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为什么容易上当受骗？

苏中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的历史，就是国人上当受骗的历史，特别是在思潮纷起、政治多变、社会风云诡谲的近当代，上当受骗更多。随这个风，赶那个浪；信这个队伍，跟那个巨人；卷入这个运动，投入那个高潮；迈向这个前程，实现那个理想；抓这个纲，举那个旗；批这个风，反那个化，坚决保卫那个，誓死捍卫这个；立这个志，创那个业；奔赴这儿，加强那儿；加入这个队伍，走进那个行列；支持这个势力，帮助那个营垒……有的风餐露宿，千辛万苦；有的殚精竭虑，熬尽心血；有的倾家荡产，竭其所有；有的无私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有的抛头颅，洒热血，视死如归……付出了几代人的代价，结果呢？该是自己的，后来却不属于自己，当初想摆脱的，依然压在身上。以往豪情壮志何在？如今落得个空荡荡。回想几代人的代价，是痛苦，还是惆怅？是悔恨，还是在失落中悲伤？逝者已矣，看眼前，物易人非两茫茫，谁还把旧日的血水泪水记心上？你是怪历史的虚无，还是怪世态炎凉？都不能怪，只能怪不该听的听了，不该信的信了，不该做的做了。或许是不得已，或许是身不由己，但不能否定有许许多多出于真诚的“三不该”。
为什么有这三不该？原因多多，罄竹难书，留给社会学家做学问，留给文学家去写作吧。这里只就选择方式谈点看法。
信什么，是在经过选择而定下来的。而致使国人上当受骗的选择方式有三个，列举出来，你就会觉得那是很愚昧，很可怜的。
1、对暗号
是一种“地下工作者”的联系方法。对上接头的暗号之后，就可以证明对方是“自己人”，是可以信任的，也是可以委以重托的，甚至是可以为之付出重大代价的。第一次见面，一旦对上暗号之后，有一种“我可找到组织了啊”的激动，立即有了归宿感，有了强如泰山般的依靠。这种“地下工作者”的对暗号，侵染到社会和政治领域，就成了个人社会选择和投身道路选择的唯一方式，至于选择的对不对，走下去是阳关大道还是悬崖峭壁，那是不用问的，更不必深入了解和研究了。为什么？只要对上那个“暗号”就行了，还会有错吗？一生的冲打厮杀，就是以这个“暗号”为动力的。为这个“暗号”而生，生得光荣；为这个“暗号”而死，死得其所。当然，为这个“暗号”伤害他人，剥夺他人，甚至杀戮他人，都认为是正义和高尚的行为了。到头来，自己的付出和对他人的残酷，换来的是自身的社会枷锁，而且当初自己付出的越多，对他人越残酷，为自己打造的社会枷锁就越沉重。
2、听口号
中国是个口号大国，花样之繁，数量之大，堪称世界之最，而国人对口号的迷信程度，也堪称世界最。这主义，那主义；这个改良，那个兴利；为这个奋斗，为那个奋斗；实现这个，实现那个；热爱这个，热爱那个；这个最优，那个最优；这个利民，那个利民……而只要是个口号，国人就会相信。相信口号的内容，相信口号的目标，相信口号的真诚，相信口号的承诺，相信口号的福音。口号就是纲领，口号就是智慧，口号就是学问，口号就是圣经。不但相信，而且用口号捆绑社会，捆绑人生，捆绑未来。用口号洗自己的脑，洗他人的脑，洗群众的脑。不但用口号捆绑和洗脑，而且为口号付出，物质的，精神的，甚至生命。至于口号后面的东西是真是假，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那是不必过问的，更是不必细想和研究的。为什么？话都是这样说的，这话和我心里想的一样，还有假吗？最后，按着口号奋斗的结果，是为自己建造狱墙，自己在物质和精神方面付出的越多，围着自己的狱墙就越高。
3、跟宗派
中国的派也特别多，都是有其招牌和旗号的。跟宗派，实际上就是跟招牌和旗号。派与派之间矛盾错综复杂，争斗特别激烈，为了争取支持者以壮大实力，扩招队伍，在制作招牌和旗子方面就特别下功夫，做得大，做得壮观，做得引人注目。那些招牌和旗子，说白了，就是政治商广告。行骗的商业广告要从消费者的心理方面来做，政治商的广告要从政治追随者的心理方面来做，当前的追求者想的是哪方面的，就集中和概括哪方面的内容，写成政治广告词，引诱人追随。中国政治追随者的智商，可以说还不如中国的消费者。中国的消费者，自商品市场活跃以来，通过辩识，对商业广告已不是全信了，甚至越来越怀疑了，然而中国的政治追随者，在近当代史中，对政治广告多是坚信不移的。哪一派叫得响亮，招牌和旗子鲜艳夺目，就信哪一派的，并且作其坚强战士，冲锋陷阵。即就是发现自己跟随的一派有了问题，但或出于“团队精神”，或出于“山林义气”，或出于“效主情结”，或出于“利益所在”，便就极力掩疮护丑，甚至“无限忠于”，“誓死捍卫”。有的当发现自己跟错了的时候，不但不悔而退出，而且更是卖力地掩疮护丑，因为此时掩疮护丑，说是为那一派，不如说是为自己。当跟随到底发现自己被利用了，得之甚少或是什么也没得到时，虽然后悔，可是只能沉默，“哑巴吃黄连”。
之所以用这三种方式选择，主要原因是信息欠畅通，货色难比较，精神未独立，眼光太短浅，思想没理性，购物凭感情。所以总的来说，是即愚昧而又可怜的。
然而，这都是过去的了，在网络时代，信息的交流应该比过去好多了，能找到的思想资源也应该是比过去多了，再不应该用“对暗号”、“信口号”和“跟宗派”那三种简单而愚昧的方式选择了。其实不然，和过去一样，那三种方法还在广泛运用。许多人跟随上了伪自由主义，就是用那三种方法选择上的。
“对暗号”——只要你有“自由”两个字，就算接上头了。“自由”，“自由”，多新鲜多诱人啊，我可找到你了啊！如同当年找到“组织”一样，认为找到家了，有了可以许之以终身的地方了，有了靠山了！全然不知前人啼血的愤怒之言：“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借汝以行！”只对上了号，就跟着人家走，不怕那是以为你找工作为名，而骗你到广东卖淫的人贩子？不怕，卖到哪儿都行，跟上他，他就是我的丈夫，他的家就是我的婆家。你看，就这么简单地“嫁人”！
“信口号”——只要口号和自己心思一致，就马上做出断定是志同道合者。听人家喊的话是反对文革的，是反对计划经济的，就断定没错，和我一样，都是追求民主的。其实，瓜分公产的权贵们也是反对文革和计划经济的，因为虽然当年他们享受特权，但局势不稳定，有今日没明日的，不如稳稳当当地“放开”，自己拿着公仓钥匙随要随取着方便。“放开”，他们把钥匙拿到手之后，不但不搞民主，而且更坚决地反对民主，因为民主意味着夺他们手中的钥匙。人家用这些口号反对过去，是为了证明当今他们掠夺合理，伪自由主义就是在证明这样的合理，你在一边为人家呐喊助阵，说他们是合理而正确的，不是在反对民主吗？
“跟宗派”——只要和自己是一派的，就要誓死捍卫到底。亲不亲，以派分。漫步天下，以派为家。认派不认文，认人不认理。犹如娱记闻“腥”骚，学术追星搞迷信。胡言乱语也当神明，还要层层来镀金。我心中的明星指挥着为权贵资本主义唱赞歌，我加入合团吼出最高音，为的啥？为的向我的主子表忠心。你要敢说我心中金佛爷的半个不，犹如摘心掏肺挖祖坟，看我如何和你拼。一个“忠”字鼓斗志，跃马挥戈冲上阵。可是，没理如何办？没理也要辩三分！三分也辩不成如何办？赖着搅，赖着捣，搅着捣着地暗又天昏；扬起臭气先把你薰一薰，叫你明白你得罪的是谁家人！
伪自由主义之所以能在中国盛行，除“主流”支持而外，与学术追星族的推波助澜关系极大。而学术追星族的特点是理性薄弱，知识贫乏，一知半解，特别是没有独立的人格和精神，不长于思索，又懒于思索，所以总是匍匐在地上，不能以较高的目光看问题，结果就把愚昧而可怜的“对暗号”、“信口号”和“跟宗派”方式，当成思想选择方式了。当然，支持伪自由主义的另有房地产商的宣传员，还有其他有背景的“暗流”，不在此列，应另当别论了。
伪自由主义的广大粉丝们，为伪自由主义张目，又是上当的一族。在正义之声微弱、理性之光黯淡、民主之步难移的情况下，犹如席卷大地的一场倒春寒，摧残刚刚破土的、昭示着中国未来的民间舆论幼芽，其造成的损失，或许是漫长的历史社会迷误。可见人格和精神独立与否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