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得罪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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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锡良
说起文人,我们常常习惯性地会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这种无用,有时却是大用。秀才之用,好起来,能够让你流芳百世,坏起来,也可以让你遗臭万年。流芳百世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李白的《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汪伦实在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老村夫,因为请李白吃了一顿饭,又哼着小调去送行,结果引发了诗仙诗意大发,就有了这首“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千古名句。因了这千古名句,一个无名小卒,就成了历史名人。这是世界上最物有所值的一顿饭,也是最有价值的一次送行。这似乎也给了后人一个启示:要是自己实在无法用诗文章句留名于世,最快捷的办法就是直接请那样的诗人文人喝酒吃饭,然后席间作诗吟对,急就成篇。据说现在一些冒充文人的人到处骗吃骗喝时也会经常提及:好好招待我,也许你将就是汪伦呢。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那个被贬了官的藤子京,本来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员被贬,却被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一写,就有了“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这个无名小官的藤子京,一时就成了千古绝唱的清廉贤明正派的官员。其实治理一个地方,真的是这么容易?还不是范仲淹吹的。据说藤子京是范仲淹的同科进士同学,为人确实也还不错,但是,如果没有范仲淹及其《岳阳楼记》,恐怕这个人也只能够在历史上平庸地泯灭于众矣。
但是,要是得罪了文人,也不得了。据说,明朝时作《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其实就是当时著名文豪王世贞,他写《金瓶梅》的动机就是要骂当时大贪官大奸臣严嵩父子,用他们的事迹再加上他们的别名与字号,让他们的劣迹臭名远扬。至今,我们几乎无人不知道明朝有过大奸臣严嵩父子,甚至在传统京剧里,严嵩父子的形象都是白脸白鼻子地一副大奸臣形象出现在舞台上。其实严嵩父子虽然可恶,在明朝他们远不是最可恶的,所做的坏事也远不是最严重的。但是,因为有王世贞这样的文人的深加工,这个丑恶的形象永久性地在历史上牢牢地扎下了根。严嵩得罪王世贞这样的文人在当时只是小菜一碟而已,因为王世贞当时没有任何权力,小文人一个而已,父亲被严嵩父子所构陷害死,他本人也任由宰相严嵩欺负羞辱,他王世贞丝毫也没有办法。但是对于妙笔生花的人来说,这是可怕的。结果,王世贞后来就动用他的如椽巨笔,把严嵩父子搬上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类似的事件据说还有明朝的《水浒传》里的武大郞,其实据考证,武大郞本来也是一表人才,与武二郞一样,高大魁梧,一表人才,武功高强,这个从现在的遗传学来说基本上也是成立的。同一父母,兄弟俩怎么会相差那样大呢?也只是因为这个武大郞得罪了当时一个说书的人,结果就把武大郞说成那个样子。后来施耐恩就根据这个说书的底本改成了《水浒传》。武大郞从此成为一副猥琐不堪,倒霉透顶,一生靠卖烧饼为生的小贩子,而且妻子被人霸占,不得好死的可悲可怜的小人物。
民国时,许多人欺负鲁迅一没有权,二没有钱,经常找茬子骂他,岂料,鲁迅也不是吃素的,一一回应。到“文革”时,凡被鲁迅当年点过名的,倘若又没有明智地逃往台湾与海外的,几乎全都倒霉了。这当然不一定是鲁迅所希望看到的,但是无疑给了我们很大的教训,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以权压人,以势欺人,学会平等待人,尊重任何一个人。那时,谁也没有料到鲁迅后来会成为这样一个万世瞻仰的人物,但是这样的人物,常常在世的时候是极卑微的,甚至常常是连生活都无着落的小人物而已。
整部《论语》里,最让儒学圣人贤人尴尬不安的就是关于“子见南子”的那段。显然,这也是孔门后人,或者就是被孔子打骂过的那些弟子所写的。他们明知孔子讲仁义道德,明知孔骂过女人与小人同类,但是,还是要把孔子好色的事故细节写出来。令后来的儒学圣贤们好不尴尬。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简直越描越黑,越辩越糟糕,越是令人感觉此地无银三百两。难怪贤人们最后辩来辩去,干脆否认这个事件的存在,认为纯粹是当时的小人陷害圣人而已。
从以上的经验来看,千万不要得罪文人。得罪小人,当时就可能吃亏,但是得罪了文人,当时可能没有什么,但是事后,就可能让你臭名远扬,遗臭万年。文人写一首诗,填一曲词,作一篇文章,提一个什么词之类,后来的人又不知道底细,也无法考证,因此就当真了,其实当时的真实情形究竟怎样,怎么说得清呢?
2009年12月14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