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作手回忆录》读书笔记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14 10:56:45

这就是牛市 ——重读《股票作手回忆录》

by 张志雄

(一)

  在一次《Value》读者见面会上,两位读者因《股票作手回忆录》发生争执,其中一位可能已在股市中呆了不少日子的先生激赏《股票作手回忆录》,另一位则是信奉价值投资的年轻人,他反驳道:“这本书宣扬的是投机,与价值投资格格不入。”我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也就不便插嘴了。还有一次,一位对巴菲特著作颇有研究的朋友很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把艾略特的波浪理论的书也放入投资经典的推荐书目中,他的口气带着疑惑,好像有些不以为然。我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其实,我很想说的是不能教条地看待投资(包括价值投资)。以艾略特的波浪理论为例,我是从来不数浪的,认为该理论是马后炮,事后什么都说得通,事前却难以预测。这就比如某乡间出了一个伟人,然后再望那高山的形状,怎么就像他哩。但艾略特的波浪理论富有哲理,它告诉人们,大趋势即便向上,也会进二步退一步。另外,波浪理论是不少人看待股市的一种方式,你可以不赞同它,但你应该了解它,然后就可以解释一些现象了。
而《股票作手回忆录》比波浪理论更为复杂,它不是一本投机教科书,也不仅仅是一本投机大师的言行录,而是反映股市生态本身的经典。这就好比说,茅盾的《子夜》是一本以现实主义为原则创作的小说,而《红楼梦》就更为复杂,它可以说是现实主义的、浪漫主义的、古典主义的和象征主义的,等等。
当然,我没有把《股票作手回忆录》比作《红楼梦》的意思,两本书的艺术成就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要作比较的话,《股票作手回忆录》让人想起《福尔摩斯探案集》,而且,我认为作者埃德文·拉斐尔是在有意识地模仿这本书,也就是说,把自己比作华生,股票作手则是福尔摩斯。
由于我这儿不讨论《股票作手回忆录》的文体风格,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琢磨。我想说的是,主人公劳伦斯·利文斯顿确有一个真实的原型——杰西·利维摩尔,尽管利文斯顿是一个投机高手,但拉斐尔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叙者,他是个创造者,就像柯尔道南创造了福尔摩斯。换句话说,几百年的股市中不乏与利维摩尔相似乃至更为高明的股票作手,前者却因拉斐尔而不朽。
拉斐尔在书中也作了暗示,他在开头专门写了一段有关采访技巧的说明,我相信一般人都会忽略它,因为它与投机投资都无关。由于我自己就是干“如是我闻”记者这勾当的,深知哪怕是让利维摩尔滔滔不绝地耳提面命,一般人整理出来的东西也不及《股票作手回忆录》的万一。这也是《福尔摩斯探案集》的魅力所在,后来也有人写过不少脍炙人口的侦探小说,但就是没有前者那种人生与智慧的气氛,所以也只有《福尔摩斯探案集》能够经常与一些文学经典相提并论。
读者都喜欢寻找书中的原型,福尔摩斯的一个被猜测的原型竟是玩世不恭、机智异常的英国作家王尔德,他后来因同性恋受审。一个大侦探竟然可以是一位大作家,可见福尔摩斯在人们心目中早已不是一位专家了。但我们读福尔摩斯,没有几个人是想做侦探的,我也没有听到看到有人读了福尔摩斯后便去做侦探的传闻,作者柯尔道南是不是侦探并不重要。而《股票作手回忆录》就不同了,人们是冲着能否学两招赚钱术来的,拉斐尔只不过是个财经记者,又没有做过大投机的本钱,凭什么相信他?拉斐尔早先写过财经小说,一定知道此中的奥秘,所以他在完成这本书的一年后,把它献给了杰西·利维摩尔。于是,《股票作手回忆录》身价大增,利维摩尔一跃成为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大投机家。

(二)

粗粗翻看《股票作手回忆录》的人,都会以为拉斐尔在宣扬投机客的神奇与魅力,从而把利文斯顿(或利维摩尔)奉若神明,走投机之路。这是个误会。拉斐尔也意识到这一点,在本书快结束的时候,他直接告诫阅读《股票作手回忆录》的人:“我写这些文章是想证明我的一个观点,即没人能够完胜股票投机”,“利文斯顿自己说没人能最终赢得投机。他运用他观察行情的能力赚了钱,这是很少见的,但是每一次他着手赢得投机,他均输钱。这是一种傻瓜投机,他付出了大的代价。他的能力、与生俱来的天资以及丰富的经验并没有让他在实施投机完胜理论时起作用。”
由于《股票作手回忆录》几乎章章精彩章章高潮,所以我们很容易忽视没有以利文斯顿为主角的最后一章《国王、平民与投机的弊害》。所谓“国王”,是指那些渴望成为华尔街领袖的大投机家,拉斐尔历数了华尔街历史上的大投机客,结论是“这些王者的统治并不长久!他们是人,是股痴们的同胞,他们犯错误,在华尔街犯错误意味着舍弃,我想不起哪一位王者是带着王冠死去的。”
雅各布·利特尔,19世纪中叶的美国大投机客,他曾赚了900万美元,又亏了900万美元。900万美元,在拉斐尔所处的20世纪20年代相当于1亿多美元,今天看来就更多了。利特尔最成功的一战是做空股票“埃里”,他的对手是一家专门炒作埃里的集合基金,后者大肆囤积筹码,逼空利特尔。股价越涨越高,利特尔拼命抛,集合基金拼命吸,结果所有的空头投机客都作了回补,只剩利特尔一人在坚持着。那一天,集合基金囤积了所有的埃里股票,人们等着看利特尔的好戏。利特尔出来后,便尖酸刻薄地讥讽众人。从他的表情看,人就是懦夫与蠢蛋的混合体,他一脸严肃地走向多头集团主要成员的交易室。当多头头目笑逐颜开地欢迎利特尔时,后者却拿出了股票。原来利特尔知道埃里还有可转换债券,他从伦敦大量购进,成功地交割。而集合基金竟然不知道还有可转换债券。
在40年的投机生涯中,利特尔赚了八大笔财产,又输掉了九大笔。轰动一时的做空埃里的成功毁掉了利特尔,他后来一直做空,而对于一位投机客来说,长期的偏见是致命的。拉斐尔讲道:“前八次他回来了,恢复了他的王位。第九次被罢黜后,他做了所有的人最终要做的事——他去世了。”
应该说,利特尔是个极诚信的商人,每次恢复“王位”时,他都会向债主清偿债务。有一次,当特利尔赢回他的财富时,便去了一家大经纪商交易公司还债,没想到对方说他们早就注销了那些债务,他没必要还债了。
“不,先生!”利特尔喊道,他急得像个疯子一样,“你们必须把钱收下!”就这样,利特尔让他们收下了他所偿还的全部贷款和利息。
不过,这并不能保证利特尔最后被商家限制只能买卖5股某种股票。对,仅仅只是5股而已。拉斐尔听过一位目睹利特尔晚境的朋友的回忆——他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怪物”。利特尔临终前说:“我是穷死的。”利特尔死后,朋友发现他留下了好几百张数目不一的借据,原来利特尔在华尔街这么多年从未向债务人讨过债,借他钱的人或是被他免除债务的人总计欠他好几百万。朋友从那些借据未过期的人手里要回了15万美元,并交给了利特尔的家人。
利特尔由于在牛市行情中仍保持极端空头投机思维,被安东尼·摩斯击败并取而代之。摩斯的成功却建立在极端多头思维上,他一次又一次地逼空卖空者,最后让他们以高价回补,从而赚取暴利。到了1864年美国股市又一轮大行情开始的时候,摩斯已成为华尔街的投机领袖,人们争先恐后地加入他的集合基金,希图分得一杯羹。有一天,摩斯把一只名为“韦恩堡”的股票从118点拉升至152点,但此时美国财政部长蔡斯对牛市降温,警告要出售黄金。
牛气冲天的摩斯竟然发电报给蔡斯,他会将美国政府出售的所有黄金都买下的!财政部长的回答是,次日就要兑换现金并将其封存在国库里。这一招使市场现金十分紧张,银行收兑,持股人抛股,股价暴跌。次日早晨,摩斯叫停了交易。韦恩堡从153点跌至110点,几秒钟内财富全部灰飞烟灭。
“失败当天在回家的路上,一群从前的追随者像发了疯似地跟着他,他们骂他,啐他,打他;他身心疲惫,破了产,失去了朋友。”
拉斐尔继续写道:“他住在脏乱不堪的寄宿舍里,连盖的毛毯都没有,他拿不出钱来买铺盖。他感冒了,继而发展成肺炎,这病最终送他走上了不归路。这还不算,女房东因他欠债而扣留他的尸体,直到一位朋友偿清了这位曾经是股市王者所欠的几美元后,这位伟大的安东尼·摩斯才得以体面地安葬。”
当然,“股票作手”的原型利维摩尔最后也以彻底失败告终。《股票作手回忆录》写于1922年,1929年初夏,利维摩尔卖出了所有的多头部位,然后开始做空,及至10月崩盘,他净赚了数百万美元的利润,获得了他最丰厚的一次报酬。利维摩尔也因此被称为股市大崩溃的祸首之一。但他在1934年就再一次申请破产,据说他已经失去了过去5年中赚到的所有财产。1940年年初,利维摩尔出版了《如何进行股票交易》,却在当年年底因严重的抑郁症开枪自杀。
尽管中国内地股市的历史并不长,只有18年,可是想想我们已有多少试图操纵市场投机市场的“王者”彻底输光、入狱和流亡啊。

(三)

世间的奇妙之处在于,尽管拉斐尔抱着劝诫之心写了这部《股票作手回忆录》,但由于他妙笔生花,将投机客的悲欢离合与智慧铺叙得淋漓尽致,让不少读者心生模仿学习之意,成为百读不厌的经典。那些一心一意鼓吹投机多么神奇与伟大的“技术性”、“可操作”的书籍却浮躁一时,最终销声匿迹。
无独有偶,被人误认为色情小说(“淫书”)的《金瓶梅》,作者其实抱有“色即是空”的观念,劝喻大家放弃纵欲,免得因果报应。早就有人指出,《金瓶梅》中真正详尽描写色情的片断在数量上是很有限的,洁本因此并没有与小说原貌有什么重大的不同——不像《肉薄团》之类的书,如果删掉色情部分,就会全然改观。《金瓶梅》中的大部分主要人物都不得好死,也点出了淫乱后的世态炎凉。无奈的是,作者在情色描写上确实是高手,让人读了难以忘怀,种种非分之想油然而生(当然,《金瓶梅》作者对西门庆的性行为描写过度夸张,缺乏现实基础)。
好在《股票作手回忆录》中的不少叙述确实渗透了市场乃至人生的智慧,只要我们不是刻舟求剑的话,还是能获得许许多多真知灼见的。
初入市者可能会对书中的一些市场段子感兴趣,例如利文斯顿为了说明股市中消息之不可信,讲了一个有关婆罗洲锡陷阱的故事。婆罗洲锡是一只被庄家(集合基金)操纵的股票,刚上市时被利文斯顿买进1万股,庄家察觉后拼命震仓,但利文斯顿就是不出来。庄家只能再往上拉抬股价,在婆罗洲锡涨到120点时,利文斯顿把100万股筹码抛给了庄家。庄家最后将股价推至150点,由于大势不配合,只能往下一路抛筹码,希望“傻瓜”们博反弹。这时,庄家们想到了利文斯顿。
这天利文斯顿和妻子去了棕榈滩,庄家头目趁他妻子单独吃饭时,告诉她婆罗洲锡明天将大涨,希望通过她让利文斯顿对此感兴趣,买1万-2万股婆罗洲锡。利文斯顿的妻子相信了庄家头目的说法,第二天早上便用500美元的私房钱买了婆罗洲锡。
殊不知,利文斯顿的妻子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根本没有跟丈夫说起这件事。那天婆罗洲锡股票很活跃,收盘时还上涨了3点,利文斯顿觉得有机可趁,反戈做空卖掉1万股。原来,庄家为了让利文斯顿相信,故意制造上涨的假象,正中作手下怀。后来,当然是股价下跌,妻子把这件事告诉了利文斯顿,庄家偷鸡不着反倒蚀了把米。
盲从消息是投资人的最大敌人,但我遇见的一般投资人几乎个个都喜欢听消息做股票。很多亲朋好友以为我在投资媒体这一行,一定会有很多消息,每次问我,都被我以不知道打发回去,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定很不舒服。有时,我不得不推荐两只股票,他们会接着问:“有什么消息吗?”如果我说没有消息,他们一定不会买。后来他们见我推荐的股票涨了,难受了,又来问我。我直言相告,哪怕我在这两只股票上瞎编一个消息,他们早就会买了。问题是,它们确实没有什么消息啊。
利文斯顿干脆称追逐消息的人是“醉鬼”,他认为不要说大众,哪怕是专业投机客也对消息执迷不悟。利文斯顿认识一位经纪商,他从记者那儿知道某只股票要涨,马上买进了1,000股,没想到股价快速下跌,他赔了3,500美元。一两天后,他遇见了那位记者,恶狠狠地向他打听消息是从哪儿来的,记者说来自于某个公司经理也是金融委员会的委员。遗憾的是,这位经理正是经纪商的岳父。
据我所知,今天许多证券记者和券商也经常为消息所累,盲目买入然后亏钱是家常便饭。
爱听消息的人往往不相信家人提供的消息,消息来源越陌生越可爱。我曾长期持有某股票,一位亲戚学我的样也买入了,但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该抛了。每次,他都说人家的意见是这只股票该抛了。有一天我火了,问:“谁是人家,你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你不相信自己的亲人,却相信一位连你自己都搞不清的‘人家’,糊涂不糊涂?”
《股票作手回忆录》里的另一个段子,也可以一字不差地挪到今天来讲。有位名叫维斯特莱克的银行家,对一家名叫雷丁的上市公司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与内幕投机客沆瀣一气。有一天,维斯特莱克遇见约翰·盖茨,要他做空雷丁,跌幅至少25点,盈利机会极大。盖茨听后如获至宝,赶紧往他的交易室走去。但雷丁根本就没有停止上涨,几个星期内它上涨了大约100点。
一天,维斯特莱克又在马路上遇见盖茨,但他假装没看见盖茨,继续向前走。盖茨追上他,满脸堆笑地伸出了手,维斯特莱克惊慌地握了握盖茨的手。
“我想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提供有关雷丁的消息。”盖茨说。
“我没有给过你任何消息。”维斯特莱克皱着眉头说。
“你给过我。而且还是一个绝好的消息。我赚了6万美元。”
“赚了6万美元?”
“没错!你不记得了?你告诉我抛掉雷丁,所以我就买进了雷丁。我听了你的消息后反向操作,总能赚钱,维斯特莱克。”盖茨得意地说,“总能!”
这就是所谓的“反向指标”。哪怕到今天,你把代表市场情绪的股评家的言论编成指数的话,仍可反其道而行之。
至于“黑猫吉运”的段子则把投机者的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心态描绘得出神入化。有位名叫塔科尔的证券经纪商,他的投机成功离不开黑猫。故事得从塔科尔遇到一只瘸了且有病的流浪黑猫讲起,他把它哄回家,喂它吃饭,给它包扎,弄得它舒舒服服。奇怪的是,塔科尔一改以往投机一直不好不坏的局面,突然变得好了起来。他迅速赚了大量的钱,结了婚,购置了一套豪宅,进行了豪华装修。但这只黑猫此时死了,塔科尔立即霉运当头,输光了钱,又卖了豪宅,租房住还拖欠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正在塔科尔要被赶出去的那天晚上,听到门外有抓挠的声音,他大叫一声,抓住妻子刚买回来的一条烤蓝鱼,打开门,见门外蹲着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黑猫。塔科尔把香喷喷的蓝鱼放到它的面前,它走过来闻了闻。他慢慢的地一步一步后退,小黑猫跟着他一步一步进入了餐厅。塔科尔如获至宝,将它命名“南尼·马丁黛尔”。第二天,他信心大增,去买股票,一个上午就赚了1,600美元。塔科尔洋洋得意地告诉拉斐尔,马丁黛尔“不仅是家里的吉祥物,而且毫无疑问也是圈在家中的最大的股市晴雨表,它的预报百分之百地准确。每一次它产小猫,行情就变。我的意思是说,它家庭的扩大会预示牛市的终结或是熊市的结束,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很准确,这是我改变做法的一个绝对可靠的提示。好几年来,它一直在尽职地提示我,从未失职过。”读者不要觉得好笑,其实股市中商场中类似塔科尔的人物数不胜数,只不过没人把他们的迷信和怪癖记录下来而已。

(四)

《股票作手回忆录》开始时用了很大的篇幅分析在商号与交易所内投机的重大差别,投机商号实际上就相当于赌场,尽管它利用交易所的行情作为下注的标的,也就是说,投机者不与其他人交易,只与商号(庄家)对赌。利文斯顿在投机商号中屡屡得手,被称为“少年赌客”,最后成为赌场“不受欢迎”的人物。但当他把这套投机术用于交易所时却输个精光,原因是真正的交易需要时间,它与没有迟滞的商号赌博是两码事。在很多年里,这个区别非常重要,尤其是像1929年乃至1987年发生大股灾的交易日,由于抛压太重太快,大量的单子无法成交,巨大的摩擦力害得投机手惨败。但现在不管中外的交易所,电脑技术撮合交易使得这种现象一去不复返了,其重要性也就相对降低了。如果它有什么现实意义,那就是说明媒体喜欢搞的股票炒作模拟大赛只有娱乐价值,若用于真正投资哪怕投机,也会害人匪浅。20世纪90年代,上海证券报为了招揽读者,在内地首开先河,举办了炒股模拟大赛。当时我还在报社,对此很不以为然,认为这不仅不严肃,而且会误导投资者,让他们盲从所谓的投机高手,而后者会利用这种影响力蒙骗散户。事实上就是如此。可笑的是,这种模拟赛今天还在网络上举行,有人借此吹嘘每天能抓住多少个涨停板,他教的学员(也就是跟随者)都名列前茅。但这些冠亚军在投机实战中的成绩如何?天晓得。至少根据利文斯顿的经验至少根据利文斯顿的经验,他们会输得很惨。
利文斯顿说道:“我听过有人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正确,用虚拟的资金进行虚拟的操作,借此娱乐自己。有时候这些虚假的赌客能赚几百万,那样很容易成为一个大赌徒。”他接着举了个例子,有个人第二天要进行决斗,他很有把握,因为他能在20步外射断酒杯的柄。助手则反问他:“那非常好,但是,如果酒杯用一把装了子弹的枪对准你的心脏,你还能射断酒杯柄吗?”
这个比喻好精彩,《股票作手回忆录》中类似的话语俯拾皆是,如利文斯顿描述市场突然出现资金困难的情景:
“你有没有听说学校里把老鼠放在玻璃罩里的试验?当开始从玻璃罩往外抽空气的时候,你会看到那只可怜的老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两侧的肋骨像抽动过度的风箱一样拼命起伏。你看着老鼠窒息,一直到它的两只眼睛几乎从眼眶里爆裂出来,不断喘气,快死了。当我看到资金调度站的人群时,想到的就是这种场面。到处都没钱,因为没人买,股票都卖不掉。若你问我的话,我会说整个华尔街在这一刻都破产了。”
没有深刻经历过这种资金恐慌的人,是没法作出这种比喻的。
熊市中的股市像“一块墓地”,是不是形容它很安静呢?
不,股市像块墓地的原因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不想进去。”
这是反“围城”,多么绝妙啊。
类似的比喻包涵了深刻的见解,股价在接近底部时仍会有反复,即便到了底部,也不一定会迅速反弹。利文斯顿的说法是:“股价先跌到底部,然后再上涨,但不是立即涨上来。股票在好几天内一定会奄奄一息,仿佛死了一样,这些尸体不会浮在水面上,因为它们没有彻底死掉。”利文斯顿又引用了另一位投机家回答人们“股市如此坚挺,你怎么看空呢?”疑问时的妙语:“没错!坚挺得像一具僵尸。”真是把市场给写“活”了,尽管涉及的是“死尸”。
《股票作手回忆录》还有许多警句与独到的分析。
“人家说凡事都有两面,但股市只有一面,不是多头的一面或是空头的一面,而是正确的一面。”
“尽管这样,大众还是跟过去一样容易亏钱,因为虽然方法改变了,法律增加了,财富掠夺得到了控制,但傻瓜依然是傻瓜。他受到保护,可以免受任何人的伤害——除了钱来得容易的错觉。”
我们经常说要保护投资者的利益,可我们想没想过,如何自我保护呢?
“一个人如果想靠这个游戏谋生的话,他就得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我不相信小道消息的原因。如果我听信张三的消息买股票,我就必须根据张三的消息卖出那些股票。我得依靠他。假如卖出时间到来了,张三却在外度假,那可怎么办?不行的,先生,没有人能够靠别人的指导赚大钱。根据我的经验,没人能够给我一则或一连串消息,让我比靠自己的判断赚更多的钱。”
当我犯错误的时候,只有一件事能让我信服,那就是亏钱。并且只有当我赚钱的时候,我才是正确的,这就是投机。”
“总是犯错的十足的大笨蛋到处都有,但华尔街的傻瓜认为,他们必须一直进行交易。没有人始终能够有充分的理由来进行每月的股票买卖——或者有充分的知识来使他的交易变得很高明。”
“一个人花了许多年干一件事后,不可能像普通初学者那样,没有养成一种习惯,专业人士和业余人士的差异就在这里。一个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决定了他在投机市场中赚钱还是亏钱,大众对自己的操作一般持业余人士的观点,这种过度自我主义妨碍了他们自己,因此他们的思维不够深入和全面。专业人士关心的是如何把事物做对,而不是赚钱,因为他知道,如果其他事情都做好了,利润自然会出现。”
“我做多股票,是因为我对形势的判断让我看多。但是你会发现,许多被认为是高智商的人因为手头持有股票而看多,我不允许我自己持有的股票——或者是我先入为主的偏见——替我思考,这就是我从来不跟报价纸带争辩的原因。因为市场出其不意地、甚至不合情理地与你作对时,你就会生市场的气,就像你得了肺炎,怪罪你的肺一样。”
“确定你做交易的市场性质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我开始更加明确地认识到,赚大钱必定要在大波动中赚。不管最初发起大波动的原因是什么,事实是大波动能够持续并不是由于内线集团的幕后操纵或金融家的技巧造成的,而是取决于基本形势。不管谁反对,大波动一定会根据其背后的推动力量,尽可能地快速朝前跑并保持趋势。”

(五)

  十多年前首次读《股票作手回忆录》时,有一个章节的文字给我印象至深。这次又读,还是意犹未尽。它是第四章《25万美元的直觉》。
我并不是对“直觉”有什么兴趣,感到兴趣的是一个叫帕特里奇的老头的智慧,每逢人们问他如何操作,老头会把头一歪,露出慈祥的笑容,凝视着他的客户朋友,最后他会很感人地说:“你要知道这是多头市场。”
换句今天的话说,“这是牛市。”
一次,一位名叫阿默的年轻人建议老头买克莱美汽车的股票,老头买了500股,在10天内获得了7点的盈利。这时,阿默把自己买的股票抛了,建议老头也脱手,在回档时再买进。但老头死活不肯,把阿默给气疯了,连连问老头为什么。(拉斐尔或利文斯顿备注了一句很幽默的话:“大多数提供消息的人到后来都会成为接受消息的人。”)
老头不得不解释道:“我是说我会失去自己的仓位。等你像我这么老了,像我这样经历了许多好景和恐慌之后,你就会明白失掉仓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就连约翰·D·洛克菲勒也一样。我希望这只股票会回档,你可以在大跌的时候补仓,先生。但是自己只能按照多年的经验进行交易,我为这些经验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不想再浪费第二次学费,但我仍然感激你。这是多头市场,你知道的。”
每次大牛市(包括从2005年年底开始走牛的中国内地股市),我都会想起这个老头的话,而且总觉得没有严格执行“长捂”的策略。
让我感慨的是,绝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少数人知道,却不去实践。
按利文斯顿的分析,股市中的傻瓜也有差别:
“新手一无所知,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明白这一点。下一级或第二级的傻瓜认为他知道得很多,而且让别人知道他确实是这样。他是有经验的傻瓜,他作过研究——不是市场本身,而是更高一级的傻瓜对市场所作的一些评论。第二级傻瓜知道如何在有些方面不像新手那样亏钱,就是这种半吊子的傻瓜,而不是百分之百的学徒,才是证券经纪公司真正的衣食父母。他平均可以熬三年,相比之下,对于第一次攻击华尔街的人而言,他们一般只能维持一阵子,从3个星期到30个星期。经常引用著名的交易格言和各种游戏规则的人,自然是那些半吊子的傻瓜们。他知道所有的禁忌事项——除了最主要的一条,那就是:不要当傻瓜!
这种半吊子傻瓜认为他已经长出了智齿,变得聪明了,因为喜欢在下跌时买进,他在等待股价下跌,根据股价从顶部跌了几点来判断自己捡了多少便宜。在大牛市中,对规则和惯例一窍不通的十足的傻瓜会盲目地买进,因为他有盲目的希望。他能赚到最多的钱——直到一次正常的回档一举把他的钱拿走为止。”
利文斯顿认识到:“在华尔街呆了这么多年、赚赔了几百万后,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想法从来都没有替我赚过大钱,倒是我持仓观望时却赚了大钱。明白吗?持仓观望!对市场作出正确的判断不算什么。你在多头市场上总是能找到许多一开始就做多的人,在空头市场上也能找到一开始就做空的人。我知道许多人在最恰当的时机作出正确的判断,他们在价位显示最大利润时开始买进或卖出,他们的经验和我的很吻合——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从中真正赚到钱。既能作出正确判断又能持仓观望的人不太常见,我发现这是最难学习的一件事。但是,只有在股票作手真正学会这一点之后,他才能赚大钱。交易者知道如何交易之后,赚几百万美元要比他在一无所知时赚几百美元来得更容易,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原因在于一个人可能看得直观而清楚,但当市场从容不迫地打算朝他推断的方向前进时,他却开始变得不耐烦或怀疑起来。华尔街有这么多根本不属于傻瓜阶级甚至不属于第三级傻瓜的人,却都亏了钱,原因就在于此。游戏并没有打败他们,是他们打败了自己,因为他们虽然有头脑,却无法耐着性子持仓观望。老伙计的做法和说法绝对正确,他不但有勇气坚持自己的信念,而且能够非常明智地、有耐心地持仓观望。”
“不理会大波动,设法抢进抢出,这些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没有人能够抓住所有的波动,在多头市场上,投资人的游戏就是买进后捂着,直到你认为多头市场已近尾声时。要这样做,你就必须研究总体情况而不是小道消息或影响个股的特殊因素,然后忘掉你所持有的股票,忘掉是为了持有!耐心等待直到你看到——或者直到你认为你看到——市场状况开始转变,总体趋势开始反转。要这样做,你必须用自己的头脑和眼光,否则的话,我的建议就会像告诉你低吸高抛那样,很白痴。放弃设法抓住最后一档或第一档的想法,这是任何人都能学会的最有帮助的事情。这两档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他们让股票交易者付出了数百万美元的代价。这些钱累积起来已经多到可以建造一条横贯美洲大陆的高速公路。”
“自从市场开始按照我的方向走的时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了盟友——世界上最强大、最真实的盟友——基本形势。它们竭尽全力地帮助我,或许它们在调动预备队方面有时会慢一些,但它们很可靠,只要我不是太没耐心的话。我不是拿报价纸带的分析技巧或第六感来赌运气,我在遵照实际情况行事,对事情必然性的思维定式在替我赚钱。”
那么什么时候离场呢?20世纪90年代末逝世的大投机家科斯托拉尼自有一番见解:“丰厚利润的来临往往是在第三阶段股价大爆炸时出现,如果资金要素始终坚挺的话,第三阶段持续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在这段时间里,投机者可以适当约束自己的逻辑分析,他不仅要聪明,甚至要有足够的智慧去‘扮演一个傻瓜’。他可以暂时关闭自己的批判理智,让自己从洪水中解脱出来,甚至可以把这些做法当成基本的原则。但他仍应小心不丧失全部理智,即使从表面上看好像只有天空划定了一条界限,但我们仍然应该清楚地知道,树是绝对不会长到天上去的。因为在这一时期,当资金要素带来的普遍快感突然恶化时,我们必须及时从市场中跳出来,在这种欢愉的气氛下这样做是极为困难的。我们绝不能受乐观的数据和预言的影响,乐观主义在24小时内随时可能转变成黑色的悲观主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们必须从后门溜出市场,就像一个名声极差的人从房子里溜出来一样,这样才能不引人注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可能受到其他人乐观情绪的影响再次转身进去。”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的智慧也容易导向趋势投机,我要提醒大家的是,趋势投机确实容易赚大钱,尤其是看出一只热门股票或一个大行情虽已启动一时,却仍有动力往上走,此时加仓买入,往往会成功。问题是它会让你养成一种趋势投机的习惯,最后连“小趋势”也要去抓,这就容易亏大钱了。总而言之,一旦你养成了这种习惯,就会被它所驱使和奴役。为了不受迷惑,宁愿守拙,养成投资的好习惯,尽管会失去一些机会,却能在不败的基础上获得持续的收获。

(六)

《股票作手回忆录》一直强调人是容易犯错的,但我们在犯错误中也能学习到真知识真经验,如利文斯顿经常说的:“对我来说,我必须用我的钱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我的亏损教导我,只有当我确信不会被迫撤退时,我才能开始前进。但是,如果不能前进,我就根本不会行动。我说这句话,并不是指人在犯错误的时候不应该限制损失,他应该这样做。但是,不应该由此造成优柔寡断。我一辈子都在犯错,但在亏钱的过程中,我获得了经验,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禁忌事项。我好几次都亏得身无分文,但是我的亏损从来不是一次彻底的失败,否则我今天就不会呆在这里了。我始终知道自己还会有机会,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相信自己。”
利文斯顿对自身的弱点非常敏感,积极反思。他承认自己一直强调独立性,却还是会受人影响。利文斯顿讲述他从一位旅行推销员手里购买了几本书的经历,这种事他以前几乎从未经历过。他之所以同意购买,是因为推销员的软磨硬泡,而不是因为需要读物。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类似的经历,事后最多一笔带过。而利文斯顿却对此耿耿于怀,这绝不是因为浪费了点钱,而是他反复在琢磨何以在无意中给别人占了便宜,失去了独立判断的能力。应该承认,他能如此细致深度地反省是难能可贵的。
但是,不能过分强调错误特别是灾难的益处,包括利文斯顿在内的投机高手似乎对自己的“九死一生”颇为自豪,这正是问题所在。人是脆弱的,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屡屡脱险,这是一种致命的傲慢。已经犯了大错。自信固然重要,但将能从错误中学习这个道理扩大化极端化,就是想美化和修饰自己过去的愚蠢,也是心理毛病,容易口口声声说汲取教训,仍一意孤行。一次次投机失败,重蹈覆辙,能说是汲取教训吗?当冒险已成为习惯时,投机的结局是死定了。宣扬投机的浪漫性(包括宣染残酷的失败也是一种浪漫),这恐怕是包括《股票作手回忆录》这样的杰作在内无意识中犯的弊病。真正的投资是安全的、平淡的、朴素的,尽量少犯大错误的。投资的最后成功,是靠复利的威力,也就是一年又一年的财富持续积累而成。真的,我们也能从别人的成功和前人的经验中学到智慧,如果仅能从错误中学习,我们必败无疑。否则的话,即使侥幸逃脱,收获也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