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知识改变不了命运

为什么知识改变不了命运？
草 云


    研究生杨元元投缳自尽，结束了她仅仅30年短暂的生命，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是什么逼迫她毅然投入死神的怀抱？从网上的照片上我们可以看到，一直跟随杨元元的那位母亲的眼神透出的惊愕、绝望和悔恨，还有更多无法用笔墨来描述却更令人震颤的情感背后，却突显了在此之前她们经历的那条引诱他们顽强不屈走下去的通道的阻塞。那是一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古老的中国式穷人向上的通道，母女在发生惨剧前一夜的对话中发出的疑问，无疑是个天问，死亡的司法追问和道德伦理追问都指向了这一点。她们问：怎么知识改变不了命运？也就是说那条通行了上千年的定律怎么失灵啦？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再到读研，寡母孤儿该是多么的艰难，何处是尽头呢？前面不远处不是光明的吗？怎么倏然间黑暗啦？准确地说，就在置身这条通道里的她们的眼前，特别是在女儿的心目中，那盏引导她们向前、再向前的明灯渐渐暗淡了，终于在和死神接吻的那一瞬间熄灭了，顿时勇往直前的勇气丧失殆尽，显示了生命本质的脆弱性，花样年华告别了一个受尽磨难的躯体，飘荡的灵魂成为这个向上通道里的残留，笼罩在继续攀爬在这个通道里的人们的头上。

    据说，“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是华人首富李嘉诚的名言。可是，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吗？是的。但是放在咱们这儿就是放错了地方。瞧瞧60年来的经历，成功和失败什么时候和知识多少成正比关系了？相反，完全可以倒过来说，总是成反比，知识总是被无知所击败。通常知识不能带来好运，甚至带来厄运！当过知青的杨元元的母亲是过来人，她应该明白。然而，她赶了一个浪头把自己赶糊涂了，她错了，大错特错。

    可以说改革开放的标志之一就是恢复面向全体年轻人的高考，打破了在此之前极少数人才能有资格接受高等教育的局面。社会曾经出现过一度相对的公平，但那也不过是恢复了中断30年的带着皇权社会特点的考试制度，暂时疏通了被卡住的平民子弟向上攀爬的通道。但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壮观场景：再穷也要让子女读书，上大学，读研，读博，疯狂演绎出史无前例的一出出人间悲喜大剧。数量可观的一批穷人爬进了这个向上的通道，可是只有极少极少的幸运儿出人头地。培养子女的风气就这样炼成了。那些曾经失去或者从来没有得到过爬通道机会的家长仿佛一夜醒来发现自己生养的都是龙种凤雏，把培养下一代获得高学历当做自己的天职和神圣的追求。不幸的是，竞争的无序导致手段的五花八门，以致发展到糜烂而不可收拾的地步。更多人要抢在前头，发誓一定要让孩子上重点小学，甚至上重点幼儿园，誓言“绝不能让孩子输在起点上”。为此，他们不惜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和经济实力。更有精明的家长发现，社会的分层在幼儿时代就开始了：一部分人的生活就是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公派留学、大公司、高薪职位这样一步步一路走过来的；而另一部分人则是顺着普通小学、普通中学、职高、技校、成人大专、车间、工厂、商铺走到尽头。他们此刻的所有奋斗都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杨元元的母亲无疑是这个巨大赌场上培养孩子父母大军里的一名佼佼者。她获得了初步的成功。于是她可以连家都不要，客观上要家还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为此不惜跟随读研读博的女儿，企图和她一起爬出漫长的通道。悲剧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

    她女儿死前一晚发出的悲怆发问恰恰反映了她们的错误有多么严重！她们还当她们所处的还是改革开放之初那个带有牧歌曲调背景的时代，甚至是冷酷却秩序井然的皇权时代——书中自有万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什么的。她们不知道现在可是权贵资本主义当道。老黄历不管用了，大学毕业打份工，有千把两千的报酬就不错了。要是当初大学毕业后杨元元打工、当编辑、教书一直这么干下去，也许母女混个温饱也不成问题，倘若与时俱进会钻营，哪天撞上大运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她们沉迷在高学历陷阱中不能自拔，最终幻灭了。

    再说什么是知识？杨元元具备了多少知识？都学了些什么样的知识？她所进修的课程教给她的知识能够转换为技术的动力、文化的创造潜能和精神提升的催化剂吗？不就是一张张文凭，一张张资质证书？不过证实了她智力的优秀和异乎寻常的勤奋？而我们的社会恰恰不需要这些，压根不需要。要说知识，解放以来多少学界泰斗留洋的大知识分子不都给整得七死八活？伟人不是说过“知识越多越反动”？现在从官场到民间不是都爱说“难得糊涂”？知识值几个钱一斤？你看当官的，有钱的，没有学历可以买学历，没有知识可以装作有知识。而知识精英不是都放下精神追求纷纷混迹于官场和钱场，成为权力的弄臣和金钱的奴才？千万人不都在效法他们的手法去钻营，去厚黑，纷纷把愚昧无耻当做知识，甚至当做境界，把人类普世价值和科学精神当做垃圾和狗屎？30年来，不是已经形成了等级森严的政治架构，一批神棍和经济骗子、文化流氓高高在上，结成了可以呼风唤雨的所谓上流社会，他们不是垄断了权力垄断了话语权，可以干预国策的制定，可以绑架国民经济？没有别的力量，正是他们，时刻担心自下而上的流动会损害他们的既得利益，担忧家族的地位受到冲击。他们拼命构筑保护自己的围墙——别墅的高墙电网、贵族学校的高尔夫练习场、私人会所的保安系统，堵塞社会向上流动的通道，制造了具有特色的价值观，继续麻痹和愚弄天下的穷人。一个叫李银河的学者不是说嘛，中国解放后的30年有点特殊：人为地设置了下层人向上流动的障碍……使得上层显得不够正义，使得为下层说话有了点正义的味道。但是在人为障碍取消之后，这点正义也就慢慢消散了，我们又回到了尼采命题：贫穷到底是不是罪恶？什么尼采不尼采，不就是让你不择手段地去攫夺，不要管其他，咱们怎么这么傻！

    “人为障碍取消”？事实上这样的障碍已经浇筑得比钢筋水泥还坚固。向上的通道既然已被堵死，穷人们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所以，杨元元死得冤，冤就冤在这里，她是被当今流行的与普世价值势不两立的光面堂皇而骨子里肮脏无比的价值观扼杀的！

    公道自在海外——写这句话感到沉重而悲哀，但只有这样说才是确切的。最近一期美国的《时代》周刊评价称，中国经济顺利实现“保八”，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继续保持最快的发展速度，并带领世界走向经济复苏，这些功劳首先要归功于中国千千万万勤劳坚韧的普通工人。听明白了吗？这句话里“工人”前面加了“普通”两个字，其含义不言而喻。谁是普通的工人？不就是那些挣扎在城市里上不起学、看不起病、买不起房还在打拼的底层人群，那些为私营老板打工和像通钢一样每月只能领到两三百元的被下岗的国企工人。他们是由无权无势的城市平民和背井离乡的农民组成的，难道还有疑问？

    杨元元的死给我们的昭示就是，穷人还是少一点侥幸多一点耐心为好，权门和豪门敞开着，只有叭儿狗才能走进去，你要是还想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就离这两扇大门远远的，安心过自己的穷日子。别异想天开，正像网友说的，要做到比王八还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