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道路与成都方式-易中天 - 新浪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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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道路与成都方式     2007-11-03 12:45:53 标签:时事评论  

中国道路与成都方式

──答《南方都市报》田志凌

 

 

问:最近,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了你的一本新书,叫《成都方式》。请问,你说的“成都方式”究竟是什么?

答:这个问题是要解释一下。因为人们很容易想当然,以为是讲成都人的生活方式,比如休闲、打麻将什么的。其实所谓“成都方式”,讲的是地方党委和政府的一种探索。探索什么?探索怎么走中国道路,探索走这条道路的方式。所以它有一个副标题,叫“破解城乡改革难题的观察与思考”。这样一种探索,许多地方都在做,不是只有成都,也不意味着成都就一定做得最好。只不过我碰巧在成都看到了,就用“成都”来命名,它其实只是一个符号。这点说明,请你们发表时一定不要删掉。这是第一点。

问:第二点呢?

答:第二点,就是要弄清楚“成都方式”,还得先说“中国道路”。我们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一个时代,一个世界各国各民族关起门来自己探索发展道路的时代。也就是说,一战以后,任何国家和民族要想发展,都得考虑世界格局和国际背景。何况在此之前,我们的国门已经被强行打开。你想不看别人,也不行了。结果是什么呢?是出现了两条道路,社会主义的和资本主义的。二战以后呢,又出现了两个阵营。两条道路,两个阵营,各有一个“共识”,这就是“莫斯科共识”和“华盛顿共识”。这样一路走来,还不到上个世纪末,问题就出来了──先是“莫斯科共识”破产,苏联也解体了。然后是“华盛顿共识”在拉美国家推行失败,其实也破产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由于一国有一国之国情,因此每个国家都只能走自己的发展道路,根本就不存在通行通用于世界各国的所谓“共识”。

问:但你刚才说,任何国家和民族要想发展,都得考虑世界格局。

答:是的。但考虑世界格局,不等于照搬他国模式。二十世纪留给我们的经验教训就是八个字──世界格局,本国道路。既然是“本国道路”,当然也就不要什么“共识”了。

问:莫斯科共识和华盛顿共识,都不行吗?

答:都不行。其实你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表述,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中国特色,就是“非莫斯科共识”,也就是不要苏联那一套;社会主义,则是“非华盛顿共识”,也就是不要美国那一套。要什么呢?也就是四个字──中国道路。

问:这与“成都方式”有什么关系?

答:关系很大。因为“走什么路”的问题解决以后,还有一个“怎么走”的问题。“成都方式”就是回答这个问题的。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因为你确定了道路,不会走,也不行。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因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条道路,没人走过,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供借鉴,更没有现成的方式可以照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问:为什么是成都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答:不是成都来回答。或者说,不是只有成都在回答,应该说全国各地都在回答。包括各级地方党委和政府,更包括广大人民群众,都在回答。实际上,这是一个只有全体中国人民才能回答的问题,也是一个只有不断探索,包括不断试错和纠错才能回答的问题,必须大家来做。可以这么说:中央决定道路,地方探索方式,成都是其中的一员。

问:成都回答了这个问题吗?

答:只能说正在回答,并非就给出了什么“标准答案”。

问:但是你却提出了“成都方式”的概念,不觉得匆忙草率吗?

答:我这样说,只是想肯定这种探索,何况他们还真摸到了石头。比方说,一,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推进城乡一体化;二,试行开放三会、全委票决、公推直选、民主测评,加强基层民主建设;三,改革投资体制,转变政府职能,建设规范化服务型政府。这不正是中央要求的“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吗?其中体现出来的科学、民主、法治精神,不也正是全人类的普适价值吗?

问:你刚才还说不要共识,怎么又提出“普适价值”?

答:不是简单地、一概而论地不要“共识”,只是不要道路层面的所谓“共识”,也就是坚持走中国自己的道路。同时,各地方党委和政府,也都要探索走中国道路的适当方式。道路决定方式,方式是操作层面的,服从、服务于道路的。至于科学、民主、法治,则不但是全世界的普适价值,全人类的共同追求,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应有之义。因为中国道路是在世界格局中形成的。中国同世界各国一样,也是要走向繁荣富强和现代文明的。因此,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就应该是“世界格局,中国道路,各地方式,普适价值”。

问:既然你认为“成都方式”体现了普适价值,那么,作为西南地区的一个案例,它对全国的农村改革有借鉴意义吗?

答:那就看你怎么借鉴了。照搬,肯定是不行的。这也正是我强调“方式”,拒绝“模式”的原因之一。就是怕有人生搬硬套啊!其实“中国道路”也好,“成都方式”也好,都贯穿了一个精神──实事求是。具体地说,就是要因地制宜。各国要探索各国的道路,各地也要探索各地的方式,不要搞大一统,不要搞一刀切。只要是“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符合中国道路的方向,适合本地的情况,就是好的方式。

问:作为一个谈文论史讲三国的人文学者,你为什么突然对三农问题感兴趣,还深入成都基层做了一番调查?

答:去成都是在讲三国之前,再说也没人规定我只能讲三国吧?我这人做事,常常是凭兴趣。“流寇”作风嘛,兴之所至而已,没那么多为什么。其实不光是我,还有许多人对这个问题有兴趣。可以说,只要关心中国,关心中国的命运和前途,就不能不多少关心一下农业、农村、农民。当然,像我这样的“非专业人士”,“深入研究”是不可能的,只能“蜻蜓点水”。不过在水面“点”一下,也多少知道一点水的冷暖和深浅。这种感觉,比不上水里的鸭子和鱼,但要比站在树上唱高调的真实得多。

问:你写过《读城记》,对于城市自然很熟悉,但农村应该是你不熟悉的领域吧?能否讲讲你跟农村的渊源,你对三农问题之前的了解是怎样的?

答:其实就连城市,也不敢说熟悉,农村当然就更不熟悉,对三农问题的了解也很肤浅。但我好歹下过乡,务过农,种过地,接触过农民,还不算一无所知。至少,我知道干农活很累,当农民很苦,农民进城有时候会受歧视,受欺负。我自己在农场的时候,就曾经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听说成都搞“城乡一体化”,我就非常赞成。因为他们的想法,是要打破“城乡二元对立”,把城市和农村看作一个整体来同步发展,共同繁荣,这不是很好吗?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农民,想到自己也能和城里人一样,享受同等“国民待遇”,不高兴吗?

问:但在写作《成都方式》时,你虽然采访了很多基层干部,却并没有去接触农民,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和感受,是不是?

答:是。这是一个缺憾。

问:以后还会补齐这一部分吗?

答:补不齐了!实事求是的说,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做得到吗?

问:这会不会有只听一面之词的嫌疑?

答:当然!我这本书,讲得很清楚,本来就是“一面之词”,没让你当“全面之词”来看!但“一面之词”也是“词”吧?这就好比盲人摸象,你只能说他不“全面”,不能说他不“真实”,他摸到的还是“象”嘛!怎么看,你自己不会想?

问:为什么不能全面一些呢?

答:因为事实上做不到!你想,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境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你怎么能保证某个人所说就一定能够代表大家?你又不能把所有的农民都问一遍!就连干部,也问不全。

问:既然反正问不全,为什么只问干部呢?也可以是部分农民的“一面之词”呀!

答:你说得对!但对同一个课题,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做法,也可以有不同的切入点。在操作层面上,必须考虑可能性的问题。我当时想做也能做的,就是把成都官员的想法、说法、做法、看法都记录下来,摸清楚他们的思路,供其他地方的党委和政府参考。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我能做的就这么一点点。因此我很希望有人把这个题目做下去,而且最好反过来,只访问农民,不访问官员。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摸象”的人多了,你摸一部分,我摸一部分,所有的印象加起来,也就接近“全象”了。

问:在《成都方式》中,你过了一把记者瘾,与很多基层官员面对面采访。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去面对这些官员的?他们给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答:实话实说,这种采访在我是头一回。开始的时候,也没打算能问出多少名堂来,也就是随便问问看。反正我原本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既没人给我派任务,也不存在交不交得了差的问题,不行就撤嘛!所以我去访谈时,是比较放松的,还常常忍不住调侃几句。那些被访问的官员,也都轻松自如,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实际上每次访谈前,我都会约法三章:说真话,不说假话;说实话,不玩虚套;说人话,不打官腔。他们的反应,则往往只有一个要求:说四川话行不行?当然行!结果我们的访谈,有时就像拉家常。这种风格,我已经尽可能地保留在书中了。我这样做,也是想传达一个观念:不要把官员“神秘化”,也不要把他们“妖魔化”。大家都是人。只要平等相待,也就都说人话,都办人事。

问:你并非历史学者,但你讲了三国,别人说你不务正业;现在你又讲到农村改革和三农问题,从你的专业来看,这更加“离题万里”。不怕别人说吗?

答:笑话!别人说什么,我都得管、都得听吗?那就别活了。更何况,他们说这活,过脑子了吗?请问什么叫“正业”?城乡改革,三农问题,如果不是“正业”,那是什么?邪业?歪业?还是副业?拜托了,我这只能叫“不务专业”,不能叫“不务正业”!

问:但毕竟术业有专攻,你觉得自己能掌握这些专业之外的东西吗?

答:没说掌握了呀!我这不是老老实实记录人家怎么说,自己尽可能少说、不说吗?没冒充什么“三农专家”呀!当然,书里面也有我的一些看法,那也不过是一孔之见罢了。但正如“一面之词”也是词,“一孔之见”也是见嘛!

问:会不会担心又引来三农专家的批评?

答:你们媒体怎么总喜欢问这种问题?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很脆弱呀?实话告诉你吧,最好有人批评。批评,说明关注。关注的人多了,农业、农村、农民状况的改善就会更有希望。只要能够实现这个目的,就算把我的说法全都否定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问:以后还会继续关注和研究这个(农村改革)问题吗?

答:暂时不会了。

问:这本书的出版,你希望达到什么样的作用?会不会成为农村基层干部的教材?

答:没想过。你觉得这样一本外行的书也能做教材?

问:“三国”讲完了,农村问题也研究了,能否透露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答:休息。顺便说一句,除兑现以往的承诺外,我已经不再接受全国各地诸如演讲之类的各种邀请了,要静下心来读点书,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拜托你们也给大家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