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首辅申时行:成也中庸,败也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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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首辅申时行:成也中庸,败也中庸

 

■无涯子

 

【载于本刊红版2009年第11期】

 

因中庸而上位 也许在张居正眼里,万历算不上是精明能干、聪慧贤德的好皇帝。可在申时行看来,万历是个10岁便明白什么叫做“责难陈善”的优秀皇子。不可否认,10岁的万历的确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责任感,小小年纪便知道让申时行时刻提醒他的功过是非,即使不能立威于朝堂,最起码也可以当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那时的申时行还在翰林院任职,是万历的老师。但在短短几年之后,他就被任命为大学士,入职文渊阁。 文渊阁是许多文臣渴望的最高殿堂。只要入阁,就可以常伴皇帝左右,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成为大明江山的总顾问,成为大殿之上的权力明星。很多文官从小小的侍从到荣膺文渊阁大学士之列,要经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壮年汉到最后变成了行将入土的老朽。而申时行生于明世宗嘉靖十四年(1535),嘉靖四十一年中状元,历任左庶子,掌翰林院事,他老练稳重,熟谙政术,张居正改革弊政时,保守派纷纷被罢官贬谪,申时行因“蕴藉不立岸异”而受知于首辅张居正。万历五年,由礼部右侍郎改为吏部左侍郎,翌年三月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务,不久又升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此时不过40多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1582年,万历皇帝19岁,申时行47岁。也正是这一年,张居正逝世,张四维继任首辅。可惜的是,张四维任职还不满一年,就由于父亲去世而暂时离职,次年,张四维罹患重病,难以入职,而当朝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除了申时行身体康健外,其他几位都身染重病。在这般无奈的情况下,申时行正式成为当朝首辅,位极人臣。 其实,这一切看似巧合,却无不透着不可逆转的必然。申时行秉性谦和,完全没有位高权重者的不可一世,更没有横行霸道的恶习。这种性格造就了他的成功,也同样导致了他的失败。 张居正去世后留下了许多难以弥补的过失,申时行出任首辅之初,整个朝政有待治理,一些制度也需要革新。但这一切都离不开首辅与皇帝的合作,而那时的万历帝摆脱了张居正时的傀儡身份,开始用头疼、头晕、坠马受伤、心火上升、皮肤溃烂等种种理由来拒绝出席经筵。如此怠政慵懒对申时行来说无疑是一种打击,他曾一度很失望,发牢骚说军队没有胜仗打,农民没有粮食吃,自己这个首辅做得实在失败,还不如辞官回家。 申时行早知道首辅不好做,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来迎接这个艰难的任务。然而,当现实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招架不住。1587年,当首辅的第四个年头,不过刚五十出头,他就不时跟皇帝递辞呈,说自己年老无用要告老还乡。尽管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皇帝警觉,但也隐约看出他位居首辅的疲累。 事实上,真正让申时行感到疲累的不仅仅是万历的“顽主”性格,还有类似宋朝的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在宋朝迎来了鼎盛时期,沉寂百年后,又在明朝中叶得到了重视。文官是一群有智慧、有学识的人,他们比武官更加懂得如何处理政治。万历年间,全国的文官已有几万人,仅在京都供职的就有千人,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些人直接决定着大明命运的走向。对这一点,张居正忽视了,可申时行看到了。 申时行开始在文官集团内部进行周旋,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尽量保持着中正的立场。他像众多的文官一样是通过科举选拔制度进入仕途的,所以十分清楚文官的做人宗旨。他知道每个文官都有一己私欲,可同时也心怀天下。在国家和私欲面前,文官们往往选择在尽量减少对国家损害的基础上中饱私囊。至于国家损失到什么程度为底,那就因事因人而异了。当然,并非所有文官都是如此阴暗,也有部分类似海瑞的人在执著地坚守着正义。 也就是说,文官集团呈现出两种极端,一种极端认为儒家千年的道德教诲都不过是说说而已,一种则谨慎地遵循着道德所规范的轨迹走。两种极端,申时行都不敢踏入。当然,他并不是一个摒弃了道德规范的人。恰恰相反,他对道德抱以强烈的认同感,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一味忠于道德,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朝中立足的,因一再坚持道德原则而惨遭廷杖的邹元标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那种状况正是申时行所不愿见到的,他想为朝廷保留几个遵循道德的文官,所以不赞成文官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去刺激皇帝,这样只会让道德在朝廷里沦丧。他太了解万历了,他知道万历把文官的直言进谏当作一种卖弄,当作其流芳百世的资本,也当作臣权对皇权的一种制约,否则张居正就不会死了还要遭到清算。所以,过分强调道德,只会破坏文官集团的安全感,触动皇帝的底线。 因此,尽管很多文官说他缺乏原则,可申时行并没有因此改变中立的做法。对他来说,保持中庸之道不仅仅是保证文官集团的和谐,更是要保证自己的下场不像张居正那样悲惨。正是这样的信念让他放心地游走在文官集团内外来处理政局。

 

中庸治政 在官场上保持中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申时行也不是想置身事外,他是想用中庸的理念让自己在首辅路上走得更久远一些,让自己的治国良策能多实行一些。不管是文官集团,还是万历皇帝,都在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不小心他就可能成为张居正第二。就算为了自保,申时行也要中庸治政。 刚刚出任首辅的第二年,申时行就已经深深感到了压力。那个时候,张居正刚被清算,很多人为了自保都在极力撇清与张居正的关系,申时行系张居正一手提拔,所以不可避免受到影响。更何况那时的万历已经19岁,摆脱张居正后,他表现出亲政的无限热情。万历豪情万丈,这自然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但对于申时行来说,却是种无形的压力。他比谁都清楚,万历帝此时正在经历严重的信任危机,他对首辅的信任已经大打折扣。换句话说,申时行要小心谨慎地行使手中的权力,以防遭到万历的猜疑。这种小心必不可少,看看之前的几位首辅,只有李春芳和张四维算是善始善终,其余如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的下场都令人扼腕。这些前辈用事实告诉申时行,当上首辅才是挑战的开始。 作为首辅,最主要的工作是辅佐朝政,帮助皇帝在政事上出谋划策,以及挑选能干的官员为国家效力。从理论上讲,要真正实行一项政策,皇帝除了听辅臣的话,还必须参考其他文臣的意见,而张居正却相当独断和专制,并接二连三做些开罪文人的事情。在他看来,文官就是一种政治工具,可以随意利用,但他却没有想到,在文官集团里有太多精明强干的政治人物,他们的智慧和才能丝毫不逊色于当朝首辅。在数十年的发展里,文官集团已成为一种规模,成为权力集散地,成为大明朝真正掌权的人。张居正太自我,太大意了,不知不觉间就走向了文官集团的对立面,最终导致了不得善终的结局。 申时行亲眼看着张居正被文官集团孤立,亲眼看着他被文官集团强大的舆论导向碾碎。如此触目惊心,怎能不给他以警惕?他要想全身而退,就必须学会中庸,即首辅要会调节各种不和谐,要以公正严明的态度料理政务,但是这种公正严明并非张居正般的苛刻,要有一定的弹性。也就是说,当事情出现意外的时候,首辅要适当包容文官们所犯的错误。首辅要合理利用每个文官的长处,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都要为他们提供发挥才能的机会。说白一些,就是扬长避短,以发挥他们的长处来遮盖他们的错误。 此般中庸之道,看上去更像是向文官集团的妥协,但申时行清楚,只有跟文官保持一定的谦让,才能共处,否则只能沦为文官集团的攻击对象。 申时行已经小心翼翼了,可还是无法避免来自文官集团的挑衅和质疑,当首辅的第三年,还是有许多文官反对他的上任。这些文官在申时行与张居正的关系上咄咄逼人,他们认为张居正四子中有三子中了进士,而且还有两人供职于翰林院,这一定跟申时行有关系。申时行百口莫辩,他的确是当日殿试的主考官之一,可按照他的性格,断不会做这种落人话柄的事。 所幸的是,文官们还没有摸清万历对申时行的态度,不敢太过张扬。这种唇枪舌剑不至于动摇申时行的首辅地位。但文官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继续出招来攻击申时行。他们建议取消大学士之子参加殿试的资格,将矛头直指申时行的儿子申用懋。与此同时,部分文官还上书参劾吏部尚书杨巍,说他对内阁旨意一味迎合。很明显,他们是想告诉万历,首辅大人独断专横。可这两招都没有奏效,申时行依旧“稳坐钓鱼台”。 文官们继续上书参劾跟申时行走得较近的官员,徐学谟不幸中招。徐学谟曾跟张居正交好,不久前又刚把女儿嫁给了申时行的二儿子申用嘉。他在攻击下被迫提早退休,还差点儿连累申时行一起引咎辞职。这一招生效,文官们趁热打铁,继续用高启愚来摧毁申时行的地位。 高启愚也是翰林院学士,早年间得到申时行的推荐成了皇帝的经筵主讲官,官至礼部侍郎。要知道,能够成为经筵主讲官就离首辅不远了,文官集团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申时行的人成为下一任首辅。于是,他们四处搜集高启愚曾经犯下的错误,再小的错误都不放过。不久,参劾高启愚的奏折出炉了,内容是高启愚在担任国子监祭酒时曾为乡试出过一道试题,名字叫“舜亦以命禹”。根据文官们的解释,这是高启愚在暗示皇位应该是能者居之,万历皇帝应该把皇位禅让给治国有功的张居正。 这一招够毒,直接戳到了万历皇帝最忌讳的地方。万历很生气,文官们很高兴。只要高启愚被定罪,申时行势必要出面为其辩护,这样便可顺势拖垮申时行。 一切如文官们所料,申时行果然出面为高启愚辩护,万历皇帝听从了参劾者的意见,命申时行离职在家等候处置,由次辅许国暂时代理首辅职务。不料许国不肯担当,并固执地为申时行辩护,结果也被停职在家。 文官集团看似已经获得了胜利,可他们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此刻的万历已经学会独立思考了,他懂得从复杂的现象背后寻求本质,学会了从文官集团的口诛笔伐中找到真相。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万历总算是参透了个中原委。既然这试题早在张居正时就已出现了,为何那时不提出来,偏偏在此时翻起了旧账?再把那些上本参劾的文官们纠集在一起一瞧,全都是三辅王锡爵的门生。万历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参劾者是想扳倒申时行和许国,好让王锡爵出任首辅。真相很容易被识破了,再加上王阁老并不想通过这种方式上位,一个劲儿地在万历跟前夸赞申时行,于是,参劾者们的目的就更难达到了。 高启愚风波的最后结果为:申时行和许国恢复原职;参劾的文官们部分得到嘉许,以示皇帝对文官监察机构的认可和肯定,部分受到了轻微的处罚,以示告诫;一些固执而偏激的文官,降职出京;高启愚以“出题谬妄”的罪名被剥夺文官身份,想当首辅是不再可能了。 政治风浪过去后,申时行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这次有惊无险,但文官集团对他的敌意已经毫不避讳地表现出来。申时行比谁都清醒,什么通过关系让张居正的儿子进入翰林院、不听风水大师的话私定墓址、“舜亦以命禹”,全都是文官集团用来对付自己的幌子,根本原因还是张居正在位时给文官集团留下了太坏的印象,以至于只要跟张居正扯上一点儿关系就会受到无情的批判和惩罚。不管是高启愚、徐学谟,还是申时行自己,都是张居正得罪文官集团的牺牲品。 看透这些,申时行更加坚定了中庸治政的想法,只有跟文官集团友好相处,才能避免让自己站在政治风暴的中心,于是,他不但宽恕了那些参劾他的官员,还积极为一些被贬的文官寻求复职的机会。(未完待续) 【文章来源:《百家讲坛》(红版)2009年第11期】  那么,中庸治政是否真能为申时行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仕途,让他避开随时爆发的政治风暴?详文请见《百家讲坛》官网http://www.baijiajiangtan.com.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