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人在广州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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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
他虽非广州人,但他临终前祈望魂归广州,把他的遗体运回广州白云山麓“新一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长埋地下,好和当年并肩作战、为抗“法西斯”而捐躯的官兵弟兄长相厮守。
1990年10月11日,在台湾被蒋介石父子以“兵变”为名幽禁33年的抗日名将孙立人将军,获“自由”3年后,因帕金森症发生吞咽困难,送到台中荣民总医院诊治。至11月19日上午,陷入昏迷不醒。家属感到情况危急,要求出院。11时15分,已回家中的孙将军病逝,终年90岁。
令家属更为悲痛的是,孙将军临终前的要求难以实现———他想死后穿上旧军服、旧长统马靴,佩戴新一军的飞鹰肩章,把遗体运回广州白云山麓“新一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长埋地下,好和当年并肩作战、为国捐躯的官兵弟兄长相厮守。

孙立人是安徽人,也许承接孙武、孙膑的祖荫,从小血液就流着军人的勇敢和果断。从1914年他凭全省第一的成绩进了北京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前身)读了9年。1923年,他进入美国普渡大学读土木工程,成为该系唯一的外国留学生。1925年,再报读了美国弗吉尼亚军官学校,这是仅次于西点军校的初级指挥官的摇篮。毕业之后,他在欧洲转了一圈,大大开阔了眼界,才回到上海家中,这已是1928年6月。
长期受到良好的教育,使孙立人出任税警总团第四团团长显示出过人的军事天才。直到在湘沪抗战中英勇负伤,坚定了全部队官兵的斗志。1942年,他接受中央命令改编为38师开往缅甸曼德勒,成为中国将领在国外担任地方军事行政长官的第一人。在仁安羌战役中,他指挥一个团抗击1万多日军,击毙击伤日军1200余人,救出了7000余英缅军,震动了盟军。后因战事失利,一部分退回中国境内怒江东岸,一部分退入印度。他率部殿后,部队安全退出,成为缅甸盟军中唯一保持完整战斗力的部队,后改称为“中国驻印军”,总指挥为美国人史迪威兼任,副总指挥为中国罗卓英。后由新第一军军长郑洞国接替副总指挥一职,新一军军长之职则改由孙立人担任,下属由第38师、新30师、第50师组成。不久,远征军先后打通了中印公路、中缅公路,使外援物资源源输入中国。美国罗斯福总统在颁勋颂词中说,孙立人将军“智勇兼备将略超人之处,实足为盟军楷模”,英国颁他“英帝国司令勋章”。1945年二战尾声之时,孙立人受艾森豪威尔之邀访问欧洲,全部军事设施对他大开绿灯,作为“具有统御特质的最杰出军人”的特殊待遇(美国军界评语),受到隆重接待。

1945年6月22日,孙立人从密支那奉令回国,飞到南宁,大部队于9月6日抵广州近郊在沙面登陆。日本在华南的驻军“南支派遣军”的总部就设在沙面———日本正金银行及大商社的大本营,孙立人将日本商人全部驱逐,只准带随身行李,将其财产收归国有。
新一军向全市下了命令,日伪军一律撤出市区,解除武装。于是,2万余日军撤往南石头芳村一带,伪军撤往高塘、江村一带。9月16日上午10时,广州地区日军投降仪式在广州中山纪念堂举行。仪式由张发奎主持,孙立人与广州市长陈策、第十三军军长石觉、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等中方代表出席。日军投降代表是第二十三军司令官田中久一将军、参谋长符田少将及海南岛海军指挥官肥厚大佐等人。
本来,广州受降的日军还包括其驻香港的部队。但长期侵占香港的英国政府硬说对香港享有主权,香港日军应由英国受降。而孙立人向蒋介石提出趁机收复香港岛和九龙的秘密报告,未获蒋的同意。
不过,令孙立人欣慰的有两件事,第二方面军司令长官部移驻广州,令新一军派一连官兵担任长官部警卫。一天深夜,长官部有位处长外出归来,说不出当天口令,守卫士兵不许其入营。事后张发奎将军闻悉,对新一军如此严明的纪律,赞不绝口,并令该连调回新一军归建。张发奎将军告诉孙军长说:“我把这一连官兵调回归建,不是看不起你的部队。正好相反,我非常欣赏你的部队的纪律,是一支作战坚强的部队,不能调来担任勤务守卫的工作。”从此之后,张发奎将军对孙立人更加敬重。新一军驻防广东期间,与广东部队相处和睦,从未发生不愉快事件。

图:新一军自比雄鹰,这只铜鹰是新一军的军徽。孙立人于“新一军公墓”落成时留影

图:孙立人视察欧洲战场
初接收广州时,有一位新疆籍的中尉马木提,他从缅北蛮荒之地来到广州这个城里,尽兴吃喝玩乐,什么都来,赌钱输了,负债还不起,就打歪主意。一天,这个年轻军官邀同一位美军上尉,开吉普车到广州白云山郊游,车开到荒僻郊外,竟把美军上尉打死了,将枪支拿走,吉普车卖掉。案发后,美军上尉尸首被找到,美军提出强烈抗议,依军法判马木提死刑。孙军长看了全案,感到没有办法救了,要侍从官把马木提叫到面前询问,马木提坦承都是他做的。孙军长心有不忍地对他说:“你是新疆人,属边远民族,虽有抗日战功,但是军人一定要遵守军纪。今天你犯了大错,我也没办法保护你了。你有什么遗言,希望我能帮你一点忙。”他说他家有老爸妈家人,希望将遗物交给他的家人。孙军长答应他。待他被枪毙后,孙军长特别派人将遗物送给他新疆的家人。这件事传开之后,新一军驻防区内更是秋毫无犯了。

孙立人将军在广州完成受降工作后,心中最惦念着随他出国远征印缅甸列国的战友。为了崇功报德,使他们的忠烈事迹光耀人间,他决定要为新一军阵亡将士建一座公墓。为了选择墓地,他曾乘飞机在广州上空观察3次,并亲自登白云山下马头岗视察,才决定在马头岗征集100多亩地为墓地,并亲自为公墓设计图样,征集日俘600人修筑墓基。孙将军明白告诉日俘说:“你们让我们流血,我要罚你们做工流汗。”日俘均很顺服,勤劳做工,每天挖土挑沙,搬运石头,整整工作了4个多月,完成了墓地基础工程。
公墓由门楼、两座记功亭、纪念塔3部分组成。门额顶上的“陆军新编第一军印缅抗日阵亡将士公墓”和两侧“顶天立地”、“震古铄今”和纪功亭正面的“勋留炎徼”匾额均是蒋介石所题。纪念塔上的“陆军新编第一军印缅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和纪功亭后面的“浩气长存”均是孙立人所题。纪念塔下还有两尊头戴钢盔、手握冲锋枪的新一军士兵塑像。纪念塔的左、右、后三面墙面上刻有2万余名抗日阵亡将士的名字。碑顶安装重达1.5吨半的铜鹰雕刻。那个大蓝鹰是新一军的标志,两翼长达3米多,高2米多,栩栩如生,展翅欲飞,是用1600余斤废炮弹壳铸成的。纪念碑旁竖立4根大柱,四面看均呈“V”字,高20余米,代表新一军的军训“义勇忠诚”精神。
新一军纪念公墓,是从1945年11月5日开始兴建,至1947年9月6日落成。孙将军所建的阵亡将士纪念碑的费用,完全是新一军全体官兵自愿捐献凑足的,未运用国民政府一分钱,墓园定了8个人管理。落成时有2000多人参加追悼公祭典礼,从中午12时到下午1时半,孙将军都在主持。在报告筹建公墓经过时,他很哀感地说:“我站在墓前,遥望西南,十分怀念那些印缅阵亡的袍泽。他们英容雄姿,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我时时在怀念他们,我永远在哀悼他们。”继诵读纪念碑文曰:
余忝长军寄,于奏凯归来,招魂随旆,同返中原,永享春秋,长安窗梦……追忆患难之情,思英灵而何极,悠悠天地,可与垂庥。
铭曰:
蕞尔岛夷,入寇邻邦,我军衔命,长征遐荒,同心一德,挞伐用张,备历艰险,收昨缅疆,浩然正气,声威远扬,大哉成仁,万古流芳,黄花岗畔,白云山阳,义勇忠诚,八极永张。陆军新编第一军军长孙立人敬撰
在典成奏哀乐时,墓园里专养的新一军战士从缅甸带回来的3只大象,突然大吼3声,好像亦有所感,增添会场悲戚气氛。
孙立人在公墓石碑上题有挽联一副,来表达他永恒的追思:立马望南方,故垒迷离,每怀野火残烽,战血长随伊水碧;提师归故国,疮痍满目,忍看孤儿寡妇,忧思独共白云深。

孙立人忘不了当年万里远征与他并肩作战、宣誓“不作回国之想、不作生还之望”的全军弟兄,临终也想着与这些为国捐躯的弟兄长相厮守。
其实,他总牵挂着这些英勇将士的后事及他们的孤儿寡母。他长期有一心愿,找到当年随他对日作战、远征缅甸而为国捐躯的原新三十八师中将副师长齐学启的墓地。抗战胜利后,孙立人派专人到仰光,经当地华侨的协助,寻得齐将军的灵骸,专机运回长沙,安葬于岳麓山下蔡锷、黄兴两先烈墓旁。几十年后,墓园已荡然无存。恢复自由后,他又惦念着为国捐躯的老战友,托回大陆探亲的旧部查找齐氏遗属,查看墓园状况。当得知因年久失修,几至湮灭时,他发起集资了6000美元,委托旧部齐立忠、彭克立携款赴湘,与湖南省有关部门洽商,重修了陵墓。孙立人还亲撰“墓园记”,又向帮助办理这件事的长沙黄伟民先生寄去了一副亲手书写的对联:“万里云山劳想象,一生宗仰重湖湘。”表达对当地政府感激之情与对乡土眷恋之情。

图:孙立人将军与夫人家居合影

图:孙立人将军向美国参议员蒲立德指出“八·一三”战后伤痕
为找到在缅甸安羌战役中血战三天三夜、英勇牺牲的三营营长张琦的后代,并希望把一直保留在身边的颁给张琦的一枚勋章交到张的后代手上,孙立人特地撰文,在报纸上表达了这一心愿,孙的旧属写信到张琦的故乡湖南祁阳县政府与公安局,查询张琦的遗属与家庭情况。后经当地政府多方查找,了解到张琦的父母已先后去世,张琦的独生女儿张锦兰已建立家庭。当信息传到孙立人那里,孙十分欣慰,终于又了却了平生一大心愿。1989年4月,应张锦兰之请求,孙立人亲为撰书“故陆军中校张琦成仁纪念碑”,乃嘱旧属蒋又新等3人,再度发起募捐,凑足5000美元,连同勋章,并由旧属蒋元携回大陆,亲自交到张琦女儿手上。
而他自己———一代抗日名将,怀着浓得化不开的乡情、战友之情,祈望魂归白云山麓“新一军之墓”。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