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价医生

半价医生

from 南桥的博客 by 南桥
有一天我在桌子前坐着坐着，突然颈子后很痛很麻，而且不能转，一转就痛。我于是开始用我以前学的一绝招，晃动脑袋写“凤”字，据说这可以治疗颈椎毛病。

写了几天这钗头凤，没好。

我又晃动脑袋，写“凤凰”，写了几天，还没好。

我接着又晃动脑袋，写“凤凰卫视”，写了几天，还没好。

可能是笔画不够吧，我又写“凤凰卫视锵锵三人行窦文涛”，写了几天，痛得更厉害了。

我想这邪门了，得看医生了。我更担心我左腿上的一个小伤，从去年夏天就有了，我以为是蚊子咬的，可是蚊子咬的过三五天会好啊。结果几个星期还没好，我于是又怀疑是蜘蛛咬的，可是蜘蛛咬的过三五个星期也会好啊。结果三五个月都没好，我一摸，硬硬的还在。靠，这是不是皮肤癌？我于是想，好，平时不看病，现在脖子不是脖子，腿不是腿，两个一起看好了。我于是跟护士约了，说我来看脖子，还看腿。腿叫Leg，脖子叫Neck。

进了诊所，先是护士过来，给我量体重，我发觉这是连续第十八年同一个体重了，不多不少。然后量我体温，血压，都很正常。美国诊所很奇怪，不管你得的是感冒，还是晚期癌症，是头痛还是脚痛，走上来他都给你量体温体重血压。然后护士开始问我，边问边往电脑里敲。这是把医生望闻问切的部分职责，外包给护士了。医生的时间值钱，懒得跟你啰嗦。护士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说不舒服。

她问：哪里？哪里？

我说：从上到下，全不舒服。Neck. Leg.

她又问：Neck or Leg?

我回答：Both, madam.

她又问：How long has it been like this?

我又答：脖子这样子两三年了，时有时无，最近痛得很呢。腿上这玩意六个月了。

然后医生来了，医生叫劳伦斯，很和善的一个中年人，留着小胡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般医生都喜欢留小胡子，可能是希望显得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吧。

他看看电脑屏幕（上面是护士的笔记）：You said your leg has been hurting for three years? And you have some kind of wound in your neck?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正确区分L和N的发音是何等重要，可是我们桐城人，牛奶我都会说成“流来”，这下好，脖子和大腿混一块了。这还得了,赶紧纠正：No, my neck has been hurting for three years now.

医生一看我的腿，在茂盛的腿毛中找到肿块，说没事。我从大到下，首先问我会不会死。他说会的，可是时候没到，因为人最后都会死的。

我又问：是不是癌？

他摇头说不是的。

是不是恶性肿瘤？

不是的。

是不是良性肿瘤？

不是的。

最后我想，我问他答，到底他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所以我闭嘴了。

他于是用了一连串医学术语，跟我解释了起来，我基本上没听懂很多术语，只是盯着他的嘴巴发呆，就跟在听歌剧似的，歌词大意是：由于蚊虫叮咬，没有及时处理，导致感染，组织破坏，等等，没事。由于他说没事，我也就算了。他给我开了些药膏，很先进，他开的方子没写纸上，而是通过电脑联网，直接输送到了我指定的药房，我回头去取就可以了。

接着是脖子问题。

医生问我干什么工作的，我说我是网络课程设计师。

“How Interesting！”他夸张地说。由此判断，他对该职业既无兴趣，也没有任何了解。

他说这是我脖子上的鸡肉紧张的问题，可能是长期伏案工作所致。

我说是啊，我这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跟他又说：除了网络课程设计师之外，我还是文学翻译！

“Oh?”他扬了羊眉毛。 

“你听说过Cutting for Stone没有？”

“是你翻的？”

“不是。由于翻译的缘故，我也是一个文学爱好者，非常关注美国文学，所以留意到了这书。”

“So?”

这简直是对牛弹琴。人的一个爱好，找不到知音，这是很痛苦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他的作者和您一样，是医生。你们做医生，是文学的好题材，每天你们看到这里人来人往，一定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吧？”

那医生反应也快：“可不是，你就是一个！”然后他叫我重复一遍，他将书名写了下来，说回头去看。

可是他还没有走的意思，接着问我在哪个单位工作。我突然想起，医生的约会，都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单位，他看看我脖子我的腿，8分钟都不到，现在还有时间。而且他可能也需要休息一会儿，说不定他刚才刚看一重症病人，看到我这么一个小毛病跑过来的，感觉焕然一新吧。

于是我又问他：汽车一般十万里大修，我们人活到了快四十岁，要不要体检一下，看看有什么故障没有？我在想，到时候我在顺便检查一下他到底看了Cutting for Stone没有。

他说是的，欢迎随时过来，早晨不要吃饭，我们给你检查一下，抽血。

一听抽血，我就吓坏了，因为美国医生给人抽血抽得很多。那血管是给体型比较大的美国人设计的，而且一抽就是好几管。我被他们抽过，后来一看到针管就晕。

就这样，查完脖子查完腿，说完课程设计说完翻译，还给他推荐了一本好书，他居然收了我一百五。 这还好，只是一次“doctor visit",没有这样那样的检查。我们有一朋友，出了一车祸，人没伤，但是医院给他全身检查了一遍，他也没多想就让检查，结果拿到了九千多块钱账单。在美国没保险，有时候生一次病，就能害得人倾家荡产。正因为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奥巴马的医保改革反对和支持者会这么极端的缘故，因为奥巴马动的，是天文数字般的利益，和千千万万家庭的命运。像我们的保险，其实作用也有限，每个月交完几百块保险费，一年之内生病，个人500块钱之内，全家2000块之内，属Co-pay，是自己掏腰包的，我们这次看病是年初，从头开始算，所以这150，保险公司一分钱不付。所以大家这能理解为什么中国人喜欢带药过来自己吃了吧。你有X光MRI，我有银翘解毒片。可是得了自己搞不懂的病，该看还得去看。所以投资健康很值得，这就是我为什么我的新年计划里，包括买哑铃这一条的缘故了。
今天早晨，我又带女儿看皮肤科医生。在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几处白斑，我这回学精了，首先上网搜索，“脸上白斑”，从皮癣到白癜风，什么说法都有，网络就这样，信息很多，但我信心很少。我查的不是信息，是毛病。网络没法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毛病。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约了皮肤科医生。我是通过Google Map,在我们家附近找了一个皮肤科医生。大清早进去一看，在候诊室墙上看到参议院共和党一议员写给该医生的表扬信，表彰他对美国医改的贡献，和对共和党的忠诚。又看到一块牌子，上写他是全美整容医生的百佳之一。看来是个又红又专的医生。

到了诊室一看，有很多泳装照，大片的肌肤暴露，因为这毕竟是一个以美容和整容见长的专家的诊所。女儿看墙上的那些宣传，问我什么叫Sexy? 我说意思是人白，皮肤好。

医生进来了。他没有小胡子，但是他头发稀松，如果小胡子是经验丰富的一个惊叹号。这绝顶就是你的问题到此为止的一个句号。这位医生也是面带笑容，不过能看出自负得不行。斯坦福医学院，共和党高参，美国前100名。从他的模样上看，好像我带小孩来看这小毛病，是不尊重知识分子似的。进来后，他只问了三两句，稍微看了一下，就下断言了，说是什么什么，应该怎样注意。我想你们共和党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这样马虎？我于是又追问到底是什么毛病，以为英文里面，涉及到医学术语，我的英语学了就跟没学一样，我是不懂的。医生于是将问题给我写了下来。然后就将我们打发走了。 整个过程五分钟不到。

我出门，出口前是结账的柜台。你过了这柜台，前面才是标有exit。我估计是这么回事，这整容医生把人整完了，可能连当初给你Check in的工作人员也不认识你了，于是管你是谁，将你先拦住，付账了再走。

我付了账，又买了一瓶这里才卖的什么保湿药，一共大概是165， 我首付co-pay是55块多，其它账单过几天再来。

出门之后，我给女儿出了一道应用题：女儿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以后做医生吗？你看这人，看你五分钟不到，挣150. 为父从事高尚的文学翻译事业，要挣到他这五分钟挣的钱，你猜要用多久？

“十分钟？”

“错，两个星期！如果是Joseph O’Neill, 是四个星期。”

女儿问：那么爸爸，我怎样才可以当医生呢？

我告诉她：这样你需要去学理科，数学要好。

“那你数学怎样呢？”

“…还行。”

我的数学并不好，可是我发现，这个毛病我现在找到对策了，如果谁家有小朋友遇到同样问题的，老中医半价就可以转让这一处方，而且还会给你双倍的和善！怎么样？ 诚然，我没有医学博士学位，不过我拿过一个文学一个教育硕士，两个加在一起总行了吧！

以前我在博客上写过美国入境时遇到的一个证件出错问题。后来被人搜索到，特意写信问我怎么处理的，因为他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律师建议他如何处理，他需要花费几百块，结果我将我的对策告诉他，他没花钱解决了问题。

做完了免费律师，我要改做半价的医生了，半价是新开张半价这个意思。Add starUnlikeShareShare with note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