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格魅力

关于人格魅力

                                           子虚

   在乎逻辑学的后果之一，就是胆子越来越小。小到咬文嚼字，小到不敢大胆使用任何一个语汇。不能装着相信那些个无法把握的语汇。比如，我绝对不敢轻易给谁下一个“善良”与否的定义。在我看来，这个词是靠不住的。或许，我们人类眼中，小白兔是善良的，童谣中有“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为证。那么，在青草的命运中，小白兔是否照样那么善辆呢？我想，非但不是，简直一恐怖分子。对一个孩子来讲，大灰狼是凶恶的，但在一只老虎眼中，或许，世界上所有的灰狼白狼，都低眉顺眼，善良有加。为什么呢？狼的捕杀能力超过孩子而远逊于老虎。
      我说这些，叫孟轲先生知道了，大约得骂咱禽兽不如。他老人家对人性也颇有研究，科研成果汗牛充栋。比如，他认为，人皆有“三心”，所谓“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孟轲曾破口大骂同时代的墨子，说人家乃“无君无父之禽兽也”。问题是，在他所处的那个“流血漂橹，伏尸百万”的年代，却没听说过孟亚圣痛骂过哪位凶手——那些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断制造杀人事端的君王们。相反，倒是不断锻炼着自己削尖脑袋投机钻营的能耐，妄想混进杀人者阵营，成为哪位刽子手帝王的师父。想到这里，便没法像以前那样尊重他老人家了。
      秦始皇嬴政是人么？是。即使按照“会制造并使用工具”的标准去衡量，依然是。但他愣是没有孟轲所言的“三心”，愣是制定了一系列鼓励秦军卖力杀人的法令，杀遍天下，然后贵为天子。由此可见，孟轲的“人性观”对一部分人是无效的。面对这种无效，孟轲就像一庸医，治不好病，就说人家不是人，得的不是人的病。当然，不是非要对古人求全责备。我的意思是说，一些词汇是靠不住的，哪怕，听起来是多么顺耳，看起来多么入眼。就算大家有是非之心，还是有人选择说假话；就算大家有羞恶之心，还是有人成了性工作者；就算大家有恻隐之心，还是有人杀人不眨眼。

      近些年来，中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比如，以前的电影和生活中，经常有人用“党性”等概念赌咒发誓，现在没了。用道德呢？也不行，历史上有过许多轮回的德治实验，基本上都以失败而告终。明朝出了海瑞不假，但也出了最腐败的吏治，出了《金瓶梅》这样道德糜烂的小说——当然，作为小说，还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小说”嘛！新的动向是，很多人，渐渐地喜欢上了另外一些个语汇，比如“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这个词汇最初被我所知的时候，觉得新鲜，好玩，起码，比那些公然的愚弄和低劣的赌咒发誓还是“软性”一些，也不属于生硬的政治口号。乍听去，似乎还挺“人本”的。这些话语，往往出自于一些“领导干部”之口。领导嘛，当然是要对所谓群众保持引领指导的权力的。现在，他们的调子变了，不说非要领导你不可，改口说我将凭我的魅力吸引你听我的。仔细想想，这种说法，和中国现行宪法的基本精神还是相背的，既然，“一切权力属于人民”，那么，“人民”便应该领导“领导”才对，而不是相反。无论动用什么招数，一个基本的概念不能变，那就是，领导的作为只应该以人民利益为皈依，而非想方设法让人民听自己的。
      关于人格，词典上的诠释有三：其一，人的性格、气质、能力等特征的总和；其二，个人的道德品质；其三，人的能作为权利、义务主体的资格。汉语的毛病不少，其中之一就是其“概括能力”非常强，强到概念混淆，方便指鹿为马。“人格”这个概念本来已经够乱的了，再加上一个“魅力”，简直有才到无以言状。关于魅力，词典上诠释为“很能吸引人的力量”。“魅”的本义，即魑魅，传说中的鬼怪，而已。把“人格”和“魅力”连缀在一起，且安排“魅力”作为中心词。最简单的推论在于——一些性格、气质、能力是有吸引力的，一些则没有；一些道德品质是有吸引力的，一些则没有；一些作为权利义务的资格是有魅力的，一些则没有。连缀起来看，每一句都属病句。语无伦次，谁跟谁呀！

      在我看来，所谓性格，基本上属于一种场合产物。电视剧里，香港男人打老婆，将过错推在“性格”上。我说，他怎么不去打李小龙李连杰呢？至于所谓气质，无论直爽、活泼，抑或沉静、浮躁，其后，各有各的因果链条。至于能力，哪更是一个中性的概念，做好事是能力，做坏事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刚才看报纸，说一英国老小偷，多年来偷窃有术，身家百万不止，你说这位大叔算不算特有能力呢？加入某女性因之而打算嫁给小偷，叫我看来，多半是冲着其能力的红利去的，而非被其性格本身所吸引。
      普通意义上，人都应该讲道德。也就是说，道德的外延关涉所有人，而非某一特殊集群。比如教师这个职业，有说法言道“最重要的就是爱”，我说不是。依据是，要说爱孩子，任凭教师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孩子的爸妈，赶不上孩子的奶奶。如果以“爱”作为标准，世界上编不会有人把孩子送往学校，直接放在家里尽情地爱就是了。同理，管理者抑或领导者职业的本质特征——逻辑学上所言之“内涵”，依然不能定义为道德。就算没有“特别经费案”这个疑似污点，我还是觉得马英九的政治才华比不上谢长廷。因为，多年来我并没发现小马哥做出过什么有创意的政绩，尽管晨练跑步坚持得很好。
      无论宏观政治还是微观管理，如果有“领导”说，其要义在于充分遵从公民个人“作为权利、义务主体的资格”，我将考虑投他一票——如果我有投票权的话。如果词典把“人格”的三个解读项删除两项，只留下这一条的话，我将基本上不再腹诽所有领导的此类谈话。按照现代社会对政府的界定，其最核心的角色就在于尊重——尊重公民的权利义务主体资格，而自身，仅只保留社会“守夜人”的角色，而已。在这个意义上，现代政治学里，是不应该存在“领导”这个概念的。即使我国，颁布了一部《公务员法》，愣是没听说过那个常委会某年月日还通过颁布过一部《共和国领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