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虐工真相：富士康演绎代工厂残酷进化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6月23日 11:55 ChinaByte
天极ChinabByte记者 顾萌　上周英国《星期日邮报》报道了富士康公司在深圳龙华工厂负责生产苹果iPod的的女工每个天工作15个小时，而每月收入仅27英镑(约合人民币340元)。《星期日邮报》的报道引起媒体对富士康工人生存环境的关注。
对于“富士康虐工事件”，苹果公司的答复耐人寻味，6月17日苹果公司发言人致函天极Chinabyte记者表示，苹果电脑公司的一贯宗旨是确保供应链环节拥有安全的工作条件， 员工的人格受到尊重，同时生产工艺也要合乎环境要求。苹果目前正就iPod中国代工厂的工作环境一事进行调查，苹果不能容忍任何违反供应商行为准则的做法。
富士康是台湾最大的民营制造企业鸿海集团在大陆的分支机构。富士康龙华工厂的注册名称是“鸿富锦精密工业有限公司”，在去年底公布的2004至2005年度中国外商投资企业500强排行榜上，鸿富锦以715.77亿元人民币的销售额跃居榜首。
目前富士康在大陆的雇员数超过14万，在深圳、昆山、北京、太原、烟台等地设有七个工业园区，其中位于深圳龙华科技园的工厂大约有6万名工人，同时龙华工厂也是富士康在全球最大的电脑、通讯及消费性电子代加工生产基地，富士康不仅为苹果代工iPod，还为英特尔、惠普、戴尔、微软、思科、诺基亚和摩托罗拉制造主板，组装PC，生产硬件设备和手机。
鸿海能成为代工之王，正是依托大陆充足的人力资源。
庞大的代工厂和受“剥削”劳工们
Chinabyte记者了解到，富士康根据生产的产品不同，分成了不同的事业群，事业群效益的好坏最直接决定了员工工资的高低和加班时间，其次是产方式影响到的。如做主板的大多数是机械 化工作，不需要太多人力，而有些生产线的工作要求作者保证高度的注意力，所以不能加很长时间的班。但是组装线加班加点，工资也不高那肯定是正常的。
厂线上的一些作业员多为女工，每天工作时间确实很长，一般平均是十个小时，加上中午和下午的大概三个半小时的休息和吃饭时间，还有大概一个小时的从工厂到宿舍的路程。
富士康声称，不会克扣员工的工资和标准工资1.5倍加班费。
而之前媒体报道中所说的每月只有300或400元的工资，确实存在，部分刚进的厂线员工确实如此。转正后大约有500多。
还有一个细节是，为了防止一些女员工为了省钱寄回家里不吃饭影响工作质量，富士康每天扣除10元人民币的餐费，一个月大约300。富士康特别向ChinaByte记者提出，苹果线是两班倒，不会出现三班的情况。
深圳当地的业者告诉天极Chinabyte记者，如富士康、宝成这些大工厂的待遇和环境已经比很多小厂要好很多，这些工厂都已经形成一个小社会并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譬如富士康龙华工业园附近已经聚集了大约20万人口。
位于东莞市黄江镇的裕元工业园，由全球最大的制鞋企业台湾宝成集团投资，占地面积近4000亩，以传统的鞋材、制鞋业和电子专业代工两大产业为支柱。园区员工总数超过6万，而黄江镇居民人口尚不足3万。 裕元工业园内有零组件与系统组装、液晶显示器、机构件制造等业务，此外工业园还有自己的发电厂和水库，以保证正常运转。
在PCBA事业处的装配生产线，一位女工告诉天极ChinaByte记者，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1年多，目前每月的工资大约800~1000元人民币，工厂提供免费的食宿。生产线的负责人表示，由于不需要干体力活，女孩子又比较稳重细心，所以PCB生产线上绝大多数都是女工，她们三班工作制保持生产线一天24小时，一般工作8个小时，但是员工会不断争取加班机会以提高收入。
在工厂培训部门看到，天极Chinabyte记者满满一教室正在接受培训的女孩子，相关负责人表示，新员工要接受2~6周的带薪培训，培训完成后接受考试上岗。对于员工公司，该负责人表示不同的部门工资不同，相对来说组装线工人工资要比PCB线工人工资低，不过该负责人没有透露具体的工资数额。
ChinaByte记者了解到，产品不同效益的好坏以及生产方式都直接决定了工人工资的高低和加班时间，比如做主板自动化很高，对人工要求较低，而有些生产线的工作要求工人保证高度的注意力，所以不可能加很长时间的班，但是如模具工厂或组装线由于对工人要求不高，加班多，工资也不高。一般来说生产线的普通工人，每周工作五天，每天8小时，周六日算加班，基本工资500左右，如果加班一个月可以拿到1000元以上，一些特殊的工作岗位基本工资还会略高一些。
在另外一家以成本控制闻名的电脑厂商神舟，其内部员工透露，工作时间原则上是五天半，周一至周五从九点到下午六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星期六九点到十二点半上班，另外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上班都没有加班费这一说法。
利润给谁赚去了?
高价的iPod，廉价的人力成本，“压榨”劳工的事实似乎一目了然。
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
IDC的分析员曾经通过拆解了一台iPod Shuffle推算出成本。IDC的高级半导体研究分析员IdaRose Sylvester指出，闪存是Shuffle中成本最高的部件，512MB闪存估计每台的成本在37.50美元左右，这大概占苹果每生产一台512MB iPod Shuffle所花费的原材料总成本59美元的大约三分之二。以该产品的零售价99美元来算，苹果公司的利润为40美元，毛利率大约为40%。
IdaRose Sylvester估计随着闪存芯片的下降苹果的毛利率将会提高到46%。
在2005年到2006年一年中闪存的价格已经大幅下滑，其他零组件的价格也都有一定下滑，目前1G容量的iPod Shuffle在大陆市场的售价不足1000元人民币，以相关成本推算，苹果的毛利仍然保持在40%以上。
不过南方一家大型MP3企业的负责人告诉天极Chinabyte记者，苹果的iPod系列产品出厂前的成本基本保持在售价的一半左右，iPod Shuffle 46%的利润已经相对较低。
据悉售价299美元的苹果iPod video的总成本价约为143.5美元，其中30G东芝1.8英寸微型硬盘65美元，PortalPlayer的解码器SoC 8美元，Broadcom公司视频解码器/处理器10美元，三星256Mbit SDRAM芯片1.75美元，音频多媒体数字信号编解码器3.75美元，SB电源管理/锂离子电池充电器1.6美元，降压开关调整芯片0.75美元，I2C总线接口直流-直流变换器1美元，电源管理单元2.5美元，8M平行闪存储器1.3美元，管理触摸轮控制的混和信号阵列可编程SoC 0.85美元，触摸控制轮2.5美元，充电锂离子电池4.5美元，2.5英寸的LCD 15美元，PCB板10美元，包装、配件等15美元。
也就是说除去装配成本一台iPod在进入分销渠道前成本约为售价的52%。
这48%究竟是谁的利润?相比高价的iPod和，生产线上的工人为什么如此廉价?代工厂商为什么“压榨”工人?
发生在柜台后的价格战 代工厂商压价血拼大单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代工厂商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上个世纪90年代，我国台湾省击败了美国、日本成为IT制造产业的龙头，但是随着大陆的开放，丰富的廉价劳动力资源吸引了台湾制造企业将制造重心西迁，海在大陆建立了七个工业园，华硕先后在苏州和上海建立制造基地，广达将制造中心搬到上海，仁宝、微星等企业在昆山设立制造基地......
对代工工厂来说，制造规模决定了成本，代工工厂不断的扩充规模，也导致相互之间激烈的竞争。
2004年全球第一大笔记本电脑制造商广达成为全球首家笔记本电脑出货量超过1000万台的制造商，占当年全球笔记本市场1/4的份额，但是2002年广达笔记本电脑代工业务的毛利率是8.8%，2003年和2004年却已分别降到5.9%和4.9%。2005年广达关闭在台湾省的最后一条笔记本电脑生产线，将生产线全部转移到上海的制造基地，这之前神达、大众、仁宝、英业达、华宇等竞争对手已全部到大陆设厂，部分企业如英业达甚至已经全部由大陆厂制造出货，2005年底前，我国台湾省已经没有一条笔记本电脑的生产线。
广达的一位官员对媒体坦承，面对激烈的竞争环境，有效控制成本已迫不及待。而优惠的政策、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促使广达将包括手机、服务器等全部制造业务都搬到大陆。
但是在IT制造业西迁大陆的同时，代工工厂之间为争夺代工客户而相互杀价是毛利不断下降的主要原因。2005年4月，戴尔先是宣布由广达取得以往由仁宝负责的低端消费类笔记本电脑的订单，然后宣布仁宝拿下长期由广达持有的戴尔中端商用笔记本电脑订单，随后，戴尔又将一直由仁宝制造的高端笔记本电脑2006年的订单交给了广达。
广达和仁宝双方都为“失血抢单”付出了巨大代价，在订单尘埃落定后，有业内人士透露虽然广达已经降低商用笔记本电脑的代共报价，但是仁宝依旧拿到此订单，显见后者开出了让戴尔更为心动的价格。显然广达也是采用相同方式将仁宝手中的戴尔后续高端笔记本电脑订单拿下。
又如，2006年2月，华硕经过与苹果公司谈判，重新从广达手中夺回了50万台苹果14英寸宽屏iBook笔记本的订单。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广达作为全球最大笔记本代工商，有很强的谈判筹码，苹果的订单竟然得而复失，显然华硕的价格更有诱惑力。
2006年3月，受到业绩不佳的影响，戴尔要求台湾代工工厂拿出来自戴尔营收的3%作为“回馈金”，作为获取戴尔2007年笔记本电脑订单的先决条件。此要求遭到台湾笔记本电脑代工工厂的强烈反弹，目前台湾一线笔记本制造厂纯利润已经被压低至2~3%，如果向戴尔支付3%的“回馈金”意味着代工工厂在戴尔的订单上颗粒无收。
2006年5月全球第六大笔记本电脑品牌富士通-西门子宣布调整代工供应链，计划将5家主要得代工工厂调整为4家，志合、大众、纬创、广达、神基之中将有一家暂时出局。富士通-西门子调整代工供应链的主要原因是在笔记本市场表现不佳，2006年第一季度出货113.8万台，较去年同期增长幅度仅为8%，加上2006年第一季度在欧洲市场出现负增长。提高价格竞争力成为富士通-西门子整代工供应链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不光笔记本电脑代工市场，在台式电脑代工市场甚至主板代工市场，代工工厂之间的竞争都是非常激烈的。
2005年10月，全球主要主板制造商精英公司与台湾最大的企业集团之一大同公司达成一项价值超过84亿新台币的合并案，大同将旗下主营代工业务的台式电脑事业部以及惠普订单一并转移给精英，换取精英1/3股权。但是不到半年，2006年3月精英通过大同所获得的惠普订单就遭到富士康及华硕低价抢单，对惠普出货将自第二季开始减少。
不管广达、仁宝、华硕在笔记本电脑市场的明争暗斗，还是精英与富士康和华硕都只是整个IT代工市场的一个缩影，对于杀价，代工工厂并非毫无担心。2005年初，几家代工厂形成了口头的“反杀价默契机制”，但不到三个月，便被冲击得凌乱不堪。代工工厂相斗，削弱议价能力，品牌厂商获利。
猛的一看代工工厂利润率虽然不高，但是其生产规模巨大，总体利润仍然十分具有诱惑力，恐怕这是各大代工工厂为争夺订单而头破血流的直接原因吧。
在这个产业链里，上游厂商和代工厂看准了中国内地的丰富的人力资源，对其进行大量“高压开采”，甚至，压榨。
难道，产业链的成熟就意味着晕倒在机器旁的“廉价高强度劳动”合情合理?人文关怀在哪里?
劳动保障如何实现 社会体系的调节能力在哪里
神舟商点半上班，另外任何时间任何情况上班都没有加班费这一说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劳动法》中明确强调:工人每天的工作时间为8小时，每周工作时间为40小时，所发放工资不得低于当地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标准。此外，《劳动法》还针对工人的工作环境、保护女性职工方面作了诸多规定。
6月16日富士康首次公开做出回应，称富士康已通过SA8000(社会责任)标准，富士康的工资水平、工作、工时及生活环境，不仅完全符合，甚至高于当地政府要求标准，富士康绝无《星期日邮报》在报导中所描述及暗示有剥削劳工的情况。
富士康拿出当“挡箭牌”的SA8000标准，是1997年由社会责任国际组织发起并联合欧美跨国公司和其他国际组织制定的社会责任国际标准，是全球首个道德规范国际标准。
SA8000标准的宗旨是确保供应商所供应的产品皆符合社会责任标准的要求，适用于世界各地、任何行业、不同规模的公司。其依据与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及ISO14000环境管理体系一样，是一套可被第三方认证机构审核之国际标准。其主要内容包括:不应使用或支持使用童工;不使用或支持使用强迫性劳动，也不得要求员工在受雇起始时交纳“押金”或寄存身份证件;应具备避免各种工业与特定危害的知识，为员工提供健康、安全的工作环境，采取足够的措施，最大限度地降低工作中的危害隐患，尽量防止意外或伤害的发生;为所有员工提供安全卫生的生活环境，包括干净的浴室、厕所、可饮用的水;洁净安全的宿舍;卫生的食品存储设备;应尊重所有员工自由组建和参加工会以及集体谈判的权利;不得因种族、社会等级、国籍、宗教、身体、残疾、性别、性取向、工会会员、政治归属或年龄等而对员工在聘用、报酬、培训机会、升迁、解职或退休等方面有歧视行为;不得从事或支持体罚、精神或肉体胁迫以及言语侮辱;工作实践不得经常超过48小时，每7天至少有一天休息时间，所有加班工作应支付额外津贴，任何情况下每员工每周加班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且所有加班必须是自愿的;支付给员工的工资不应低于法律或行业的最低标准，并且必须足以满足员工的基本需求。
事实上，ChinaByte了解到，每个品牌厂商都拥有自己的一套供应商认证标准，这些标准详尽的规定了供应企业的标准，包括品质，流程甚至员工工资。早在2004年10月，惠普、戴尔、IBM就达成协议，要求供应商必须遵循一套符合企业义务的统一规范。“电子行业行为规范”包括严禁送红包、严禁使用童工、尊重 知识产权，还有一套废水、有毒物质、污染源的处理原则，对职业伤害也有承担义务。几乎所有的一线代工工厂都参与了这一规范的拟定，目前主要一线代工工厂都已通过这一认证。
不过，另外一个很无奈的事实是，天极Chinabyte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不管是富士康的员工也好，宝成的员工也好，几乎所有制造企业的工人都希望能多加班，平时加班可以获得1.5倍的工资，而周末加班可以获得2倍的工资。
记者粗略计算了一下，以一个普通生产线工人537元的基本工资计算，平时不加班，每周周末加班两天，每天加班11个小时，每个月加班收入就有590元，远远高于其基本工资，难怪生产线工人会对加班趋之若鹜。
虽然工作时间长、工作压力大、收入低，但是还是有很多工人表示满足，在某工厂一位来自西部欠发达地区工人告诉天极Chinabyte记者，在工厂工作吃住全包的话，每年还能存下1500到2000元，收入比在老家要高不少。
这是我们的社会发展现状决定的，这和我国所处产业位置一样，是我们无可奈何的地方。
残酷的产业进化
近年来国际企业纷纷将各种业务外包，如戴尔的笔记本电脑，大约有30个关键零组件，涉及大约400家供应商，其中绝大部分零组件是在大陆生产的。戴尔不生产制造这些零组件，甚至不自己来组装。
几乎所有的代工工厂都想挤入会惠普、戴尔等企业的供应链，尽管代工利润不高，但业务量却相当可观、稳定，足以决定一家企业的生死。品牌厂商的供应标准促使代工工厂提升厂房、福利待遇，因为代工工厂深知，达到惠普的供应 商标准所需的成本，是可以获取戴尔或者索尼，甚至联想的订单。
在国际企业纷纷丢下制造业务的同时中国的企业开始拉长产业链，联想通过收购IBM PC业务扩充自己的制造能力，神舟电脑借助从板卡到组装的自产自销模式降低成本，在大陆笔记本电脑市场闯出一片天地。
中国的企业通过自建工厂降低成本，而国际企业通过外包降低成本。
虽然大多数人认为中国大陆的仍然处于劳动密集型的初级阶段，处于整个IT产业链的末端，但是我们也不可否认像富士康这样的大型代工工厂正越来越多的向国际企业输出技术，例如诺基亚推出的6108手写手机，就是由富士康设计并制造的，诺基亚另外一款翻盖手机6060则是由台湾明基设计制造的。同时，华硕也分别为戴尔和惠普提供自己设计制造的笔记本电脑。
这正体现了一个产业进化过程，在这个进化过程中，劳动保障所体现人文关怀需要整个社会体系来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