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为什么这样令人厌恶

草 云

随着电影《孔子》的上映，孔子又一次受到热议。我想说两点：一、电影里的孔子和2000多年前的孔子压根不是一码事，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二、在一个文化失去自由的时代，连生活中的是与非都是颠倒的，遑论公开公平地论证颇有争议的孔子和一切华夏先贤的行为和思想的是与非，主流意识形态容许并卖力推销的任何文化都很可疑，而且在容许和推销的过程中必然阉割掉这类文化原有的精华，剜去真的、善的、美的内涵，使原本的真善美变成假丑恶。
孔子在中国大陆近100年里的名声坏透了。先是五四，那是激进的文化人和知识青年深感祖国文明的落后，认为文明落后的原因就在于世世代代传承的文化和思想伦理的落后，不把两千年皇权社会一步步固化的儒学那一套彻底铲除，要求得社会的进步是不可能的。事实上，皇权社会是不是施行了孔子原本的思想谁也说不准，但是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一代代的统治者和统治集团宣扬的都是牢笼人民思想的思想，推行的都是限制人民行为的行为准则，他们处心积虑要使人民成为驯顺的奴隶和毫无创造力的奴才的一整套意识形态之一确实是以孔子为标签的儒学。打到儒学就意味着打到两千年统治和被统治奴役和被奴役的牢笼。五四新文化运动深远的意义也就在这里。如同欧洲掀起的宗教改革运动，终于打破了造成中世纪漫长黑夜的神权的垄断，开启了基督教传播的新时代一样。实际上，上帝还是那个上帝，基督还是那个基督，而人民的信仰方式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也就是从被强迫到获得解放和自由。而在中国吊诡的就在于，五四运动以后中国没有能够走上正常的现代化发展道路，反而走向了极权，建立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极权的社会，这样的社会比皇权社会还要专制。打倒孔子没有使中国人民得到解放尤其是思想解放，反而被进一步禁锢。这是什么原因呢？孔子的牌位砸掉了，儒学也不再充当启蒙和终身修行的准则了，除了马列毛几乎一切的传统文化都被铲除殆尽，怎么会走向了人们期望的反面了呢？问题的核心正在这里，这正如马克思的学说在文明落后的国家的命运相仿佛，在文明进步的北欧马克思学说推进了民主社会主义的实践，而在俄国和亚洲的施行却完全背离了马克思学说创始人要使每个人成为自由人的愿望，反倒使这些实行了这个学说的地方的人民从此成为失去一切自由的奴隶和奴才，使统治者获得了空前强大的权力，比一切奴隶主、地主、资本家充当统治者要大得无以伦比的权力。于是马克思的学说从武装人民争取解放的思想武器变成了配合专制独裁奴役人民的帮规教令。卖力传播马克思学说、将几乎整个有意识的一生献给了俄国和欧洲的革命运动的格．瓦．普列汉诺夫在《最后的想法》中说：在布尔什维克解散立宪会议之后，四面八方对我的痛斥纷至沓来。我虽然并不认为有必要分辩，但仍应指出，我的罪过并没有像切尔诺夫先生及其志同道合者以为的那么大。正如不能因为人们滥玩火而责难普罗米修斯一样，不应该因为列宁狡猾地把我的想法用来加强其错误的结论和有害的行动而责怪我……这是多么奇异的正反背离的逻辑，然而却是不容置疑的历史真实，我们能感觉到普列汉诺夫在说这段话时的沉痛和绝望！正因为此，包括马克思在内的那些理想蓝图的设计师和哲人王的学说的实践让生活在文明社会的明智的思想者推导出这样的公式：几乎没有什么发现比那些揭示了观念根源的发现更令人恼怒的了。——阿克顿勋爵；总是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F·荷尔德林；“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这一被大革命送上断头台的罗兰夫人的遗言已经传遍世界。备受尊崇的孔子能够例外吗？儒学当中好的东西都被专制者当做粉饰的涂料，而不好的东西或者把好东西扭曲成坏东西正可假孔子至圣先师之名大行其道，终于钩织成一整套专制王朝巩固统治的纲纪！以致到今天这套纲纪竟然可能死灰复燃！这难道不令当今的中国人高度的警惕和深度的惶恐？
另一次是在1973年，孔子和儒学陷入全国性的声讨声浪中的那场运动就形同闹剧了。那是专制统治者发动的另有所图的批判运动。结果如何呢？当得知内幕，不过是内部高层又一次人事斗争的假借，是指秃子骂和尚，人民就只有虚应故事和嗤之以鼻的份了。与批《清宫秘史》、《武训传》，评《水浒》和《红楼梦》一样，完全是为了政治的需要，哪里是什么文艺和学术范畴的讨论呢？弘扬也好，批判也好，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专制统治者说了算，今天需要的就是进步的，明天不需要了就是反动的，传统文化就这样被阉割被肢解，被零砍碎割，哪里还保存着原来的精髓和完整的面貌呢。对待外来文化奉行的同样是为我所用的实用主义原则。需要时落后的也要说成先进的，反动的也要说成进步的，就是这样在上世纪末以来，我们和世界一步步接轨，接上了最烂的轨道，终于在这条轨道上驾轻就熟地开起了政治倒车——与建立宪政达到民主和以法律至上确保的自由渐行渐远。
当下虽然不在叫喊”一切为政治服务“的口号了，但是“利出一孔”的现实依旧在本质上还是这么回事。于是，已经“改邪归正”的张艺谋拍出了拍残暴的秦始皇马屁的《英雄》，心狠手辣的于丹以孔子的名义捧出了一碗发出馊味的“心灵鸡汤”，善于钻营的新儒家学派跑到海外办什么教人学习虚伪的孔子学院，一批奴相十足的家伙领着一群群一无所知的学童读经，等等，可以说随着政治车轮的倒转，文化在迅速堕落，既谈不上古老文明的继承，也谈不上外来文明的吸收，往往越黑暗越腐败越落后的糟粕反而畅行无阻，越光明越廉明越先进的精华反而遭到抛弃。就在这个时候，又突然上映起宣扬和谐主题的大片《孔子》，不是投机是什么呢？而且凭借行政力量，把一部散发着浓厚人道主义意味具有当代最先进视听艺术水准的《阿凡达》挤掉，不是政治需要是什么呢？恰恰因为暴露了政治需要的这个令人生厌的面目才招致这么多的非议，才使票房这么冷落，才有人为获得好评的发仔出演这样的烂片惋惜。逢迎拍马带着投机心理的导演和主创人员真是对弘扬传统文化热心吗？连孔子儿子的名字都写错了的编剧相信他笔下的孔子就是两千年前的那位贤哲吗？如此，《孔子》能演绎出一位什么样的孔子可想而知。还敢说，看了这部电影不哭不是人，请问《孔子》的主创人员，我相信你们具备令多愁伤感的观众掉眼泪的伎俩，可是即使被你们感动，感动得掉下来的这些眼泪值几个钱一斤呢？就凭你们这么无耻的自信这一点，《孔子》叫人厌恶也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