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十丈红尘三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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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希 提交日期:2009-1-7 17:11:00| 分类: | 访问量:607
 北京二环边上的那座梅兰芳大戏院,外表上看是一处张扬的建筑,和梅兰芳奉行了一辈子的谦恭谨慎相去甚远。自从《梅兰芳》上映之后,关于他的一切被翻出来,最多的还是他和孟小冬的爱恨悲欢。
 优伶的世界是独立的,他们也刻意保留着这种神秘和独立。这是一个奇特的圈子,层级分明,红透半边天的,把脸抬到天上去,都不乏趴在路上给你舔鞋的,什么时候座儿不认了,你趴在地上也没人拿正眼看你。要给达官贵人及其七姑八姨捧场,跟富商巨贾结交,与文人骚客往来,和社会帮派拉关系买平安。梅兰芳到上海如果不给黄金荣拜帖,在上海的日子就难过;孟小冬最后和梅兰芳分手,中间去说和摆平的是杜月笙。上下九流,只有这个圈子的人都会碰到,也必须交际。优伶还得有真功夫硬本事,天赋和才能都拔尖儿之下,还得有真正的艺术追求,否则上不了层次,不用说自开一派,就算承继衣钵都没你的份儿。“角儿”得养着周围的人,长长短短多少号人靠他吃饭。梅兰芳自然是里面拔份儿的人物,孟小冬18岁和梅兰芳在当时的财政总长王克敏家碰上,一起唱《游龙戏凤》的时候,还并未有冬皇之称,倒是已经开始红了,但层级和梅兰芳差得还远。据说孟小冬在和梅兰芳分手之际说,“我今后要么不唱戏,要唱戏也不会比你差。”之后拜了余叔岩为师,她果然成了冬皇。她年轻、美貌,老天爷还赏了一条不带雌音的宽嗓子,最要紧的是,她有着“角儿”的精魂,不唱戏就难受。
 电影里把二人的桥段弄成了一段痴情绝恋,实情如何各有说法。从情理上说,我相信“枪击案”、“吊丧被福芝芳拒绝羞辱”都不见得是俩人分手的本质原因。梅兰芳用情多在戏上,原配王明华、太太福芝芳加上孟小冬,不过是当年一个男人的正常生活内容,占不了他多大的精神空间。他从来不是情感激烈的人,一生平和中正,外看柔顺,其实能拿大主意,善判大势,绝顶聪明。他最了不得的一点,自己是角儿,但是能听进别人的话,尤其是对他好的人,他乐得把一些决定权给别人。同是两个难得的戏精,孟小冬一旦成了梅妻,便只能在家琴棋书画,梅兰芳倒是不耽误声名赫赫,梅能处之泰然,孟则不能甘心。
 那时的角儿上台之前过一顿烟瘾是个习以为常的事儿。据唐鲁孙回忆,谭鑫培谭老板和梅兰芳的一次梁子便是在谭老板没过足烟瘾就上台结下的。谭梅有一回戏码《四郎探母代回令》,谭因鼻烟壶摔了心疼瘾没过足,特地让人暗示小梅悠着点儿。梅兰芳误会了,以为谭老板今天兴致好,《坐宫》开始,高腔亮嗓,对口快板越唱越快,让谭老板险些脱板。孟小冬也有抽大烟的嗜好,这种嗜好在梅家人看来自然不够做正堂夫人;孟想唱戏,背着梅兰芳几次登台,并不肯安心做家眷;加上几番事故下来,梅兰芳也并未特别偏向孟小冬,俩人从争执、和好到情意渐疏,终至分手。
 梅兰芳的几位夫人,虽然都是伶人出身,但是王明华和福芝芳都以梅兰芳的事业为重。王明华痛失爱子,病重在身,没有心力去管事;福芝芳对梅兰芳掏心贴肺,是真心为他,人也能干爽气。围着梅兰芳的人多了,有她拦一道儿,梅也多了一重保护。离了舞台之后,家就是福芝芳唯一的天地。孟小冬注定无法在这种家庭立足。
 红尘十丈,要在滚滚红尘里扑腾,很多事不由得自己做主,要都做主也干不成事。梅孟之间,最大的干扰不是福芝芳,也不是冯六爷和齐如山,而是戏。两个爱戏的人,没法不顾一切地爱对方。梅有三寸心能在爱人身上,便是他的极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