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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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
  
  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从文家书》
  在图书馆闲逛的时候,得到这本《沈从文家书》,最开始的一章竟是沈从文在向他的18岁的女学生张兆和发动爱情攻势而不果,以致牵动各方朋友的趣事。当时,从文为他的爱情茶饭不思,恨不得一死了之;而年幼单纯的兆和被老师猛烈的情书攻势逼得没办法,抱上所有情书找到就读的中国公学校长胡适那里。胡适说:“我知道沈从文很顽固地爱你。”兆和脱口说道:“我很顽固地不爱他!”胡适还是为其奔走牵线,于是有了一段童话般美好又历经磨难的世纪姻缘。
  每个人都能在沈从文的情书中看到自己的初恋。在他们那里,爱情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件华丽的外衣,而只是清夜中御寒的一件朴素的粗布棉袄。
  从感觉到这种爱情起,沈从文就执拗地开始向它投靠。再坚强的男人,在爱情面前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等待母性和妻性的双重包裹。所谓的坚强,是男人之间的事,而母亲是孕育他的温暖的母体,妻子则是他漆黑的夜晚惟一的归处。女人的双重身份决定了男人的来路和去处。对于这种皈依,  沈从文自己是这样诠释的:每次见到你,我心上就发生一种哀愁,在感觉上总不免有全部生命奉献而无所取偿的奴性自觉,人格完全失去,自尊也消失无余。明明白白从此中得到是一种痛苦,却也极珍视这痛苦的来源,我所谓“顽固”,也就是这无法解脱的宿命的粘恋。
  这是沈从文当时真实的心境,是张兆和回避和拒绝沈的爱情时他最真诚的表白,狂热得近乎发疯。像一场瘟疫,只有一个美丽的女护士握着一剂良药,要么,她是天使,要么,她是魔鬼。
  或许,兆和那时还是个孩子,单纯得近乎透明,还没有为爱做好准备。她把从文的信交给了校长胡适。胡适是个出色的爱情大使,他在沈从文/张兆和、徐志摩/陆小曼身上倾注的心力比他自己的爱情还要多。这让人想到韦莲司,想到胡/韦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结合的相爱。唯美的爱情,唯美的苦役。
  两只若即若离的手终于叠在一起,仿佛这一切倒是为了成全胡适,以及所有对爱情有所企盼的人们。人们对爱情的信念从他们的身上得到了证明。他们的爱情并非独属于自己,它像月光,平均分给每位在爱情路上的苦行者。他们的生命令人羡慕也令人疼爱。
  我在沅水上乘舟而行的时候,心底就映出沈从文写《湘行书简》时的样子。河两岸如画的景致完全保持着1934年的样子,旧日里的各种声音已经消逝,眼前的风景于是成了优美的默片。1934年的沈从文坐在船头给新婚的妻写信:
  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我快乐,就想应当同你快乐,我闷,就想要你在我必可以不闷。我同船老板吃饭,盼望你也在一角吃饭。我至少还得在船上过七个日子,还不把下行的计算在内。你说,这七个日子我怎么办?
  他写信的时候,如同所有热恋中的人们一样,执拗地以为倾听者就在身旁,甚至会以吴侬软语来回答他,而全然忘记了他们的对白中间,有许多个昼夜的“时差”相隔。
  沈从文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个人能够包容他近于孩童的放纵。他因拥有了文学和女人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这种自由使得他在世界上遭遇的所有践踏和禁锢都显得微不足道。有迹象表明沈从文曾经一度精神失常(1949年)。他和张兆和的世界一下子被分割开来。他们同处一室,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还专门将他们夫妻接到自己家中照料,但是我相信此时最孤独的还是张兆和。距离不能将他们分开而疾病却能。即使如此,现实中的一切依旧没有改变张兆和,“苦难归苦难,深情既在,人类就有力量在这个星球上耕耘”(史铁生),她怀着与当初同样的耐心,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等待着从文归来。
  我读过沈从文此时留下的只言片语,他在自己收藏的《沈从文子集》的《灯》一文后面写道:“灯熄了,罡风正吹着,出自本身内部的旋风也吹着,于是熄了,一切如自然亦如夙命。”这些文字在数量上无法与沈从文的作品相比,每一个汉字,都可能是一个细微的孔隙,连接着他神秘莫测的内心。我想起张兆和在1938年1月31日给沈从文的信中写下的话:“在这种家书抵万金的时代,我应是全北京城最富有的人了。”与沈从文从前的写作不同,这所有未经剪辑的思绪或许都指向一个惟一的读者。也只有这惟一的读者能够体悟它们的含义,包括对世界上所有“清醒”的人们的嘲笑,和字句背后若有若无的泪滴。
  我在靳飞兄的书稿《北京记忆》时注意到一个细节:“文革”期间,经中国作协党组副书记严文井先生奔走,为沈从文争取到两间栖身之所,而这两间房又不在一处。沈先生住沙络胡同,张兆和住净土寺胡同,张兆和经常在净土寺胡同做好饭菜,给沈先生端到沙络胡同来。上帝似乎总在他们之间设置一段距离,使他们不断地出走与归来,但这恰好使他们彼此成为对方的终点,路途或远或近,都不可能冷却他们那持久的温情。他们始终用最纯朴的方式,抵抗命运的捉弄。许多人注意到沈从文和张兆和在性格上的差距。这种差距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实质性的影响。对于两颗经历过患难的心来说,那只是最不重要的细节。
  然而在沈从文离世后,这一切在张兆和衰老的瞳孔里却不断地放大和闪回,并且日复一日地加深着张兆和的自责。经历因其不可更改,而愈发令回忆者挑剔。或许,越是接近晚年,人越会成为完美主义者。1995年8月23日,张兆和先生在《从文家书》的后记中写道:“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越是从烂纸堆里翻到他越多的遗作,哪怕是零散的,有头无尾的,就越觉斯人可贵。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斯人已去,纸页上记载的所有旅途都变成了时间。兆和苍老的眼泪滴到纸面上就融化了,就像融化在无边的岁月里,一点声息都没有。漫长的爱情,已使老人分不出她的泪水是源于幸福,还是源于伤痛。本文来自:飞越图书下载论坛:http://pk2009.5d6d.com  原文链接:http://pk2009.5d6d.com/thread-11878-1-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