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大国的“疲劳症”——美国智囊人物的反思

超级大国的“疲劳症”——美国智囊人物的反思
[陈有为] (2006-08-24)
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众多思想库中，有一个由尼逊总统本人建立的尼逊中心（Nixon Center）。它的人力财力远不如布鲁金斯学会与传统基金会等老牌智库，但队伍精干，人脉广布，其智囊作用为美国朝野所重视。
笔者是该中心的常客，最近被该中心季刊《国家利益》的一篇文章所吸引。文章作者是曾任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副主席和兰德公司高级分析员的弗勒(Graham E. Fuller)。他以超级大国的“战略疲劳症”(Strategic Fatigue)为题，对布什政府的“单极世界”构想与单边主义政策进行了批判性反思，并对美国朝野敲起了警钟。
已经感到力不从心
作者首先点出了当前美国外交的困境，认为当布什政府进入第五年的时候，关于从伊拉克撤军的谈论更多了，对恐怖主义进行全球讨伐的劲头大不如前了，想要变更朝鲜、伊朗、叙利亚、委内瑞拉政权的情绪冷却了，而且“布什咆哮的声音变小了”。这些现象是“超级大国疲劳症”的表现。
“回想布什登台之初是多么不可一世”——文章这样写道。美国的新保守主义者与以切尼、拉姆斯菲尔德为首的极端国家主义者，要对恐怖主义进行一场长期战争，还要给全世界的暴政送终。他们为此而在海外部署兵力，扩大军事存在，对小国独断专行，美国的将军在海外出巡时比美国驻外大使还要神气，美国的全球扩张远远超过了古代罗马帝国。然而曾几何时，处处碰壁的布什政府现在已经感到力不从心，“要想改变世界面貌比预想的困难得多”。
作者指出，虽然美国为了扩张而付出的经济代价还没有到达难以承受的地步，但美国已经在大举借债，预算和贸易赤字空前，国内贫富差距扩大远较其他工业大国为甚，一些长期的经济指标达到了令人堪忧的地步。另一方面，美国在国际事务中企图凌驾全球的单边主义政策行动引起全面反弹，使得美国陷于前所未有的外交孤立。
弗勒认为，美国外交表现在三个方面，即战略、战术和行事风格。美国的战略目标是要防止任何能与美国相匹敌的对手出现，运用美国力量进行无限扩张，按照美国的要求来塑造世界。
国内国外都受到牵制
这种做法首先引起了欧盟、中国、俄国、印度的反对。这些国家尽管接受美国推翻萨达姆和塔利班的事实，但不想让美国摧毁伊朗而导致它在海湾地区为所欲为。作者说，“世界不喜欢单极现象，在政治、经济、能源、战争与国际机制方面竭力抵制美国的单边主义”。以上这些大国主张“在强国之间建立传统的力量均衡状态，以限制任何国家的超越权力”。同时，多极世界也会增加小国的分量，有助于他们通过国际间的合作来抵消霸权国家的行动。
而在国内战线上，美国的预算赤字扶摇直上，美军伤亡人数增加引起美国人民的不安。文章指出，九一一事件最初曾使美国产生过美国“无所不能”（can-do）、包打天下的想法，但这已经成为过去。各国在过去几年内采取了“多层次的战略战术，来削弱、转移、改变、限制、延宕和阻挡”布什的政策。虽然有的国家出于非常狭隘的利益考虑，但共同目标是反对单极世界。
弗勒认为，推翻萨达姆政权已是既成事实，伊拉克局势恶化也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但大多数人现在似乎都在瞧着美国活受罪，而不想采取国际性的行动来稳定伊拉克的动荡局势。欧盟不言自明是要限制超级大国的行动自由，推进多极世界。其他大国，中国、俄国、印度就更加明确地要结束单极世界。他们没有一个国家声称要跟美国过不去，只是要使美国不能为所欲为。
弗勒的文章不但反映了客观事实，而且是在给布什政府把脉和开药方。他用“疲劳症”（fatigue ）这个小小的针尖，戳穿了超级大国不可一世的神话。说明即使像美国这样的强权，要想君临世界、为所欲为也是力所不逮，只能适得其反。
骑虎难下　进退两难
美国国家情报局是从属于中央情报局的高级情报研究分析机构，不少人员都是拔尖的智囊人物，曾在国务院或白宫担任要职。弗勒对世界形势与美国外交显然具有深刻的见解，没有人会怀疑他是美国利益的反对者。他之所以提出尖锐的批评，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与行动已经损害了美国当前与长远的利益。
“帝国疲劳症”是一种历史现象，也可以说是历史的必然。美国外交在历史上曾经由于误判形势、一意孤行而付出沉重代价。但美国的政治机制允许朝野人士进行政策性的反思，弗勒能够从统治集团内部对美国全球战略进行反思，表明美国政治体制的包容性和透明度，也是它具有活力的象征。
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已经遭受严重挫折，处于进退两难境地，但它还拥有巨大的财力和军事手段，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它那种自我损耗与得不偿失的做法可能还要继续一个时期。人们关心的是，在今后两年内，布什政府究竟是继续我行我素，在不利的国际局势中硬着头皮往前冲，还是识时务地为自身利益不得不转弯子？
·作者为华府中国论坛社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