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豫的嗓子与联合国会费(王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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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豫的嗓子与联合国会费
作者:王怡
歌手齐豫有着天使般清晰而缥缈的嗓音,从音乐大师李泰祥那里出发,一直在古典与民谣之间孤独的歌唱。尽管在台湾歌坛享有极高的清誉,但其唱片的市场却像一个缓慢拖曳的休止符。齐豫在接受媒体访谈时,将原因归结于台湾开始和香港一样,"娱乐界和音乐界"粘在了一起。直接的结果就是"一个歌手没有
娱乐性就无法成为歌手,已经糟到这样一个程度"。齐豫举例说在美国,世界音乐、新民谣、爵士等总会有一个空间,"你迈克尔·杰克逊卖1300万张,我不要,我只要卖50万张,我就可以一直做,做到我死。我只要饼的这一块。但现在已经变成我们没有空间了"。
天鹅绒一般的嗓音在经济的市场化、自由化面前开始失声。这个例子和韩少功在《谈全球税及其他》一文中提到的乡村木匠在"要想富、先修路"之后开始失业的例子是类似的。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舍温·罗森写于1981年的《超级巨星的经济学》一文,解释了在诸如体育和影视界等部门,为什么市场和利润向少数顶级巨星集中的道理,他将之称为"赢者通吃"(winnter-takes-all)。赢者通吃的原因是经济规模和市场对于占先者所形成的"路径依赖"。韩文重点提及的则是交通、信息和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步伐,进一步加剧着这一"赢者通吃"的财富集中度,使得市场经济体制中的占先者(英美国家)成为全球化路上的超级巨星,其他的国家也许要像齐豫一样,最终连只要饼的一小块都无法如愿。所以布罗代尔宣称,资本主义的本质其实是反市场经济的。
这时国内一体化与国际一体化的一个差别就出来了。国家内部有税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均贫富,调节地区之间、阶层之间乃至流行文化与严肃文化之间的财富落差。但国际间却没有可以进行二次转移的"全球税"。因而在此种情形下推进的全球经济自由化,就是一个鼓励弱者参加的第一名得到一切,第二名得到锁链的游戏。发展中国家面临一个悖论,修一条通往世界的高速公路,而恰恰因为这条路,我们可能将被这个赢者的世界甩得更远?
税收大致有两种功能,一种是传统的,为政府聚敛岁入。一种是现代的,即马哈蒂尔和韩少功对"全球税"所指望的调节器。全球税设想的提出是针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差距,而非人道意义上的贫富悬殊。因而这个纳税主体一定是政治国家,而非公民和法人个体。从西方国家国内市场一体化的历史看,税收的第二种功能是迟至20世纪甚至二战以后才稳妥展开的。20世纪初,美国开始推行个人和公司的所得税,受到传统经济自由主义的坚决抵制,被视为一种社会主义的危险倾向。最高法院甚至一度宣布这种税收违宪。宪法第十六修正案即"国会有权对任何来源的收入规定和征收所得税"的条文一直折腾到1913年才得以生效。而这时的所得税还并不是累进税率的所得税,还没有丝毫的罗宾汉性质。而韩文中的"全球税",虽未明说,却一定是税负有差别的现代概念,否则即无对弱势国家的补偿可言。
因而站在渐进的路上,我们只能将"全球税"视为全球经济一体化之后的积极结果,而不是推进全球化的前提。更有一点值得注意,韩文在举到国内中央利用税收对弱势地方进行直接补贴和扶持的例子时,讲的是我国在单一制政体和意识形态威权之下的中央政府的行为方式。我们可以将中央财政从广东上海拿来的钱全部投到西部去,广东上海有意见也没有博弈和拆台的能力,只能嘀咕而已。但此种方式用在全球税下的国际间,是行不通的。所以这个钱即使有人收得上来,花起来也是个麻烦事。
我倒觉得现在有一个称得上"全球税"的实践。就是联合国会费。联合国会费即是按照"费负"不平等的原则,以各国国民生产总值在全球的比重为主,及考虑其他一些因素算出来的。是不折不扣的罗宾汉会费。比如我国今年应缴纳联合国的会费份额为1.542%,分摊的维和费用为1.9706%。美国该缴的会费去年占到联合国总预算的25%,和联合国维和费用的31%。所以这个全球税实践最大的问题就是美国拖欠会费的问题。到今年8月份,美国积欠联合国会费已高达20亿美元(但华盛顿坚持说按他们的算法只有8亿美元)。如果我们从全球税的角度看待美国拖欠联合国会费一事(联合国经费的使用明显偏向于对弱势国家各项事业的扶持),就不会简单拘泥于赖帐和霸道这样的指责上。美国国内的不同态度也很说明问题,布什政府总是倾向于介入国际事务之中,倒不吝啬花这个钱,但作为管家婆的国会始终态度强硬,不愿意给这个"冤枉钱"。并在今年5月借口美国在人权委员会出局一事,冻结了部分拖欠费用的支付。在美国的宪政体制下,政府这个"外子"天生又是"惧内"的,所以看来尚无了局之时。
假如我们把刘德华、张柏芝们的收入多征收一部分,拿来补助齐豫这样的市场弱者或者各个县市人去楼空、发不起工资的文艺团体,以改变赢者通吃的大趋势,如何?我倒觉得,与其在结果上强调杀富济贫,不如力求修改游戏规则,以图影响结果。在开放市场融入经济一体化的路上,发展中国家已经是不进则退的局面。一个缺乏税收调节的全球市场固然有实质上的不公正,但只有顺应这个全球资源优化的趋势,先把路修出去,发展中国家才能积累起未来的在游戏规则和实质正义两方面的博弈能力。
王怡/ 2001-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