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身份窃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6 11:03:27
摘要:一个高中都没能毕业的女孩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虚假身份,成功混进了哈佛和哥伦比亚大学,最终成为全美通缉犯。不同于以窃取信用卡为目的的普通身份窃贼,这个叫埃斯特的女孩以不同身份,在俄亥俄获得了中学文凭,在加州取得了SAT高分,被3所大学录取,得到了10万美元的学生贷款。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她一路上欺骗了许多的人,包括机动车管理局办事员、大学教授和她的西点军校男友,甚至被怀疑成外国间谍,遭到美国军方和情报机构的追捕。但真相往往更简单,也更奇怪。

    改换身份后,埃斯特感觉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埃斯特·里德还用过娜塔莉·鲍曼、简·迈尔斯等假身份。

    一个高中都没能毕业的女孩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虚假身份,成功混进了哈佛和哥伦比亚大学,最终成为全美通缉犯。不同于以窃取信用卡为目的的普通身份窃贼,这个叫埃斯特的女孩以不同身份,在俄亥俄获得了中学文凭,在加州取得了SAT高分,被3所大学录取,得到了10万美元的学生贷款。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她一路上欺骗了许多的人,包括机动车管理局办事员、大学教授和她的西点军校男友,甚至被怀疑成外国间谍,遭到美国军方和情报机构的追捕。但真相往往更简单,也更奇怪。

    当布鲁克·亨森在自己的电子邮箱里发现一则来自校保安办公室的信息,她知道自己麻烦了。她盯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呆,熟悉的焦虑感席卷而来。你会好的,她安慰自己说,像心理医生建议的那样,想想积极的东西。她当然能摆脱这一堆麻烦,就像她曾经摆脱其他的麻烦一样:通过花言巧语和一些小小的谎言,或者应该说是弥天大谎。

    她拨通了学校保安办公室的电话,“嗨,”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震惊:“这是布鲁克·亨森。”

    那位官员告诉她,他接到了南卡罗莱纳一位侦探打来的奇怪电话。这位侦探正在办理一起人口失踪案件。“我有些情况要问你,”这位官员继续说,“你是布鲁克·亨森吗?”一个同名的女孩7年前从南卡罗莱纳乡村小镇特拉弗斯瑞斯特消失。此后,她的家人一直在寻找她。人们猜测布鲁克·亨森已经被谋杀。

    她在脑海里迅速盘算着自己的选择。一方面,她有一口袋的证据说明她就是布鲁克:她的学生证、一张佛蒙特州驾驶执照、一张美国护照、一张俄亥俄州身份证、一张南卡罗莱纳州出生证。她有一份兼职、一套位于纽约上西区的租来的公寓。这一切都登记在布鲁克·亨森的名下。

    另一方面,她又不是布鲁克·亨森。

    她匆忙地把东西塞进一个皮箱,抱起两只西施犬,叫了一辆出租车,不告而别。当纽约警察局要给她做DN A测试时,“布鲁克·亨森”早已消失。

    联邦调查局开始了18个月的通缉。调查人员从未碰到过像这位年轻女士一样的疑犯。他们已经知道,她并非布鲁克·亨森,她的真名是埃斯特·里德:一个身份盗窃犯,但她又和普通的身份窃贼不同。她的目标并非别人的信用卡。她会顶着盗窃来的身份生活好几年。她曾以不同的身份,在俄亥俄州得到了中学文凭;在加利福利亚州获得了SA T高分;被3所大学录取———申请了10万美元的学生贷款。从西海岸到东海岸,她一路骗过了许多人,包括机动车管理局办事员、大学教授和她的西点军校男友。

    南卡罗来纳州侦探乔恩·坎贝尔说,“她是个犯罪天才,她很聪明,善于操纵控制别人。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给她定性。”由于有太多无法回答的疑问,警方将埃斯特的失踪视做紧急情况,怀疑她不仅是个骗子,甚至可能犯有谋杀罪、间谍罪。小报如获至宝。到处都在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孩如何骗进了名校;报纸头条猜测她的藏身地点、她还可能掌握了哪些危险的秘密。

    谁也没有猜对真相。真相要简单得多,因此才比那些最疯狂的理论更加奇怪:这个被南卡罗莱纳警察、特情局、联邦执法官和美国陆军所追逐的年轻女子其实并非十恶不赦的国际罪犯。埃斯特·里德28岁,来自蒙大拿州,高中辍学,她只是不再想做埃斯特·里德。希望给自己设计一种更美好的生活。她也是在追逐她的美国梦,只是她的梦比较扭曲。她没有从零开始,一步步构建自己的新身份,而是决定窃取别人的身份,加以改造,以适应自己的需要。里德从未想到,她给自己设计的人生改造计划会让她成为美国通缉犯,让她被安上威胁国家安全的罪名,更没有想到南卡罗莱纳一个家庭会因为她的行为而伤心失望。

    1999年,两个女孩先后消失。7月3日夜晚,20岁的布鲁克·亨森在父母家中举办了一个国庆日派对。身材纤细,一头棕发,爱笑的布鲁克个性无拘无束。初三时她就辍了学,之后一直无所事事,结交了一帮坏朋友。国庆派对当天,布鲁克的父母去了北卡罗莱纳看演唱会。布鲁克和她的男友里克·肖恩·谢利发生了口角。第二天凌晨两点,当她的父母回家时,晚会已经结束。布鲁克生气地冲出家门,之前还给肖恩留了一张条子:“如果你还关心我,就跟上来。”她再也没有回家。

    在美国另一端,华盛顿州西雅图市郊外,21岁的埃斯特·里德已经离家两个月了。她的家人最后一次看到她是5月,在国王县法庭外。埃斯特在法庭上承认偷盗了同事的钱包。

    “你不能像这样生活!”审讯结束后,埃斯特的姐姐埃德娜在停车场里对埃斯特大吼。她有理由生气:她自己的皮包也失踪了,她最近发现埃斯特用她的名字伪造支票。

    埃斯特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她的姐姐大吼,她的琥珀色眼睛透出冷漠。她是个身材健壮,椭圆脸形的女孩,长着尖下巴、宽额头和浓密的褐发。她学会了用冷淡的表情掩饰自己的绝望。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我需要逃跑,”她后来回忆说。

    埃斯特有一段特别的童年。她出生在蒙大拿州汤森郊外。她的母亲结了3次婚,生了9个孩子,她是最小的。附近的邻居离她家也有1英里。童年时,埃斯特穿自己家里缝制的衣物,和家里其他4个孩子一起上一所农村小学。更糟糕的是,埃斯特和她的哥哥EJ是按照南方浸信会的传统养大的:跳舞、电影和节奏强烈的音乐都被认为是魔鬼崇拜。埃斯特和EJ唯一的娱乐是下国际象棋。直到EJ厌倦了总是被妹妹打败,从此不再碰国际象棋。

    他们的父亲厄尼在一家锯木厂工作,是一个害羞、不爱与人交往的人。他们的母亲弗洛是一名地产中介,性格正好相反:外向、冲动。此外,年长许多的哥哥姐姐们喜欢扮演父母的角色,管教两个最年幼的孩子。埃斯特因为最受母亲喜爱,所以是他们欺负的对象。EJ说:“别人总是对她指手画脚,‘你不能干这个’,‘你做得不够好’,结果更加激发了她的反叛心理:‘只要我想干什么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办到’。”

    5年级时,埃斯特终于进入了公立学校。她是一个聪明、好奇心强的孩子,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成绩远远优于同学们,但还是穿着滑稽的自制衣服。高中时,她的父母毫无预兆地分手,这让她变得更加敏感。埃斯特和EJ被分开,她跟着弗洛,他跟着厄尼。失去了EJ的保护,埃斯特更成了同母异父的哥哥姐姐的出气筒。尤其是牙尖嘴利的埃德娜。“她的那些无休止的批评让我变得更孤僻。”埃斯特从监狱里给我写信说,“我开始认为,每个人都像她一样爱指责、贬低别人。”

    埃斯特开始陷入偏执的妄想中。她相信,像她的家人一样,整个世界也已经给她贴上了可悲失败者的标签:“每次和人接触就像是在接受一次注定会失败的面试。”她变得冷漠,充满敌意,似乎随时准备应对攻击。9年级结束时,她体重超重,成绩下滑到C-,被同学们所排斥。她的英语老师吉姆·希里奥特说:“埃斯特的学习碰到了很大问题,我知道她是个聪敏的孩子,但是她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埃斯特和母亲搬到西雅图郊外的小镇莱恩伍德之后,情况变得更糟糕。埃斯特从高中辍学,3年后,她的母亲死于结肠癌。“我彻底封闭起来,”埃斯特说。她和埃德娜一起待了几个月,然后和一个男友同居,她已经有了一份护士助理的工作,但她经常旷工,大部分时间泡在网上下国际象棋,躲进一个在她看来更有秩序、更合理、更容易控制的世界。有时候,她站在厨房里,盯着刀,想象着干脆结束一切。有一天,埃斯特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

    “我感觉很愤怒,觉得遭到背叛,”她说,“我无法正常生活,交不起房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那么,好吧,我会找个办法帮助自己。”

    她偷同事的钱包。在法庭接受审判的时候,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其它地方,甚至没有意识到埃德娜坐在法庭里。

    之后,当埃德娜在法庭外对她大吼大叫,埃斯特依然完全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某方面说,埃斯特·里德已经消失了。

    “14岁时,我学会了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盒子里,”埃斯特在一封写给她父亲的信中说,“我走不出来,任何东西也进不去。”但现在,她补充说,她准备爬出那个盒子。但她没有解释她的逃跑计划———利用从前男友的姐姐那里偷来的社会保险号码。

    两年后,加州大学富尔顿分校辩论队教练乔恩·布鲁谢克在亚利桑那州潭蓓谷双棕榈酒店第一次见到参加2001年辩论夏令营的“娜塔莉·费希尔”。娜塔莉是个没有受过辩论训练的新手,但这个沉着冷静的年轻女士在新手级的比赛中所向披靡,给布鲁谢克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当娜塔莉告诉他她的目标是赢得国家冠军之后。“我看到了她有这个潜力,”布鲁谢克说。他鼓励她去加州,加入他的辩论队。当然,一年后,娜塔莉·费希尔被富尔顿分校录取。此时她已经不姓费希尔。

    “她来这里时,变成了娜塔莉·鲍曼,”布鲁谢克回忆说,“这显得有些奇怪。”他没有提问,她也没有主动解释。“娜塔莉”也很少对辩论队的队友说自己的事情。他们发现她在讨论辩论的时候很放得开,但一提到私人问题就变得笨拙。“娜塔莉”的辩论搭档拉斯·哈格洛夫说,他只知道关于她的一个细节,“她告诉我们,她靠下职业国际象棋赚钱。”虽然这并非事实,但帮助解释了她为什么在24岁“高龄”才开始读大学。

    为了从娜塔莉·费希尔变成娜塔莉·鲍曼,她又一次返回东部。她用前男友的姐姐的名字,在费城的一个机动车管理办公室申请了第一张驾照。一个保安的出现吓了她一大跳。“我以为他要把我拉出去。”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恢复到“机器人模式”,从童年时代起,她就在完善这种让自己的情绪置身事外的本领。埃斯特说,“我练就了完全不管周围的一切,伪装到底的本领,我认为,在做坏事的时候,这非常有用。”

    获得一个新身份并不困难。更难的是决定用它干什么。埃斯特一时也没有计策,于是决定实现童年时的梦想,成为“辩论粉丝”。她到处去看大学辩论比赛,最终鼓起勇气参加了一次开放比赛。对于一个本性害羞的人,辩论是一个奇怪的选择。但它让埃斯特能够说出自己的思想,让她的头脑专注于一件事。辩论也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在其中所有的语言都被剥夺了情感和评判,完全依靠准备、智力和技巧———这是一个安全的、极其理智的氛围,让埃斯特觉得如鱼得水。

    但她的更大目标是消除过去的一切痕迹,让她的家人再也找不到她,完全逃离从前的生活。她觉得简单地改个名字还不够:她需要一个新的社会保险号码。获得它的唯一合法途径是假扮家庭暴力受害者。一个9位数字怎么能成为她追求幸福的障碍?她说,“我相信,任何人都有权过自由、远离精神折磨的生活。”她需要的是一个不会因为个人信息被盗用而受到影响的人,或者说一个不会泄露她的秘密的人。于是,埃斯特开始寻找失踪人员。

    她得知,失踪者网站可以提供大量有用信息。浏览一个接一个的网站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适合的目标。真正的娜塔莉·鲍曼来自田纳西,出生日期和埃斯特接近———更方便的是,她的社会保险号码也被张贴到了网上。埃斯特抄下来号码。她对自己说,只要小心不欠债,没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她说,“我总是错误地认为,如果没有经济损失,也就不会造成伤害。”

    摆脱从前生活的桎梏后,埃斯特开始一层层剥掉自我保护。改换身份后,她感觉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并没有改头换面,”她坚持说,“更像是一个躲藏起来的女孩重新露面。”她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外表。她开始疯狂地跑步,减掉了很多体重,甚至不得不做胸部整形手术,去掉多余的下垂皮肤组织,并不惜血本顺便做了隆胸手术。调查人员后来怀疑,埃斯特在商店行窃,然后再将窃得的物品退回,换成现金。她的日子过得很拮据,经常缺钱。有一次一个远在德国的男友还给她汇了80美元救急。

    加州大学富尔顿分校是埃斯特新人生道路上的另一个台阶。埃斯特发现,她可以作为不攻读学位的学生入读,免掉了麻烦的入学手续。在填写入学申请时,她的大脑一时短路,填错了新社保号码的几位数字。但是“娜塔莉·鲍曼”被顺利地接受了。学校并没有核实号码。

    一个学期尚未结束,埃斯特已经心生去意。辩论已经无法满足她的超人智力。布鲁谢克说,“埃斯特总是表现出‘我想要比所有人都聪明’”。更重要的是,埃斯特发现有人在领取“她”的社保金。这说明真正的娜塔莉·鲍曼还在某地活着。也许她也像埃斯特一样离家出走,去追求新的生活。埃斯特吓坏了,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另一个身份———一个别人不用的身份。

    在特拉弗斯瑞斯特警察局,侦探乔恩·坎贝尔再次打开布鲁克·亨森的档案,希望发现新的线索。在一个4000人的小镇,没有任何人有关于布鲁克失踪的任何消息,这似乎不可思议。但是,布鲁克消失4年后,这个案件依然毫无进展。

    亨森失踪案的调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灾难。当布鲁克的父母报告女儿失踪时,警察并没有予以足够重视。马丁和凯西·亨森夫妇在当地小有名气,但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们的两层小楼像磁体一样吸引了形形色色的过客。有人干脆就住了下来。亨森夫妇把地下室租给了一个种大麻的人。

    布鲁克的男友肖恩·谢利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随意在亨森家留宿,因为吸毒和暴力多次进出监狱,调查期间,他拒绝和侦探谈话。他的朋友们也拒不开口。美国国庆日当天,布鲁克离开自己的家后,有人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一个湖边派对上。那个地方位于一片茂密的丛林里。传闻说,不久之后,有人在那个地方闻到古怪的烧烤味。

    40岁的坎贝尔长了一张娃娃脸,蓝色眼睛。他追查了每一条线索。牵着猎犬查找了所有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森林、池塘、井。但他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除了在海岸警卫队的几年之外,他所有的执法经验只限于开交通罚单,解决家庭纠纷。到2003年,坎贝尔已经放弃了找到活着的布鲁克的希望。他向布鲁克的父母要DN A样本,以便在发现无名尸体的时候确认身份。凯西·亨森当场晕倒。亨森夫妇想尽办法,希望让这个案件继续查下去。每年国庆,他们都会为布鲁克守夜。他们还请来一名灵媒当顾问。他家的一个朋友建立了一个网站,把关于布鲁克和她失踪的每个细节都张贴上去,希望有人能够看到。

    2004年1月,在一次西点军校正式宴会上,埃斯特作为布鲁克·亨森参加了公共辩论会。她和当年那个肥胖、害羞的女孩之间已经找不到丝毫相似之处。她穿着优雅的黑色连衣裙,戴着长长的耳环,涂着厚厚的口红,手上戴着及肘的长手套。她的新男友凯尔·布伦格尔已经知道,在自信的外表下,“布鲁克”其实很局促不安。“我不知道她装出咄咄逼人的样子是否为了掩饰她的焦虑,”布伦格尔说,“但可以肯定的是,有的时候她非常自信,有时候又很没有主见。”因为这个原因,他从未提出要和她下国际象棋。虽然她宣称参加过职业比赛。她也告诉他,如果被一个业余选手打败,肯定会让她自信心大受伤害。他说:“我从未提出过疑问。”

    作为布鲁克·亨森,埃斯特开始过上了她希望的生活。她在哈佛分校上课,在波士顿有5名室友。她有自己的社交生活,假期去纽约滑雪或去新罕布什尔远足。她戒掉了蒙大拿口音,换成了真假难辨的东岸腔调。她已经瞄准了新生活的目的地:曼哈顿。埃斯特认为纽约是最可能满足她的两个要求的地方:既要出人头地,又要不惹人注目。“当你走在行人如潮的大街上,却不会有一个人注意你。”她说,“纽约就是那样一个地方。”

    实现目标需要精打细算,但现在的埃斯特处理起各种棘手问题已经游刃有余。她已经有了必要的证明文件。几个月前,在网上获得了布鲁克·亨森的社会保险号码之后,她用布鲁克的名字得到了一个俄亥俄州的身份证,然后在当地参加了G ED (普通教育水平)考试。她还得到了两封大学推荐信,一封是加州州立大学的哲学教授米切·阿维拉写的,另一封的推荐人是密歇根大峡谷州立大学的工程学教授雪莉·弗莱希曼。她是伊恩·弗莱希曼———埃斯特交往过的两名西点军校学生中的第一个———的母亲。虽然两人在埃斯特还是“娜塔莉”时就认识她,但依然同意用布鲁克·亨森的名字出具推荐信。埃斯特向他们解释说,她的父亲在跟踪她,甚至威胁要杀死她。作为家庭暴力受害者,她被赋予了一个新身份。

    26岁的“布鲁克·亨森”参加了SA T(美国大学入学考试),取得1400分的高分,足够进入哥伦比亚大学通识教育学院。在申请书里,她写到国际象棋如何帮助她克服了丧母的悲痛,小心翼翼地将蒙大拿和华盛顿换成了南卡罗莱纳。巧妙地把两段人生融合起来———真相与谎言的结合,让埃斯特扮演的布鲁克显得无比真实。至少埃斯特说服了自己。

    “我知道,人们很难理解,但在我心里,我从未改变过身份,”她说,“变化的只有我的名字。我没有编造虚假的故事。我自己已经有一个故事。”只需要“小小的修改,让细节合理化。”在她看来,埃斯特·里德展示给世界和哥伦比亚大学的那个人是她的真实自我。被大学录取后,她立刻申请了超过10万美元的学生贷款,并在纽约寻找公寓。埃斯特忙于自己的事情,当凯尔在交往半年后提出分手,她似乎都没有留意。那年夏天,埃斯特搬进了她的纽约新公寓,准备享受新人生的伟大篇章。

    但是保住所有的谎言必须背负沉重的压力,一次口误就可能颠覆她给自己精心编织的世界。埃斯特因此害怕和任何人走得太近。她说,“总是有所顾虑,总是害怕一切可能功亏一篑。”好比有时候,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布鲁克,但她却毫无反应。还比如有一次,伊恩·弗莱希曼的父亲问她,如果她曾获得职业比赛胜利,为什么美国国际象棋联合会查不到她的名字。她临时捏造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这件事提醒她,必须随时设防。

    时刻保持警惕的压力要付出代价。埃斯特过去的焦虑并没有消失,她只是小心把它们压制下去。现在,加上新的恐惧,她整日担心害怕。在哥伦比亚,她觉得每个看她的人都在对她品头论足。课堂上被老师点名成为惊慌的理由。连拜访电脑室也变成恐怖的经历:假如没有空缺电脑,她成为注目焦点怎么办?为了在巨大压力下生存下去。埃斯特又启动了她的“机器人模式”,表面上戴着自信的面具,自如地与人交往,事实上却麻木冷漠。

    与此同时,埃斯特继续巩固偷来的身份,希望能够永远作为布鲁克生活下去。她已经从失踪者网站上记住了布鲁克的重要信息:出生日期、社会保险号码、母亲婚前的姓氏、甚至包括布鲁克家人和朋友的名字。现在,埃斯特决定用这些信息补全她的身份证明。首先,她给南卡罗莱纳卫生部打了一个电话,随后出生证被寄到她租借的一个邮箱。接着,她又在佛蒙特州考取了驾照。最后,埃斯特用所有的身份证明获得了一张美国护照,当然是以布鲁克·亨森的名义。

    虽然有了这么多证件的保障,埃斯特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她又变成了那个孤僻、害怕的小女孩,仿佛她从来就没有逃离过那个精神牢笼。她从没有意识到,逃得越远,她就越牢固地把自己锁在那个笼子里,直至窒息。

    在哥伦比亚的第二学年,埃斯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公寓里逗弄两只西施狗,享受它们无条件的爱。她不再去上课,也不去打工,甚至害怕出门倒垃圾。她的辅导员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2006年春,这名身份窃贼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试图让新的自我和旧的自我合二为一。埃斯特开始逐步走出公寓干一些小事情。比如到地下室洗衣服———这就花了她4周时间。她学会了用理智战胜恐惧,分析每个情景的真实和幻想成分。很快她又回去上课了。学期结束时,她的4门课———一门女性研究和3门心理学———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还在一家法律人力资源公司找了份兼职。

    “我觉得自己又正常了!”她回忆说,“非常令人激动。我成功了!”终于,她得到了自己理所应得的生活,她注定要过的生活。埃斯特终于下定决心,她要以布鲁克·亨森的身份好好生活。可是不久,她接到了学校保安办公室发来的电子邮件。美好的生活突然化为泡影。

    乔恩·坎贝尔试图用尽量和缓的方式把消息告诉布鲁克·亨森的姑姑:“在纽约有个女孩,她说自己是布鲁克·亨森。”

    在电话另一头,丽莎·亨森发觉自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长什么样?”

    “她长着深色的头发和深色的眼睛。有点瘦。”坎贝尔有点不确定地说,“她在哥伦比亚大学上学。也可能是个身份窃贼。”

    坎贝尔向丽莎解释说:在纽约,“布鲁克”的一名同事G oogle了她的名字,发现了布鲁克·亨森失踪网站。这位同事给南卡罗莱纳州打了电话。坎贝尔怀疑一个像布鲁克一样的高中辍学生怎么能够进入哥伦比亚大学,他要丽莎提供一些只有真正的布鲁克才知道答案的问题。她给了一些问题,比如“你哥哥最好朋友的名字?”“你刚去世的叔叔的名字?”坎贝尔把问题发给了纽约的侦探,等待结果。

    一天后,他接到一个令人吃惊的电话:那位年轻女士几乎完全正确地回答了所有问题。纽约警察相信他们找到了真正的布鲁克·亨森。

    假如坎贝尔对这个案件不是如此了解,或者他对这个案件不是这么关心,布鲁克·亨森的失踪案件将被了结,而埃斯特将作为布鲁克·亨森度过余生。她不仅正确地回答了几乎所有问题,还声称自己是家庭暴力的幸存者,不得不离家出走。她还为自己的大学档案申请了家庭暴力隐私保护,使得警方无法接触她的档案。除了学生贷款和少量信用卡债务———多数用于支付看心理医生的费用———她经济状况没有任何毛病。她不可能不是布鲁克。为什么会有人不惜麻烦窃取身份,却不从中获利?

    虽然如此,坎贝尔还是无法接受。他确信真的布鲁克·亨森已经死亡。“我要做D N A测试!”他对纽约侦探大喊。几天后,得知“布鲁克”消失的消息,他并不觉得吃惊。他决定继续追查这个案子,并找到那个身份窃贼。

    坎贝尔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案子。第一个线索来自埃斯特的前男友,西点军校学生凯尔·布伦格尔的一个电话。他G oogle了前女友的名字,吃惊地发现一篇关于哥伦比亚大学身份窃贼的公报。布伦格尔指引坎贝尔找到了伊恩·弗莱希曼———她的另一个西点军校男友。坎贝尔给密歇根的弗莱希曼家打电话,发现伊恩的父亲弗雷德一直对他儿子的这名独特的女友心存怀疑:她声称自己是职业国际象棋冠军却提供不出任何证据;她的大学推荐信要求用另一个名字;她总是用现金付款。有一段时间她和伊恩共用一个电话套餐,账单寄来的时候,弗雷德发现她曾给全美各个地方打电话。他翻了她的包,发现一张华盛顿州的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埃斯特·里德”,还有一张来自德国的电汇收据。将所有细节联系起来,他认为她是个毒品走私犯。

    通过弗莱希曼提供的信息———包括电话记录———坎贝尔发现了她在加州大学之前的身份———娜塔莉·费希尔。他还在国家犯罪信息中心的数据库查了查“埃斯特·里德”这个名字,发现是一名失踪者。坎贝尔将“布鲁克·亨森”的照片发给了华盛顿警察局,后者给里德一家看了照片,他们确认就是埃斯特。这是7年来,他们第一次知道她仍然活着。

    坎贝尔发觉所有事实加起来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埃斯特·里德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她像弗莱希曼所说是贩毒者吗?或者,也许她谋杀了布鲁克·亨森和其他曾经被她假冒过的女孩?坎贝尔回忆说,“我想,‘老天,没准她是个连环杀手。’”一天,当他翻阅凯尔·布伦格尔交给他的几百个短信记录时,一则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埃斯特对凯尔正在写的一篇关于战术部队调动的文章流露了兴趣。在另一则短信中,她告诉凯尔,她希望成为詹姆斯·邦德———间谍是她梦想的工作。

    坎贝尔就此得出结论:埃斯特·里德是一名间谍。

    海岸警卫队的经验告诉坎贝尔,威胁可能隐藏在任何地方。一切事实都显得合理起来:军队男友、整容手术、来自欧洲的电汇、假护照。坎贝尔似乎看到了埃斯特如何渗透美军情报部门:通过引诱未来的军队领导,现在的军校学生。

    “这是冷战时惯用的间谍花招,50年前苏联就在用!”坎贝尔对自己的理论深感激动,“他们派一些女孩来引诱他们。你看过电影《特务风云》(The G ood Shepherd)吗?简直一模一样。10年后,这名学生的肩膀上将戴上第一颗星,身居要职,这时他会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段视频,告诉他,‘你现在为我们工作了。’经典的间谍战略。”

    坎贝尔报告了情报机构和美国陆军。大搜捕开始了。

    埃斯特·里德走进伊利诺伊州一家旅馆的317号房,打开灯。热带图案的床单让她意识到,又是一家廉价旅馆。此时是2008年2月2日,距离她离开哥伦比亚大学已有两年。她依然带着两只西施狗。身上穿着一件绿色高领毛衣,一条大号牛仔裤。自从开始逃亡后,由于缺乏锻炼,她的身材又膨胀到250磅。最初,为了更好地伪装,她是有意识地增重,到后来就变得不受控制。“抑郁有严重后果。”她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威胁国家安全的危险通缉犯。她只希望结束一切———谎言、逃跑。

    现在,她叫“简·迈尔斯”。这个名字是虚构的。但她的爱达荷州驾照是真的。她登记的那辆二手绿色力狮车就停在外面停车场。离开纽约后,凭借一张伪造的肯塔基出生证、一张伪造的内华达结婚证书和捏造的社会保险号码,她在爱达荷州机动车辆管理局获得了一张驾照。果然正如她所猜测,没有人想到要去核实她提供的资料。碰巧的是,她给的社保号码恰巧属于某人。冒用他人的社保号码也属于犯罪。但埃斯特从未将这个号码用于经济目的。这些日子,她靠着新的经济来源生活。她的皮箱里装着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叠可擦写光盘、500张空白塑料身份证、一卷空白购物小票凭证,一些印有伪造的JCPenney连锁店标志。据检察官说,它们都是作案工具,目的是退回商场盗窃物品换取现金。

    埃斯特的自我改造计划显然完全偏离了轨道,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她说,“我做了一些错误的选择,伤害了其他人。我对此深感抱歉。”她欺骗了南卡罗莱纳一个失去女儿的家庭,让他们的希望破灭;她伤害了那些曾经的朋友,还有她自己的家人———除了她父亲和EJ,她并不对离开其他亲人感到后悔。7年来,她其实经常想到EJ.她无法想象过去9年他们经历了什么:罪恶感和悲痛,一个又一个没有她的生日和圣诞节。2004年,华盛顿州奥布恩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警察怀疑是绿河杀手的受害者。她父亲还让警察取了他的D N A样本,准备面对最糟糕的结果。

    但是埃斯特无法逃脱她给自己创造的麻烦。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停搬家,永远比坎贝尔追踪的脚步快一步。现在她已经没有人生计划,只是挨过每一天。在伊利诺伊州的汽车酒店,埃斯特决定打一个盹。她现在精疲力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外面的停车场里,警官凯文·霍巴克茨维斯基正坐在巡逻车里,他的车灯照到了伊斯特的汽车,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地警察寻找这辆绿色的力狮车已经有一周了。一周前,埃斯特的车牌被随机抽查,看是否属于被盗车辆。结果车是合法的,警官看着“简·迈尔斯”驾车扬长而去,并没有意识到她是一名联邦通缉犯,直到联邦执法官给当地警察局打电话,质问为什么警察要放她走。原来,联邦侦探通过追查埃斯特的一个电子邮件账户,发现了她的新名字,之后就一直在等待她露面。现在,她的汽车毫无遮拦地停在汽车旅馆的外面。霍巴克茨维斯基警官朝车里瞄了两眼。里面装满了快餐垃圾。

    埃斯特听到敲门声后打开门,她的脸因为刚睡醒而肿胀。霍巴克茨维斯基说有人投诉她的房间发出噪音。她不疑有它,递上她的简·迈尔斯驾驶执照。确认身份后,埃斯特立刻被戴上手铐。

    “为什么要带我去警察局?”埃斯特坐在巡逻车后问。她的声音冷静、自信,这让霍巴克茨维斯基深感意外。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

    “到警察局后一切都可以解决,”他回答。

    她通过后视镜直视他的双眼说,“我的名字是埃斯特·里德。”这几个字刚说完,她的表情似乎陡然放松下来。

    “被捕的一刻,我直觉地意识到,这是我人生的开始,”埃斯特后来写道,她的字圆乎乎地很容易辨别,“我总是擅长设计未来,并保持乐观。现在依然没有改变。”

    被捕之后,调查人员立刻意识到,埃斯特·里德和布鲁克·亨森的失踪毫无关系,更牵扯不上国家安全。她对3项诈骗罪和一项盗窃身份罪供认不讳。2009年2月,埃斯特在南卡罗莱纳格林威尔法庭听候宣判。她穿着橙色的囚服,戴着手铐。头发向后绑成马尾。她看上去很平静,只是在回答法官问题时,声音的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本人承担全部责任。”她的律师辩护说,埃斯特的焦虑症导致她犯罪。“我必须说,这是很有创意的辩护。”法官亨利·赫伦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说。他宣判埃斯特入狱51个月,加上3年假释,并支付12.5916万美元赔款。负责这一案件的南卡罗莱纳州检察官沃尔特·威尔金斯说,“对于这个典型的案例而言,这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宣判。”

    埃斯特认为监狱是她重新安排自己的未来人生的机会。这一次,再没有伪装。现在,她被迫做回埃斯特·里德,她发现这未尝不是一种新的解脱和自由,虽然她还被关在监狱里。她说,“无论我现在在哪里,至少不是被封闭在一个盒子里,一个心理的牢笼。我用了这么多时间,走了这么长的路才把它打开,但至少它已经开了。如果幸运,我不会再让自己被关进盒子里。”

    固执的乔恩·坎贝尔仍然认为埃斯特是一名间谍。埃斯特的案件宣判后,坎贝尔坐在格林威尔一家咖啡厅里说,“没有人对此进行认真调查。”看到戴手铐穿囚衣的埃斯特他应该感到高兴,毕竟是他的决定最终导致此案被破,但事实上,坎贝尔更觉得沮丧:里德案件破获了,但布鲁克·亨森失踪案依然悬而未决,也许永远找不到答案。想到特拉弗斯瑞斯特有人知道关于布鲁克失踪的线索他就觉得愤愤不平,“我想大概需要一个临终忏悔才能揭开真相。”

    假如布鲁克没有消失,今天,通过她的家乡———这座曾经繁荣的纺织城市被失业、毒品、少女怀孕等问题所困扰———就能猜出她的未来。虽然布鲁克和埃斯特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生活,但她们的起点是如此的相似。都是没有目标和理想的小镇女孩,默默无闻,随波逐流,都觉得被环境所窒息,被剥夺了选择权,希望发现她们人生更大的意义;简而言之,她们都是在寻找自我的女孩。也许因为这些相似性,当埃斯特在监狱中碰到曾经是布鲁克的朋友的囚犯时,她告诉埃斯特不要感觉太难过,“如果布鲁克知道你需要帮助,她绝对能理解你的做法。”

    埃斯特———这个曾经觉得孤立无助,不被理解,需要用另一个女孩的人生掩盖自己的女孩———放声痛哭。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朋友,但是太晚了。

    10年前,两个女孩失踪。埃斯特找到了回家的路;布鲁克永远消失。最终两个人的故事交汇成一个。

    文:SABRINARUBINERDELY

    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