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原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1:39:21

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 “手相”之说,但我从不相信。要说看父亲的手相,那还得从父亲“走”的那时说起。父亲离开我快3年了,但他老人家的音容相貌似乎时时刻刻浮现在我心中。父亲是2007年刚过春节走的,终年77岁。他是因为患尿毒症而走的。父亲病危之时,我兄弟姊妹四人轮流值守。那天我刚眯着,弟弟推开门猛地推醒我说:“哥,父亲走了!”我快速冲到父亲床前,发现父亲他老人家真的停止了呼吸。我顿时泪如泉涌,大声哭喊着:“父亲,我是你的大儿子应啊!”倾刻间,全家老幼悲痛不已,哭声震天。根据我从医生处了解的知识知道,父亲老人家是因为肾功能衰竭而导致心脏功能衰竭,最后导致心脏停止跳动的。我从父亲的面容上看见他老人家也在不停地流泪。他的大脑是好的啊!只是心脏停止跳动,而大脑暂时还是明白的。我和弟弟把他轻轻移到地铺,他的身体尚有余热,且是柔软的。我噙着泪水用脸贴着父亲的脸作最后的亲热和离别,同时,又攥着父亲的手仔仔细细端详起来。父亲的两手是撒开的,他老人家真的是“撒手人间”了,什么都不管了。听人们说:“人生下来是两手紧握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握着很多秘密,似乎充满了强大的力量,似乎很多的似乎,然而一旦离世后两手竟然“空空如也”,是撒开的,什么没有。我反复地揩着自己的泪水,用眼和心阅读起父亲他老人家的手相人生……

父亲的手是大的。父亲的身材不算高,仅一米七几的个子,但他的手却异常大,似乎是一米八几以上人的手。我和兄弟的手都不及他老人家的手大。是啊,父亲小时候家庭已被祖父败落,家境十分贫寒,只上了两年的私塾,认得一些字,便去地主家打工糊口了。1949年7月以后,他去武汉市第九砖瓦场当学徒,当工人。后来,又因为祖父被骗参与“一贯道”,上世纪60年代又同母亲返回老家种田地直到老。父亲在工厂是好工人、好干部,年年是先进生产工作者(至今家里收藏他老人家各类荣誉证书及奖状);回乡务农后一直担任村生产队队长几十年,直至1980年实行“联产承包,分田到户”为止。父亲的一生勤劳,什么是累活、脏活他都抢着干,这难道说不磨练出一双有力的大手吗?父亲的手是大的,而心是孝的。在与大伯、大妈分家时,他主动承担起瞻养祖父祖母的义务,也同时多得半间百年木皮厢房,为后来养育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孩子争得了一个做饭的空间和栖身之处。父亲的手是大的,心也是善的。常言道:“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在读书”。父亲一生积德行善,敬老爱幼,从不得罪任何人,这点令我们兄弟姊妹四人学一辈子。因为在村子里本家族的房分小,人数不多,父亲在村子里与比他大两岁的伯伯和比他小二十一岁的叔叔结拜为干兄弟(后来他们成了我终身难忘的伯伯和叔叔)。大约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父亲同村里人地起坐着当时的手扶施拉机拉粮食,不慎掉入水闸里了。父亲本能的跳了出来,安全了。可是有一名聋哑爹爹被卡在了下面,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说时迟,那时快。父亲没有任何考虑,奋不顾身地跳到齐腰深的水闸下面,用他那有力的大手搬开机子用肩扛上,直到解救的人来救出被困的聋哑爹爹。事后人们才发现父亲的右手大拇指甲因用力过猛而揭去了一半,鲜血直流,肩膀也被机子压紫了血。父亲的手是大的,过去在工厂做砖,只有有手劲的人才能做得“边齐角全”,谁见谁夸。父亲的手是大的,在生产队时既是组织者,是又精壮的劳动力,“计件活”(按数量、重量计算工分。工分是每天所能挣的数值,也可以换算每天赚几角钱,是年终计算“余”“缺”粮户的依据)样样靠前。父亲的手是大的,因为村里离县城有8公里多路程,不知有多少人家的人生病,妇女生小孩,只要把父亲的名字一喊或名字后面加上“哥”字(父亲在村里辈份不高,但年龄大,所以几乎总能听到人们亲切地喊“哥”),他就放下自己家的活,哪怕深更半夜休息之时,立马赶到。父亲与人为善,一生行善,全村乃至全大队、附近的村、湾都有口皆碑。父亲离世后,除亲朋好友外,全村男女老幼以及邻村里我不认识的人也来了(因为我十几岁就去南京读军校),他们依依不舍地为这名行善一生的善者磕头送别,我则在旁边长跪着真情地予以回拜和致谢。我深深地感受到了父亲的平凡而伟大!我也真切的体悟到“人不在于你认识了多少人,关键的是,离世后有多少人认识你、知道你”!

父亲的手是实的。我摸着父亲长满老茧而厚实的手感受到,父亲的一生不仅善良、勤劳,而且忠厚、老实。记得父亲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我刚刚出世时,因为是个儿子,父亲非常高兴,就按家族传统论辈份取名,同时又有“印”字。在上世纪60年代的驻村蹲点干部就对父亲说:“这是封建思想”。父亲只好老实巴巴地把“印”字换成“应”了。在我有记忆后,大约是上世纪70年代,父亲就是生产队队长。当队长就要每天面对群众分工,分工就有差别,就有意见,难免脾气不好的群众唧唧咕咕,甚至骂骂咧咧。父亲总是老实巴交地的听着,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从来没有与别人争争吵吵,打打骂骂。有些事情有时叫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无法忍受。父亲对我说:“都要像你说的那样做,那不天天去打,去杀了。人还是老实一点好!忠厚传家啊!”还有一件更让人难以理解的、也让我终身难忘最为佩服的事情。事情发生1995年,那时我在部队是一名“文能提笔、武能出力”的血气方刚的上尉军官,大伯因为一件小事与别人发生口角,后来竟然升级到动起手来。当时大伯并没有吃亏,只是恼羞成怒,不服年轻晚辈的猖狂,又反复多次吵闹。可是对方年轻,家族房分大,人多势众,后来大伯终于吃了一点亏。之后大伯对父亲说“你让你家老大请假回家,尔后聚集人手,一起杀向他家,以报仇雪恨!”父亲同大伯是亲兄弟,血浓如水,有手足之情。父亲冷静的思考了几天,最后经过认真分析后对大伯说:“不能怨怨相报!不然都家破人亡,都没好结果。”父亲没有给我发电报,甚至连信中也从不提及。这场怨仇就以父亲的“忠厚传家业”终结了。父亲的手是是实的,他的一生忠厚老实,本分诚实……

父亲的手是清的,“清”者之一是“清正、廉洁”。我不敢提及这件事,我每想起这一幕我就心酸泪流,我就过不得我敬爱的父亲!身为队长的他,一家老幼七口人,从来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缺粮户”(每年的工分折算成实物或现金还欠生产队,是一个负数,所以叫缺粮户。一年才分得几斤菜籽油,一年到头难闻到鱼、肉腥味)。如果小孩子吃不饱还算能挨过去,可是一个中年劳动力仅吃点红薯稀饭,空着肚皮怎么挑粪、挑草头(已捆成捆的稻谷)呢?大约是上世纪70年代吧,我已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懂事了。双抢时一些人有家里送到稻场的鸡蛋面条,而父亲只能站在一边“吞口水”。那时我的心如同刀绞一样难受……我不敢想起这一幕!我怕想这一幕,可又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幕!这就是我的苦命父亲!那时我立志要报答父亲,让他能吃上饱饭。就是那样的年代,父亲没有使用手中的特权拿一把米或拿一个红薯回家的。“清”者之二是“清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来不会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但他做的事却令人难忘。那时农村吃水塘里的水靠肩挑,他经常是把水缸挑满后,又不多一滴不少一滴地把两个水桶盛满作零用。他犁的田,可以说不需要挖角(田的边角),因为他都能犁到,几乎没有漏犁的地方。父亲还有一手绝活,可惜我没有学会。我可以这样说,恐怕从古到今也很少人有他那一手绝活。什么绝活呢,他所割的稻子或麦子放在田里地里整整齐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人为的一棵棵一根根梳理齐了再用线摆放的一样。而父亲割完稻子或麦子只随手一铺就整齐美观,这点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有时觉得父亲就像传说的“神农”一样,是个种田的好把手,也许就是“神农”下凡吧,太神了!“清”者之三是“清晰”。父亲手上的生命线、智慧线、感情线都清晰可辨。生命线长而深,且根底条纹多,说明生命力强,这一点也不假。父亲70岁了,弟弟才成家。也许弟弟是他最小的孩子成家吧,他整天乐呵呵充满力量。那天父亲从1公里之外买了200斤的货物,他一口气挑到家,且不喘粗气,令我们晚辈个个伸舌,佩服!

是啊,是父亲的手把我托着捧着来到这个世界,把幼小的我视作活宝贝,给了我生命;在我10岁患关节炎时,是父亲用手牵着挽着我上省城、县城医院就诊,给我健康;及至上学读书,又是父亲手把手教我一笔一划地端正写字,端正做人,给了我知识和能力。父亲的手为家撑起一片蓝天,养活全家;父亲的手又如同“两扇门”,家有安全。我从父亲的手感悟了许许多多做人的道理。我想我要缅怀父亲、思念父亲、孝敬父亲的最好方法是,莫过于使自己的一双手慢慢变得像父亲的一双手一样或大致一样!也像父亲一样“人过留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