就派韩简去约战,说:“寡人不才,能集合我的部下而不能让他们离散。君王如果不回去,我们将没有地方逃避命令。”秦穆公派公孙枝回答说:“晋君没有回国,我为他忧惧;回国后没有安定位置,还是我所担心的。如果君位已定,寡人敢不接受作战的命令?”韩简退下去说:“我如果能被俘囚禁就是幸运的。”

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舍従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従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

十四日,秦、晋两军在韩原作战。晋惠公的小驷马陷在烂泥中盘旋不出。晋惠公向庆郑呼喊求救。庆郑说:“不听劝谏,违抗占卜,本来就是自取失败,为什么又要逃走呢?”于是就离开了。梁由靡驾韩简的战车,虢射作为车右,迎战秦穆公的战车,将要俘虏他。庆郑因为叫他们救援晋惠公而耽误,就使秦穆公走脱了。秦国俘虏了晋惠公。晋国的大夫披头散发,拔出帐篷,跟随晋惠公。秦穆公派使者辞谢说:“你们几位为什么那样忧愁啊!寡人跟随晋国国君往西去,只不过实现晋国的妖梦罢了,难道敢做得太过分吗?”晋国的大夫三拜叩头说:“君王踩着后土,而顶着皇天,皇天后土都听到了您的话,下臣们谨在下边听候吩咐。”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大子荦、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

秦穆姬听说晋惠公将要来到,领着太子莹、儿子弘和女儿简璧登上高台,踩着柴草。她派遣使者捧着遭丧所着丧服前去迎接秦穆公,说:“上天降下灾祸,让我两国国君不是用礼品相见而是兴动甲兵。如果晋国国君早晨进入国都,那么我就晚上自焚;晚上进入,那么我就早晨自焚。请君王裁夺。”于是秦穆公把晋惠公拘留在灵台。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戚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

大夫请求把晋惠公带回国都。秦穆公说:“俘获晋侯,本来是带着丰厚的收获回来的,但一回来就要发生丧事,这有什么用?大夫又能得到什么呢?而且晋国人用忧愁来感动我,用天地来约束我,如果不考虑晋国人的忧愁,就会加深他们对秦国的愤怒。我如果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就是违背天地,加深愤怒会使我担当不起,违背天地会不吉利,一定要放晋君回国。”公子絷说:“不如杀了他,不要积聚邪恶。”子桑说:“放他回国而用他的太子作为人质,必然会得到很有利的讲和条件。晋国还不会灭亡,而杀掉它的国君,只能造成很坏的后果。而且史佚有话说:‘不要发动祸患,不要依靠动乱,不要增加愤怒。’增加愤怒会使人难于担当,欺凌别人会不吉利。”于是就允许晋国讲和。

晋侯使郤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告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爰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群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群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说。晋于是乎作州兵。

晋惠公派遣郤乞告诉瑕吕饴甥,同时召他前来,饴甥教郤乞该怎么说话,说:“把都城里的人都召到宫门前而用国君的名义给予赏赐。而且告诉他们说:“我虽然回国了,但已经给国家带来了耻辱,还是占卜一个吉日,让我的继承人圉就国君之位吧。’”郤乞回去照办,大家一齐号哭。晋国就在这时开始改易田制,开阡陌从新规定田界。吕饴甥说:“国君不为自己在外而担忧,反而为群臣担忧,这是最大的恩惠了,我们准备怎样对待国君?”大家说:“怎么办才行呢?”吕饴甥回答说:“征收赋税,修理装备武器,以辅助继承人。诸侯听到我国失去了国君,又有新的国君,群臣和睦,装备武器比以前更多。喜欢我们的就会勉励我们,讨厌我们的就会有所害怕,也许会有好处吧!”大家很高兴,晋国因为这样而开始兵制改革。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三之《睽》三。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亡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问其輹(,垫在车箱和车轴之间的木块),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従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従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夫。”韩简侍,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乃可数乎?史苏是占,勿従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zǔn,当众)沓背憎,职竞由人。’”

当初,晋献公为嫁伯姬给秦国而占筮,得到《归妹》■变成《睽》卦■。史苏预测说:“不吉利。卦辞说:‘男人宰羊,不见血浆;女人拿筐,白忙一场。西邻责备,不可补偿。《归妹》变《睽》,没人相帮。’《震》卦变成《离》卦,也就是《离》卦变成《震》卦。‘又是雷,又是火,胜者姓嬴,败者姓姬。车子脱离车轴,大火烧掉军旗,不利于出师,在宗丘打得大败。《归妹》嫁女,《睽》离单孤,敌人的木弓将要张舒。侄子跟着姑姑,六年之后,逃回自己所居,抛弃了他的家,明年死在高梁的废墟。’”等到惠公在秦国,说:“先君如果听从了史苏的占卜,我不会到这个地步!”韩简随侍在侧,说:“龟甲,是形象;筮草,是数字。事物生长以后才有形象,有形象以后才能滋长,滋长以后才有数字。先君败坏的道德,难道可以数得完吗?史苏的占卜,即使听从了,又有什么好处?《诗》说:‘百姓的灾祸,不是从天下降。当面附和,背后毁谤,主要都由于人的无状。’”

震夷伯之庙,罪之也,于是展氏有隐慝焉。

雷击夷伯的庙宇,这是降罪于他,由于可以看到展氏有别人不知道的隐恶。

冬,宋人伐曹,讨旧怨也。

冬季,宋国人进攻曹国,为了报复以前结下的怨恨。

楚败徐于娄林,徐恃救也。

楚国在娄林打败徐国,徐国所以失败,是由于专靠别国去救援。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

十月,晋国的阴饴甥会见秦穆公,在王城订立盟约。

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怀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秦穆公说:“晋国和睦吗?”阴饴甥回答悦:“不和睦。小人以失掉国君为耻辱,而哀悼失去了的亲属,不怕筹集资金,重整军队而立圉为国君,说:“一定报仇,宁可因此而事奉戎狄。’君子爱护国君而知道他的罪过,不怕筹集资金,重整军队来等待秦国的命令,说:‘一定要报答恩德,有必死之志而无二心。’因为这样才不和睦。”秦穆公说:“全国认为国君的前途会怎么样?”阴饴甥回答说:“小人忧愁,认为他不会被赦免;君子宽恕,以为他一定会回来。小人说:‘我们得罪了秦国,秦国怎么能让国君回来?’君子说:‘我们已经认罪了,秦国一定让国君回来。有三心二意,就抓起来;服了罪,就释放他。德行没有比这再宽厚的了,刑罚没有比这再威严的了。服罪的怀念德行,有三心二意的害怕刑罚,这一战役,秦国可以称霸诸侯。让他回国而不使之安定,甚至废掉他而不立他为国君,使恩惠变为怨恨,秦国不会这样做的吧!’”秦穆公说:“我正是这样想的。”于是改变对晋惠公的待遇,让他住在宾馆里,馈送了七副牛、羊、猪等食用物品。

蛾析谓庆郑曰:“盍行乎?”对曰:“陷君于败,败而不死,又使失刑,非人臣也。臣而不臣,行将焉入?”十一月,晋侯归。丁丑,杀庆郑而后入。

蛾析对庆郑说:“何不逃走呢?”庆郑回答说:“使国君陷于失败,失败了不死反而逃亡,又让国君失去刑罚,这就不是做臣下的样子。臣下而不合于臣道,又能逃到哪里去?”十一月,晋惠公回国。二十九日,杀了庆郑,然后进入国都。

是岁,晋又饥,秦伯又饩之粟,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且吾闻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晋其庸可冀乎!姑树德焉以待能者。”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

这一年,晋国又发生饥荒,秦穆公赠送给他们粟米,说:“我怨恨他们的国君,而怜悯他们的百姓。而且我听说唐叔受封的时候,箕子说:‘他的后代一定昌大。’晋国是可以图谋的吗!我们姑且树立恩惠,来等待有才能的人。”于是,秦国就开始在晋国黄河东部征收赋税,设置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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