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古典戏剧故事 作者:胡恒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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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俄狄浦斯王 美狄亚 沙恭达罗 羊泉村 罗密欧与朱丽叶 哈姆雷特 熙德 昂朵马格 伪君子 吝啬鬼 造谣学校 费加罗的婚姻 女店主 阴谋与爱情 欧那尼 茶花女 智慧的痛苦 钦差大臣 大雷雨 玩偶之家    
前言  本书是根据外国著名古典剧作改写的戏剧故事。为了帮助读者更好地阅读和理解,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外国古典戏剧的发展概况。一  世界戏剧艺术最早是出现在距今约2400年前爱琴海边的古希腊。  希腊戏剧的萌芽和当时人们的宗教仪式有密切的关系。在古希腊最流行的是春秋两季为祈祷和庆祝丰收而举行的酒神祭祀。这时,人们排成盛大的行列,组成合唱队,合唱酒神赞美歌,表演根据酒神事迹所编演的故事;参加庆祝的狂欢人群也是载歌载舞,除演唱酒神事迹外,也往往即兴表演根据时事或笑闻编成的歌舞。前者即孕育成悲剧,后者就发展为喜剧。  希腊悲剧早在公元前六世纪就已具雏形。尤其是在庆西士特拉妥(前605—前527)和伯利克里(前443—前429)执政期间,雅典政府或在酒神节庆中举办悲剧竞赛会,或实行“观剧津贴”鼓励人们看戏,在浓郁的艺术创造氛围中,促使悲剧艺术日臻完善、成熟。  埃斯库罗斯(约前525—前456)、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是古希腊最著名的悲剧诗人,他们的创作分别表现出雅典民主政治在成长时期、繁荣时期和衰落时期的社会现实。相传埃斯库罗斯写有70多部悲剧和笑剧,现仅存《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俄瑞斯忒斯》三联剧、《波斯人》等悲剧7种,大都通过神话题材展示雅典从氏族社会到奴隶主民主政治时期新旧政治制度和伦理道德的斗争,进步力量获得胜利。其剧作结构单纯,感情奔放,语言雄浑有力,寓意深刻。恩格斯称其为“悲剧之父”。  古希腊悲剧的题材大都取自神话,但作者往往根据现实对它作出新的解释,深刻地反映了当时政治、宗教、伦理道德等重大社会问题,并表现出作者对现实社会的看法。当然,受历史发展的限制,他们往往以命运来解释他们无法理解和解决的矛盾,但是,他们又非常强调人类的自由意志,在人类的自由意志和命运的冲突中建立悲剧主题,教导人们积极地生活和斗争。古希腊悲剧的结构形式相当完整严密,并运用诗的语言生动地刻画出各种不同的人物形象,体现着高度艺术的美。  希腊喜剧大都是从现实社会中选取题材,以日常用语表现普通人的生活。它的发展比悲剧稍晚。古希腊前期最著名的喜剧作家是阿里斯托芬(前445—前385),写有《阿卡奈人》、《骑士》、《鸟》、《公民大会妇女》、《财神》等剧作40多部,多半是讽刺当时的政治、社会、宗教、伦理道德的,语言机智锋利,形式自由奔放,想像丰富绚丽,风格滑稽怪诞,对后世喜剧作家有很大影响。恩格斯称其为“喜剧之父”。  公元前146年,罗马侵占并消灭希腊。古罗马也有悠久的历史,罗马戏剧家有意识地模仿和改编希腊戏剧,建立起自己的戏剧艺术。  罗马最著名的喜剧作家是普劳图斯(前254—前184)和泰伦斯(前190—前159)。他们大都是改编米南达的喜剧。普劳图斯的剧作有《孪生兄弟》、《撒谎者》、《一罐金子》、《俘虏》等,富有民主精神、民族特征和民间色彩,生动有力;泰伦斯的《婆母》、《佛尔缪》、《兄弟》等喜剧,则表现出较高的文学趣味和较多的贵族倾向,标志着罗马喜剧发展的两个阶段。此外,塞内加(前4—65)改编希腊悲剧的《美狄亚》、《俄狄浦斯王》、《费德尔》等剧作,也有一定的成就,代表着罗马悲剧的创作水平。二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欧洲进入封建社会的中世纪。  中世纪被称作是欧洲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为了实行残酷而野蛮的统治,封建统治阶级不仅使用各种严刑酷律,更恶毒的是利用宗教迷信来愚弄民众。他们利用教会文化宣扬封建信条,而极力排斥和摧残一切非教会文化。戏剧艺术当然也不能幸兔。教会极力摧毁古代希腊罗马的戏剧,尤其憎恨民间戏剧。因此,在教会统治的前400年间,戏剧艺术在整个欧洲都极其衰微。  值得注意的是,当欧洲戏剧在中世纪走向衰微时,在东方的亚洲,中国、日本,尤其是印度的戏剧正趋发展、成熟。印度戏剧成熟较早。在公元初年,首陀罗迦的《小泥车》就颇为出色。迦梨陀娑是印度古代最著名的剧作家,他的《沙恭达罗》以其深刻的生活描写和浓郁的民族风格,在世界戏剧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这时期印度较著名的剧作还有薄婆菩提(约八世纪)的《茉莉与青春》和毗舍佉达多(约七世纪左右)的《罗刹与指环》等。他们与欧洲戏剧交相辉映,创造出灿烂的世界戏剧艺术。遗憾的是,此后除中国外,亚洲的古典戏剧无力与欧洲匹敌。三  野蛮残酷的中世纪延续一千余年。直到15世纪下半叶,现代文明才重新降临欧洲大陆,这就是著名的文艺复兴运动,这也是欧洲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时期。  文艺复兴是欧洲各国资产阶级掀起的反封建、反教会的思想文化运动。他们要利用古代文化来创造与中世纪封建教会文化根本对立的资产阶级文化,他们高举人文主义思想旗帜,赞美人的智慧和力量,肯定人的价值和尊严,提倡理性和科学知识,鼓励人们追求现世的幸福与自由,都是对中世纪封建的宗教迷信思想和禁欲主义意识的尖锐挑战。在艺术方面,他们反对中世纪文学那种呆板的、象征的、虚幻的艺术手法,着重写实,力求描写人——那种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这些,对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各国戏剧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意大利是欧洲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的戏剧直到16世纪才发展起来,这时期意大利戏剧的主要成就是喜剧,代表剧作是马基阿维里(1469—1527)的《曼陀罗花》。  欧洲其他国家的文艺复兴运动则较晚。而在戏剧方面取得高度繁荣的,则是西班牙和英国。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经过鲁埃达(1510—1565)的奠基,在塞万提斯(1547—1619)、维迦和科尔德隆(1600—1681)手中达到高峰。塞万提斯是著名小说《唐吉河德》的作者,但即便是《奴曼西亚》,也足以使他享有卓越戏剧家的声誉;科尔德隆写有《人生若梦》、《扎拉美亚的法官》、《温顺的妇人》等剧作200余部,大都宣扬宗教思想,但辞藻华丽,富有抒情性,维迦是西班牙民族戏剧的代表作家,他的“斗篷与剑”的风俗喜剧和英雄历史喜剧,在世界戏剧发展史上都有相当的历史地位。此外,卡斯特罗的《熙德的青年时代》、莫里纳的《塞维拉的骗子》、阿拉贡的《不可靠的真实》等,也是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较好的剧作。  英国的人文主义戏剧在16世纪后期蓬勃发展并达到高峰,走在当时欧洲各国的最前列。这其问最杰出的剧作家当推莎士比亚。他创作悲剧,喜剧、历史剧数十部,以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精湛的艺术技巧,真实生动地描绘出封建制度衰落、资本主义兴起这新旧交替历史转折时期英国社会的矛盾、动乱和分化,是世界戏剧史上的一座丰碑,对世界戏剧的发展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与莎士比亚同时代的托马基德(1558—1594)的《西班牙的悲剧》,马洛(1564—1593)的《浮士德的悲剧》,和琼森(1575—1637)的《福尔蓬奈》等剧作,都程度不同地体现出人文主义精神。琼森还有《个性互异》、《炼金者》等剧作,多以讽刺手法揭露贵族和资产阶级的丑恶行为,是英国风俗喜剧的创始人。四  文艺复兴以后直到17世纪末叶,欧洲戏剧主要是古典主义戏剧发展的历史。这时期戏剧取得突出成就的是法国,其他各国的古典主义戏剧在它的影响下也得到不同程度的发展。  古典主义是法国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它是法国资产阶级与中央专制王权的妥协在文艺上的反映,也是资产阶级借助王权与贵族阶级进行斗争在文艺上的反映。在政治上,古典主义主张国家统一,拥护中央王权,宣扬公民义务;在哲学思想上,它崇尚理性原则,服从国家意志,克制个人情欲;在文学观点上,把古希腊、罗马文学奉为创作典范,向古代艺术寻找其社会理想的表现方法,追求艺术形式的完美。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的代表作家是悲剧作家高乃依、拉辛和喜剧作家莫里哀。悲剧大都是历史题材。高乃依的悲剧写在君主专制政体的上升时期,喜爱在个人情感和国家义务、个人意志和封建道德的激烈冲突中塑造悲剧英雄形象,又把这种冲突提高到公民责任感和民族爱国主义的高度去解决;拉辛擅长在恋爱悲剧中描写国家义务与个人情欲的冲突,并谴责专制暴政,揭露贵族的荒淫无耻,反映出法国专制君主政体由盛而衰的社会情形;莫里哀则和其他古典主义作家不同,他着重描写现实,并在内容和形式上向民间创作汲取营养,以生动的喜剧形象大胆地抨击僧侣、贵族和高利贷者等社会邪恶势力,在创作上勇于突破古典主义法则而多有创造,是世界戏剧史上堪;与莎士比亚媲美的伟大戏剧家。  莫里哀去世后,法国喜剧很快衰落,悲剧也接近尾声,世界戏剧发展中的古典主义阶段即将结束。五  18世纪的启蒙主义戏剧,鲜明地体现出启蒙运动反封建、反宗教的政治倾向。在表现手法上,为能自由地描写资产阶级的生活和思想,它打破古典主义戏剧“三一律”等法规,取消戏剧在体裁、题材方面的严格悲喜划分,创造出“正剧”这种新的戏剧类型;主张戏剧的真实和质朴,强调描写现实生活,以资产阶级的普通人物为主人公;对话开始以散文而不再是诗体、韵文进行创作;强调戏剧的现实性和战斗性,把辛辣的讽刺和严密的说理相结合。  启蒙运动最早产生在英国,在戏剧方面最重要的作家是菲尔丁(1707—1754)、哥尔斯密(1730—1774)和谢立丹。菲尔丁的政治讽刺剧曾饮誉欧洲。他的《堂吉诃德在英国》、《巴斯昆》、《1736年的历史纪事》等剧作,尖锐嘲讽社会政治的黑暗,受到当局的种种迫害。英国戏剧从此普遍丧失政治讽刺性质,喜剧创作也逐渐转向感伤喜剧和风俗喜剧。哥尔斯密是这时期英国风俗喜剧的先驱,他的《委曲求全》等剧作有较高的成就;但是,英国风俗喜剧最有代表意义的作家是谢立丹。他擅长将当时英国贵族资产阶级社会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构成一幅幅动人的讽刺画,在幽默的语言和滑稽的情节中,包含着启蒙家的道德思想。  法国的启蒙戏剧无论是其成就,还是影响,都比英国大得多,对现实的批判也更尖锐有力。因为法国具有伏尔泰(1694—1778)、狄德罗(1713—1784)和博马舍这样杰出的启蒙思想家和戏剧家。伏尔泰的戏剧改革使法国戏剧获到多方面的发展,他的《札伊尔》、《穆罕默德》、《布鲁图斯》、《凯撒之死》等剧作,充满对君主专制和宗教迷信的尖锐批判,真挚热烈的情感中包含着深刻的社会内容;狄德罗有《私生子》和《家长》等剧作,其杰出的“严肃戏剧”理论为当时的启蒙戏剧,以及后来欧洲广泛兴起的现代戏剧,奠定下坚实的理论基础,而博马舍则将法国启蒙戏剧推向高峰。博马舍“严肃戏剧”的成功实践,预示着后来社会剧、问题剧的产生。  德国启蒙戏剧家主要有莱辛(1729—1781)、歌德(1749—1832)和席勒。莱辛的《汉堡剧评》对建立德国民族的现实主义戏剧有杰出的贡献,其剧作《萨拉·萨姆逊小姐》、《明娜·封·巴尔赫姆》、《爱密丽雅·迦绿蒂》等,是其理论的实践,对德国戏剧的发展有重大影响;歌德的主要剧作有《铁手葛兹》、《爱格蒙特》和《伊菲姬尼亚》,广泛描写当时德国的社会生活,包含着作者博深、矛盾的思想情感,丰富了人类戏剧艺术的宝库。最能代表德国启蒙戏剧成就的是席勒。席勒是处在上升时期的德国资产阶级寻求民主、自由、民族统一和独立的时代中的伟大精神代表,他的剧作洋溢着对整个德国社会挑战和叛逆的精神。歌德和席勒都是杰出的诗人,其剧作具有古典戏剧的结构美,有丰富的想象和浪漫色彩,又荡漾着浓郁的诗情,对后来一的浪漫主义戏剧的发展很有影响。六  18世纪末19世纪初,欧洲两大文艺流派——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先后产生。  浪漫主义文学的基本特征为:重主观因素而忽视客观现实;抒发个人的感情和想象,描写理想而不重视典型和典型性格的创造;经常以怪诞、夸张的艺术手法突出刻画性格的某种特征,追求离奇的情节和神秘的气氛;惯用美和丑、崇高和滑稽、悲与喜、大自然与尘世的鲜明对比突出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向往;强调个人才能和个人的社会作用,认为人的本质就在于能抛弃世俗去创造理想,等等。浪漫主义又有积极的与消极的之分。后者粉饰现实,想使人和现实妥协,或是逃避现实,堕入自己内心世界的无益的深渊中去;前者则加强人的生活的意志,唤起人们对现实黑暗的憎恶与反抗。  浪漫主义戏剧是在清算古典主义后蓬勃发展起来的,它的起源地和代表作家也是在法国。当年轻的雨果1827年发表《〈克伦威尔〉序言》、以及稍后演出《欧那尼》轰动欧洲剧坛时,也就标志着古典主义戏剧的衰微和浪漫主义戏剧的崛起。法国较好的浪漫主义戏剧,还有维尼(1797—1863)的《却特顿》,和大仲马的(1802—1870)的《亨利三世及其宫廷》、《安东尼》等。  德国较著名的浪漫主义戏剧家有蒂克(1773—1853)和克莱斯特(1777—1811)。蒂克的《穿皮靴的猫》,和克莱斯特的《赫尔曼战役》、《洪堡王子》、《破罐》等剧作,在德国戏剧史上都有一定的地位。浪漫主义戏剧在英国。则主要体现在拜伦(1788—1824)和雪莱(1792—1822)这两大浪漫诗人身上。拜伦写有《曼弗雷德》、《马里诺·法利埃洛》和《该隐》等剧作,《曼弗雷德》较为成功;雪莱的主要剧作《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钱起》和《希腊》,《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写得颇为感人。  欧洲浪漫主义戏剧思潮为时短暂,很快就被现实主义戏剧所替代。批判现实主义戏剧在俄国得到蓬勃发展。俄国戏剧自冯维辛(1745—1792)起就形成的批判、讽刺现实的传统,在格里鲍耶陀夫、果戈理、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人的剧作中得到鲜明的体现。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悲剧的代表作家,他的剧作富有民主思想,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对俄国戏剧的发展有重要的贡献;果戈理是世界著名的讽刺喜剧家,他继承、发展俄国文学讽刺批判的传统,代表着俄国批判现实主义喜剧的最高成就。  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戏剧的代表作家是小仲马。他提倡写问题剧,主张以戏剧改革社会,对当时法国的诸多社会矛盾都有较深刻的揭示和批判。德国剧作家赫勃尔(1813—1863)的《马利亚·马格达勒娜》、《吉格斯和他的戒指》等剧作,也表现出批判现实主义的倾向。  当然,提到批判现实主义戏剧,最著名的作家当推挪威人易卜生和比昂逊(1832—1910)。比昂逊有《报纸主笔》、《挑战的手套》、《破产》、《国王》等问题剧21部,尖锐批判资本家、官僚、报刊编辑等的丑恶行为,宣扬通过道德教育进行社会改良,对挪威戏剧的发展有重要贡献。易卜生被誉为是近代社会问题剧的始祖和最著名的作家。其剧作从道德、宗教、法律、教育和妇女地位等方面深刻地揭示出资本主义的痼疾,并以其丰富多彩的艺术手法和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对世界近现代戏剧的发展有广泛、深刻的影响。因此,又有人把他誉为“现代戏剧之父”。七  19世纪70年代,世界进入现代社会。  外国现代戏剧的发展呈现出摇曳多姿的景象。除批判现实主义戏剧在萧伯纳、高尔斯华绥、托尔斯泰、高尔基等著名作家手中获得发展外,欧美各国还先后出现自然主义、新浪漫主义、唯美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存在主义、荒诞派等各种戏剧思潮和流派,那又是一个新奇灿烂的戏剧艺术世界。  
      俄狄浦斯王  〔希腊〕索福克勒斯原著 胡星亮改写一  那还是在远古的英雄时代。希腊古老美丽的忒拜城邦突然遭受巨大的灾难,正在血红的波浪里颠簸着抬不起头:田间的麦穗枯萎,牧场上的耕牛瘟死,百姓家的孕妇流产;最可恨的是带火的瘟神降临城邦,全城正弥漫着浓浓的烟火。人们正在成群地死去,死者的亲属在各处祭坛的台阶上呻吟,祈求天神消灾弭难。求生的哀声和悲惨的哭声响彻城邦的上空。  这天清晨,忒拜城王宫的前院里人群骚动,老祭司领着数百儿童、青年和老年人,来向国王俄狄浦斯请求援救。  俄狄浦斯并不是天神,但忒拜城的公民把他看作是天灾和人祸的救星来向他求救的。先前俄狄浦斯来城邦时,忒拜公民正遭受狮身人面妖兽的威胁,已经有许多人丧失性命,是俄狄浦斯破译它的妖谜,摧毁这妖兽而拯救下城邦的。全城邦的人都相信,俄狄浦斯有天神的帮助。现在忒拜城又遭劫难,人民祈求俄狄浦斯能再次为他们找到生路。老祭司领着众人向俄狄浦斯乞援:“啊,最高贵的人,快拯救我们的城邦!保住你的名声!你曾经凭你的好运为我们造福,如今也请快拯救城邦,使它稳定下来吧!”  俄狄浦斯眼看城邦将要被灾难毁灭,人民惨遭不幸,心情十分沉重。流着泪,他悲伤地告诉大家:“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和疾苦。我的痛苦远远超过你们大家。你们每人只为自己悲哀,我的悲痛却同时是为城邦,为你们。”他还告诉大家,他已经派国舅克瑞翁到光明神阿波罗的庙上去求问,要怎样才能拯救这城邦。他正焦急地等待克瑞翁带回神示。  正说着,克瑞翁回来了。俄狄浦斯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说出神示——“阿波罗要我们把藏在这里的污染清除出去,别让他留下来,害得我们无从得救。”  “怎样清除?那是什么污染?”俄狄浦斯不十分明白神示的意思。克瑞翁告诉他,阿波罗是指原先的忒拜城国王拉伊俄斯被人杀害的事,“神分明是叫我们严惩那伙凶手,不管他们是谁。”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俄狄浦斯也曾听说过。“可是他们在哪里?线索去哪里寻找呢?”克瑞翁回答:“神说就在这地方;去寻找就抓得住,不留心就会跑掉。”  俄狄浦斯当即下决心查找凶手,为全城邦消灾弭难。他又问克瑞翁;“拉伊俄斯被打死时有没有报信人?有没有同伴见到这件事?如果有,我们可以问问。”克瑞翁说国王的侍从除一人逃回来外全被打死,那人说国王是被一伙强盗杀害的。俄狄浦斯怀疑是城邦内部有人出钱收买强盗行凶的。克瑞翁说:“我也这样猜想过;但自从拉伊俄斯遇害后,没有人在灾难中起来报仇。后来出现了妖兽的新灾难,追查凶手的事也就搁下来了。”  俄狄浦斯决心重新把这个案子弄清楚。他对克瑞翁和乞援者说;“这不仅是为我妻子的前夫拉伊俄斯报仇,而且也是为我自己清除后患。因为不论杀害老国王的凶手是谁,他也会用同样的毒手来对付我的。”他要把全城邦的公民都召集到这里来进行彻底的究查,要凭借天神的帮助消除这场瘟疫。二  俄狄浦斯向全城邦公民宣布:“你们中间如果有人知道老国王是被谁杀死的,要立即详细地报上来;即使告发者被发现是凶手的帮凶,因为告发有功,他也只会流放而不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如果有人知道凶手是外邦人,也不用隐瞒,我会重赏他的。”但是,俄狄浦斯接着说,“如果有人或为朋友或为自己有所畏惧而违抗我的命令,我要这样严厉地处置他:在全城邦内,我不许任何人接待他,同他谈话,也不许任何人同他一起祈祷、祭神,或是为他举行净罪礼;人人都要把他赶出门外,认他是大家的死敌。”  俄狄浦斯心情非常激动,清清嗓门,他继续说:“我诅咒那个杀害老国王的杀手,不论他是单独行凶,还是另有同谋。我发誓,假如他是我家里的人,我愿忍受我刚才加在别人身上的诅咒。”他号召全城邦的公民都要服从命令,协助捉拿那个杀害老国王的凶手。“对那些不服从的人”,俄狄浦斯诅咒,“我求天神不叫他们的土地结果实,不叫他们的女人生孩子;让他们在现在的厄运中毁灭,或是遭受更可恨的命运。”对那些拥护命令的公民,俄狄浦斯说:“愿我们的盟友正义之神和一切别的神对你们永远慈祥,和你们同在。”  在场的公民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正在这时俄狄浦斯派人去请的先知忒瑞西阿斯来了。他虽眼瞎,却能明察天地间的秘密。俄狄浦斯请他告诉谁是凶手,说希望凭他的智慧来拯救城邦。  谁知尽管俄狄浦斯再三请求,先知却死不肯说。他哀求俄狄浦斯:“让我回家吧!你容易对付过去,我也容易对付过去。”并痛苦地说,他这样做是为俄狄浦斯好。  先知的顽固惹怒俄狄浦斯,他指着先知大骂:“我看你就是这罪行的策划者,老国王是你杀的,尽管不是你亲手杀的。如果你的眼睛没瞎,我敢说准是你一个人干的。”  国王的斥骂也激怒了先知。他指着俄狄浦斯的鼻子大叫:“既然你这样说,那你就别跟我说话,因为你就是凶手!”  俄狄浦斯听先知骂自己是凶手,怎么也不相信。他骂先知厚颜无耻出口伤人,他怀疑这是克瑞翁收买先知陷害自己、想当国王的诡计。他悲愤地感慨道:“啊,财富,王权,有多么大的诱惑力!为得到这些,连我信赖的老朋友克瑞翁,也偷偷地收买这个诡计多端的术士要把我推倒,这是何等卑鄙啊!”  俄狄浦斯又转向忒瑞西阿斯,生气地说:“你算什么先知!这次全城邦遭受妖兽的灾难,你怎么不能破译它的谜语拯救人民呢?你想推倒我,就站在克瑞翁一边,你会后悔的。要不是看你年纪大,我早就叫你受苦刑,叫你知道你是多么狂妄无礼!”  忒瑞西阿斯却毫不示弱,否认自己是克瑞翁的党羽,斥责国王对他的辱骂。他对俄狄浦斯说:“你骂我瞎子?我可告诉你,你虽然有眼也看不清你的灾难,看不见你住在哪里,和谁同居;你不知道,你是你已死的和活着的亲属的仇人;你父母的诅咒会左右鞭打着你,可怕地向你追来,把你赶出这地方;你现在虽然看得见,可是到时候,你的眼前只是黑暗。”先知看不见俄狄浦斯气得变色的脸,吐口痰,继续说:“等你发觉你的婚姻时,哪一个收容所没有你的哭声?喀泰戎山上哪个角落没有你的回音?你猜想不到那无穷无尽的灾难,它会使你和自己的儿女成为平辈,世间再没有比你更苦的人了。”  俄狄浦斯忍无可忍,下令把忒瑞西阿斯赶出去。先知仍然毫不畏惧,指着俄狄浦斯大声说:“告诉你吧!你刚才大声威胁,通令要捉拿的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就在这里。表面上看来,他是个侨民,实际上却是土生的忒拜人。他将遭受劫难,从明眼人变成瞎子,从富翁变成乞丐,到外邦去,用手杖探着路前行。他将成为和他同住的儿女的父兄,他生母的丈夫,他父亲的凶手。”  先知走了,俄狄浦斯和侍从们被先知说得目瞪口呆。三  克瑞翁听说俄狄浦斯指控他,非常难过,想找俄狄浦斯当面谈谈。  俄狄浦斯一见克瑞翁,就气呼呼地骂他厚颜无耻,说:“你分明是想谋害我,夺取我的王位,还有脸到我家里来吗?”  克瑞翁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国王看。他说自己作为国舅,拥有绝对的权势而又无忧无虑,为什么要争夺那事事担惊受怕的王位呢?为表白心迹,他对天发誓:“如果你发现我和先知同谋不轨,就让我不得好死!”  俄狄浦斯仍然深信眼前的人是个阴谋者,他声言要处死克瑞翁。克瑞翁气得直骂他糊涂、愚蠢。  两人唇枪舌剑争执不休。王后伊俄卡斯忒听见,指责他们不顾城邦利益而闹私人纠纷实不应该。克瑞翁对姐姐说国王要杀死他,俄狄浦斯告诉妻子国舅要对他下毒手,急得克瑞翁再次对天神发誓。  王后劝丈夫相信克瑞翁的忠诚。克瑞翁走后,王后问丈夫为什么这样生气。俄狄浦斯告诉她先知的话和自己的怀疑,听说是为这事,王后要丈夫尽可放心,说凡人不可能精通预言术,接着说出她的证据:“神示说拉伊俄斯会死在他和我生的儿子手里,但现在我们听说,他是在三岔路口被一伙外邦强盗杀死的;而我们的儿子,出生不到三天,就被拉伊俄斯钉住左右脚跟,叫人丢在没有人迹的荒山里了。”她叫俄狄浦斯用不着听信先知的话。  谁知俄狄浦斯听说老国王是在三岔路口被外邦强盗杀死的,早就心神不安,魂飞魄散,急切地问道:“那不幸的事发生在什么地方?”“那地方叫福喀斯,通往得尔福和道利亚的两条岔路在那里会合”。“事情发生多久了?”“这消息是你快作国王的时候向全城邦公布的。”“拉伊俄斯什么模样,多大年纪?”“他个子很高,头上刚有白头发,模样和你差不多。”  此时,俄狄浦斯已是愁容满面,他真怕那先知的眼睛并没有瞎。他又问王后老国王带了多少侍从,伊俄卡斯忒说:“一共5个人,其中一个是传令官;还有一辆马车,是给拉伊俄斯坐的。”  俄狄浦斯已经知道,老国王的死是自己作的恶。但他还要追究下去,要找到那个逃生的国王的仆人问个究竟。王后见他忧心忡忡,烦躁不安,关切地问他为什么。俄狄浦斯就向她说起自己悲伤的身世——  我父亲是科任托斯城国王波吕玻斯,母亲叫墨洛珀。我在那里始终被人们羡慕、尊敬。但有次在宴会上,有个人喝醉了,说我是父亲的冒名儿子,这使我非常烦恼。第二天去问父母,我虽然满意他们对那人的斥责,说我是父母的亲生儿子,但那骂辱的话到处在流传总使我很恼火。后来,我就瞒着父母去皮托庙上问神示,阿波罗没有答复我求问的事,却可怕地预言我命中注定要玷污我母亲的床榻,生出一些使人不忍看的儿女,而且会成为杀死我生身父亲的凶手。  没办法,我只有逃到外邦去。在旅途中,我走到你说的国王遇害的三岔路口,碰见一个传令官和坐马车的一行人。他们态度粗暴,要把我赶到路边去。我在气愤中打死那个推我的驾车人;车上那位老年人用双尖头的刺棍朝我头上打过来,我一棍子打去他也被打死……  俄狄浦斯悲伤地对妻子说:“如果是我杀的拉伊俄斯,那还有谁比我更可怜?我得出外流亡,看不见亲人,也不能回到我的祖国。因为那样,我就得娶我的母亲,杀死生我养我的父亲波吕玻斯。那我宁可死去!”  俄狄浦斯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那个逃生的老国王的仆人。那仆人曾说过,杀死老国王的是一伙强盗。如果他还是这样说,那老国王就不是自己杀的,如果他说凶手是个单身旅客,那罪人是自己就肯定无疑了。  伊俄卡斯忒安慰丈夫别优伤,因为那仆人是当着全城邦人那样说的。“即使他改变以前的话”,她说,“证明拉伊俄斯是你杀的,那也不能认为神示就应验了。因为拉伊俄斯命中注定会死在我儿子手中,可是我那可怜的儿子早就死了。可见神示不一定应验,你别担心自己会杀死你父亲。”  但俄狄浦斯还是坚持找到那个仆人,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四  伊俄卡斯忒并没有派人去找那个仆人。她看苦劝丈夫全不见效,就拿着包缠羊毛的树枝到阿波罗的祭坛上,祈求天神保佑俄狄浦斯,别让他整天惊恐不安。  正在这时,从科任托斯城邦来了位报信人,报告说波吕玻斯王已经寿终正寝,科任托斯城邦的公民正在等着俄狄浦斯回去,要立他为王。  这消息使伊俄卡斯忒极为兴奋,可怜的丈夫再也不用为那残酷的神示担惊受怕了;俄狄浦斯也为杀父的神示在自己身上没有应验而高兴,但他还是忧虑重重;“难道我不该害怕玷污我母亲的床塌吗?”那可怕神示还有一半没有消除,仍然像块磐石沉重地压在俄狄浦斯的心上。  报信人问清缘由,就告诉俄狄浦斯:“别害怕,年轻人。其实,你并不是波吕玻斯王的亲生儿子。”  尽管俄狄浦斯早已听说过这话,但他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波吕玻斯从小就叫他儿子,十分疼爱他。为能使俄狄浦斯相信自己的话,报信人只好说出几十年前的那件往事。他说自己从前是个牧羊人,经常到喀泰戎峡谷那一带去放羊。有一天,另一个牧羊人、拉伊俄斯王的仆人送给他一个婴儿,左右脚跟被紧紧地钉在一起。他就解开钉子,把婴儿抱回去送给了波吕玻斯王,因为国王没有儿子。“那个可怜的婴儿就是你”,报信人对俄狄浦斯说,“你若不信,你的脚后跟就是最好的证明。”  俄狄浦斯半信半疑,但报信人所说的钉脚后跟的事是千真万确的。俄狄浦斯认为那是他襁褓时期所遭受的最大的耻辱,至今仍有疤痕在。然而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不是波吕玻斯王的亲生儿子。他半信半疑,犹豫徬徨。但不管怎么说,他要从报信人所说的这件事中查寻出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他要寻找那位给拉伊俄斯放过羊的那位仆人。有位长老告诉俄狄浦斯,那正是俄狄浦斯先前要找的那个仆人。  伊俄卡斯忒听到报信人的叙说,早已是内心如焚,天昏地暗,觉得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她已经知道俄狄浦斯就是自己丢弃的那个可怜的儿子,而那个可怕的杀父娶母的神示也已经应验了。但是,伊俄卡斯忒还是要想方设法不让俄狄浦斯知道事情的底细。因而当俄狄浦斯问她那送婴儿的牧羊人是否就是国王遇难时逃生的那个仆人时,她痛苦地哀求他不必再去理会这些事。她说;“看在天神面上,如果你关心自己的性命,就不要再追问了;我自己的痛苦也已经够受了。”  俄狄浦斯却认为伊俄卡斯忒是害怕追究下去,会发现他的出身卑贱而感觉羞耻,生气地说:“你放心,即使发现我母亲三世为奴,我有三重奴隶身分,你出身也不卑贱!”他不顾王后的苦苦哀求,讽刺她是在赏玩她的高贵门第。伊俄卡斯忒知道事情马上就要败露,悲痛万分。对着俄狄浦斯,她只有流泪,只有哀求;“哎呀,不幸的人呀!我只有这句话对你说,求你别再追究下去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和你说了。”她脸色惨白,泪流满面,说完,就痛苦地冲进王宫里去了。  俄狄浦斯全然不顾王后如此悲痛可能会有祸事发生,无论如何,他下决心一定要追查出自己的血统。五  俄狄浦斯派人去找来拉伊俄斯的牧羊人。  科任托斯的报信人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从前经常与自己一起在喀泰戎峡谷放羊的老朋友。而拉伊俄斯的牧羊人虽然也认出报信人,却吞吞吐吐地不愿回答早年托付婴儿的事。报信人指着俄狄浦斯,好心告诉他:“好朋友,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他,那时候你交给我叫我当自己儿子养的那个婴儿呀!”牧羊人听了却大为恼怒,指着报信人大骂:“该死的家伙!你还不赶快住嘴!”神情非常痛苦。  俄狄浦斯极不满意牧羊人的态度,命令侍从把他反绑起来,要是再不说实话就要他的命!俄狄浦斯厉声穷追不舍,老牧羊人招架不住,只得说出实话:那婴儿是拉伊俄斯的儿子,王后害怕那不吉利的神示,说这婴儿长大以后会杀死父亲,就让牧羊人带到山上去把他弄死。牧羊人可怜他,就把他送给了邻邦的一个牧羊人。“主上啊,我可怜他”,老牧羊人哭着对俄狄浦斯说,“我心想邻邦的那个牧羊人会把婴儿带到他的城邦、他的家里去,那就没有事了。哪知道救下这婴儿,却闯下这场大祸。主上,如果你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那你生来就是个苦命的人啊!”  俄狄浦斯只觉得天崩地裂,五脏俱焚,悲痛欲绝。面对苍天,面对神秘莫测的大自然,他痛苦、绝望地大声哭喊:“天哪!这是多么可怕的神示啊!我成了不应当生我父母的儿子,娶了不应当娶的母亲,杀了不应当杀的父亲。我瞎了眼了!”六  王后伊俄卡斯忒自杀了。  自从听见科任托斯的报信人说起俄狄浦斯的身世,伊俄卡斯忒就痛苦地发了疯。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冲进宫里,进入卧房后就砰地把门关上。她呼唤那早已死去的拉伊俄斯的名字,想念她早年所生的儿子,说拉伊俄斯死在他手中,留下她作母亲的给他的儿子生一些不幸的儿女;她想自己是多么不幸.给丈夫生丈夫,给儿子生儿女;……她痛哭自己的不幸命运,等到俄狄浦斯彻底弄明白自己的身世,横冲直撞、大喊大叫地冲进宫破门进入卧房时,王后已经在里面吊着,脖子缠在那摇动的绳子上。  俄狄浦斯看见如此情景,捶胸跺脚,大声惨叫。他马上解开吊绳的活套,不等王后的身子躺倒在地上,就从她的衣袍上摘下两只她佩戴的金别计,举起来朝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刺去,边刺边喊道:“你们早就该瞎了!因为你们看够;你们不应当看的人,不认识我想认识的人;你们该瞎了!这样,你们就再也看不见我所受的灾难,我所造的罪恶了!”他举起金别针疯狂地向自己的眼睛猛刺着,那黑红的血点从他血红的眼珠里流落下来。  可怜的俄狄浦斯忍受着肉体上与精神上的巨大痛苦。他自愿出外流亡,就像他先前对凶手所诅咒的那样,免得这个家因为他的罪恶再遭劫难。他诅咒不公平的命运使他怎么也躲避不开那可怕的神示,他仇恨那个在牧场上解掉他脚上的铁镣并把他从凶杀里救活的牧羊人,这使他遭受了悲哀、毁灭、死亡、耻辱和世上一切有名称的灾难。他请求人们把他这个最该诅咒的、最为天神所憎恨的人带到境外去流浪。  克瑞翁找俄狄浦斯来了。俄狄浦斯因为先前的误会和争吵总觉得对不起他,但是忠诚的克瑞翁不记过。他并不是来讥笑俄狄浦斯,也不是来责备他过去的罪过的。他非常同情俄狄浦斯的不幸,是来叫侍从把这个可怜的人带到宫里去的。  俄狄浦斯感谢克瑞翁宽恕自己的过错。他请求克瑞翁尽正当的礼仪葬埋可怜的王后;请求克瑞翁允许自己住到喀泰戎山上去,因为父母在世时曾指定那座山作为他的坟墓,他请求克瑞翁在他外出流亡后,照顾他那个不幸的家。他对克瑞翁说,儿子吕涅刻斯和厄忒俄克勒斯已经能够自食其力,只是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两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且未长大成人,他请求克瑞翁多加关照。俄狄浦斯哭着对克瑞翁说:“请允许能让我再看看我的女儿,让我抚摸着她们悲叹我的灾难。只要我抚摸着她们,我就会认为她们依然是我的,就像我没有瞎眼的时候一样。”  善良的克瑞翁早已想到这一点,把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带来了。俄狄浦斯听见女儿的哭声喜不自禁,一把把她们搂过来抱在怀里,眼泪测测地流。这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妹妹。因为自己的罪恶,她们已经惨遭不幸,但更可怕的是,等待她们的将是更为残酷的苦难和折磨。想到这里,俄狄浦斯更是痛哭不已。他告诉女儿,她们将会因为有自己这样的父亲而遭到辱骂和歧视,人们不敢娶她们.不愿意接近她们,她们将会孤苦伶仃、忍饥挨饿地憔悴而死。俄狄浦斯再次请求克瑞翁关照她们,并虔诚地向苍天祈祷,祈求天神保佑他的女儿幸福快乐,一切罪恶、一切惩罚都有他俄狄浦斯一人担当。  那个悲惨的时刻到了。带着肉体与心灵的巨大创伤,俄狄浦斯颤抖地拿起手杖,探索着朝喀泰戎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去忍受那漫漫长夜的无尽苦难。  【说明】  索福克勒斯(约公元前496——公元前406),古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生于雅典富商家庭。他是雅典民主政治繁荣时期意识形态最完善的代表人物。相传写有130部悲剧和笑剧,现存《安提戈涅》、《俄狄浦斯王》、《厄勒克特拉》等7部完整的悲剧。剧作取材于种话和传说,多描写理想化的英雄人物与命运的冲突,但终究不能摆脱命运的摆布而走向毁灭。反映了雅典奴隶主民主政权盛极而衰时期的社会面貌。代表作《俄狄浦斯王》约写于公元前403年,着重描写主人公反抗“命运”但又不能逃脱其摆布的悲惨遭遇,显示出雅典自由民对社会灾难无能为力悲愤情绪。剧作结构严谨,情节曲折,简洁有力,含义深刻,是古希腊悲剧代表作品之一。  
      美狄亚  〔希腊〕欧里庇得斯原著 胡星亮改写一  故事发生在希腊远古的英雄时代,科任托斯城邦内。  伊阿宋的妻子美狄亚正遭受着心灵的巨大痛苦:丈夫抛弃她和两个儿子,去和科任托斯城国王克瑞翁的女儿格劳刻成亲。美狄亚满腔愤怒,悲痛欲绝,整天躺在地上,不吃也不喝,全身心都沉浸在悲哀里;那美丽的眼睛饱含泪水。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地面。身体日见憔悴。只有当她悲叹她亲爱的父亲、她的祖国和她的家时,她才转动她那美丽、雪白的颈脖,痛苦地呻吟着。  她在痛苦中回忆起从前她与伊阿宋的幸福生活。  美狄亚是科尔喀斯城邦国王埃厄忒斯的女儿。那年,伊俄尔科斯城邦国王埃宋的儿子伊阿宋来科尔喀斯取金羊毛,美狄亚疯狂地爱上了这位异邦的小伙子,帮他取得金羊毛,并和他一起回到伊俄尔科斯,享受甜蜜的爱情。  美狄亚又想起他们回到伊俄尔科斯的情形。埃宋的王位原先就被同母异父的弟弟珀利阿斯篡夺。珀利阿斯后来答应把王位让给伊阿宋,只要伊阿宋肯去科尔喀斯把金羊毛取回来。可是等伊阿宋取回金羊毛,埃宋已被珀利阿斯杀死。又是美狄亚用魔法诱劝珀利阿斯的女儿杀害她们的父亲,替伊阿宋报了仇;他们也因此被珀利阿斯的儿子赶出城邦,带着两个儿子流亡到科任托斯。  甜蜜的爱情、和睦的家庭、可爱的孩子,往事的回忆使美狄亚更加痛苦不堪。她仇恨伊阿宋,仇恨这个家,甚至仇恨她那两个可爱的儿子!  祸不单行。遭到爱情抛弃的美狄亚又将遭受新的灾难——科任托斯国王克瑞翁要把美狄亚和两个孩子驱逐出境。  美狄亚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痛苦和悲哀,她痛哭不已恨不得立即死去。但是,别看美狄亚是个女人,别看她在悲痛痛哭时显得非常柔弱,可她那顽强的心灵里所蕴藏的暴戾的脾气和仇恨的性情也同样巨大。就像天空已布满愁惨的乌云,立刻就要闪烁出狂怒的电火来似的,暴怒起来的美狄亚,真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果然,愤怒的母亲看见可爱的儿子走进屋里来,也丧失往昔温柔的母爱,对他们恶毒地诅咒:“你们两个该死的东西,一个怀恨的母亲生出来的东西,快和你们的父亲一同死掉,一家人死得干干净净!”她满腔悲愤不知向何处发泄。那悲愤、那仇恨炙烧着她的心,像针刺般地疼痛。面对苍天她只有嚎啕大哭:“哎呀呀!愿天上雷火飞来,劈开我的头颅!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唉唉,我宁愿抛弃这可恨的生命,从死里得到安息!”  美狄亚又痛苦地回忆起她和伊阿宋的往昔。伊阿宋在取到金羊毛带着美狄亚逃走以前,曾对她发过誓,要两人百年偕老。而正是爱情的魔力使美狄亚在跟随伊阿宋登上阿耳戈船准备逃走,看见父兄追来时,她竟把哥哥阿普绪耳托斯砍成碎块抛到海里。父亲忙着收殓尸体,没有能够追上他们。美狄亚为了爱情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而如今呢?想到这些,美狄亚只有向天神宙斯,向上天司管法律、正义与誓言的忒弥斯女神呼吁:“你们看,我虽然曾经用庄严的盟誓系住我那可恶的丈夫,但如今却这般受痛苦!让我亲眼看见他,看见他的新娘和他的家一同毁灭吧,他们竟敢先害我!啊,我的父亲、我的祖国呀,我现在惭愧我杀了兄弟,离开了你们。我真后悔啊!”二  美狄亚那悲惨的呼叫和苦痛的呻吟,引起很多当地妇女的同情。她们要美狄亚家的保姆进屋去把美狄亚请出来,她们要劝她改变愠怒的心情,平息她胸中的愤懑。  美狄亚感谢大家的关心,哭诉自己的悲哀。“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她感慨地对大家说,“女人到了年纪还不出嫁是不幸的;而要结婚,就得贴上重金购置嫁妆,结果却是为自己找了个主人;更糟的是,如果嫁个坏家伙更苦不堪言。因为离婚对于女人是不名誉的事,但我们又不能把坏丈夫轰出家门。这样,女人结婚后首先要学会的,是应该怎样驾驭丈夫。如果成功,那么生活便是可羡慕的,要不然,还不如死了的好。”  美狄亚有满腔的悲愤要向人们诉说,话语就像开闸的河流滔滔不绝。她谈到女人自古以来所受的不平等待遇,谈到自己的悲伤身世,谈到她要向负心的丈夫、向那嫁女的国王和新婚的公主报仇的决心。她坚定地说:“女人总是什么都害怕,走上战场,看见刀兵,总是心惊胆战;可是受到丈夫欺负的时候,就没有别的心比她更毒辣的了!”  这时,克瑞翁国王带着众侍从匆匆赶来,恶狠狠地命令美狄亚:“你这面容愁惨、对着丈夫发怒的美狄亚,我命令你带着你两个儿子马上离开城邦,出外流亡!不许拖迟,知道吗?”  “克瑞翁,你为什么要把我从这地方驱逐出去?”美狄亚愤愤地问道。  克瑞翁凶狠霸道地说:“我不必隐瞒我的理由,我是害怕你陷害我的女儿。有许多事情引起我这种恐惧心理,因为你天生很聪明,懂得许多法术,并且你被丈夫抛弃后非常气愤;我还听人报告说。你想要威胁嫁女的国王、结婚的王子和出嫁的公主,要作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不把你驱逐出境将后患无穷。”  美狄亚辩解说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存心,她只是怨恨自己的丈夫,请求克瑞翁允许她和孩子依然住在这里。然而狡猾的克瑞翁不相信,要她马上走,不然,他就要用武力把她和孩子赶出去。美狄亚只好后退一步,请求克瑞翁让她多住一天,好让她决定去哪里为孩子们找个安身的地方。克瑞翁歪着头想了想,才勉强同意。“但是”,他对美狄亚说,“我先告诉你,如果明天你和你的儿子还在我的城邦内,那你就活不成了,听见了吗?”说完即扬长而去。  表面看美狄亚是在软弱地哀求,但实际上,她已经酝酿好复仇的计划:要在这一天里,叫国王、公主和伊阿宋三个仇人变成三具尸体!她现在犹豫的是用什么方法好:是烧毁他们的新房呢,还是偷偷摸进那陈设着新床的房里,用一把锋利的剑刺进他们的胸膛?她感到后面这种办法不好。万一走进新房时被人捉住,那她就活不成,还要被仇人嘲笑。她灵机一动,对!最好还是用她最熟悉也最简捷的办法,用毒药害死他们。她凭着她闺房内壁龛上的月神赫卡忒起誓:“他们里头决没有一个人能够白白地伤害我的心而不受到报复!我要把他们的婚姻弄得很悲惨,使他们懊悔这桩婚事,懊悔不该把我驱逐出这地方!”三  伊阿宋气嘟嘟地跑来,责备美狄亚糊涂、愚蠢,竟敢咒骂国王,叫人驱逐出去真是活该。他还假惺惺地对美狄亚说:“夫人,我很关心你,恐怕你带着儿子出去流亡受贫困,放逐生涯会带来许多痛苦的。如果你缺少什么或是需要什么,请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  美狄亚看透了这个负心郎,大骂他卑鄙无耻。她历数自己曾多次在紧要关头帮助他脱险、报仇,回头来却遭到抛弃,害得她和孩子无处安身。她悲愤地诅咒伊阿宋,反问苍天:“啊,宙斯,为什么只给人类试金石,让凡人能识别金子的真伪,却不在那肉体上打上烙印,来辨别人类的善恶?”  伊阿宋却狡辩说,美狄亚救他是爱神的恩惠,而美狄亚从这里得到的好处却比他多得多。他讲给美狄亚听:“你从那个野蛮地方来到希腊居住,知道怎样在公道和法律下生活,不再讲求暴力;而且全希腊的人都听说你很聪明,你才有了名声!如果你依然住在你的城邦,决不会有人称赞你。”至于美狄亚诅咒他同公主结婚,他说他并不是为自己打算:“自从我从伊俄尔科斯带着这许多无法应付的灾难来到这里,除了娶国王的女儿外,我,一个流亡的人,还能够发现什么比这个更为有益的办法呢?”他说自己并不是喜新厌旧,而是要拯救这个家庭,使生活象个样子。他对美狄亚说:“我要把我儿子教养出来,不愧他们生长在我这门第;再把你生的两个儿子同他们未来的弟弟们合在一块,那我们多有福气!你也是为孩子着想的,我正好利用未来的儿子来帮助我们这两个儿子,难道我打算错了吗?”他说美狄亚不该被嫉妒刺伤,不该责备他。  美狄亚不信他的虚伪,她也不要那种痛苦的富贵生活和那种刺伤人的幸福,她更不愿听从伊阿宋的劝告,改变对仇人的诅咒。与其那样,她说还不如孤苦伶仃地出外流浪。  伊阿宋看自己好歹都劝不转美狄亚,再次提出要送些金钱接济美狄亚母子流亡的苦难,还要告诉各地的朋友请他们好好地款待美狄亚母子。美狄亚却一口拒绝:“我用不着你的朋友,也不接受你什么东西,你不必送给我,因为一个坏人送的东西是全都没有用处的。”伊阿宋只得灰溜溜地走了。四  伊阿宋的虚伪无耻激起美狄亚心中新的仇恨。她闷闷地坐在房里,心绪繁乱,烦躁不安。  家仆通报,有客人来拜见。美狄亚出来,见是埃勾斯,雅典城邦国王播狄翁的儿子,她当初在伊阿宋的阿耳戈船上认识的好朋友。埃勾斯结婚后没有子嗣,他是到阿波罗颁发神示的古庙上求神去的。美狄亚想听听天神说什么,埃勾斯就告诉她那晦涩难解的神示——“你这人间最有权力的人啊,在你回到雅典的丰饶的土地以前,切不可解开那酒囊上伸着的腿。”埃勾斯本可以由陆地回雅典的,但他不懂这神示,就绕道航海去特洛曾尼亚,请精通神示的庇透斯城邦国王说给他听听。美狄亚祝他一路平安,满足心愿。  埃勾斯见美狄亚面有泪容,问她为什么这样忧愁。美狄亚悲伤地向他说起自己和孩子遭到伊阿宋抛弃,又要被克瑞翁国王驱逐出境的事。看到埃勾斯真诚地同情自己,美狄亚头脑中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她哀求埃勾斯说:“埃勾斯,可怜可怜我这不幸的人,别眼看我就这样孤苦伶仃地被驱逐出去;请你接待我,让我到你的城邦去,住在你的家里,好吗?我会感谢你的,凭我所精通的法术,我会使你生个儿子的。这样,你死了就有儿女送终,就有嗣子继承了。”  美狄亚的法术能让自己有子嗣,这使埃勾斯乐于伸出友谊的手。“只要你能够到我的城邦去,我一定竭力保护你,那是我应尽的义务。”但是,埃勾斯接着说,“你得自己离开这地方,在这点上我不能帮你的忙,我不愿意得罪我的东道主克瑞翁。”  这已经够美狄亚满意的了。但她不放心,她还要埃勾斯对着天神起誓:“你说,决不把我从你的城邦驱逐出境;当你还活着的时刻,倘若我的仇人想要把我带走,你决不愿意把我交出去。”埃勾斯起誓一定遵守诺言,否则,他愿受那些不敬神的人所受的惩罚。  美狄亚这才放下心来。这样,等实现复仇计划后,她就有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了。埃勾斯辞行后,她就开始考虑她那个残酷的复仇计划;她要打发仆人去请来伊阿宋,假装甜言蜜语地说自己很满意地的打算,并求他留下两个儿子;然后再打发儿子捧着那件抹过毒药的精致的袍子和金冠送给公主作礼物,当公主的身子沾着那些衣饰时,她和接触她的人就会死掉。  想到这里,美狄亚又为自己决心要做的事痛哭悲伤,那就是她要杀害她自己两个可爱的儿子!她要用这狠毒的办法去狠狠地惩罚伊阿宋的罪恶,要使伊阿宋心痛如刀割。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从今后他再也看不见我替他生的孩子活在世上,而他的新娘又会被悲惨地毒死,也不能替他生个儿子!”  平常温良恭顺的美狄亚,因为被抛弃而变得如此粗暴残忍,她要孤注一掷!五  家仆去请来伊阿宋。美狄亚假装要他原谅自己刚才对他的咒骂,请他原谅自己的暴躁性情。她告诉伊阿宋:“你走后,我总是这样责备自己——‘不幸的人呀,为什么这样疯狂?为什么要把那些好心好意忠告你的人当作仇敌看待?为什么要仇恨这里的国王,仇恨你的丈夫?他娶这位公主原是为你好,是为你的儿子添几个兄弟。神明赐给你这么大的恩惠,你为什么还不乎息怒气呢?’——我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很愚蠢,这场气生得真冤枉!我现在非常赞同你的想法,认为你的联姻很聪明;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傻,应当协助你完成计划,高高兴兴地站在床前伺候你的新娘。”她并且叫两个儿子快出来拜见父亲,对儿子说:“我们一起忘了过去的仇恨,和我们的仇人重修旧好。”  但是一看见儿子可爱的面容,美狄亚的心情就十分激动。她想起自己将要杀害他们,不知不觉地就惊嚷起来:“哎呀,我忽然想起那暗藏的祸患!孩子呀,你们还能活多久,你们日后还能不能伸出这可爱的手臂来?”晶莹的泪水夺眶而下,滴落在孩子们细嫩的脸蛋上。  伊阿宋并没在意美狄亚对儿子哭什么。他见妻子已回心转意,就十分高兴,并宽宏大量地表示不追究她以往的过错。他又摸着两个儿子的头,亲热地说。“孩子们,我已经预先为你们作了很多安排,你们和你们未来的弟兄们将成为这科任托斯城邦最高贵的人们!孩子们,你们好好地长大吧!”  美狄亚听见伊阿宋再次说到儿子的未来,心里十分痛苦,脸色苍白,热泪盈眶,但复仇的意志没有使她心软。她按照复仇的计划再次请求伊阿宋,说:“既然国王要把我驱逐出去,我最好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出外流亡。可是,我的孩子们,你得去请求克瑞翁不要把他们驱逐出去,让他们在你手里抚养成人。”  她请伊阿宋尽力量去试试,并要伊阿宋叫公主去转求国王不要放逐她的孩子。她对伊阿宋说:“我也帮助你去作这件困难的事。我要给公主送点礼物去,一件精致的袍子,一顶金冠,叫孩子们带去。这些衣饰是我的祖父赫利俄斯传给他的后人的,我知道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她叫来儿子,要他们每人捧一件礼物,带去献给那位幸福的公主新娘。  伊阿宋自然满口答应美狄亚的请求,但叫她不要给公主送什么礼物。他瞧瞧那袍子和金冠,对美狄亚笑笑:“你以为那王宫里缺少袍子、黄金一类的礼物吗?我知道得很清楚,只要那女人瞧得起我,她宁可要我,不会要什么财物的。”  “你不要这样讲”,美狄亚也笑笑说,“据说好礼物连神明也能诱惑得动;用黄金来收买人,远胜过千百句言语。为能救我的儿子,免得他们被放逐,不要说是用黄金,就是用我的性命,我也会的。”她又转过身来,大声地嘱咐两个儿子:“孩子们,等你们进入那富贵的王宫中,就把这衣饰献给你们父亲的新娘,请求她不要把你们驱逐出境。千万要记住,这礼物要新娘亲手接受。你们赶快去,愿你们成功后,再回来向我报告我所盼望的好消息。”六  家仆带着两个孩子从王宫回来了。他高兴地告诉美狄亚:“我的主母,你的孩子不会被放逐了,那位公主新娘已经很高兴地亲手接受了你的礼物。今后,你的儿子就可以在宫中平安地住下去啦。”  家仆原以为他的消息能讨美狄亚的喜欢。谁知美狄亚听后却惊慌失措,脸色惨白,不住地悲叹,痛苦的泪水刷刷而下。善良的家仆认为她是为母子离别而悲伤,安慰她说她的儿子以后会把她接回来的;而在美狄亚,痛苦的是她将要亲手把儿子送给死神。她那颤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两个儿子的头,悲哀地说:“孩子呀!你们将离开我成为没有娘的孤儿。在我还没有享受到你们的孝敬之前,在我还没有看见你们享受幸福,还没有为你们预备婚前的沐浴,为你们布置婚床、迎娶新娘之前,我就要被驱逐出去,流落他乡。只因为我性情太暴烈,才这样受苦。”强忍着悲痛,美狄亚扬扬头继续说:“孩子,我真是白养了你们,白受了生产时的剧痛。我先前对你们怀着很大的希望,希望你们养我老,亲手装殓我的尸骨,这都是我们凡人最羡慕的事情呀!但如今,这种甜蜜的念头完全打消了,因为我就要失去你们流落外地,而你们也就要去过另一种生活,不能再拿这可爱的眼睛来望着你们的母亲了。”  两个天真幼稚的孩子还不完全懂母亲说话的含意,更不知道母亲将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张开明亮可爱的眼睛望着母亲,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这不啻是一柄利剑直插进美狄亚的心里。她的心全乱了,自言自语地说;“我决不能那样做!我得打消我先前的计划,我得把我的孩子带出去!为什么要惩罚他们父亲的罪恶,反而弄得我自己受到这双倍的痛苦呢?这一定不行,我得打消我的计划!”  但是,等她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想到现实的情形,美狄亚又严厉地责备自己的软弱:“我到底是怎么着?难道我想饶恕了我的仇人,反而招受他们的嘲笑吗?我得勇敢一些!”她知道,两个儿子就是她不杀也活不成,因为克瑞翁的家族一定会杀害他们的,倒不如自己亲手杀了,免得落在仇人手里。她下定最后的决心:“我不能让我的仇人侮辱我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们非死不可!既然要死,我生了他们,就可以把他们杀死。命运既然这样注定了,便无法逃避。”  她知道得很清楚,在王宫里,那位公主新娘已经戴上那金冠,死在那袍子里了。她知道,她自己既然要走上这条最不幸的流亡的道路和罪恶的道路,她就决不能手软,愤怒和痛苦已经制伏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已经丧失理智。  正当美狄亚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时,伊阿宋的仆人气喘吁吁、神色紧张地跑来告诉美狄亚:公主和国王都死了。他是来叫美狄亚赶快逃走的。  传报消息的仆人看到美狄亚异常高兴,疑惑不解。美狄亚让他再说说克瑞翁父女是怎样死的。她快乐地说:“如果他们死得很悲惨,那便能使我加倍地快乐。”  伊阿宋的仆人就讲起国王父女被毒死的悲惨情景——  当你那两个儿子随着他们的父亲到公主那里,进入新房的时候,我们这些同情你的仆人为你和你丈夫已经排解旧日的争吵都很高兴。公主新娘看见两个孩子走进新房,心里十分憎恶,连忙用袍子盖上眼睛,掉转她那变白了的脸。你丈夫因此说出下面的话来平息公主的怒气:“请不要对你的亲人发生恶感,掉过头来,承认你丈夫所承认的亲人。请你接受这礼物,转求你父亲,为了我的缘故,不要把孩子们驱逐出去。”公主看见那两件美丽的衣饰,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伊阿宋的请求。等你的孩子和他们的父亲一走出新房,她就把那件彩色的袍子拿起来穿在身上,把金冠戴在卷发上,对着镜子梳妆起来。她十分满意这两件礼物。  就在这时,那可怕的情景发生了!公主脸色突变,站立不稳,往后倒去跌在椅子里。她的身体不住地发抖。不一会,她就口吐白沫,瞳孔向上翻,皮肤失去血色,惊恐、痛苦得大声哭起来。立即就有人去报告国王和新郎,整个王宫一片混乱。公主在痛苦地呻吟着,头上戴着的金冠冒出熊熊的火焰,身上穿的那精致的袍子也烧着,在吞噬她那细嫩的肌肤。她被火烧伤,从椅子里站起来满地乱跑,拼命摇动头发想摇落金冠,可是那金冠却越抓越紧,火焰越烧越旺。她终于倒在地上,面容烧得已不成人样,全身都是血和火,肌肉烧得像松树似的在滴油,真是惨不忍睹!  她的父亲还不知道这场祸事。这时他跑进来,跌倒在女儿的尸体上。他立刻惊叫起来,双手抱住女儿的尸体,同她接吻,悲痛万分。他大声哭叫:“我可怜的女儿呀!是哪一位神明这样害死你?是哪一位神明使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年人失去了女儿?哎呀,我的孩子,我同你一块死吧!”等他止住悲痛的哭声想站起来时,谁知他那老迈的身体竟会粘在那精致的袍子上。那真是可怕的角斗:他每次使劲往上抬起身体,那老朽的肌肉便从他的骨骼上分裂下来。这不幸的人就这样死了。这样的灾难真叫人伤心!  传报人临走前,再次叮嘱美狄亚要赶快想办法逃走。美狄亚这时却更坚定了决心,要马上杀死儿子,再逃出这地方。她决不撇下孩子,让他们死在更残忍的人手里。她的心在颤抖,手在颤抖,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拿起宝剑冲向里屋。立即,里屋就传出两个孩子恐怖的呼救声,痛苦的呻吟声。不一会,又像死一般地寂静了。七  伊阿宋听到公主被害的不幸消息,气急败坏地跑到美狄亚的住处。他并不是来帮助美狄亚的。他仇恨美狄亚制造这可怕的灾难,咒骂她会遭到恶报。他是来救两个儿子的性命的。他担心克瑞翁的族人为报复美狄亚的凶杀,会杀害他的两个孩子。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人世间最残忍的景象:一把锋利的宝剑涂满鲜血,他的两个儿子都悲惨地倒在血泊中。  伊阿宋心如刀绞,欲哭无泪,想问问苍天究竟还有没有神明。他悲痛地抬起头,却看见美狄亚施展法术,乘着她祖父赫利俄斯送给她的龙车,带着两个儿子的尸体出现在空中。  伊阿宋怒不可遏,指着美狄亚大骂:“可恶的东西,你真是众神、全人类和我所最仇恨的女人!你竟忍心杀害你自己生的孩子,这样害了我,害我变成一个无子嗣的人!你这该死的东西!”他泪流满面,哀叹自己的不幸:“啊,我再不能享受新婚的快乐,也不能叫我所生养的儿子活在世上,我简直完了!”  他们相互咒骂,指责对方是杀害儿子的凶手,尽管两人都为儿子的死而悲痛。无奈,伊阿宋请求美狄亚把儿子的尸体给他,他要亲手葬埋儿子,哀悼他们。  “这可不行!”倔强愤怒的美狄亚一口拒绝,“我要把他们带到海角上赫拉的庙地里亲手埋葬,免得我的仇人侮辱他们,挖掘他们的坟墓。我还要在那里举行很隆重的祝典与祭礼,好赎我这凶杀的罪过。我自己就要到雅典去,请埃勾斯收留我。”她指着伊阿宋冷笑笑:“你这坏东西,你已亲眼看见你这新婚的悲惨结果,你还会不得好死的!”  伊阿宋也悲愤满腔,诅咒美狄亚:“你这可恶的女人!但愿孩子们的报仇神和那报复凶杀的正义之神,把你毁灭!”但他还是想再抚摸儿子细嫩的身体,亲吻儿子可爱的嘴唇,可美狄亚就是铁心不答应。伊阿宋面对苍天,悲哀地呼号:“啊,宙斯呀,你听见没有?听见这可恶的凶杀的母狮子怎样叫我受苦没有?”  这正是美狄亚所希望看到的!  美狄亚乘着龙车,悲痛地带着心爱的儿子的尸体,向着那遥远的天边默默地飞去。  【说明】  欧里庇得斯(约公元前480—约公元前406),古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出身贵族。相传写有悲剧90余部,现存《美狄亚》、《希波吕托斯》、《特洛亚妇女》、《阿尔刻斯狄斯》等18部。剧作虽大都取材于神话,但着重表现的是自由民的思想感情,而使神话题材富有现实意义,广泛反映了雅典奴隶主民主政治危机加深时期的许多现实问题。代表作《美狄亚》约写于公元前413年。剧作着重刻画的是美狄亚的复仇心理,对妇女的卑微地位和不幸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是古希腊悲剧代表作品之一。其剧作语言接近口语,尤擅长描写人物心理,充满浪漫情调和闹剧气氛,对后代剧作家有很大的影响。  
      沙恭达罗  〔印度〕迦梨陀娑原著 许蓉改写  一辆打猎用的御车,飞驰在美丽的大森林里。  国王豆扇陀坐在车上,手执弓箭,两眼紧紧盯着前面一只正在拼命奔跑的鹿。那只鹿似乎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时对着追在身后的车子看上一眼,并努力把后半个身子向前缩,以躲避射过来的箭。  “国王,净修林里的鹿杀不得的,杀不得的。”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呼喊。  听到喊声,国王命令驾车的御者停下御车,然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苦行者和他的徒弟走了过来。他们向国王举手施礼:“国王,那是一只净修林的鹿,你的箭不应该射向鹿柔弱的身躯,请你把准备好要射出去的箭放下!你的武器要用来拯救苦难,不应该乱杀无辜。”  国王礼貌地鞠了一躬,顺从地放下箭。  苦行者高兴了,愉快地说:“你真不愧是补卢的后裔,国王中的明灯,愿你得一个儿子作转轮王统治两个世界!”  国王又鞠一躬:“接受婆罗门的话。”  两个苦行者热情地向国王发出了邀请:“在摩哩尼河边上,就是我们的老师干婆的净修林,沙恭达罗是那里的保护神,请你到那里去接受款待吧!看到苦行者的工作都能如法进行,毫无阻挡,你会想到,你这只印着弓弦痕迹的手有多大的保护力量!”  “你的大师在家吗?”  “现在他把接待宾客的事情都委托给他的女儿沙恭达罗,自己到须摩啼哩陀去给她拔除恶运去了。”  “我倒愿意看到她,她看到我的虔诚,她会告大仙人的。”国工爽快地接受了两个苦行者的邀请。他让御者赶起马车,驰向净修林。不一会清澈的摩哩尼河出现了,河岸上参天的大树,枝叶茂盛;遍地的野花,清香诱人;枝头上无数鸟儿在欢快地唱歌;成群的麋鹿在草地上悠然地漫步……  如入仙境的国王,立即意识到,他们已来到了净修林。国王让御者在林边休息、等待,自己徒步去接见那些净修者,他边走边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忽然,他发现三个净修的女郎拿着水壶正在给幼嫩的花树浇水,便忙躲到了花丛里。  “沙恭达罗呀,我们的父亲干婆对净修林里的树木比对你还更加爱护,你竟被指定用水把花木四周挖好的小沟灌满,你自己就柔弱得像新开的茉莉花。”其中一个女郎似乎有些不平。  “阿奴苏耶,这不仅仅是由于父亲的命令,我爱这些花木像爱我的姊妹一样。”被称作沙恭达罗的女郎边浇灌着树木,一边回答他的朋友。  “沙恭达罗,这些在夏天里开花的树木已经得到水了,现在我们也浇一下那些开过花的树木吧!大公无私的德行才值得尊敬。”另一女郎发出建议。  “毕哩阎婆陀,你说得真动人。”沙恭达罗赞同道,十分爱惜地把水轻轻浇在花丛中。  听了她们的对话,国王吃了一惊:这就是干婆的女儿沙恭达罗吗?这女子真正是秀色天成,那身材修长迷人;那明眸摄人心魄;汉唇像蓓蕾一样鲜艳;两臂像嫩枝一般柔软,……啊,在后宫里也难找到的佳丽在净修人中间竟然可以找着!  沙恭达罗欢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朋友们!这棵小芒果树的嫩枝给风吹着像小指头似地摆动,仿佛是在招呼我,我去向它致意。”她高兴地跑过去,调皮地向芒果树敬了个礼。  阿奴苏耶指着一棵小茉莉花对沙恭达罗:“这茉莉被称做‘林中之光’,它自愿作芒果树的老婆。”  “草木都在成双成对地拥抱结婚,真可爱呀!”沙恭达罗走近那棵茉莉花,轻抚着。  毕哩阎婆陀打趣道:“阿奴苏耶,你知道沙恭达罗为什么那样聚精会神地看这棵‘林中之光’吗?‘林中之光’跟一棵同它相配的树联结在一起,她也希望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你心里才这样想呢。”沙恭达罗回敬道,又继续浇她的花树去了。突然,她吃惊地盯着一个春藤:“啊,怪极了,季节还没有到,这一棵春藤就从头到脚结满了花骨朵。”  毕哩阎婆陀瞧了瞧沙恭达罗,神秘地告诉她:“这一棵春藤是我们的父亲干婆亲手培植的。他告诉我,这个征兆就表示你的婚期快到了。”听了这话,沙恭达罗羞得满面通红。她的内心涌动起幸福的仲憬。这时,一只蜜蜂飞来,在沙恭达罗粉红娇嫩的脸前翻飞,吓得她惊慌失措,急忙向她的女友求救。  看到沙恭达罗的窘样,二位女友禁不住笑了起来:“它把你的脸当作可以采蜜的鲜花了,我们俩怎么能救你呢?请豆扇陀来吧!我们的净修林就是国王保护的。”  哈,我露面的机会来了!国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从藏身的花丛后面走了出来:“现在是恶人的约束者补卢的后裔统治宇内。谁敢对贞静的净修者的女儿们有无礼的行为?”  三位戏闹的女郎被突如其来的国王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转头看着国王:“我们的爱友被一只蜜蜂吓了一下,害怕了。”过了好一会儿,呵奴苏耶才指着沙恭达罗说。  国王走向沙恭达罗:“你们的苦行顺利吗?”沙恭达罗惊恐地低下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现在由于您这位高贵的客人的降临.顺利了。”阿奴苏耶替她的好友答道。  沙恭达罗一看到国王,内心就一阵骚乱:怎么我看到这个人,就对他怀着一种好感?可这是净修林里的清规所不允许的。  “沙恭达罗是一个天女的女儿,被干婆收养,干婆待她如亲身女儿一般。”看着娇羞含情的沙恭达罗,聪明的毕哩阎婆陀对同样心意猿猿的国王说:“先生,她是要净修的,可是我们的师傅却有意把她嫁给一个年貌相当的女婿。”  “国王豆扇陀来到这附近打猎来了,一只惊了的象跑到净修林里,净修者们当心呀。”一阵急促的喊声,打断了她们的聊兴。三位女郎恐慌地站了起来.收拾好东西,向国王告别了。沙恭达罗走在最后,她欲行又止,含情脉脉地回头看了国王一眼,跟着她的好友们走了。  沙恭达罗这一眼,令国王销魂,他无意回城了,就让随从们在离净修林不远的地方驻扎下来。这使他的军师摩陀弊耶和将军很担心,他们力劝国王启驾回城,可国王的心中此刻只有美丽的沙恭达罗。  净修林里,因为国王的到来,净修者有了保护,法事进行很顺利,使得净修者对国王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自那一日见了沙恭达罗,国王心中就一直念着沙恭达罗。他想:沙恭达罗大概同她的女友一起,在有藤蔓结成的篱笆的摩哩尼河边度过这个酷热的季节。于是,他决定到那里去碰碰运气,他独自踏上了那条被枝叶隐盖着的小路。一路上微风吹拂,送来阵阵荷香,国王的心绪也开始明朗起来,当快走到那座由芦苇和蔓藤作成的亭子时,门口的白沙上留下的新的足印令国王怦然心动,他向亭子里望去,果然他心里最爱的人斜倚在一块铺满了花朵的石头上,她的两个女友坐在她的身旁,国王机敏地闪到一棵树后,悄悄打量着沙恭达罗。只见她胸上放着乌尸罗花,一只荷花须做成的镯子已经松掉,病容恹恹。  “从那天看到国王仙人,沙恭达罗的神情就郁郁寡欢,她的忧愁不会有别的原因。”这时毕哩阎婆陀向阿奴苏耶说。  “我也是这样猜疑。”阿奴苏耶说:“沙恭达罗呀,说出你心中的不快吧,我们也好替你分担。”  沙恭达罗不住地叹息,犹豫片刻说:“自从看到我们净修林的保护者——国王仙人以后,我总是想到他,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沙恭达罗羞红了脸,低垂着头,那娇羞的模样叫人怜爱。  “谢天谢地!你爱的人真跟你配得上。”明白了真相的两女友放心了,她们宽慰着沙恭达罗。而最高兴的是躲在树后的国王,他不由激动地闭上眼睛:不枉我相思一场!  “假如你们不责备我的话,就请你们帮我策划,让我取得国王仙人的同情。否则就请你们回忆我吧!”  我也一样爱你!国王几乎想跑出来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恋。  阿奴苏耶和毕哩阎婆陀沉吟了半晌,向沙恭达罗建议道:“从我俩观察看,国王也钟情于你了。你写几首影射自己的简单小诗吧,我们把它藏在花里,当作是剩下的敬神供品,亲自交到国王手里。”  她俩找来一张绿绿的荷叶,让沙恭达罗把诗用指甲刻在上面。  你的心我猜不透,  但是狠心的人呀!  日里夜里爱情在剧烈地燃烧着我,  我心里只有你。  刻完,沙恭达罗深情地念了一遍。  国王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终于冲了出来,激动地说:“爱情只使你发热,但却在不停地燃烧着我。”  看到他,两位女友愉快地站起来,沙恭达罗也想站起,国王劝住了:“你正发烧,不必再遵守那些繁文缛节。”  沙恭达罗窘得话都说不出来,毕哩阎婆陀请国王坐下,说:“大王呀,你们两个相亲相爱。我也爱我的朋友,我不得不再说几句多余的话。国王应该解除净修人,这是你的责任。我们亲爱的朋友为你的缘故被尊贵的爱神折磨成这个样子,你要加倍爱她。”国王含笑点头。  阿奴苏耶接过话头:“大王,听说国王们都是有许多爱人的,你应该做到,不要使我们为她伤心。”  “好姑娘,尽管我后宫佳丽很多,我家里只有两件宝。一是四周环海的大地,一个是你们的朋友。”国王回答道。  二位女友满意地笑了,沙恭达罗也流露出高兴的神情。国王的话使她慢慢恢复了活力,两位女友也放心了,她俩耳语了一番,嘻嘻哈哈打闹着跑了。  沙恭达罗见她们走了,也想跟着走,被国王一把抓住。沙恭达罗含情娇嗔:“补卢的后裔,请你规矩一点,到处都有仙人在走。”说着想挣脱国王的手,一用力,用荷花须做成的镯子掉落在地上。国王急忙拾起镯子,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那样子就如拥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般。  “还给你可以,但要由我亲手把它套在原来的地方。”  沙恭达罗装出无奈的样子,走上前去,国玉抓着她的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国王慢慢地替她扣着荷花须镯子,轻轻地抚摩着她的那双纤纤玉手,沙恭达罗羞怯地柔顺地低着头。  国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心爱的姑娘,用手捧起她的头:姑娘那明净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情,似在渴望着什么,那柔柔的樱唇,微微抖动着……国王一阵冲动,禁不自禁地把嘴凑了上去……。  “母鹅呀!告诉你的丈夫,夜已经到了。”一个声音传来。  “郎君,这是可尊敬的乔答弥来看候我了,藏到树丛里去吧。”沙恭达罗慌忙地对国王说。  乔答弥拿着一个钵,走了过来:“孩子,这是安宁水。”说着把安宁水洒在沙恭达罗的身上:“孩子,愿你无灾无殃,长命百岁!你的身体发烧好了些吗?”她祈祷道。  “有些好转了。”  “天已经黑了。来,我们回到草棚里去吧!”乔答弥说。  沙恭达罗慢慢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转身,大声说:“驱炎消暑的生满藤萝的凉亭呀,我要求你再带给我幸福。”然后,随着乔答弥渐渐走远了。  国王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抓紧机会亲抚心爱的人儿。他呆在和沙恭达罗共同呆过的凉亭里,环顾四周,虽然已是人去亭空,可他仍充满着深情,依依不肯离去。这时,一个信念在他心中坚定起来:我一定要娶她。  经过努力,国王豆扇陀终于和沙恭达罗结了婚。他们相敬如宾,恩爱无比。婚后不久,国王恋恋不舍地辞别沙恭达罗,回京城料理政务去了。  这天,阿奴苏耶和毕哩阎婆陀正在这个天然的大花园里采集祭祀用的花,忽听到一个气愤的声音从茅屋中传来:“啊!你怎么竟敢看不起我这个客人呀!你心里只有你那个人,别的什么都不想念,我这样一个有道的高人来,你竟然看不见。”接着又听见他诅咒道:“你那个人决不会再想起你来,他像一个喝醉的人想不起自己许过的诺言。”  她们俩循声望去,只见最容易生气的大仙人达罗婆娑,从茅屋中走出来。他气得连迈步都有点发抖,头也不回地走了。  “糟了,沙恭达罗今天大概又心不在焉,得罪了人。”她俩失声叫道:“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她们俩迅速地放下手中的花,一个去跪请达罗婆娑息怒回转,一个去为他准备献礼和水。  可是无论阿奴苏耶怎样请求,大仙人始终不肯回转。阿奴苏耶又请求他看在沙恭达罗平时虔诚的份上,撤去对她的咒语。大仙人说;“我的话既然说出去,就不能不算数。但是,只要她的情人看到他给她的作为纪念的饰品,我对她的诅咒就会失掉力量。”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毕哩阎婆陀说;“现在可以放心了。王仙临走的时候,曾把一只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套在沙恭达罗的手指头上,说是作为纪念。希望就寄托在这只戒指上面了。”她俩去为沙恭达罗祭神,并相约不把这件事告诉天性柔弱的沙恭达罗。  不久,净修林的尊师干婆巡礼圣地婆罗婆娑归来,听说沙恭达罗嫁给贤明的国王豆扇陀,很是高兴,他向沙恭达罗祝福,并决定把已身怀有孕的女儿送到国王身边去。  在她启程的那天,她和阿奴苏耶、毕哩阎婆陀抱头痛哭,难舍难分。两位好友既为她高兴又为她担心,她俩告诉沙恭达罗:如果那位国王迟迟疑疑一时想不起她来的话,就把镌着自己名字的戒指拿给他看。  干婆也谆谆教导女儿,到丈夫家后:要服从长辈,对其他的人要和蔼可亲,即使丈夫虐待,也不要发怒怀恨在心,对底下人永远要和气,享受要有节制。要她做个好主妇,并祝她生一个英雄的儿子。  沙恭达罗在人们的陪伴下上路了,只见她步履沉重,频频回首,脸上挂满了泪水:她爱抚育她成人的干婆;她爱痛她爱她的净修人;她爱这里的一草一木,她舍不得离开呀……  国王回到京城后,日理万机为他的臣民们辛勤工作,这时大仙人达罗婆娑的诅咒似乎灵应了,国王完全不记得沙恭达罗。但他的内心一直在向往着什么:一种只有与心爱人分离的痛苦的感觉,不断侵袭着他,所以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处在焦虑不安之中。  一日他处理完工作,又在那里沉思,一个侍者进来禀报:雪山下树林里住的净修人,还有女人,带着干婆的使命来了。  “要按照吠陀里面规定的仪式招待这些净修人,好好安置他们。”国王收回纷乱的思绪,吩咐他的侍从。自己来到一个专门接见净修人的地方,在这里祭火昼夜燃烧。国王刚坐定,国师和侍从领着沙恭达罗一行人走了进来。  “愿吾王万寿无疆!”干婆的两个弟子跪拜国王。  “可敬爱的干婆身体好吗?”  “大王,那超凡入圣的人身体很健康,他叫我先问候陛下的圣安!”舍楞伽罗婆回答道。  “他有何见教?”国王问。  “他说,由于双方同意,你已经娶了他的女儿,这件事情,他衷心喜悦地同意。这次派我们来,是护送你那已怀孕的妻子回到你的身边。”舍楞伽罗婆说。  “呀!怎么回事?我以前同这位小姐结过婚?”国王听了舍楞伽罗婆的话,表示十分惊诧。  国王的言行,沙恭达罗感到意外,也大大伤害了她,令她痛苦不堪。  乔答弥一把拉过沙恭达罗,取下她的面幕说:“不必害羞,这样好让君王认出你来。”沙恭达罗千巧百媚的娇模样让所有在场的王室人员倾倒,国王除了看到她惊艳的美貌外,仍记不起这位与他相爱的人。  爱情已经变了,怎能再回忆起来?可是我自己一定要洗清,沙恭达罗伤心地想。于是她对国王说:“夫君呀,以前在净修林里,你信誓旦旦,引诱我这个天真无邪的人,可现在却如此无理。”  “住口,住口。”国王掩住耳朵,大声斥喝:“你处心积虑想尽方法来污蔑我的家声,毁坏我的名誉。”  “如果你真疑心我是别人的妻子,那么我就用一个表记来破除你的疑虑。”沙恭达罗记起临别时两位女友的叮咛。  “好主意。”国王表示赞同。  沙恭达罗摸着戴指环的地方:“哎呀!指头上的指环没了。”她吃惊而又忧戚地看着乔答弥。  “孩子呀,大概是在沙迦罗婆多罗圣池边祭水时,指环从你的指头上滑落了。”乔答弥着急地说。  “这个女人可真会急中生智。”国王感到自己被愚弄,很气愤。  “一切都是命!我告诉你另一件事情。”沙恭达罗仍抱着一丝希望。“有一天,在蔓藤亭子里你用手去捧那些积聚在荷叶杯里的水,就在这时,我的义子那匹小鹿走来了,你说。‘这一个应该先喝水。’于是就爱怜地给它水喝。但它却不从生人手里喝水。以后,我手里捧了水,它就信任地喝了。同时你笑着说:‘所有的东西都信任自己的伙伴,你们俩都是林中的居民。’夫君,你可记起这件事。”沙恭达罗娓娓深情地向国王叙说着这件事,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多么希望国王能与她共同回忆她们在一起时的生活。  国王依旧没有半点反应,他冷笑道:“我不会被你的甜言蜜语所诱惑,而忘掉自己的责任。”  “这女孩子是在净修林里长大的,她不会骗人。”乔答弥反驳道。  “在动物里雌的也是天生地机灵,何况是这样一个伶俐又聪明的女子。”  听了国王这话,沙恭达罗的樱唇气得不住地颤抖,柳眉倒竖:“卑鄙无耻的人!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还能像你这样披上一件道德的外衣实在是一口盖着草的井!”沙恭达罗激怒了,不禁掩面痛哭。  舍楞伽罗婆见无法回转国王的心,怒气冲冲地说:“大王,我们已执行师傅的命令,你是她的丈夫,对她有无限的权力,丢掉她或者收下她,这是你的事情,我们告辞了。”说完领着乔答弥和合罗堕陀往外走。沙恭达罗也哭着跟上他们,被舍楞伽罗婆喝住,她被硬留了下来。  国王无奈地摇摇头,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的这种场面,在一旁的国师向他建议道:“让这位小姐留在我们这里,一直到她生下孩子。星象家曾预言过,你生的第一个儿子一定是个统治两个世界的转轮王。看这仙人的女儿生的儿子是否具备大人相,然后再作决定。”至今没有子嗣的国王想了想,同意了国师的建议。国师站起来,走到沙恭达罗面前说:“孩子,随我走吧。”  大厅里的人走了,又变得静悄悄,国王坐在那儿苦思冥想,因咒语作祟,记忆十分模糊,怎么也记不起他心爱的沙恭达罗来。  “真怪呀!”国师惊煌地叫着跑了进来:“陛下,出了一件怪事。我们走过仙女庙旁时,突然一道金光闪起,一个样子像女人的,把她高高地举起来,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呀!”国王被震住了,但过了一会儿,向国师挥了挥手说:“休息去吧!”他显得有些疲惫,虽然失去了记忆,然而他的心并不宁静,他总在竭力地想记起什么。  一日巡检捧着一只刻着国王名字的宝石戒指来报:“一个住在沙迦罗婆多罗的渔夫,在一条红色鲤鱼的肚子里,捡到这只戒指,请国王陛下明鉴。”  国王接过戒指,看到它竞激动起来:他记忆的大门打开了!那段完全被他遗忘的生活,呈现在脑海里。“沙恭达罗!沙恭达罗!”他深情地呼唤着爱侣的名字,痛悔自己一时糊涂,拒绝了沙恭达罗的到来,致使她至今下落不明。从那以后,国王的生活失去了平静: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宁,日夜沉浸在对沙恭达罗的思念中。他仿照净修林里沙恭达罗住的房子,在王宫里也建了一座蔓藤的小房子,把他亲手画的沙恭达罗的画像搬到了这里,常常是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对着她喃喃细语。国王在失去沙恭达罗的痛苦中煎熬着。他的言行被沙恭达罗派来的天女弥室罗汁尸看在眼里,她明白了事实真相,既为沙恭达罗高兴,也被国王的痴情感动。她把这一切都转告了被生母——天女弥诺迦接回天国去的沙恭达罗。  岁月如梭,几年过去了。天国发生大战,天帝派御者来请地球的主宰——豆扇陀去助战,国王神奇的平节箭,很快扭转了战局,为天帝赢得了胜利。他完成了使命,乘天车回国。途经金顶山,那里有天国仙人的苦行林,豆扇陀决定下车礼拜。在苦行林中,国王看到两个女苦行者看管着一个小孩。那孩子一点无小孩子的样子,他用手打一只小狮子,并把正吃着奶的小狮子拉向自己身边。  “张开嘴!喂,小狮子!张开嘴!我要数你的牙。”小家伙冲着狮子大声嚷嚷。国王一下子喜欢上这个孩子,不由得羡慕起这个孩子的父母来:有这孩子的父母是多么快乐!  两个苦行女根本无法管束这个可爱的孩子,看到国王,她俩请国王帮忙,把小狮子从这个孩子的手里解救出来。  “好吧。”国王很乐意地接收了她们的请求,他微笑着走近孩子说:“喂,大仙的小孩子,你父亲的乐趣就是保护牲畜……”  “先生呀,这不是仙人的孩子。”苦行女告诉国王。  国王把孩子和小狮子分开了,他抚摩着小孩。这时,他惊奇地发现小孩手上有转轮王的标记。  “真奇怪,真奇怪!”苦行女看着国王和小孩叫道:“你们长得样子很相似,小孩并不认识你,他那样顽皮,你却能让他安静下来。”  “他姓什么?”国王好奇地问。  “姓补卢。”  “呀。”国王很感意外。怎么与我是同一家?他的心情不自禁地狂跳了起来。  “哎呀,他手腕上的护身神草怎么不见了!”苦行女惊惶地叫起来。  “他同小狮子玩的时候丢掉了。”国王俯身想拾起地上的神草。  “不要动,不要动!”两位苦行女失声同叫道,然而国王已把神草捡起,握在手中。  原来这个名叫“不可克服者”的神草有大威力,是在举行小孩出胎礼时,尊者摩哩遮给他的,如果掉在地上,除了他父母和他自己以外,谁也不能拾,别人拾了,它就会变成蛇咬他,已有多人被咬伤过。  国王听了这典故,激动地问苦行女:“孩子的母亲叫沙恭达罗?”  “对呀。”两位苦行女也明白了这位客人的身份,她们兴奋地跑着向沙恭达罗报喜去了。  沙恭达罗闻讯而来。看到母亲,小孩挣脱了国王的拥抱,亲昵地搂着母亲;“妈妈,这里一个生人叫我‘儿子’。”  沙恭达罗看着国王,百感交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国王看着形容有些憔悴的沙恭达罗,深深地自责起来,他内疚地跪在沙恭达罗的脚下,恳求沙恭达罗的原谅,并把那颗帮他恢复记忆的戒指重又带到沙恭达罗的手指上。这对几经磨难的夫妻终于破镜重圆了。  他们一块去拜见尊师摩哩遮,接受了他的祝福,又派人把这喜讯报告给了干婆。  团聚了的国王一家,幸福地登上因陀罗的天车回他们的首都去了。  【说明】  迦梨陀娑,印度古代剧作家、诗人。约生于四到五世纪的笈多王朝。他的作品,有长篇叙事诗《罗怙世系》和《鸠摩罗出世》,长篇抒情诗《云使》,及短诗集《时令之环》。剧作有《胜鬘和火天友》、《优里婆湿》和《沙恭达罗》等。《沙恭达罗》取材于史诗《摩呵婆罗多》,写国王豆扇陀和修道者的养女沙恭达罗的恋爱波折。剧作描绘了印度古代社会上层阶级的生活和风尚,人物心理刻画细腻,语言生动,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被认为是梵文古典文学最重要的作品。  
      羊泉村  〔西班牙〕维迦原著 丁芳芳改写  十五世纪的西班牙,有一个村庄名叫羊泉村。清澈的小溪绕着村子潺潺流过,景色十分秀丽。村中有一个姑娘名叫劳伦夏,是村长埃斯台班的女儿,聪慧俊秀《组织形态学》、《经济学简明教程》、《关于意识形态的科学》、,四方皆知。这天早晨,她一个人提着桶到溪边汲水。天空中飘着淡淡的白雾,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姑娘的心情很好。正当她提着水桶准备走时,不远处过来三个骑马的军人拦住了她。  只见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家伙,火红的头发乱蓬蓬的,那双斜视的眼睛透出无名的傲慢和凶狠。他就是费尔南,驻阿尔玛格罗城的骑士团队长,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棍。费尔南倚仗自己的权势1884—1953)、佛留耶林(RalphTylerFlewelling,1871—,糟踏了很多美貌的平民少女,对劳伦夏更是垂涎已久。今天突然遇见了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嘿嘿,劳伦夏,”费尔南的随从弗劳雷斯挤眉弄眼地拦住了她,“这是一条多么漂亮的红裙子,一件多么漂亮的紧身衣和一把多么精巧的梳子。嘿嘿志》。倡导哲学与具体科学的相互渗透,要深入到社会的深层,这是我们队长送给你的。”劳伦夏厌恶地转过身去,另一个随从欧图尼奥又挡住了她的去路:“劳伦夏,我们队长如何威风,他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  劳伦夏狠狠地“呸”了一声:“休想!”她拼命推开欧图尼奥,转身飞快地向村里跑去。  费尔南望着她的背影,得意地狞笑了两声。他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制止住了两个随从,心中暗想:劳伦夏肯定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劳伦夏跑了很远才停下来,她一面大口地喘着气,一面惊惺地四处张望。当她确定没有危险后,才稍稍平息了些。她用手慢慢地抚着胸口,心中愤愤地咒骂:“这个恶棍!上帝啊,但愿我永远别再见到他。”  黄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馨的味道。劳伦夏坐在自家庭院里,一边用香油和辣椒拌着一大盘生菜,一边悠闲自在地吃着一串刚摘下的葡萄。她的妈妈坐在一旁吱吱地摇着纺车,她的爸爸噙着烟头,在一旁修理被损坏的农具。圈中吃饱的耕牛不时喷着响鼻,最后几抹晚霞的余晖温柔地涂抹在庭院内。  这一切是多么的朴实而平和啊。劳伦夏不由得默默祈祷,但愿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改变吧!  虽然劳伦夏祈祷费尔南永远不要回来,然而没过几天,他就耀武扬威地带着两个恶仆来到了羊泉村的广场上。村民们毕恭毕敬地迎在那里,村长埃斯台班走上前去行礼道:“大人,羊泉村准备了一些小小的礼物,还请您不要嫌弃。”接着。一罐罐的酒,一笼笼的猪、鸡、鹅等抬到了他面前。  费尔南微微点了点头,一边扫视着眼前的村民们。他发现了劳伦夏和她的女伴巴斯库阿拉,立刻眼睛一亮。  “都退下去吧。”他傲慢地挥了挥手。  人群散开去。费尔南走到劳伦夏和她的女伴面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劳伦夏一惊,镇定了一下紧张的心绪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费尔南盯住她:“我跟你说,冷酷的美人儿,也跟这个姑娘说,你们不都是属于我吗?进屋去!里面有人,别怕。”  劳伦夏冷冷地说:“要是村长他们进去,那么我也进去,要是不……”  费尔南转头喝道:“为什么她们不听我的命令?”  弗劳雷斯立刻走上前去喝道:“进去,你们这些傻瓜!”  巴斯库阿拉说:“不行,你们马上就会把门关上的。”  弗劳雷斯诺笑道:“进去吧,不过是让你们看看那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战利品。”  劳伦夏气愤地推开他的手:“别来抓我们!让我们走。”  欧图尼奥晃了晃肩:“走?你们不是被当作礼物和别的东西一起送来的吗?”  巴斯库阿拉又气又急:“这是什么话?让开!”  劳伦夏讥讽道:“送那么多肉,你家老爷还嫌少?”  欧图尼奥无耻地说:“他喜欢的是你们的肉。”  劳伦夏一撇嘴:“呸!叫他吃了肚子痛死!”  两人追上人群,匆匆走了。那些恶仆们看人多势众,也只得暂且罢手。巴斯库阿拉心有余悸:“天呐,你能逃出他的掌心,真是奇迹!”  清晨的溪边流水清清。一天劳伦夏正在埋头洗衣服,忽然树林后传来啾啾的鸣叫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同村的小伙子弗隆多梭,正冲她使眼色。  劳伦夏的脸上腾起一片红云。她低头拧干了手上的衣服,便向弗隆多梭走去。  “弗隆多梭,”她竭力忍住笑,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你看,我把衣服都扔在河边,是为了来告诉你,你别再放肆了。全村人都对我们斜眼相看,捕风捉影的话我听了十分恼怒。你最好还是回去好好种你的田吧!别再来纠缠我。”  弗隆多梭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天呐,美丽的劳伦夏,你怎么对我这样轻视?我冒着危险和你见面,听到你的声音就心花怒放,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愿望是想作你的丈夫,可是我的爱情却得到这样的酬报。”  “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别的酬报?”  “我整天整夜想着你,难道你还无动于衷?你的天使般的脸蛋,难道能这样冷酷无情,苍天在上,我真要发狂啦!”  劳伦夏转过身去,用手掩住脸上喜悦的笑容:“那么就治狂病吧,弗隆多梭。”  “要治好我,就让我们像对鸽子那样嘴对着嘴,响亮地咕咕地叫,然后就上教堂去……”  劳伦夏羞涩地说:“你去对我爸爸讲吧,虽然我不太爱你,不过也许有回心转意的余地。”  弗隆多梭一听,喜笑颜开。他正想说什么,忽然远外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弗隆多梭一惊,“我的天哪,好象费尔南来了。”他四面看了一下,便一头钻到树丛里躲藏起来了。  劳伦夏收拾起衣服正要走,费尔南挎着弩、骑着马跑了过来,他看见劳伦夏,就得意洋洋地说:“我追赶一只胆小的公鹿,却碰上了这么美丽的雌鹿。”  劳伦夏头也不抬:“大人,我洗了几件衣服,在这里休息一下,倘若大人吩咐,我就回到河边去。”  费尔南的嘴角透着自得的笑容:“劳伦夏,这样冷淡我可有损你天赐的美貌,把你变得跟魔鬼似的。我好几次向你求爱,你都远远避开,现在,沉默无人的田野可不愿意你独身孤独。哼哼,你知道吗?彼德罗·雷东多的妻子刚刚结婚,就向我屈服,还有马丁·台尔·彼索的妻子,不也是订婚才过了两天?”  劳伦夏说:“大人,她们在从前就拈花染草,请你继续追鹿去吧。倘若您这样逼迫我,我就不把您当作佩戴十字章的人,而把您看作一个魔鬼。”  费尔南掂了掂手中的弩:“你这么气恼算什么风度?”他扔掉弩,狠狠地扑向劳伦夏。  劳伦夏大叫起来:“什么?你敢,你疯了?”她用力抵挡着费尔南的撕扯。费尔南冷笑道:“得了,您服从了吧!”  劳伦夏拼命挣扎着:“老天爷,救救我吧!”  弗隆多梭从树丛中悄悄钻出来,拿起费尔南丢在地下的弩。  费尔南得意地狞笑:“别害怕,只有我们两个人!”忽然他呆了,一只弩对着他的胸脯。弗隆多梭冷冷地说:“队长大人,把姑娘放开!”  费尔南的脸色由红转白,他气急败坏地叫道:“恶狗,你这乡下佬!”  “这儿没有恶狗!把姑娘放开!虽然您挂着那吓人的十字章,请您相信,我的轻蔑和愤恨的目标就是你的胸膛!”弗隆多梭冷冷地说。费尔南说道:“小心你自己,弗隆多棱。”弗隆多梭笑笑:“逃吧,劳伦夏。”  河边上只剩下了弗隆多梭和费尔南两个人,费尔南狠狠盯着他:“我真傻得可以,竟然解掉了佩剑!乡巴佬;赶快把弩放下,她已经走了,放下!”  弗隆多棱依然举着弩:“我警告你,爱情是聋子,只要有一天它占着我的心,谁的话我也不听。”  费尔南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这么高贵的人,竟把背脊转向一个乡下人?叛贼,你放箭吧,放吧!你等着!”  弗隆多梭笑笑:“这倒不行,我得按我的身分办事。因为我不得不保全自己的生命。我只好带着弩走。”他把弩对着费尔南,敏捷地退走了。  费尔南怔在那儿,半晌才咬牙切齿道:“真是奇耻大辱!我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如果不跟他拼命,我就誓不为人!”  傍晚,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在广场上聊天,费尔南带着随从欧图尼奥和弗苔雷斯走了过来。他看到村长埃斯台班他们,就从鼻中哼出一声:“上帝保佑你们这些良民。”  村民们走上来行礼,费尔南下了马问!“你们在聊什么?”  埃斯台班笑着说:“大人,您见过长腿的猎大没有?”  费尔南点点头:“我倒是听仆人说他们看见过这种快步如飞的狗。”  埃斯台班接着说:“它们真是些奇特的东西,说老实话,它能找到躲藏的罪犯,也能找到有嫌疑的胆小鬼。”  费尔南转过头来盯住他的脸:“哦?那倒可以让它去追那只一看见我就撒腿奔跑的母兔。”  埃斯台班睁大眼睛:“在什么地方?”  费尔南:“就在您女儿那里?”  埃斯台班:“我的女儿?”  费尔南:“对!村长,看到上帝面上,好好管教管教她吧。”  埃斯台班:“为什么?”  费尔南狠狠地说:“她叫我惹了麻烦。她是个头挑儿的姑娘,却有一个家伙撞破了我的好事!”  埃斯台班的脸涨红了,腾地站起来说:“真不害羞。”  莱奥奈洛在一边忍不住骂道:“从未见过这样无耻的恶棍!”  费尔南满不在乎地说:“难道我说了什么得罪你们的话?”  莱奥奈洛愤愤道:“您的话不成体统,玷辱我们的荣誉。”  费尔南冷笑道:“你们还有荣誉?那么卡拉特拉瓦骑士团团员算什么?把我的血和你们的血联结,难道还弄脏了你们的血?”  莱奥奈洛拔下嘴里的烟斗,毫不迟疑地说:“既然是坏事,就只会弄脏,不会纯洁。”  费尔南不在乎地甩甩手套:“哼!不管我的血怎样,女人算是沾了光!”  “这些话简直无耻之极。”  费尔南再也没法保持他的“风度”了,放下脸叫道:“你们都走吧!立刻离开广场,一个也不许留下!”  埃斯台班气愤地说:“我们这就走。”  费尔南气哼哼地瞧着他们的背影:“这些坏蛋乡巴佬,想瞒着我结党成群,“哼,等着瞧吧!”  又是一个清新明媚的早晨,羊泉村笼罩着令人不安的气氛。村民门戈正在田野里劳动,忽然同村的少女哈辛达惊慌地奔逃过来,看见了他,立刻叫道:“上帝啊,快救救我!骑士团队长的那两个随从竟然丧尽天良地要把我抢去送给他。”  门戈挺身而出:“那么我来,哈辛达,我是个男子汉,到我这里来。”  弗劳雷斯和欧图尼奥追过来,弗劳雷斯冷冷笑道:“靠两只脚,你想跑掉吗?”  哈辛达浑身颤抖:“门戈,我活不成了。”  门戈哀求道:“大人们,我们都是可怜的乡下人。”  欧图尼奥嘲讽道:“怎么,你想保护这个女人?”  “我用请求来保护她,我是她的亲属。”  弗劳雷斯吼道:“马上你就没命。”  门戈也火了:“我对太阳发誓。”  正吵嚷着,费尔南骑马过来。他勒住缰绳,不耐烦地说:“怎么了?什么讨厌的事?”  弗劳雷斯先告了恶状:“这个坏东西,竟敢冲撞我们的队伍。”  费尔南一摆头:“把他的手捆住,我倒要看看,羊泉村和它的刁民,打算怎样摆布我?”  门戈叫道:“大人——”  “不要弄脏了武器,把他的衣服剥光,绑在那棵橡树上,用马缰绳抽他,抽到马缰绳断裂。”费尔南恶狠狠地吩咐。  弗劳雷斯把门戈拖走了。门戈拼命叫道:“天哪!为了这丑恶的事情,您就给我这么重的惩罚?”  费尔南转过身,对着颤抖的哈辛达狞笑:“你这村姑为什么逃跑,跟我走。”  “可怜可怜我吧,大人。”  “没有什么好可怜。”他狞笑着一步一步逼近哈辛达。  哈辛达无力抵挡,哭喊着:“我要向天上的神明控告,控告你的凶横强暴!”  羊泉村的一条小巷中,劳伦夏偷偷找到藏身于此的弗隆多梭。  弗隆多梭愁苦地说:“劳伦夏,请你别再这样高傲,告诉我行还是不行。”  劳伦夏:“那么我可以对着全村人说:我完全同意。”  弗隆多梭欣喜若狂:“劳伦夏,得到你的爱,就是获得了新的生命,为了报答你,我要伏下来吻你的脚。”  劳伦夏笑道:“少来这些礼节吧!弗隆多梭,快快向我父亲说明,这才是最重要的。”  埃斯台班欣然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两天后,羊泉村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劳伦夏和弗隆多梭的婚礼正在这儿举行。结婚仪仗队排列齐整,众乐师吟唱乐诗:“百年好合,新婚燕尔,白头到老。”  弗隆多梭的父亲,红头发胡昂,笑嘻嘻地站在人群中。劳伦夏恭敬地走过去,低头施礼。  埃斯台班笑道:“红头发,把手伸给她和她的丈夫吧,祈求上天永远赐福。”  正当他们沉浸在喜悦中时,忽然,费尔南带着两个恶随从骑马过来,恶狠狠地叫道:“婚礼马上停止,谁也不许走开。”  场上立刻笼罩了一层惊恐的气氛。弗隆多梭惊呼道:“我完了,天哪,救救我吧。”  劳伦夏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悄悄要求他逃走。  埃斯台班走上前去解释。  费尔南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结婚?你们都知道,他反对的不仅是我,反对的是上帝保佑的整个骑士团的荣誉。因此,非把他惩办示众不可。”  埃斯台班恳求道:“如果您能宽恕他无罪,将使我这个做岳父的不胜感激。您要抢走他的妻子,他除了保护她,还能怎样?”  费尔南冷笑道:“村长,你真是个糊涂虫。我从未企图抢他的妻子,因为他根本没有妻子。”他转头喊道:“喂,把他手里的权杖拿来!我要用权杖来打他,就像打一匹不听使唤的马。”  埃斯台班疼痛难忍,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  劳伦夏又气又悲,冲着费尔南大叫道:“你居然用棍子打一个老头子!”  费尔南完全是一副狰狞的面容,用马鞭指着一对新人叫道:“把他们给我带走,派十个兵士看押!”  士兵们一拥而上,把弗隆多梭和劳伦夏捆绑走了。  埃斯台班扑上前去,被踢倒在地。巴斯库阿拉上前扶起他,替他擦去身上的污泥。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竟这样凄凉地收场了。  羊泉村笼罩在一片悲凄的气氛中,费尔南的强暴凶狠激起了众人不可压抑的愤怒。晚上,参议员大厅里亮着灯光,村长和参议员们正秘密地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埃斯台班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我这个眼泪洗着白须的老人,现在问问你们,正直的农民们,对于没有荣誉的破灭的故乡,该怎样来表示哀悼?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不曾受过这个恶人的欺辱,我们要怎么办?请回答我:你们中有没有人不为荣誉和生命而痛苦?有没有人不曾流泪悲哀?既然一切都已丧失,还在等待什么?”  一个参议员握紧了拳头:“忍耐的桅杆已经完全朽坏,恐惧的大船迷失了方向漂流。一个正直的人,他故乡的当权者,他的女儿被暴力枪主,他的脑袋被权杖打破。什么奴隶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红头发胡昂忧心忡忡地说:“您打算叫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参议员答道:“让他们死掉,还不如叫暴君死掉,因为我们人多,他们人少。”  门戈说:“乡亲们,这种事情,应该仔细考虑。虽然我是个庄稼汉,受过更多欺凌.但是我倒不是恐惧而是担心。”  正说着,劳伦夏披头散发地闯进来:“让我进来吧,我也能给男人的会议出点儿主意;一个女人没有权力表决,也得有权利申诉。”  埃斯台班长叹:“天哪,我的女儿!”  劳伦夏怒道:“别再叫我。您让暴君把我抢走,不给我报仇。费尔南在您的眼前,把我抢到他的家里去,您就像胆小的牧人,让绵羊任凭豺狼摆布。我看见了多少把刀子在我胸前,多少荒唐的蠢话,多少甜言蜜语,多少威胁恫吓,多少残暴的罪行,为了使我的贞节屈服在他的淫欲之下!看我的头发,还不够说明?这拷打的鲜血和伤疤?你们不都是高贵的男人吗?你们不都是父老乡亲吗?你们,看到我这么痛苦,难道心里就没有痛苦在激荡?你们是一群羊!这个地方叫羊泉村正恰当。把武器给我,因为你们是石头,是铁石心肠,你们生来就是胆小的兔子;你们是野蛮人,是懦夫,竟然受得住让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取乐!你们佩着剑为了什么?把纺锤挂在你们的腰带上吧!上帝在上,只有让女人的手向暴君讨还荣誉!我很高兴,这个光荣的村子将不会有一个女人留下,世界将陷入永恒的恐惧。”  在女儿的诉说中,埃斯台班的手在发抖:“不!女儿,我不是那种允许让人家给戴上如此丑恶头衔的人。倘若大家都反对我,我就一个人独自前去。”  红头发胡昂叫道:“我也去,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也吓不倒我。”  门戈也大叫道:“用不着排成队形,跑去就了结他的狗命。一声呼喊就把全村集合,大家只要齐心协力,暴君就是死路一条。”  村民们全体怒吼:“杀死叛逆的暴君。”  城堡的大厅里光线昏暗,阴森恐怖。弗隆多梭的双手被反绑在石柱上,费尔南靠在椅上,手里掂着酒杯,得意洋洋地吩咐:“我想就用这根捆住他手的绳子,把他吊死,叫他少受点罪!”  正当刽子手们准备动手时,忽然,城堡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费尔南皱着眉头:“怎么回事?”  欧图尼奥匆匆跑上来报告:“糟了,村民们在砸大门!”  费尔南腾地站起来:“砸我的大门?一个贵族的城堡的大门!”  门外传来阵阵愤怒的吼声,隐约听到埃斯台班的指挥声:“砸啊!拆啊!毁啊!烧啊!放火啊!”  费尔南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老百姓敢反对我?”  弗劳雷斯匆匆跑来:“大门已被推倒了。”  费尔南想了想,转头说:“把他放了。弗隆多梭,你去安抚那粗野的村长。”  弗隆多梭的嘴角漾出一缕微笑:“大人,我走了,他们是为了爱我才起来的。”  不一会儿,弗隆多梭、门戈和村民们拿着武器冲进大厅。  弗隆多梭大声喊道:“暴君和他的爪牙都在这里啦。羊泉村人,杀死这些坏蛋啊!”  费尔南死到临头,浑身都颤抖起来,往日飞扬跋扈的气焰一扫而空。他哀求道:“老乡们,等一等。”  门戈叫道:“我们受的损害可不能等。羊泉村人,杀死费尔南!”  众人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了费尔南。这个作恶多端的坏蛋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费尔南被杀的消息传到国王耳中,令他极为震惊:一个贵族军官被他所统辖区域的村民杀死,这简直是一种叛乱行为。他下令严刑拷问羊泉村的村民们。阴森森的监狱刑讯室里摆满了各种刑具,法官的怒喝和狱卒们凶狠的吼声持续不断。刑讯持续了三天三夜,然而羊泉村人在村长埃斯台班的带领下坚贞不屈、众口一词。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幼稚的孩童,从刚毅的男子汉到柔弱的女人,无论受到怎样的酷刑,他们都一口咬定:“是羊泉村杀的!”  国王无可奈何,总不能把羊泉村的所有居民都杀了吧?再一想费尔南也确是作恶多端才有此下场,便只好豁免了他们。  劳伦夏和弗隆多梭幸福地拥抱在一起。羊泉村人终于以自己英勇的反抗,赢得了安宁和尊严。  【说明】  维迦(1562——1635),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民族戏剧的代表作家,出身没落贵族。据传曾写过1000多部剧本,现犹存400余部,大都是喜剧。就内容看,其戏剧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写爱情和家庭问题的剧本,其中大部分被称作“斗篷与剑”的喜剧。这是因为剧中主人公多半是以斗篷和剑为服饰的贵族,如《狗占马槽》、《带罐子的姑娘》;第二类是写社会问题的,多取材于民族历史和民间传说,反映当时中小贵族和市民阶层的生活,以及农民反抗封建领主的斗争,如《羊泉村》、《最好的法官是国王》等。代表作《羊泉村》写于1619年,取材于1476年西班牙羊泉村农民暴动的历史事件。它揭露封建领主的专横暴虐,歌颂农民的抗暴斗争,但把国王美化成农民的保护者。维迦善于安排富于戏剧性的场面,剧情奇突,引人入胜,在当时享有极高的声誉。  
      罗密欧与朱丽叶  〔英国〕莎士比亚原著 胡恒亮改写一  故事发生在16世纪初英国的维洛那城。  有两个很有名望的巨族——蒙太古家族和凯普莱特家族。他们在过去的宿怨中又激起了新的纷争,两家人碰在一起就拔剑格斗,受伤流血甚至死亡,这更加深了彼此的仇恨。  蒙太古大人的儿子罗密欧这两天不知怎么总是闷闷不乐、神情呆滞,很少有人知道是什么事情使他这样苦恼而憔悴。原来他爱上了一个非常貌美却又看不起他的姑娘,她叫罗瑟琳。单恋使罗密欧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的朋友班伏里奥和茂丘西奥看到他这样痴情,就想法使他开心。  这天凯普莱特家要举行一次盛大的晚宴,全维洛那城有名的漂亮姑娘和贵宾,只要不是蒙太古家里的人,都会来参加的。罗瑟琳当然也会出席,班伏里奥就怂恿罗密欧戴假面去参加宴会,因为要让人看见他们是蒙太古家的,会是很危险的。这样好让罗密欧看到他所痴情的罗瑟琳。他说他看到她以后,再跟别的美人比一比,就知道他心目中的小天鹅,也只是一只乌鸦罢了。罗密欧当然不信他的话,但为了罗瑟琳,还是同意去了。  等罗密欧他们赶到凯普莱特家中的时候,晚饭已吃过,桌椅都挪开准备跳舞了。凯普莱特大人对他们的来到表示诚恳的欢迎,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戴过假面跳舞,还低声地在美丽的姑娘耳旁说着使她们开心的话呢。舞乐响起来了,全都跳起舞来,整个厅堂充满了欢快的气氛。在一瞬间,罗密欧的眼光被一位正在跳舞的姑娘惊人的美貌攫住了,灯光好象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明亮了。啊!她就像黑人耳边璀璨的宝石,在夜晚特别绚丽灿烂!他高声地赞叹,说她的美貌和才华是在场所有的姑娘不能与之媲美的,就像一只雪白的鸽子和乌鸦结群在一起。这时,凯普莱特的侄子提伯尔特听到罗密欧对那姑娘的赞美,从声音认出来他就是蒙太古之子罗密欧。提伯尔特脾气很暴躁,容易动怒,岂能容忍蒙太古家里人这样混进来?他狂暴地怒嚎,恨不得立该把罗密欧杀死。凯普莱特看到罗密欧的举动正派规矩,颇有风度,品行在维洛那城也是人人称颂的。他也不愿意在自家里当着许多宾客的面和罗密欧他们闹事,免得让人说他毫无涵养,于是数落了提伯尔特一顿,不允许当场去伤害罗密欧。提伯尔特很不服气,发誓要寻机报复。  等跳完了舞,罗密欧走到那姑娘面前,勇敢且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说:  “如果我这手上的尘污,亵渎你的神圣的庙宇,我愿用一吻来赎罪。”  “别把你圣洁的手侮辱”,姑娘说,“神明的手只许摸,不许吻。”  “那生着嘴唇做什么用?”  “用来向神明祷告。”  “那么我祷告你的允许”,罗密欧说,“让手的工作交给嘴唇。”  “神明已允准你的祷告。”姑娘微笑着说。  “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罗密欧说着轻吻姑娘,“这一吻,亲爱的,是你给我的又一生命!”  这时姑娘的母亲叫她去了。他一打听才知道,他爱上的就是仇人凯普莱特的女儿朱丽叶!他感到迷惘而苦恼,却不能使自己放弃这份爱清。朱丽叶此时也知道他就是罗密欧,心中不免产生焦虑的情绪。但不该相识,又何必相逢呢?是命中注定我要爱家里恨的人吗?二  舞会散了,人们都离开了。罗密欧的心还和朱丽叶在一起,他和同伴走出凯普莱特家不久,就丢下他们,翻身跳进了朱丽叶家的花园内,此刻,他并不知道朱丽叶就住在楼上。在黑蒙蒙的花园内,他独自想着刚才似梦一样的情景,梦见美丽的女神……正想着,朱丽叶从上方的窗户中出现,罗密欧觉得是她的出现使天空光芒万丈,又像是天上的明珠降临人间,在夜色中放射出美丽的光彩,她的眼睛则是两颗明亮的星星。她用手托住了脸,像是沉思。罗密欧真希望自己是她手上的一只手套,亲吻她那馨香的脸蛋。朱丽叶根本不知道下面有人在看着她,她在深情地回味刚才使她心醉的一幕,接着深深地叹了口气。罗密欧听到她的声音,惊喜不已,轻轻地说:  “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我在仰视着你,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神奇地仰望着从头顶飞舞过的生翅膀的天使。”朱丽叶以为罗密欧不在下面,她想着罗密欧对她的柔情蜜意,深情地唤道: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但只要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就不姓凯普莱特了。”  罗密欧正犹豫要跟她说话,又听她说:  “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关系呢?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罗密欧,抛弃你的姓名吧!我愿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身外的空名。”  罗密欧被她温柔而缠绵的情话激动了,于是大胆地接着说:“那么就听你的话,你只要管我叫爱,我就重新受洗,重新命名,永远不再叫罗密欧。”  “你是什么人?在黑夜里偷听人家说话?”朱丽叶说,“你的声音我听出来了,你是罗密欧,是蒙太古家里的人。要是让我家里人看见你在这儿,会不让活命的。”  “唉!你的眼睛比他们20柄刀剑还厉害,只要你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就不会对我伤害。但只要爱我,就让他们看见吧。与其为得不到你的爱情而在世上捱命,还不如死在仇人的刀剑下痛快。”罗密欧说。  “是谁叫你到这儿来的?”朱丽叶问道,“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罗密欧真诚地回答:“是爱情怂恿我来的,是爱情指引我到这儿来,既使你身在天外或遥远的海滨,我也会冒着风险来找你这颗珍宝。”  朱丽叶因为罗密欧已听到她对他表达的爱,脸上泛起了红晕。在夜色的掩护下,他没能看见。如要遵守礼法,收回说过的话,已经不行了,为了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对他说,如果是真心爱她,要他不要因为她轻易地答应他,就认为是轻浮、不端庄。她说是黑夜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不要把她允诺看作是无耻的轻狂,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对他的忠心远远胜过那些善于矜持的人。  罗密欧正准备对皎洁的月亮发誓,说他心中的朱丽叶绝没有一丝轻浮之感。朱丽叶急忙阻止,让他别起誓了,说对月亮发誓,也许他的爱情就像它一样反复无常。她虽然喜欢他,却不喜欢今晚的约会,它太仓促,太轻率、太出人意外了。可罗密欧却要和她把爱情的盟誓交换,朱丽叶说在他没有要求以前,已经把她的爱给了他了,为了表达她对他忠心的爱情,她愿意重新给他,因为她的爱情像海一样深沉,给他的越多,自己就越富有。  “亲爱的蒙太古啊!”朱丽叶深情地叫道,“愿你不要负心。如果你是真心地爱我,发誓要娶我,亲爱的罗密欧!我明天就会叫一个人来看你,你让他带封信来,告诉我你愿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会把我整个命运交给你,把你当作我的主人,随你到天涯海角!”妈妈叫唤了好几遍,朱丽叶进出反复好几遍,担心罗密欧要离开。  天快亮了。朱丽叶叫罗密欧快去,可心里却不舍得他离开。因为爱情是自私的,就像淘气的小女孩,让她心爱的鸟儿暂时跳出她的掌心,又用一根丝线把它拉回来,爱的私心使她不愿给它自由。他们分手时天已亮了,依依不舍地互祝睡得香甜,幸福的心灵能平静安息下来。  罗密欧一心想着朱丽叶,根本不能平静下来回家睡觉,直接赶到劳伦斯神父的寺院,要把这事告诉神父。这时神父已起床在祷告了。他向神父道了早安。神父猜测罗密欧这么早来一定有事,昨晚一夜没合眼,肯定是和罗瑟琳在一起。他猜罗密欧是为了爱情而整夜不合眼。这让他猜对了,可是爱的谁却猜错了。神父合起了双手,说道:  “上帝饶恕我们的罪恶,你是跟罗瑟琳在一起吗?”他因罗密欧对罗瑟琳的痴情常常责备他。  “不。我已忘了那个名字,和那个名字所带来的烦恼。”罗密欧回答说。然后就把昨晚参加仇人的宴会,并爱上仇人的女儿朱丽叶,朱丽叶也爱他等情况告诉了神父,并请求神父当天就为他们主持成婚。神父对罗密欧忽然起的变化和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心情感到惊奇,说年轻人的爱情不是发自真心而都是见异思迁的。但神父一向是很喜欢年轻的罗密欧的,看到他从悲哀中挣脱出来,自己心里也宽慰多了。他答应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他想也许因为他们的结合会消解两家的冤仇,握手言和,这更是天大的幸事了。罗密欧高兴地走出了寺院。  罗密欧刚走出寺院不远,就碰上来找他的朱丽叶的奶妈。他叫她让朱丽叶下午想法到劳伦斯神父的寺院去,就在那里举行婚礼。并交给奶妈一副绳梯,在黑夜里用它和妻子相会。朱丽叶下午很早地赶到了寺院,在密室里举行了婚礼。圣洁的神父则在为他们的幸福而祈祷,希望他们的结合能浇灭两家抗衡的火种。  在婚礼结束后,朱丽叶就幸福且匆忙地回到家里,等待夜幕的降临。因为罗密欧告诉她晚上要在她的卧室里幽会。想着,想着,脸上泛起了红晕,但恨不能天空立就就变得漆黑,好跟心爱的丈夫相会。她在焦急地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就好像要等上几十年那么久。三  维洛那广场上,罗密欧的朋友班伏里奥和茂丘西奥在蹓跶,碰到以提伯尔特为首的几个人。提伯尔特最喜惹是生非,他无理地说茂丘西奥不该和罗密欧来往,双方互不相让。这时从寺院回来的罗密欧路过这里,提伯尔特又把矛头对着他,粗暴地骂他是恶贼。罗密欧性情素来温和,不想和他发生冲突,心平气和地说服提伯尔特不要无端挑衅。因为他爱的是朱丽叶,所以不必跟他计较,不然也是无法容忍的。而提伯尔特非要他拔剑决斗,罗密欧还很和蔼地要求提伯尔特讲和。而提伯尔特对蒙太古家里的所有人都恨之入骨,根本不听劝告。茂丘西奥把罗密欧的态度看作是屈膝忍让,毅然地拔剑和提伯尔特决斗。提伯尔特起初不愿和他交锋,但经不起他轻蔑言语激怒,拔剑格斗了起来。罗密欧赶忙和班伏里奥阻止他们,插在两人中间。提伯尔特狠毒地从罗密欧的胳膊下刺了茂丘西奥致命的一剑,茂丘西奥受重伤倒在地上。提伯尔特等人溜走了。茂丘西奥觉得不行了,想到要死在他们两家人的手里,气愤道:“这两个倒霉的人家!”还来不及叫医生,他就离开了人世。罗密欧想到这个亲王的亲戚,自己的好友,竟为了自己死于他人之手,大声叫喊道:“亲爱的朱丽叶啊!你的美丽使我变成懦弱,磨钝了我的勇气的锋刃!”  这时候,提伯尔特又来了。罗密欧不顾一切地拔剑和提伯尔特斗了起来。两个回合,提伯尔特就倒下死了。此时市民都涌向这里,班伏里奥让罗密欧快走。罗密欧知道事情闹大了,就急忙走了。亲王,蒙太古夫妇和凯普莱特夫妇等人都赶来了。凯普莱特夫人看到侄儿死在地上而大声哭了起来,要求亲王下令把凶手处以死刑。亲王质问班伏里奥是谁开始这场血斗的,班伏里奥把事情原委仔细地告诉了亲王。凯普莱特夫人却说班伏里奥是蒙太古的侄子,又是罗密欧的朋友,肯定在为罗密欧说谎,必须让罗密欧抵命。蒙太古则认为罗密欧杀死提伯尔特是依法执行他的死刑。亲王想到他们两家的仇恨已牵涉到自己的身上,使自己的亲人也遭到流血死亡。他们应该受到严厉地惩罚,对杀人的凶手不能慈悲,不然是在鼓励杀人了。他宣布立刻把罗密欧放逐出境。  朱丽叶正在等待奶妈的消息,等待黑夜把罗密欧领到这里来。奶妈来了,说有人被杀了。朱丽叶立刻伤心地哭了起来,她以为罗密欧被杀了,后来又听说提伯尔特也死了,她哭得更伤心了。好半天才知道最亲爱的表哥是被自己最亲爱的丈夫杀死的,而丈夫又被亲王下令放逐了。罗密欧是多么地痛恨啊,斥责他是“花一样的面庞藏着蛇一样的心”、“美丽的暴君”等。她对罗密欧是既爱又恨,在两种感情中痛苦地挣扎,终于是爱情占了上风,她很后悔刚才这样辱骂自己的丈夫,又骂自己是个畜生。接着她想,如果罗密欧不杀死她的表哥,表哥就会把丈夫杀死,认为这是个值得庆幸的喜讯,刚才为提伯尔特的泪水忽然变成喜悦的眼泪。但想到丈夫被放逐时,这更是一个对她最大的打击。表哥死了已够痛心的,更痛心的是她丈夫也被放逐了。她失望了,想到了死,要睡在她的新床上,把童贞奉献给死亡。当听奶妈说她知道罗密欧在什么地方时,她心中又生了一线希望,急切给奶妈一个戒指,叫她快去找罗密欧,把它交给他,叫他来作最后的诀别。  罗密欧杀死提伯尔特,跑到劳伦斯神父的寺院躲了起来。他以为亲王一定会判他死刑的。当听神父说他被放逐,他才知道这是个比死刑更可怕的判决。死并不可怕,可怕是永远见不到朱丽叶了。神父劝慰他,放逐总归比死罪好,让他胸怀开阔些。可他就是不听,伤心地哭了起来。当奶妈来找他时,他急切地询问妻子的情况。听说妻子哭着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他认为是自己的名字使她这样痛苦,拔出剑来要自杀。劳伦斯神父赶忙把剑夺下来,严厉训斥了他一顿。然后又劝慰他,说亲王判他放逐,已是从轻处罚了;说他这样不知足的人是不得好的。并告诉罗密欧,让他去见情人,按预定计划到朱丽叶的寝室里去安慰她,第二天清早就要离开这里,先去曼多亚住下来,等把他们的婚姻宣布出来,和解两家亲族,再向亲王请求特赦,那时再招呼他回来。神父让奶妈先回去,告诉小姐,罗密欧一会儿就去,并让小姐催家里人早早入睡。奶妈把戒指交给罗密欧走了。罗密欧忧愁的心里又增添了喜悦之情,和神父依依告别,到妻子那里去了。  在这期间,凯普莱特大人已自作主张地答应了帕里斯伯爵的求婚。他相信女儿一定会服从他的意志,一定会为找到这样一位富有、年轻又高贵的丈夫感到骄傲。婚礼就在这个星期四举行。今天已是星期一了。  罗密欧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地爬进朱丽叶的寝室,两个人欢度了一个温柔甜蜜的夜晚。他们沉浸在狂热的欢乐之中。但天就快亮了,云雀已在报晓,像是催他们快快地离别。他们是多么地讨厌它,是它们带给他们痛苦的分离。他们真希望那是夜莺在歌唱,永远不息地歌唱。可那的确是云雀。天越来越亮,这对爱人在焦心的痛苦中就要分离了,心里充满悲哀。在最后长长地一吻之后,罗密欧从窗子上顺着绳梯走下去。可以想象,世界上任何痛苦也比不过这对爱人的分离的!他们盼望有机会再重逢,嘱咐并互相通信,诉说离别后的相思之情。这时她的母亲来了,朱丽叶说自己不舒服,她母亲还以为她在为外婆的死伤心呢!劝她不要太伤心,就把帕里斯来求婚,她父亲答应他们在星期四举行婚礼的事告诉了她。朱丽叶心里一惊,她说自己还小,不愿意嫁人;又说表兄刚死,不宜办喜事等;还说就是嫁人,她宁愿嫁给她所痛恨的罗密欧,也不嫁给帕里斯。这话给刚进来的父亲听见了,他便骂朱丽叶是“不孝的言生”、“贱东西”、“该死的小贱妇”等等,他想女儿对这样好的丈夫不感到骄傲,还假装正经说还小,不愿嫁人。他气得发疯,歇斯底里地对女儿又骂又叫。朱丽叶怎么也不敢告诉父母,她已经结婚了。她苦苦哀求父母不要逼她。他们不理她,说如不答应婚事,就不认她这个女儿,然后全都走了。  朱丽叶心里极度悲伤,孤独、凄凉。这时她想到了劳伦斯神父。她知道神父一定会替她想办法的,就让奶妈跟母亲说,因自己得罪了父亲,要到劳伦斯的寺院去忏悔她的罪过。四  朱丽叶赶到寺院时,见帕里斯也来这里,告诉神父星期四就要和朱丽叶结婚的事。朱丽叶心里好生气愤,但不好直接表露出来。等帕里斯离开寺院,朱丽叶便伤心地哭,拿出随身带的一把刀,对神父说:  “你要告诉我怎样避免,凭着你的丰富的见识阅历,请你赶快给我一些指教。如果你的智慧不能帮助我,我就会立刻用这把刀解决一切,除了死之外,没有别的希冀。”  神父慌忙阻止她,说:“要是你因为不愿嫁给帕里斯,而下这视死如归的决心,我这里有一线希望,那就是要采取跟死差不多的办法来避免这种耻辱。如果你敢冒险试一试,我就把这个办法告诉你。”  朱丽叶听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地说:“只要不嫁给帕里斯,任何苦刑折磨我都愿意。只要可以让我活着对我的爱人做个纯洁无瑕的妻子,好神父,快把办法告诉我。”  神父让她快快乐乐地回家,向父亲答应嫁给帕里斯,明天是星期三,晚上要一个人独睡。他拿出一个药瓶,让她在上床以后,把瓶里的汁液一口喝下去,就会昏昏沉沉地睡去,血管冷凝,接着脉搏停止跳动,没有一丝热气和呼吸,脸色灰白,眼睑闭下,就像死了一样,全身僵硬冰冷。在二十四小时后她才能仿佛从一场酣睡中苏醒。当早晨催她起身的时候就会发现她已经死了,按照这个国家的规矩,就会替她穿上盛装,用枢车载着她到凯普莱特祖先的坟墓里。神父同时会写信给罗密欧,让他立刻回来。等她一醒来,就让罗密欧连夜带她到曼多亚去。只要她不临时变卦,这个办法可以使她避免眼前这一场耻辱。朱丽叶急切地从神父手中接过了药瓶,匆匆告别神父,回家去了。  星期三晚上,凯普莱特家中热闹非凡.凯普莱特夫妇兴奋极了。看到女儿高高兴兴地从寺院回来,并跪下请求他的宽恕,说在劳伦斯寺院里碰到帕里斯,她答应嫁给他,凯普莱特听了非常高兴,对女儿比以前更加宠爱了。他宣布婚礼在明天早上举行。在房间里,朱丽叶打发奶妈去陪她母亲,说自己要一人睡,还要念许多祷告,求上天宽恕她的罪恶,默佑她将来的幸福。然后她把刀放在枕边——如果这药水不生效,就用它来阻止和伯爵结婚。她穿好第二大穿的衣服,拿起药瓶,心里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是不是神父因为已经替我和罗密欧证婚,现在我再跟别人结婚,恐怕损害他的名誉,才骗我喝下毒死我?可又一想,神父一向是众所公认的道高德重的人,不会毒死我的,并为那想法而感到愧疚。但又怕醒来还没有被救出来,岂不活活闷死吗?想到那腐烂的尸体发出腥恶的臭味,她不禁胆寒。但为了罗密欧,为了逃避和伯爵结婚,她一口喝干了这瓶里的药水,然后慢慢地倒在床上,失去了一切知觉。  第二天清早,奶妈匆匆地来到小姐房间,请她起身。呼唤几声她不应声,奶妈还以为她睡熟了呢。推一推小姐,吓得她面如土色,赶忙喊救命。夫人也来了,看了脸色灰白的女儿,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凯普莱特进来看见女儿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也痛心地呼喊起来。这时劳伦斯神父和帕里斯带着乐队来迎接新娘子,可等待他的已不是活生生的朱丽叶了。死神在新婚的前夜就降临到她的身上,没等他们结合就把他们拆散了。他怀着热烈而急切的心情盼到天明,看到的却是这样凄惨的情景,简直使他痛不欲生。凯普莱特家里一片混乱,只有神父心里有数。凯普莱特现在才知道女儿是多么宝贵,但无法挽回了。一切都转向相反的方向,喜宴改成了丧席;轻快的音乐变成了沉闷的丧钟。厅堂里哭声和歇斯底里的嘶喊声,更增添了凄凉的气氛。劳伦斯神父忽然喝住了嘶叫声,说小姐已升天,属于上天所有,这是她的幸福。然后按照本国习惯,替小姐穿上盛装,抬到教堂里。下午凯普莱特夫妇和帕里斯等人一同去了教堂。五  在曼多亚,罗密欧这天觉得有好息到来,昨晚梦见心爱的妻子来了,看到自己死了,她吻着他,把生命吐进他的嘴唇里,于是自己又复活了,并成为君王。正想着,他的仆人匆匆赶到这里。他预兆中的好消息果然来了。他急切询问朱丽叶的情况,可是得到的却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死去的噩耗!这真是轰顶一雷,脸色顿时惨白。他叫仆人赶快去雇好马匹,连夜赶到维洛那。这时他想到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卖药老头,他卖的是毒药。可是曼多亚法律规定,谁出卖毒药,就会立刻被处死。竟没想到自己今天会需要这个穷鬼的毒药。他还记得店铺的位置,很快找到卖药人。穷老头开始还假装不肯,但拗不过罗密欧和他的钱,就卖了点剧毒药给罗密欧。罗密欧得了药就匆匆赶路了。  劳伦斯神父派约翰神父给罗密欧送信,在路上遇到麻烦,没能送到曼多亚,只好带回来了。劳伦斯听了很着急,赶快叫约翰找一把铁锄,必须独自赶到墓地去。因为在三个小时内朱丽叶就要醒来,到时她会责怪他不曾告诉罗密欧这些事,甚至可能会出事。神父打算把她救出来,让她先呆在寺院里,再写封信让罗密欧立刻到这里来。  罗密欧和仆人火速赶到凯普莱特祖先坟墓的墓地,给仆人一封信让他交给他父亲,并让仆人立刻离开这里,说再看见他就会把他杀死。仆人吓得躲得远远的看着他。罗密欧用带来的铁锄把墓门撬开,准备和妻子一道长眠于土下。这时,拿着鲜花来这里给朱丽叶凭吊的帕里斯看见了他。帕里斯以为罗密欧在掘墓一定是想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还不知道罗密欧是朱丽叶的第一个丈夫,就要上前抓罗密欧去见亲王。罗密欧竭力劝他不要这样,不要让他再犯罪。帕里斯就是不理,非要逮捕他。罗密欧激怒了,两人开始格斗。帕里斯倒下死去。罗密欧一看才知道是帕里斯,有点后悔地把帕里斯放下墓中。看到朱丽叶躺在那儿,她依然那样美丽,便深情地吻了吻她的嘴唇,然后一口喝下毒药,立刻就死了。  等劳伦斯拿着灯笼、铁锄等进入墓穴时,看到帕里斯和罗密欧都死了,朱丽叶这时也醒了。劳伦斯叫她赶快走,因为巡丁就要来了。朱丽叶不肯走。她看到帕里斯死了,心爱的丈夫也死在身旁,手里拿着一个杯子,才知道他是死于毒药,便去吻他的嘴唇,想从嘴唇上舔一点毒液也死去。这时巡丁赶来,朱丽叶连忙从罗密欧的刀鞘里抽出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扑在罗密欧的身上死去。因为帕里斯的侍童去叫巡丁,市民们都知道了这事,乱叫乱喊,惊动了亲王和凯普莱特大妇,他们都赶到这里。蒙太古大人也来了,他的妻子因儿子放逐于昨晚去世了。两家仇视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儿女如此悲惨的遭遇,都悲痛不已。劳伦斯和罗密欧的仆人都被抓住了。亲王开始审问,劳伦斯把一切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亲王,说朱丽叶的奶妈也可以作证。罗密欧的仆人说他去曼多亚告诉朱丽叶的死讯,主人连夜赶到这里,还让他交给老爷蒙太古一封信。亲王把信拿过来一看,才相信神父的供词都是真实的,奶妈也为神父作了证。亲王大声地喊到:“凯普莱特!蒙太古!瞧你们的仇恨受到多大的惩罚,上天借手于爱情,夺去你们心爱的人,我也失去了一双亲戚,大家都受到惩罚了。”  “蒙太古大哥,把你的手给我,这是你给我女儿的一份聘礼,我不能再作更大的要求了。”  “我要用纯金为她铸一座像,只要维洛那一天不改变它的名字,任何塑像都不会比忠贞的朱丽叶那一座更卓越。”蒙太古激动地说。  两个仇视的家族经过这一场可怕而凄惨的变故后,终于重归于好了。  【说明】  莎士比亚(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家和诗人,世界戏剧史上最伟大的戏剧家。生于商人家庭,曾当过剧场杂差、演员、编剧等。流传下来的剧作有37部。著名的有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麦克白》、《雅典的泰门》,喜剧《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历史剧《理查三世》、《亨利四世》等。剧作以人文主义观点描写英国封建制度解体、资本主义兴起时期的社会矛盾,表达了新兴资产阶级的政治要求和生活理想,但在揭露封建贵族的腐朽没落,谴责封建暴政的同时,也批判了资产阶级追求财富与权力的不择手段和贪得无厌。剧作人物性格鲜明,情节生动丰富,语言精炼而富有表现力,对世界戏剧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其代表作之一,写于1594年。剧本通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悲剧的描写,表达了封建仇杀的罪恶现实必将消亡,爱情自由、个情解放的生活理想必将战胜封建道德偏见的人文主义的精神和信念。  
      哈姆雷特  〔英国〕莎士比亚原著 杜隽改写  丹麦国王哈姆雷特突然逝世后不到两个月,王后乔特鲁德就和国王的弟弟、新国王克劳狄斯结了婚。这一连串事情在朝中引起了议论,有些大臣认为乔特鲁德轻率无情,居然嫁给了可憎卑下起克劳狄斯。甚至有人怀疑克劳狄斯是为了篡位娶嫂,卑鄙害死了已故的国王。  受刺激最深的还是王子小哈姆雷特。因为哈姆雷特总是把他已故的父亲当作偶象来崇拜,所以最令他难受的倒还不是没能继承照理来说应由他继承的王位,而是母亲乔特鲁德很快就忘记了和老国王的恩爱。在哈姆雷特看来,这桩婚事是十分不正当的,用“乱伦”两个字来形容是再恰当也不过了。悲痛和郁闷使年轻王子昔日惯有的快乐荡然无存,在他眼里,一切高洁的花卉全都枯死了,倒是种草却在那里疯长。新王和王后想尽了办法叫他快活起来,但哈姆雷特总是穿着黑色的丧服来表示他的哀悼,甚至在新王举行结婚大礼的那一天,他仍旧身着丧服以示鄙视。  在无数天悲哀的日子里,年轻的王子反复思量着他敬爱的父亲是怎样死的。虽然克劳狄斯宣称国王是给一条蛇咬死的,但敏锐的哈姆雷特怀疑克劳狄斯就是那条蛇,而且,他猜测母亲乔特鲁德也有可能参予了谋杀。这些怀疑和猜测困扰着哈姆雷特,直到有一天他听说鬼魂的事,整个宫廷阴谋才开始显露出轮廓。  有学问的霍拉旭是哈姆雷特的好朋友。他和宫廷警卫马西勒斯曾在夜半看见过一个鬼魂,长得和已故的国王一样,乌黑的胡子略带些银色,穿着一套大家都很熟悉的盔甲,悲哀而且愤怒地走过城堡的高台。一到子夜他就来了,哨兵对他讲话,他好象作出要说话的样子,但这时鸡鸣天亮了,鬼魂就消失了。当霍拉旭向哈姆雷特讲起此事时,困惑中的王子立刻相信了,他断定这一定是父王的鬼魂,他认为鬼魂这样出现一定不会是无缘无故,说不定有什么冤屈的事要讲,尽管鬼魂一直没开口,但哈姆雷特认为父亲会对儿子说的。于是,王于决定当天晚上和哨兵一起去守夜,好见到父王的鬼魂。  哈姆雷特焦急地等待黑夜的到来。天刚黑,他就和霍拉旭、马西勒斯等人登上了鬼魂经常出没的高台。月冷星稀,朔风刺骨,给鬼魂的出现更添了几分寒冷的前奏。正当他们谈着天气的时候,霍拉旭打断了池们的谈话。说鬼魂出现了。  哈姆雷特看见鬼魂果然和霍拉旭他们描述的一模一样,起初他又惊奇又害怕,他还祈求天神保佑他们,因为他不知道鬼魂是善是恶,更不知道它带来的是祸是福。可是渐渐的他觉得父王的鬼魂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悲哀地望着他,好象很想跟他说话。哈姆雷特胆子就大了起来,走向前去,望着和父亲无甚两样的鬼魂,情不自禁地喊道:“国王,父亲!”恳求他说说为什么不好端端地安息在坟墓里,却要离开那里出现在月光底下的高台上?他请鬼魂告诉他怎样才能平息它不安的灵魂。于是,鬼魂就示意哈姆雷特跟它到人少僻静的地方去好一吐为快。霍拉旭他们竭力劝阻哈姆雷特不要跟鬼魂去,生怕鬼魂露出狞恶的面目吓坏了年轻的王子。但睿智的哈姆雷特早就盘算着揭开父王暴毙的秘密,怎肯放弃这样的机会?至于生命,他早就看得透了,而他的灵魂,既然也同样是永生的,鬼魂又怎能加害于它呢?所以年轻的王子突然觉得像狮子一样强悍,挣脱了霍拉旭们的阻碍,跟着鬼魂走了。  当四处无人的时候,鬼魂打破了沉默,说它正是哈姆雷特父亲的鬼魂。鬼魂说他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就是他的亲弟弟克劳狄斯,目的是为篡夺王位、霸占王嫂。当老国王照老习惯午后在花园里睡觉的时候,歹毒的克劳狄斯趁他熟睡的时候,偷偷溜进花园,把毒草汁灌进国王的耳朵和眼睛里。那致命的毒汁像水银泻地一样流进了他全身的血管里,烧干了血液,并使皮肤到处长起硬壳似的疮。这样,卑鄙的弟弟夺去了他王兄的生命,篡夺了王位,霸占了王嫂。鬼魂请求哈姆雷特说,要是他确实崇拜和挚爱他父亲的话,那他一定要向那卑鄙的凶手复仇。鬼魂又喟叹说没想到恩爱多年的妻子居然如此寡廉鲜耻,轻易地就投入谋杀她丈夫的凶手的怀抱。但鬼魂又嘱咐哈姆雷特在复仇时千万不可伤害到他的母亲,让上帝去裁决她,让她不安的良心时时刺痛她自己就够了。  哈姆雷特含泪听完了鬼魂的控诉,答应鬼魂一切都按它的吩咐去办,鬼魂这才放心地消逝了。  哈姆雷特立誓要把他所记得的所有事情,包括他从书本及阅历里学到的东西统统忘掉,只剩下鬼魂告诉他的话和要他做的事来支配他的脑子和身体。这个秘密,哈姆雷特只谨慎地告诉了密友霍拉旭一个人。他吩咐马西勒斯等人对那晚上所看到的一切都要绝对地保守秘密。  在得知这个宫廷阴谋之前,精神的痛苦就使哈姆雷特的身体虚弱,精神颓唐,鬼魂揭开秘密又在他心灵上增加了极其沉重的负担。哈姆雷特生怕这样下去会引起克劳狄斯的注意,认为哈姆雷特知道许多内情而要对付他,因此存起什么戒心来。于是王子就作出了一个奇特而大胆的决定:假装发疯。这样一来,克劳狄斯可能就不会认为他有什么图谋,也不会有什么猜忌了。而且,假装发疯不但可以巧妙地掩盖他内心中的真实的不安,也可以给他机会冷眼窥视克劳狄斯的一举一动。  自此,哈姆雷特在言语、服饰及各种行动上都装得疯癫怪诞。他装疯十分肖似,以至国王和王后都被他哄骗了过去。他们压根儿不知道鬼魂揭秘的事,所以认为哈姆雷特的发疯除悲悼他父亲的逝世外,一定还有爱情的折磨,而且,国王和王后还自作聪明地看出来王子爱上了哪一位姑娘。在所有的变故发生之前,哈姆雷特确实爱上了一个叫做奥菲利姬的美丽姑娘,她是御前大臣波洛涅斯的女儿。哈姆雷特曾经给她写过情书、送过礼物,有过许多热辣辣的爱情表白,正大光明地向这位纯洁美丽的少女求过爱,她也肯相信所有王子的海誓山盟都是真挚的。自从哈姆雷特定下装疯的计策,他就故意显出一副对可爱的姑娘非常冷酷无情的样子来。好心的奥菲利娅倒并没有怎样怪他,只是觉得王子的冷漠决非他的本意,而完完全全是因为他的疯病。她认为王子以前的高贵和睿智仿佛是一串美妙的铃铛能奏出非常动听的音乐,可是现在悲痛和忧郁损毁了他的心灵和理智,所以铃铛只能发出一片刺耳的怪响。  尽管哈姆雷特的复仇大事充斥了血腥味道,和求爱的罗曼蒂克很不相称,同时在他看来爱情这种悠闲的感情和他的责任也是格格不入的,可是他有时仍情不自禁地思念起可爱的奥菲利娅。有一次哈姆雷特突然觉自己的冷酷好没道理,就写了一封满篇狂热夸张词藻的信给奥菲利娅,什么可以怀疑星星不是一团火,怀疑太阳不会动,怀疑真理是谎言,可是永远不要怀疑他的爱情……等等。这狂躁的表现很符合他的疯癫的外表,但字里行间倒也不免稍稍露出一些儿柔情,好让这位好姑娘不能不承认哈姆雷特在心里是深深爱着她的。奥菲利娅把这封信拿给她的老父亲看了,于是国王和王后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什么才使聪明的王子发疯的。母后乔特鲁德倒真心希望哈姆雷特是为了奥菲利娅的美貌才发起疯来的,那么,姑娘的温柔是很可以叫哈姆雷特恢复到原样的。  可是哈姆雷特的心病是远非他母亲所能想象的。丹麦王子的脑海里旦旦夕夕想的都是他父亲的鬼魂,是为父亲复仇的神圣命令。每天每时的拖宕在他看来都是罪恶的,都会破坏命令的神圣。但那国王整天有卫兵保护,而且总是和乔特鲁德在一起,想要杀了国王不是那么容易的。另外,篡位者恰好是他母亲现在的丈夫,这使他分外痛心,要真动起手来就更犹豫不决了。天性温柔敦厚的哈姆雷特本来就认为把一个同类活活杀死,是讨厌而且可怕的。再加上他长时期的忧郁和颓唐也使他摇摆不定、无所适从,所以一直没能采取果断的行动。再说他听说魔鬼是摇身百变的,或许它变成了他父亲的样子来叫他去杀人也未可知,于是他决定不能单凭幻象或幽灵的指使去行事,一定要有真实的根据才行。  正当哈姆雷特心意闪烁不定的时候,宫里来了个戏班子,这便给了王子一个试探的机会。哈姆雷特以前就很喜欢看他们演的戏,特别是里头有个演员表演特洛伊老王普里阿摩斯的被杀和王后赫卡柏的悲痛这样一段悲剧的台词,常令哈姆雷特感动不已。哈姆雷特亲自去向戏班子表示欢迎,说是过去听了那段台词是多么地难以忘怀,并要求那个演员再表演一次。那个演员果然又活灵活现地演了一遍,演那个老国王如何被人残忍地谋害,城池和百姓如何遭灾,王后如何疯子般光着脚在宫里跑来跑去,本该戴王冠的头上蒙了一块破布,本该披着王袍的腰里却裹了一条毯子。这场戏演得非常逼真生动,不仅流出了眼泪,观看的人也都以为他们看到的是真的事情而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哈姆雷特心里有些别扭,他想到那个演员仅仅说了一段编造的台词,居然便动起情来,为千年前的古人赫卡帕流下同情的泪,那么他哈姆雷特该有多么迟钝,因为他有真正该恸哭的原因——一个真正的国王,一个慈爱的父亲给谋杀了,——然而他居然如此无动于衷,好象他已经忘了要复仇似的。不过,这件事还是给了哈姆雷特一个启发,他想一出演得逼真的好戏对观众的影响是巨大的,有些奸诈的凶手往往会在观看表演时,由于场面和情节的相似,良心发现,居然会当场招供自己所犯的罪行。那么,克劳狄斯是否也会这样呢?于是,哈姆雷特决定叫这个戏班子在他叔叔面前表演鬼魂所说的谋杀场面,然后仔细观察克劳狄斯的神情反应来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凶手。  照王子吩咐准备的一出戏是讲发生在维也纳的一件谋杀公爵的案件的。被害的公爵叫贡扎古,他的妻子叫白普蒂丝姐。说是公爵的近亲琉西安纳斯为了霸占贡扎古的家产,便在花园里毒死了公爵,并骗取了公爵夫人的委身。国王和王后都应邀前来看戏。国王压根儿不知道他上了哈姆雷特的当,当他和大臣们坐下来看戏时,哈姆雷特便坐在他旁边,好仔细地察看他的神情。那出戏的开头便是贡扎古和白普蒂丝姐的谈话。那妻子再三向丈夫表白她至死不渝的爱,说是假如贡扎古先死了,她决不会再嫁,如果哪一天她再嫁了,便会招致报应。还说是除了那些谋杀亲夫的毒妇,没有哪个女人会再嫁的。哈姆雷特发现国王和王后听到这段话时脸色顿时就变了。而当剧情发展到琉西安纳斯把毒药灌进在花园里熟睡的贡扎古的耳里时,哈姆雷特发现那个篡位的小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忽然大喊点起火炬回宫,装作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匆匆离开了剧场。现在哈姆雷特终于能断定鬼魂说的全是实话,绝非是他的什么幻象。在这个一直困扰着他的疑问霍然得到解决后,哈姆雷特感到很畅快。他对霍拉旭说,如今他的的确确知道他敬爱的父王是被克劳狄斯谋害了的。  正当哈姆雷特盘算着该如何去报仇时,王后却派人叫他去后宫谈话。乔特鲁德是奉克劳狄斯之命去叫哈姆雷特的,克劳狄斯让王后向哈姆雷特表示,他俩都很不高兴他刚才的举止。篡位的国王生怕出自母亲的天性乔特鲁德会偏袒儿子,可能会隐匿起一些他很想知道的话来,所以就吩咐御前大臣波洛涅斯躲在王后内宫的帷幕后面。这个安排非常适合老波洛涅斯的心意,他在多年的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中平稳地混到了御前大臣的位置,深知用诡计来刺探内幕的诀窍。  当哈姆雷特来到后宫时,王后先是很温婉地责备了他的举止行为,说王子已经开罪于他的“父亲”了,当然,她指的是新国王克劳狄斯。哈姆雷特听到她把“父亲”这样一个听起来令人肃然起敬的称呼用在一个卑污之徒身上时非常吃惊和生气,毫不客气地冲着乔特鲁德说:“母亲,我想是你大大地得罪了我的父亲。”王后胀红着脸说他在胡说。哈姆雷特反驳道:“既然你那样问法,我就应该这样回答。”王后恼怒地说:“你莫非忘了在和谁说话?”哈姆雷特一声冷笑,“我但愿能忘记,但我又不能忘记,你确确实实是王后,你丈夫的弟弟的妻子兼我的母亲。”王后勃然大怒:“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只好去找那些会说话的人来了。”她的意思是要去找克劳狄斯或波洛涅斯。  哈姆雷特想,既然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单独跟王后在一起,总得想办法叫她意识到自己的堕落来,于是就抓住王后的手腕不让她走,按住她让她坐下来了。哈姆雷特的这种强横态度叫王后十分害怕,担心他由于疯狂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于是就大声嚷了起来。而此时躲在帷幕后面的波洛涅斯惊恐万状地大喊道:“救命啊!快来人救王后啊!”哈姆雷特以为是国王藏在那里,心想机会来了,于是拔出佩剑向幕布后刺去。喊叫声嘎然而止,哈姆雷特以为国王克劳狄斯一定死了。当他把尸体拖出来一看却是御前大臣波洛涅斯。  “瞧瞧!”王后大声嚷着,“你干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是的,母亲,确实很残忍,”哈姆雷特回答说,“但不比杀了一个国王又嫁了他弟弟的行为更残忍!”  哈姆雷特想打开天窗说亮话,所以就坦白地说了出来。他认为对于父母的过错,作儿女的应尽量宽容,但这种过错如严重到一定地步,那么连儿子也是可以严厉地责备母亲的。他责备王后不该水性杨花很快就忘记先王,投入凶手的怀抱;不该轻易就忘记对先王的誓言。如果这样的话,那足以让人怀疑女人的一切誓言,一切所谓的美德也会变得虚伪,婚约还比不上赌徒的诺言,宗教也只是玩笑的空话。悲愤的王子指出王后的行为上愧于天下愧于地。为了让颤抖的王后更好地悔悟,哈姆雷特拿出两幅肖象,一幅是先王,王后的第一个丈夫,一幅是新王,王后的第二个丈夫。哈姆雷特说:“瞧,我的父王,他的额头有多么慈祥,气概有多么非凡!他的卷发像太阳神,前额像天神,眼睛像战神,他的姿势像刚降落在吻着苍天的山峰上的传信神。你再来看这一个,多像是害虫和霉菌,因为他居然戕残了他强健的兄长。”  正当哈姆雷特正在问王后乔特鲁德她怎么还能跟那个谋害了先王、窃取王位的凶手继续生活下去时,他父亲的鬼魂出现了,只有哈姆雷特一个人能够看到,无论哈姆雷特怎么指出鬼魂所站的地方,王后都不能看见,她很害怕地看着哈姆雷特对着空中说话,以为哈姆雷特仍旧在发疯。哈姆雷特问鬼魂来干什么,鬼魂说他是来提醒哈姆雷特不要忘记替他报仇的诺言的。鬼魂又说,要去和他母亲说话,不然她会因为悲伤和恐惧而死掉的。鬼魂走后,哈姆雷特恳求王后不要以为他疯了而把鬼魂引到人间,真正使鬼魂出现的原因恰恰是她自己的罪过。他恳求王后对上帝承认过去的罪孽,离开国王。要是王后以真正的母亲的样子来对待他,那他也会以真正的儿子的态度来祈求上苍保佑她。王后终于感动了,答应照他说的去做。  和王后的谈话结束后,哈姆雷特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他看到不幸被他莽撞地杀死的老波洛涅斯的尸体时,王子伤心地哭了,因为这是他心爱的姑娘奥菲利娅的父亲啊!  波洛涅斯的死给了克劳狄斯对付哈姆雷特的借口。按照国王的本意是要把他视为隐患的哈姆雷特杀死,但又怕拥戴哈姆雷特的百姓不答应,况且也怕毕竟是爱儿子的王后的阻挠,所以,波洛涅斯的身亡使国王可以借口把王子驱逐出境。狡诈的克劳狄斯要哈姆雷特由两个大臣陪同坐船到英国去,以避免所谓的处分。当时的英国是向北欧强国丹麦纳贡的属国,所以克劳狄斯给英国朝廷写了封信,编造了一些理由,要他们把哈姆雷特处死。聪明的哈姆雷特怀疑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于是在夜里偷偷从那两个大臣处拿到那封信,巧妙地把自己的名字擦掉,而换上那两个大臣的名字。不久,座船受到海盗的袭击,哈姆雷特勇敢地拿着剑杀上了敌人的船,不料他自己的座船却怯懦地溜之大吉了。那两个大臣把他丢下,带着改过的信件急急忙忙跑到英国去接受应得的惩罚了。  海盗俘虏了王子以后,倒对这个高贵的敌人十分客气,不久就把他放了,希望王子在朝中替他们说些好话。当哈姆雷特返回王城后,见到的却是一片悲惨的景象,那便是哈姆雷特曾经挚爱过的美丽姑娘奥菲利娅的葬礼。自从可怜的老波洛涅斯死了过后,这个未知世事的年轻姑娘受了很大刺激,神经也变得不正常起来,因为她没想到可怜的老父亲居然惨死在她所爱恋的王子手里。她到处疯疯癫癫地跑来跑去,把一束束鲜花撒给宫里的女人们,说是在给她父亲举行葬礼;又时常唱一些爱情和死亡的歌儿,仿佛以前发生的事情全都给忘记了。她喜欢痴痴地坐在一条小河边,那条小河的边上斜斜地长着柳树,叶子倒映在水面上。有一天,她趁人不备又偷偷溜了出来,来到小河旁,用雏菊、荨麻、野花和杂草编结了一只小小的花圈,然后爬上一棵柳树,想把花圈挂到伸向河中的柳条上,可是树枝一下折断了;美丽纯洁的奥菲利娅便带着她编的花圈掉进了水里。开始她还靠柔软的衣衫托着在水里浮了一阵,还断断续续哼唱几句不知是什么的曲儿,仿佛一点儿也没在意自己遭受的灭顶之灾,或者仿佛她本来就是生活在水里的精灵一样。可是没多久,她的衣服就给河水浸泡得沉重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唱完那支婉转的歌儿,就沉入水里,一缕芳魂悠悠地上了天堂。  当哈姆雷特回到王城时,奥菲利娅的哥哥、从法国回来的雷欧提斯正在为不幸的夭亡的美丽姑娘举行葬礼,国王克劳狄斯、王后乔特鲁德和所有重要的朝臣都到了。一开始哈姆雷特不知道他们在举行什么丧葬仪式,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不想去惊动大家。他看见他们按照处女葬礼的规矩,在奥菲利娅坟上洒满了芬芳的鲜花。花是由王后乔特鲁德亲自撒的,她边撒边说道:“唉,鲜花本应是撒在美丽的姑娘身上的!奥菲利娅,我本来满心希望用鲜花来铺满你的婚床的,可爱的姑娘啊,没想到却是撒到了你的坟墓上了。你本来应该做我儿哈姆雷特的妻子的。”接着,一向挚爱妹妹的雷欧提斯又喃喃地说,希望奥菲利娅的坟头上长出紫罗兰来,然后雷欧提斯又发疯似地跳进了奥菲利娅的坟坑,悲恸得死去活来,并且吩咐侍从拿土来堆在他身上,让他和亲爱的妹妹奥菲利娅埋葬在一起。看着这一切,哈姆雷特对奥菲利娅的炽爱又从心头涌起,他不能容忍一个仅仅作为哥哥的人悲哀到这个程度,因为骄傲的王子觉得他自己对奥菲利娅的爱远远比四万个哥哥的爱加起来还要深。所以,处于感情煎熬中的哈姆雷特不顾一切地跳了出来,比雷欧提斯更为疯狂地跳进了奥菲利娅的坟坑。冲动的雷欧提斯认出这便是他全家的仇人哈姆雷特,因为他的老父和幼妹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哈姆雷特而死掉的,于是就冲上前去,死命地掐住哈姆雷特的脖子,众侍众赶紧上前才算把他们拉开。葬礼之后,哈姆雷特向大家道歉说,他刚才的举止太鲁莽了,叫人以为他竟然要和雷欧提斯大动干戈而跳进了坟坑;他解释说他不能容忍竟然还有谁为了美丽的奥菲利娅的死而显得比他哈姆雷特更悲伤。这样一来,两个高贵而又都高傲的青年似乎暂时讲了和。  可是歹毒的国王却不想放过哈姆雷特,于是他就利用雷欧提斯对其父亲妹妹惨死所感到的内心忿愤,设奸计来谋害哈姆雷特。奸王唆使雷欧提斯假装言归于好而向哈姆雷特作出貌似友好的比剑挑战。哈姆雷特当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看上去并无恶意的挑战,并且约定了比赛的日子。比剑的那天,宫中所有重要人物都在场,因为大家都知道哈姆雷特和雷欧提斯两人都精擅剑术,所以朝臣们都各自为两位剑客下了为数不小的赌注。照一般的规矩,这种友好的比剑应该用圆头不开刃的钝剑,但毒辣的国王却操纵了被仇恨所支配的雷欧提斯,让他使用一把涂了致命毒药的开刃尖头剑。所以当哈姆雷特挑了一把钝剑时,他已堕入国王的奸计,他一点儿也没怀疑雷欧提斯有什么不良企图,也没有检查雷欧提斯的剑。比剑开始了,起初,雷欧提斯没拿出真实本领来,故意让哈姆雷特占些上风,好趁他掉以轻心之时全力一击;而这时国王克劳狄斯也故意称赞哈姆雷特的胜利,大声喝着彩,频频为哈姆雷特的胜利干杯,还下了很大的赌注,赌并不占多少上风的哈姆雷特一定能赢。这一切都是为了分散哈姆雷特的心神,以便雷欧提斯能发起犀利的一击。果然,几个回合过后,哈姆雷特剑势就有些松弛,这时,雷欧提斯凶狠地拿出了看家本领,用毒剑一下刺中了哈姆雷特。哈姆雷特虽然还不知道全部阴谋,但这一击也激起了他的怒火和勇气。激烈的拼斗中,哈姆雷特终于夺过那把毒剑并用它回敬了雷欧提斯一下,这下,雷欧提斯便成了国王奸计和自己的愚蠢的双重牺牲品。正在这紧张的时刻,王后的惨叫又增添了几分不祥色彩。原来,奸王特地给哈姆雷特准备下一杯有毒的饮料,以便哈姆雷特比剑时喝下去毒死他。这是一个多重的毒计,即便雷欧提斯的毒剑没能刺死哈姆雷特,这杯下了烈性毒药的饮料也足以要了哈姆雷特的性命。但国王忘了事先关照王后,所以当王后喝下那杯饮料时,刚来得及说她中了毒就倒地身亡了。  哈姆雷特顿时意识到这是又一个谋杀阴谋。于是他喝令把门关起来谁也不准外出,他要查出究竟是谁干的。这时垂死的雷欧提斯觉得自己已深深地挨了哈姆雷特一剑,肯定是无救了,于是尚未泯灭的良心促使他招认了一切。他叫哈姆雷特不用查谁是凶手了,元凶是克劳狄斯,他自己也给克劳狄斯的奸计给害了。雷欧提斯请求哈姆雷特原谅他这个出卖朋友的人,告诉哈姆雷特说剑头上涂了国王的毒药,哈姆雷特已经活不过半个小时了,什么灵丹妙药都已救不了他了。说完这一切,雷欧提斯便死去了。哈姆雷特眼看自己快要死了,就拼起残存的力量猛地向奸诈的国王扑去,把毒剑插进了奸王的胸膛,当即杀死了这个谋害他全家的凶手。哈姆雷特实现了他答应鬼魂的诺言,让这个卑污的凶手遭到了报应。  奄奄一息的哈姆雷特用最后一口气要求亲眼目睹这场悲剧的好朋友霍拉旭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重义气轻生死的霍拉旭想跟王子一快死。他告诉霍拉旭要把全部秘密公诸于众。当霍拉旭含着眼泪答应他一定忠实地这样做时,高贵的王子哈姆雷特便与世长辞了。霍拉旭和其余人都流着泪祈祷天使保佑王子的灵魂。大家都觉得,要是哈姆雷特没死的话,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最尊贵、最得人心、最仁慈、宽厚的丹麦国王。  【说明】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代表剧作,创作于1601年。剧作写的是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对谋杀他的父亲、骗娶他的母亲并篡夺了王位的叔父进行复仇的故事。哈姆雷特是体现作者人文主义理想的典型形象。剧作通过描写他与现实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他在复仇过程中的犹豫徬徨、忧伤苦闷及其惨遭失败的悲剧结局,深刻地体现出人文主义者要求冲破封建势力束缚的强烈愿望,同时也揭示出英国早期资产阶级的局限性。哈姆雷特是一个刻画得极为成功的艺术形象,以“忧郁的王子”而名闻于世,作者将丰富多彩的人物,生动活泼的语言和富于戏剧性的情节紧密揉合起来,自然生动,引人入胜。  
      熙德  〔法〕高乃依原著 彭耀春改写  在西班牙卡斯第开王国的塞维尔城,功名显赫的唐高迈斯伯爵的女儿施曼娜,正与贵族青年唐罗狄克相爱。  这一天,唐高迈斯伯爵奉命去参加国王召开的国务会议。保姆爱乐维告诉施曼娜小姐:今天国王唐菲南要替太子选一位师傅。她相信凭着伯爵盖世无双的战功,这样的荣誉只能落在他的头上,保姆还悄悄地告诉施曼娜,伯爵匆匆离家之前与她谈到施曼娜的婚姻,伯爵十分看重唐罗狄克,他说:“罗狄克眉宇之间,无不显出英勇男儿的伟大气魄。他们一家世世代代都在胜利的光辉下诞生,他父亲的声誉在当年简直无可比拟,父亲那样英雄,儿子必定是好汉。一句话,我的女儿可以爱她,而同时使我心喜。”  施曼娜听后既快乐又慌乱,她耽心这样大的幸福会发生大的转变。  施曼娜与唐罗狄克的恋情是公主唐纳五拉格一手促成的。原来公主暗暗地爱上了唐罗狄克,但她知道自己是国王的女儿,按官延习俗只有帝王才能作她的配偶。当她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难以自制的时候,她担心她对唐罗狄克的爱情会影响到自己的荣誉,她便用勇气制止了自己感情的冲动,让施曼娜来代替自己。公主点燃施曼娜与唐罗狄克的爱火,是为了熄灭自己的热情。现在,她急切盼望施曼娜与唐罗狄克举行婚礼,使自己不再存有希望,以达到心灵的平静。  在国务会议上,出乎唐高迈斯的意料,国王将太子师傅的职务委派给唐罗狄克的父亲唐杰葛。原以为非己莫属的荣誉落到了别人的头上,唐高迈斯大为恼怒,从国务会议出来,他忿恨地对唐杰葛说:“结果是你得胜了,国王恩宠你,把你高升到仅有我才配得上的职位。”唐杰葛不愿理会唐高迈斯的不满,却为自己的儿子向唐高迈斯求婚:“希望你在国王赐我的荣誉之上,再给我增加一种荣誉,那就是用一个神圣的婚姻把你我两家连在一起,你只有一个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他们的结婚,将使我们从此比朋友更为亲密。”怒气冲冲的唐高迈斯觉得自己的荣誉被唐杰葛不公正地夺走了,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唐杰葛谈论儿女的婚姻,他粗鲁地打断唐杰葛的话:“你这位好儿子,应当期望与更高贵的门第结亲。再说你职务的新的光辉,一定使他的心中充满了另一种虚荣。你还是去执行你的任务吧,阁下,去教导王子吧。你要以身作则来教育他。”唐杰葛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贵族功臣,受到如此的非礼,他便就很不客气地回答:“不管别人怎样嫉妒,要说以身作则,他只须读一读我一生的史录。”唐高迈斯更是反唇相讥:“我拿出一天的功业,就可以与你并驾齐驱。假如你是昨天的英雄,我却是今日的好汉。”两位功臣互不相让,唇枪舌剑,越争火气越大,越争嗓门越高。唐杰葛说:“国王赏赐恩荣,是按着每个人的英勇来衡量的。”唐高迈斯更火了:“就说英勇这恩荣也是我的手臂所应得。”  “既然没有得到这个恩荣,那就是不配。”  “谁不配?我吗?”  “是你。”  唐高迈斯再也无法忍受了,他骂道:“你这个大胆的老头儿,你这样狂妄,必须加以惩罚!”说着挥手打了唐杰葛的一个嘴巴。  唐杰葛的热血涌上了脸庞,他按住剑说:“那你就干到底吧!这样侮辱我之后,索性把我的性命也拿去吧!”  “你这样衰朽,你还想干什么?按说你的剑已经属于我了。”唐高迈斯根本不把年迈的唐杰葛放在眼里,“你去教育王子吧,教他读一读你一生的史录吧。今天你放肆的言词所得的公正的惩罚,在你的史录上并不是一个小小的点缀。”说完唐高迈斯便扬长而去。  唐杰葛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他要拔剑而起,但岁月已经带走了他昔日的威力,他意识到自己力不从心,他愤怒与失望地喊道:“上帝啊!在这重要的关头我竟年老气衰无能为力了?难道我活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等待这个耻辱?难道说就看着伯爵毁灭我的光荣,不复仇而死去,或者是忍着耻辱而偷生?”他抚剑长叹:“宝剑啊!当年你是多么令人害怕,如今我遭受这场耻辱,你却只能摆摆样子,不能当我防身的利器!”唐杰葛发誓要把这铁剑传给更有本领的人,替自己报仇。  唐杰葛找到自己的儿子唐罗狄克,劈头就问:“罗狄克,你是好汉吗?”  “倘若你不是我的父亲,我立刻可以给你一个证明!”英武的罗狄克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我的儿子,来替我雪耻!”唐杰葛很满意看到儿子这样发怒,他从儿子的愤慨中认出了自己的骨血,他看到自己的青春在儿子激动的热情里复活了。他严肃地告诉罗狄克:“一个极残酷的侮辱,使我们两个人的荣誉,都受到致命的打击。我挨了别人一个嘴巴,这个无理的人按理我早该把他杀死,可惜我年纪已老,不能实行这英雄的愿望。这把宝剑,我的手臂已经不能使用了,现在把它交给你,替我去报仇,去惩罚……我要你到暴徒面前去考验你的勇气,那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我曾亲眼看见他的英勇,击败过成百的骑兵,他比勇士还勇,比猛将更猛,他就是那……”  “快说吧、他究竟是谁?”  “就是那施曼娜的父亲!”  “那……”罗狄克震惊了。  唐杰葛不允许儿子有片刻的迟疑和反驳,他打断儿子的话语,说:“你先不要反驳,我知道你的爱情,可是忍辱偷生的人绝不会受人尊敬。你已晓得这次的侮辱,那复仇的任务就全在你身上。”他命令儿子立即行动:“我不再跟你说什么了,你要为我报仇,也为你报仇。你要让人看看,你是我这样父亲的一个好儿子。”  父亲的命令对于唐罗狄克是一个意外而且严酷的打击,正沉醉在爱情幸福里的唐罗狄克没想到自己竟要充当一个不幸的复仇者,父亲、情人、荣誉、爱情,一方面是高尚而严厉的责任,一方面是可爱而专横的爱情,要成全爱情,就得牺牲自己的荣誉;要替父亲报仇,就要放弃自己的恋人。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愁惨的境地,或者是背叛爱情,或者是忍辱偷生,这两者都使他痛苦无穷。是应该忍受这侮辱不去报仇呢?还是应该惩罚施曼娜的父亲?唐罗狄克没有太久地犹豫不决,他推重荣誉和名声,把光荣看得比爱情更重。他知道复仇会引起施曼娜的怨恨和愤怒,使自己失去最甜蜜的希望,但他又知道不复仇则会引起施曼娜的蔑视,使自己不配去爱施曼娜。他对自己说:“既然无论如何也要失掉施曼娜,那么,我的手臂至少要保全我们的光荣。”想到此,他不再犹豫了。  唐高迈斯又回到宫里,他感到自己过于暴躁了,为了一句话,过于激动和认真。但是他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愿意因此向国王认错和采取补救的办法。他拒绝卫士唐阿里亚斯的劝告,反要唐阿里亚斯转告国王:“你对他说我绝不能甘心受辱。”伯爵自恃有功,以他现有的功业,可以抵折这次罪过,而且国王的利誉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如果没有他,国王的王杖就会从手里掉下来。  唐罗狄克走了进去,低声问伯爵:“你知道唐杰葛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道我眼睛里闪耀着的勇气就是他遗传给我的吗?”唐罗狄克要伯爵走出宫廷四步,“我就会让你知道有什么关系。”  唐高迈斯知道唐罗狄克是来为父亲复仇的,他觉得唐罗狄克太狂妄了,“你居然要同我比武,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呢?旁人还不曾看见你手里拿过武器。”  唐罗狄克镇静地回答:“我年轻,但我是一个品质高贵的人,凌云的志向会给我无比的气力,替父报仇的人没有做不到的事。你的手臂固然没有打过败仗,但并不是永远打不败的。”  唐高迈斯很佩服唐罗狄克如此回答,他对唐罗狄克说:“我没有看错,你是卡斯第的荣誉,你伟大的心胸并没有因为爱情而削弱,因此我很乐意把女儿许配给你。”伯爵赞赏唐罗狄克的勇敢,却可怜唐罗狄克的青春,更何况他认为自己这样的英雄来做这种力量不均的决斗,胜了也得不到什么荣誉,他劝说唐罗狄克:“这种与你大不利的比武,就算了吧。”  唐罗狄克没有为伯爵的话所动,“不要多说,我们一齐出去吧。”  “好,来吧,这原是你应尽的责任。”伯爵与唐罗狄克双双走出了宫廷。  唐高迈斯女儿施曼娜的心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纠纷所折磨。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也了解自己的情人,他们都是骄傲,不能忍受耻辱的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清楚自己与唐罗狄克的处境,尽管她爱罗狄克.罗狄克也爱她,双方父亲也都赞同这个爱情,但风平浪静的海面起了这样突兀的风暴,全船倾复的危险必定难兔。无论罗狄克对爱情是屈服还是抗拒,都会叫自己为难。罗狄克若放弃复仇,过分尊重她,会使自己感到羞惭;罗狄克如果坚持报仇,尽管理所当然,却又使自己难堪。痛苦的施曼娜来到公主的住处,告诉公主,当她得知争吵的凶信时,她甜蜜的希望立刻就粉碎了。公主正要卫士去找唐罗狄克,卫士却报告说高迈斯伯爵与唐罗狄克已经一块儿从王宫出去了。施曼娜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浑身发抖地站起身,向公主告辞。她知道,他们已经动手了。  国王菲南对于唐高迈斯的傲慢很不满意,他认为:“攻击我选择的人,就是同我作对,也就是伤害了最高的权威。”他命令卫士唐阿里亚斯立刻逮捕伯爵。过了一会儿,阿里亚斯匆匆进来报告:“陛下,伯爵已经死了,唐杰葛仗了他儿子报了他受辱的仇。”这时,国王又为自己失去一位大将,减弱了自己的力量,而感到忧伤。  施曼娜找到父亲时,伯爵已倒在地上,鲜血从肋下流出,染红了尘土,他已经死了。但施曼娜却觉得父亲正是借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正对她说话,催促她去控诉。按照当时的习俗,施曼娜必须为自己的父亲向国王申诉。悲痛万分的施曼娜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未找国王,唐杰葛也来到王宫,两人都跪在国王的脚前,施曼娜求国王主持公道:“请您用命偿命,用血抵血。为了您的一个重臣被杀,为了消除这巨大凶杀案所激起的怨气,为了您的尊严,请您把那个狂妄的少年处死!”唐杰葛则向国王申述:“罗狄克是在替他父亲报仇,他是奉命的手臂,他把手借给我,他把伯爵杀了为我恢复了荣誉,洗净了耻辱。”假如报复一个挨嘴巴的冤仇应该受罚,唐杰葛说他愿意砍下自己的头,来保留那条能替国王尽忠的膀臂。国王同情施曼娜,也信任唐杰葛,他打算将这事提到国务会议上去商议。  高迈斯伯爵家里的保姆爱乐维突然看见唐罗狄克走了进来,他惊叫起来:“罗狄克,你干的好事,这儿你还能来吗?你竟跑到这里来同伯爵的灵魂挑战,不是你把他杀死的吗?”  “我到此只是向我的裁判人自首。”唐罗狄克请求爱乐维不要用惊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说:“在杀人之后我是自己求死来了,我的裁判人是我的爱情,我的裁判人是我的施曼娜。”  爱乐维劝唐罗狄克还是不要出现在施曼娜眼前,不要刺激她的怒火,她怨恨已极,怒火是不可遏止的。而且如果有人看见罗狄克在伯爵家里又会引起流言蜚语,说施曼娜在家里容留杀父的仇人。正说着爱乐维看见施曼娜回来了,便赶紧将罗狄克藏了起来。  唐桑士陪同施曼娜回到家里,他一直在追求施曼娜,这时他告诉施曼娜,他愿意用他的宝剑来惩罚那个罪人,用他的爱情来替死者复仇,“请你允许一个武士,用武器来替你复仇。”  唐桑士走后,施曼娜对着爱乐维放声大哭,她的眼泪像流水一般。她向爱乐维倾吐自己的痛苦,这不仅仅是丧父的悲伤,也不仅仅是失恋的痛苦,而是“我生命的这一半将那一半埋葬在坟墓里了。在这场大祸以后,它强迫我复仇,要我牺牲这剩下的一半,给我失去的一半报仇。我控诉一个罪行,我却爱着犯罪的人。”  在施曼娜心里,罗狄克还在同父亲搏斗,这是愤恨与爱情的严酷斗争。施曼娜仍然爱着罗狄克,爱情对她仍有很大的威力,但这不能动摇她的意志,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父亲的血在呼喊什么,也知道自己的义务。爱乐维劝说她:“你对一个这么亲爱的情人的怨恨,即便轻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你已经见过国王了……”“不,我必须复仇。”施曼娜告诉爱乐维:“我要保全我的荣誉,也要解除我的苦恼,控诉他,致他于死地,然后我也随他同归于尽。”  “喂,你不用费力再去控诉,你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性命拿去!”罗狄克突然站立在施曼娜的面前。他必须向自己的恋人敞开心胸。  罗狄克告诉施曼娜:“由骤然的狂怒所造成的不可补救的结果,使我的父亲失掉了荣誉,使我饱受了耻辱。你知道一个嘴巴对一位高尚的人是多么大的打击。我见到他,我替我的荣誉和我的父亲报了仇。这件事如果要我再作一次,我一定还会去做。我知道,你爱我是爱我正直勇敢,如果我为了爱情而了能复仇,那就要使我不配为你所爱,使我辱没了你的选择。我的确冒犯了你,但是我不能不那样做,因为我必须洗刷我的羞耻,才对得起你的爱情。对名誉对父亲我都已尽了责任,现在该叫你满意了,我到这儿来是要把我的血献给你。”  “是的,罗狄克,我是不能责备你,你无非是尽一个正直人应尽的义务。可是在你尽义务的时候,我也学会了如何尽我的义务,从你得到的胜利中我学会了本领。你杀了我父亲,显示出你配得上我,我也要杀你,好显示出我也配得上你。”施曼娜说完坚持要罗狄克离开,她还起誓:如果我得到结果,你一死,我绝不多活一刻。  唐罗狄克走出施曼娜的家,他并不为决斗的胜利而喜悦和满足,施曼娜的怨愤使他陷入极度的失望与痛苦中,他神情恍惚,不知所向地向前走着。忽然,他听见了父亲的叫声,“罗狄克,上天终于允许我看见你了!”唐杰葛见到儿子格外高兴,可沮丧的罗狄克告诉父亲,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复仇,但那一剑也砍去了他的幸福。现在,“只有一死,那才是我最甜蜜的刑法。”  唐杰葛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要儿子把胜利的结果看得更高一点,他告诉罗狄克,现在不是寻死的时候,你的国王和你的祖国还需要你的手臂,敌人的舰队已经开进大江,今天晚上,摩尔人就要乘黑夜和潮水来偷袭我们的城市,朝廷在混乱中,百姓在恐慌,幸好在我的家里有五百个朋友.他们本来是要替我复仇的,现在他们要去与入侵的非洲人血战,你去吧,去率领他们,荣誉要你这样做。假如你愿意死,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更光辉的死。但最好你能带着胜利的花冠回来,用你英勇的行为,逼使国王不得不赦你,并且这是重新获取施曼娜欢心的唯一方法。  唐罗狄克的热血和勇气又一次升腾起来,他当即率领这五百名勇士向海口进发,这是一支威武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必胜的气概,他们激昂奋勇地前进,一路上不断有援兵加入进来,到达海口时,队伍已经达到了三千人。罗狄克将队伍分作两部,两千人藏在停泊海口的几只大船的舱底,一千人卧倒在地。他还以国王的名义命令守城的卫兵也隐藏起来,全体战士一声不响地等待着。终于,借着暗淡的星光,他们看见三十只帆船随潮驰过来,高涌的浪涛推进着船身,海风吹鼓着船帆,摩尔人和海水一起涌进了码头。海口一片寂静,码头上没有卫士,城墙上也没有卫士,摩尔人放松了戒备,待他们进入埋伏时,唐罗狄克的士兵们一起站起来,齐声喊杀冲锋,埋伏在船舱里的士兵也拿武器奔出来,摩尔人还没有列成队就遭到猛烈的攻击,乱作一团,被杀得血流成河。但不久,他们的国王还是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他们抖擞精神再一次涌了上来。唐罗狄克也得到了援兵,双方在码头,船上恶战,黑夜中只见刀光闪闪,一直杀到天明,唐罗狄克的队伍才占了上风,丧失了勇气的摩尔人逃到船上,砍断船缆,乘着退潮在混乱中退却了。他们的两个国王还带着少数随从拼死抵抗,但最后也只好向唐罗狄克投降。  唐罗狄克保卫卡斯第开王国大获全胜,受到全城百姓的称赞和拥戴,到处都在传颂他的战功,称赞他勇猛英武,所向无敌,亲手打败了两个摩尔人国王。人们把他称作“欢乐的对象”和“欢乐的创造者”,称他为“护国天使”和“救难者”。唐罗狄克的父亲唐杰葛喜气洋洋洋地把两个戴王冠的俘虏锁了起来,用战胜者的名义呈献给国王。  这股喜庆和赞扬之风通过爱乐维的嘴也吹进了施曼娜的耳朵,施曼娜急切地向爱乐维打听罗狄克出乎意料的辉煌胜利,关心罗狄克在激战中有没有爱伤。但她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难道我因为关心他,便忘了我自己?大家恭维他,赞美他,而我的心竟和他们一样共鸣?”她呼求自己的理智,“把我已经减轻的怒气重新振作起来吧!”她请求自己的爱情不要再说话了,请求仇恨使她恢复力量,帮助她来抑制自己的爱情,来支撑她的名誉。  爱乐维劝施曼娜不要这样激动,告诉她:“公主来了。”  公主是来劝说施曼娜和解的,“你肯听一个忠实朋友的意见么?”公主对施曼娜说:“从前觉得是公正的,现在不公正了。罗狄克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栋梁,他是所有崇拜他的百姓们的恩人和希望,他是卡斯第开的支柱,他是摩尔人的恐怖。如果你现在还请求判他的死刑,那就等于希望国家倾复。怎么!因为替父报仇,就可以把国家断送给敌人吗?”公主请求施曼娜为了国家的利益,不要再追诉罗狄克了,“况且国王又能允许你么?”  施曼娜没有听从公主的劝告,“对我父亲的死,我别无选择。刺激我的责任感是无限的,国王可以拒绝我,但我不应该沉默无言。”她还是来到王宫求见国王,这时国王正在接见唐罗狄克,他非常赞赏唐罗狄克的功业,因而劝说施曼娜,“你的愤怒过于激烈了,他虽然杀了你的父亲,可是你的父亲是个挑衅者,正是公道在命令我从宽处理。我知道,你的爱情正悄悄地在感谢你的国王,由于他的宽大,才给你保存了这样一个情郎。”  施曼娜给激恼了,“为我么!为我保存了我的敌人!我愤恨的对象!杀我父亲的凶手!”她站起身来向国王请求:“大家对我公正的控诉竟这样轻视,那么请您允许我借助武器吧!我要求您所有的武士替我砍他的头,谁能把他的头取来给我,我便属于谁。”  “这太不公平了!”国王不同意,“一个战士打败,会有一千个战士来替他。因为施曼娜许给胜利者的奖赏,会使我所有的武士都成为他的敌人。只能让唐罗狄克进一次比武场。”国王嘱咐施曼娜:“施曼娜,你爱选谁便选谁,但要好好地选,经过这回决斗,你可不能再向我有什么要求了。”  国王话音刚落,唐桑士跨步上前,“国王,请您派人把比武场打开,决斗的人已站在您眼前。”  施曼娜当即允许唐桑士替她决斗。  国王郑重地告诉施曼娜:“不管两个人谁得胜,我都要叫他做你的丈夫。”  在决斗之前,唐罗狄克又来到施曼娜面前,“小姐,我所以先到你这里来,是在必死的决斗之前和你作最后的告别。”  “你要去死?”  “我正是向那愉快的时刻狂奔呢。我是跑着去受刑,而不是去决斗。当你追求我的死的时候,我忠挚的热情自然会叫我不再偷生。你放心,我决不抵抗他的剑锋。”  施曼娜震惊了,“罗狄克,你的荣誉对于你,本是比我对于你更为重要。怎么还没有决斗,你就打算让他人胜利?”当施曼娜知道罗狄克已决心为她去死的时候,终于吐出了心底的话语:“那么,假如万一我还爱你,亲爱的罗狄克,为了把我从唐桑士手里救出来,你现在总该可以抵抗了吧!如果你觉得你的心还钟情于我,在这个以我为奖赏的决斗里,你只准打胜不许打败!”施曼娜情不自禁地说出这番话,羞得满脸发热转身逃进内室。  唐罗狄克得到施曼娜的鼓励,充满信心地奔赴比武场。施曼娜却在家里担忧烦恼着,她等待着决斗的结果,又害怕这结果的到来。门被推开了,唐桑士走了进来,将一把宝剑送到她的脚下,她以为这就是胜利者,她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了,她发狂地对着唐桑士怒吼:“你这阴险的鄙士,你夺去了我最心爱的人,你以为替我报了仇,其实是要了我的命……”这时,国王和唐杰葛进来了,施曼挪向国王承认,“过去我的爱情服从了责任,现在,我对我的爱情可以尽情流泪。”她请求国王改变决斗的律例,她愿意将自己的财产让给唐桑士,以换取准许她到一个修道院里去不停地哭泣,哭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情人。  国王含笑告诉施曼娜:“你的情人没有死,比败的是唐桑士。”  原来,在决斗中罗狄克打落唐桑士的剑后,就对唐桑士说:“不要害怕,我宁愿使这个胜利的结果不分明,也不愿使一个为施曼娜冒险的人流血丧命。我遵命要去国王那里,那么就请你对施曼娜报告我们决斗的经过,去替胜利者把你的宝剑献给她。”  国王劝告施曼娜:“施曼娜,对这样完美的爱情,你千万不可感到惭愧。”  公主带着唐罗狄克走了进来,“施曼娜,擦干你的眼泪吧,从你的公主手里接过这高尚的战胜者吧。”  唐罗狄克走上前,半跪在施曼娜的面前,“小姐,我并非来要求决斗所应得的赏赐,我是重新来向你贡献我的头颅。假如我所做的事,对于你的父亲还嫌太少,就请你说出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你满意。假使我的罪恶能因此得到洗清,我就什么都敢去做。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在我死后痛惜我的命运,说假如他不曾爱我,他是不会死的。”  施曼娜静静地望着罗狄克,轻声说:“你起来,罗狄克。”然后转向国王。“陛下,我只可以承认我向你讲的话已经太多,决不能再加否认。罗狄克有使我不能恨他的美德,您的命令,所有的人都应该服从。不过,您究竟是不是能在您的眼前容忍这个婚姻呢?”  国王理解施曼娜的心情,他宽容大量地对施曼娜说:“罗秋克以他的英勇征服了你,但我如果立即把这个胜利的报酬给他,那未免是故意与你的名誉为敌,律例要你嫁给他,但不限定日期,假如你愿意的话,无妨停一年,容你擦干眼泪,”国王又命令罗狄克:“罗狄克,你还要拿起你的武器,在战败摩尔人于我们的海口之后,还要去进攻他们的国土。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要以自己的战功使施曼娜感到嫁给你是无上光荣。”  【说明】  高乃依(1606——1684),法国古典主义戏剧大师。主要作品写于法国君主专制政体确立时期,描写克制个人欲望以服从国家利益的英雄,揭示处于尖锐冲突中的人物所表现出的个性及精神力量,歌颂他们的坚毅和理性。完成于1635年的《熙德》被公认为是法国古典主义的代表作。在古典主义美学思想指导下,他的剧作情节简练集中,语言明快有力,剧中诗句以雄辩著称。  《熙德》1637年初上演,引起激烈论争并遭禁演。高仍依为此沉默了三年之久,1640年始动笔创作了《贺拉斯》(1660年)《西娜》(1641年)、《波利厄克特》(1643年)。这三部戏剧均取材于古罗马,与《熙德》一起成为高乃依的“古典主义四部曲”。  
      昂朵马格  〔法〕拉辛原著 彭耀春改写  希腊联军攻克特洛伊城一年以后,希腊英雄阿戛墨侬的儿子奥赖斯特作为希腊国的使臣来到爱比尔国布多城。  在特洛伊战场上,希腊首领麦内拉斯将自己的女儿爱妙娜许给了为他家报仇的阿西乐儿子卑吕斯。战争结束后爱妙娜来卑吕斯统治的爱比尔国,可是,当卑吕斯见到他的特洛伊女俘——战死的厄克多的妻子昂朵马格以后,就为她的姿色所倾倒,他一再推迟与爱妙娜的婚期,却在自己的王宫里安置下昂朵马格与她的儿子阿斯佳纳。  卑吕斯的爱情引起希腊人强烈的不满与怨恨,他们指责卑吕斯忘记了自己的血统与诺言,在他的宫廷里居然养育着希腊的敌人的后代。他们认为这孩子活着会引起巨大的后患与危险。于是希腊王公们召开会议,一致决定要从卑吕斯手里夺走阿斯佳纳,奥赖斯特就充任了希腊国的使臣。  奥赖斯特来到爱比尔国还是为了爱情,他过去一直在追求爱妙娜,可爱妙娜总不理会他的殷勤,却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奥赖斯特觉得自己受了耻辱,他发誓再也不去看爱妙娜。当他听说卑吕斯正把王冠和爱心转移到别人身上,他的爱情火花又燃烧起来,使他不惧怕任何艰险,自告奋勇地作了希腊的使臣。他表面上是为了厄克多的儿子阿斯佳纳,而内心里是要获得爱妙娜。他决心要感动爱妙娜,把她带走,不然就死在她的面前。  奥赖斯特一走进卑吕斯的王宫就遇上了老朋友比拉德。他向比拉德打听卑吕斯在宫中的情况,是否爱上爱妙娜?是否会把爱妙娜还给他?比拉德告诉奥赖斯特,卑吕斯每天都在想尽办法去感动或者威吓他的女俘虏,他把她的儿子藏起来,威吓说要杀他的头,逼得她痛哭流涕又劝慰她。可是那位狠心肠的寡妇至今还是拿仇恨来回敬他的爱情,于是卑吕斯又一次次地回到爱妙娜身边,向爱妙娜呈献暧昧的誓愿。因此,谁都不能保证一颗如此不能自主的心究竟会怎样。奥赖斯特又问起爱妙娜的情况。比拉德说:“爱妙娜至少在表面上对于她情人的冷热无常并不关心,相信他不久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但我看见她暗中流泪,哭泣她所受的侮辱,她老是准备离开卑吕斯,却始终停留下来,有时候她还呼喊奥赖斯特来救她。”  听说爱妙娜曾呼喊过自己,奥赖斯特恨不得马上见到爱妙娜。比拉德提醒他:“阁下,先完成你的使命吧!告诉国王,全希腊人都发誓要除掉厄克多的儿子。你看,他来了!”  奥赖斯特作为希腊使臣与卑吕斯会谈,他对卑吕斯说:“全体希腊人赞叹你在特洛伊的战功,你的勇猛显示出你无愧于阿西乐的儿子。但是希腊人却痛心地看到你在做阿西乐绝不会做的事,你被一种不祥的怜悯所感动,竟保留下这场战争的遗孽。”奥赖斯特告诫卑吕斯:“阁下,你忘了厄克多是什么样的人?饱受创伤的希腊人对他记忆犹新,全希腊没有一个家庭不向他追讨血债,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他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或许将来他会领着舰队冲进我们的海港,如同他父亲做过的那样。陛下呀!你要提防养在你怀里的是一条毒蛇。”  奥赖斯特要求卑吕斯满足全希腊的愿望:“除掉这个敌人吧!”  卑吕斯拒绝奥赖斯特的要求:“我认为希腊人是过于惊忧了,谁相信一个民族在多少次胜利之后,竟然去图谋一个小孩子的生命?再说,在特洛伊烟火冲天的城下,满身染血的战胜者分配胜利品时,命运——大家都遵从它的判断的命运,使昂朵马格同她的儿子落在我的手里,难道不是只有我才有权支配他们?我可曾对别人的俘虏者提出过要求?”  “陛下,你知道得很清楚昂朵马格用了怎样的计谋?当时从那个寡妇怀里夺走了一个假的阿斯佳纳,把他送到厄克多的独子应该去受刑的刑场,希腊人是要在儿子身上惩罚父亲。”奥赖斯特申辩说。  “但是现在,让我继续保留残忍,不顾心头的怜悯把自己浸在一个小孩子的血泊里,那就办不到。”卑吕斯的话没有半点余地,他吩咐奥赖斯特去见见爱妙娜,然后就可以回希腊复命了。  奥赖斯特走后,昂朵马格来到王宫,请求卑吕斯允许她看望儿子。卑吕斯告诉昂朵马格:阿戛墨侬的儿子代表希腊人前来要求处死阿斯佳纳,他拒绝了他们,因而受到希腊人的怨恨、威胁和压迫,但他并不顾惜,“即使他们穿洋过海,用千万只兵船来要你的儿子,即使血流成河,或者我的宫室化为灰烬,我也毫不犹豫地用我的生命去保卫他的性命。我为你打仗,你能不能接受一个崇拜你的心呢?”  昂朵马格回答卑吕斯:“陛下,你要使一个这样壮丽这样侠义的行为,被人当作是一个恋爱之心的冲动吗?我是俘虏,我对自己都生厌,你真能希望昂朵马格爱你吗?”  卑吕斯不满这样的回答:“夫人,你只须告诉我一声有希望,我就把你的儿子还给你,我就代做他的父亲,并亲自教他替特洛伊复仇,在比希腊人攻取它更短的时间内,重造它的城廓来保你儿子登基!”  昂朵马格并没有为卑吕斯的宏图打动,她只求卑吕斯将她们母子放逐,她劝告卑吕斯不要向她提出要求,“还是回到爱妙娜那里去吧。”  卑吕斯恼怒了,他告诉昂朵马格:“我的爱情发展得太猛烈了,决不会平淡地停止,假如不是猛烈的爱,必定是疯狂的恨。母亲对我的蔑视,将要她的儿子来报答。我不愿意牺牲了我的光荣只是去救没有心肝的人。”他让昂朵马格去看儿子,“夫人,拥抱你儿子的时候,请你想着救他吧!”  爱妙娜对于奥赖斯特的来访感到难堪,她担心奥赖斯特会取笑自己:“当初鄙视我,如今也被人抛弃了,现在该轮到她学着忍受被轻视的痛苦了吧!”爱妙娜知道假如卑吕斯坚持拖延婚期,假如卑吕斯不同意处死特洛伊人,她的父亲和全体希腊人就要命令她回去。爱妙娜怨恨卑吕斯,她想离开爱比尔就让他那女俘在他身上施展权威吧,但转念又想到“假如负心人回心转意,假如他又到我的脚边来求宽恕呢?假如爱神能使他处在我的权威之下……”她又不甘心这样离开了,爱妙娜想到“我已经从那个孩子身上引起了希腊人的愤怒,我要他们再来向她要那个母亲,要使这女人失掉他,或者叫他把这女人杀掉”。她对女友克来欧娜说:“不管卑吕斯怎么样,爱妙娜是多情的。奥赖斯特至少懂得爱,好吧,叫他来吧。”  奥赖斯特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爱妙娜的面前说:“奥赖斯特命里注定要不断地崇拜爱妙娜的美丽。”他告诉爱妙娜:他曾不断地发誓永不再来见她,但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违背自己的誓言。他在痛苦中寻求解脱,如果爱妙娜再一次表示她向来所表示的拒绝,那么他只有去死。  爱妙娜提醒奥赖斯特:“阁下,请想想希腊委托给你的是更重要的任务。他们向你要的是奥赖斯特的血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卸掉了你所负担的责任?”  “公主,卑吕斯的拒绝以足够使我卸掉责任,他遣我回国。而且自愿担任厄克多儿子的保护人。”  “负义的人!”爱妙娜愤恨地骂道。  “公主,回到希腊来吧!”奥赖斯特见爱妙娜恼怒了,便抓紧时机鼓动她,“别再眷念那个负心人了,用你的眼光鼓舞起一切人的心,使我们的愤恨化成一个万众一心的进攻。”  爱妙娜对奥赖斯特说她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来到爱比尔,除非是父亲或是卑吕斯解除了她的义务,她才能离开。爱妙娜要求奥赖斯特去找卑吕斯:“你去叫他在特洛伊女人与我之间作一抉择,或者是把那个孩子交给你,或者是叫我走。假如他同意我走,我就跟你回去。”  奥赖斯特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好运,他相信,只要他向卑吕斯开口,这事就可以成功。想到他竟能从爱比尔夺回自己的恋人,他欣喜万分,心里不停地在祈祷:爱神啊,请你把卑吕斯的眼睛蒙上,千万不要让他看出爱妙娜的美丽,他决定立刻就去找卑吕斯,没想到卑吕斯却找上门来:“阁下,我正在找你。刚才我的感情有一点过激,我承认,从我离开了你,我已感到你所说的理由十分正确。你的话使我想到了希腊,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我自己。我以前是变成了叛逆,竟想去复兴特洛伊,使阿西乐的功绩和我所做的事业都遭到捐弃。我不再责备希腊公正的愤怒,回头就把你所要的牺牲品交付给你。”  面对这一转变奥赖斯特强作镇静地回答:“陛下采用这样谨慎而严厉的判断,等于用一个不幸儿童的血来换取和平。”卑吕斯接下来的话则使奥赖斯特目瞪口呆:“是的,阁下,但我还要更进一层保证和平。爱妙娜是永久和平的保证,我明天就同她结婚。就请你代表希腊和爱妙娜的父亲,在这个美妙的场合做我们的主婚人。”  卑吕斯的老师费尼克斯为卑吕斯的转变而庆贺,“啊!陛下,我又认出你的本来面目了。公正的愤怒把你引回了希腊,同时也把你还了给你自己。你已不是那卑鄙爱情的傀儡了,你是卑吕斯了,你是阿西乐的儿子了,你把特洛伊又第二次征服!”  卑吕斯的转变是由昂朵马格的无情所激发的。卑吕斯知道昂朵马格爱子心切,就希望因为自己救了她的儿子而使昂朵马格不再恨他,顺从他的意愿。卑吕斯吩咐昂朵马格去看望儿子以后,他也悄悄跟在后面,去看她们母子拥抱的结果。他指望能看到昂朵马格因此心软意转,没料到昂朵马格一面流着泪吻儿子,一面不停地说:“这是厄克多,这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嘴,这是他的勇敢,这是你,我亲爱的丈夫,我吻你!”昂朵马格一遍遍呼喊厄克多的名字,激怒了在一旁窥视的卑吕斯,他愤怒地对费尼克斯说:“这个无情的女人,我把她的儿子,我的灵魂,我的国家,都给了她,而我在她负义的心里所赢得的不只是一个虐待者吗?不!我已经发过誓,我要报仇.我现在要冷眼看着她来跪在我面前。”  卑吕斯的突变使得奥赖斯特极为震惊和激怒。奥赖斯特以为是因为他的到来,他对爱妙娜的爱情,才使卑吕斯开始重视爱妙娜。本来事情已经成功,爱妙娜已经被他所感动,她的心辗转在恋爱与怨愤之间,只等一个拒绝就可以许身于他。可是卑吕斯却在最后的时刻把爱妙娜从自己手里夺去,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命运。发誓要把爱妙娜抢走。他的朋友比拉德帮助他筹划,准备好了兵船,只等夜幕降临,就从一条暗道把爱妙娜领上兵船。  爱妙娜为她的婚礼即将举行而欣喜,“既然现在他要娶我,那就是他爱我。”她对奥赖斯特说只有服从命运才是光荣,她又向女友克来欧娜夸耀卑吕斯的战功、英勇和忠实,就在这时,昂朵马格哭泣着来求她:“公主,厄克多的寡妇跪在你脚下悲啼。公主,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们女人对儿子的爱能达到什么地步。我们留下的只有这一个孩子,可人们还要从我们手里夺去!当年特洛伊人发怒要危害你母亲时,我曾叫我的厄克多做她的保护者。我能够使尼克多做到的,你现在也能使卑吕斯做到。请容许我把儿子藏到一个荒岛上吧,人们可以相信我的用心,我的儿子从我这里只能学会哭啼。”  爱妙娜不愿意让她的情敌败坏自己的兴致,她轻蔑地回答:“我体会你的痛苦,不过我不能违背父亲的旨意。你的眼睛长久地统始了卑吕斯的心,那么你去找他吧。”  无可奈何的昂朵马格只得去求卑吕斯:“陛下,你要想怎么办?既然你要想把我的儿子交出去,那么就把她母亲也交出去吧。”  卑吕斯不理睬她的哀求,“我本来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你并没有求我,现在晚了,我已经答应人了。”  “陛下,请你宽恕我由于过往的幸运所造成的高傲性情。你知道,如果不是你,昂朵马格永不会去吻一个主人的膝盖。”绝望的昂朵马格继续哀求,“既然命运把我们流放在这里,我们能在你的法律之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我相信你是宽宏大量的,如果不把我们亲切关连的骨肉分散,我情愿在我替你的遗骸建立的坟墓那里,终结我的恨同我的罪。”  昂朵马格的话渐渐消解了卑吕斯的怒气,他的心重新被爱情所支配。他叫老师走开,独自郑重地对昂朵马格说:“夫人,我现在还能把你所哀哭的儿子还给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请你救他,也救你自己。我知道我为你割断的会是些什么样的盟誓,我知道我将要引起怎样的怨恨爆发到我身上,我遣回爱妙娜,我在她额上不是加上我的王冠,而是一个永久的羞辱。我领你到给她预备好了婚礼的神庙中去,我替你戴上为她预备下的王冠。夫人,这可不是一个可轻视的贡献了,我对你说清楚:你必须选择:或者是死亡或者是统治,我不能再等待了。请你想一想吧。”  卑吕斯的最后通牒将昂朵马格推到了极度痛苦的境地,她的心像要被这个残酷的选择所撕裂。昂朵马格不能忘记自己的丈夫战死后被耻辱地拖在希腊人的战车后面,不能忘记特洛伊城失陷的那悲惨的一夜,她无法无视自己的仇恨而嫁给特洛伊的战胜者,但是她爱自己的儿子,她要保护他,不能看着他去死。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厄克多勇敢地去找阿西乐之前,他知道此去凶险多迕,厄克多要来儿子,抱在怀里,对在一旁哭泣的昂朵马格说:“亲爱的妻,我不知道命运将给我的武功一个什么结果,我给你留下我的儿子做我忠心的物证,假如他失了我,我希望他在你身上找到我。假如我们这幸福婚姻的回忆对你是宝贵的,你可以做给儿子看,你爱他的父亲到了什么地步。”昂朵马格悲愤地问自己:“我能眼看着流洒这宝贵的血吗?我能让他的祖先在他的身上绝后吗?”她明白自己处在两难的境地,她不能背叛自己的祖先与丈夫,又不能不保护自己的儿子,她痛哭做一个母亲要受多大的罪呀!  从丈夫的坟上回来,昂朵马格答应了卑吕斯的要求,她请求赛菲则陪她去看看儿子。  昂朵马格对赛菲则吐露了自己的心思:“亲爱的赛菲则,你想,昂朵马格竟会这么不贞,会对她的丈夫负心吗?但是厄克多的儿子要遭害,我应当救儿子。卑吕斯同我结了婚就会宣誓做他的保护人,这就够了。我知道卑吕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性情暴烈但心地诚实,他将来做的必定能超过他所允许的。我去到祭坛上接受他的誓言,使他同我的儿子结上永久的关连。但我这双手就要了却我不贞的残生。这样,在救了我的贞洁的同时,使我偿还了我们负于卑吕斯的、所负于我儿子的、我丈夫的、和我自己的义务。这就是我爱情的纯洁妙计,是我丈夫亲自命令我去做的。”昂朵马格还请求赛菲则在她死后照顾她的儿子,“今后你要为厄克多的儿子活着,教导我的儿子,使他知道特洛伊的英雄和他父亲的品质,有时也跟他说说他的母亲,为了这一骨血,我牺牲了我的血,我的恨和我的爱。”  对于卑吕斯与昂朵马格结婚的消息,爱妙娜出人意外的沉默,她看着卑吕斯忙着布置神庙里的婚礼,看着卑吕斯把皇后的冕同刚才给她的誓言都献给了昂朵马格,她一言不发,过去她是会怒形于色的,而这一次面对残酷的打击,她不祥的安静使得周围人都感到害怕。  爱妙娜吩咐克来欧娜叫来奥赖斯特:“阁下,我要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爱妙娜对奥赖斯特说:“你替我报仇,我就相信你。”  “好吧。”奥赖斯特正盼望这一时刻,“公主,让我们再一次使希腊起火,你站在你母亲爱兰娜女皇的地位,我站在阿戛墨侬的地位,让这个国家重遭特洛伊的灾祸,使大家说起我们就如说起我们的祖先一样。我们走吧,我全准备好了。”  “不,我们留在这里。我不能把这种耻辱带到那么老远,到别处去等待一个天长日久的报仇。假如你愿意替我报仇,那你就马上行动,到庙里去干掉卑吕斯。”  “公主,我们能不能用别的办法呢?”奥赖斯特有些担心,“你知道他是一个在位的国王……”  “我把他判决了,这对你还不够吧?打倒一个暴君的代价是爱妙娜,这对你还不够吗?”爱妙娜怒气冲天,她不允奥赖斯特迟疑。  “那好,今天晚上我就去杀他。”  “今天白天他就要娶昂朵马格,你还等什么?卑吕斯已经把头颅献给你了,他走向神庙,没有卫队,没有防备,只要你把带来的希腊士兵和我的随从武装起来,卑吕斯就不能逃脱!”  受到指使和激励的奥赖斯特刚走,卑吕斯就接踵而来,他用自信坦然的目光看着爱妙娜,向她承认自己的负心,承认“昂朵马格从我身上取走了她所憎恨的心,我们彼此牵引着,我们将要跪向祭坛,情不自禁地宣誓一个永久的爱情。”他甘愿因此受到爱妙娜的责骂。  卑吕斯平静的口吻更加激怒了爱妙娜,她责问卑吕斯:“为什么找来一个希腊公主又要为厄克多的寡妇加冕?为什么为希腊牺牲特洛伊后,又为厄克多的儿子牺牲希腊?这一切都出于一个始终能自主的心,出于一个绝对不做自己诺言奴隶的英雄。你去吧,你去找昂朵马格吧,去对她宣誓你曾经对我宣誓过的忠心吧,你在渎犯诸神的圣灵的尊严的时候,可要提防在那里碰见爱妙娜!”  激愤的爱妙娜赶走了卑吕斯,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她要去报仇,可又不能扑灭宽恕卑吕斯的念头。  卑吕斯在爱比尔百姓的欢呼声中,身穿礼服,带着昂朵马格走向祭坛。他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他看见了奥赖斯特站在路旁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昂朵马格面无表情,没有爱也没有恨,没有欢喜也没有怨叹。卑吕斯从簇拥的人群中走上祭坛,亲手举起王冠戴在昂朵马格的头上,他庄重地发誓:  “我给你我的王冠同我的誓心。昂朵马格,请你统治爱比尔,并且统治我。我发誓把做父亲的情谊给你的儿子。我请诸神做证,我对他母亲立誓。我宣言凡是他的仇敌也都是我的,我现在承认他是特洛伊人的皇帝。”  卑吕斯的誓言引起爱比尔人一片欢呼,人们向他和昂朵马格抛来鲜花。可这几句话激起了混入神庙里的希腊人的狂怒,他们拔出剑来一拥而上,围住卑吕斯一阵乱刺,卑吕斯刚抬手挡住第一把剑,第二把剑已经刺进他的背部,接着是第三把剑……满身是血的卑吕斯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祭台前面,待奥赖斯特冲上前来,卑吕斯已经断气了。神庙里一片慌乱。人们拥挤着、惊叫着四处逃散,奥赖斯特穿过拥挤的人群赶来向公主报告:“卑吕斯在祭坛前完结了他背义负心的性命。”  “他死了?奸邪的人,你做了什么?你用什么样的疯狂,斩断了一个何等壮美的生命?”爱妙娜发狂似的叫了起来。  “神哪!你刚才没有在这里命令我杀死他吗?”奥赖斯特惊愕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你该听从一个神经错乱的情人吗?难道你没有看出我激动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否认我的嘴吗?即使我当时要你这样做,难道你也该服从吗?残忍的人,是你把不幸带到了爱比尔,我厌恶你!你走吧,希腊怎么会生出像你这样的怪物?”爱妙娜冲出王宫,她跑到到神庙,正遇上爱比尔的士兵抬着卑吕斯的尸体走出来,看见了卑吕斯的血爱妙娜更加激动了,她发狂似地推开众人,卧在卑吕斯的身上,眼睛望着天空,将短剑刺进自己的胸膛,倒了下去。  卑吕斯的死震动了爱比尔国,人们把昂朵马格认作王后,在她的指挥下纷纷拿起武器,追赶杀害卑吕斯的希腊人。当比拉德找到奥赖斯特,要他赶紧上船逃跑时,奥赖斯特已经神经错乱,他在混乱的幻觉中失去了知觉。  【说明】  拉辛(1639——1699),法国最有代表性的古典主义悲剧作家,25岁时投身于巴黎戏剧活动,1667年他的悲剧《昂朵马格》上演成功,夺走了高乃依在法国剧坛的煊赫宝座,30岁时被接受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并取得贵族爵位。  拉辛一生共写了11部悲剧和一部喜剧,着重揭露君主专制政体日趋衰落时期封建统治阶级的黑暗与罪恶,他的剧本大多取材于古希腊和罗马的作品,体现了古典主义以这些文学为典范的原则。他的剧作善于刻画人物心理,特别善于塑造妇女形象,戏剧结构严谨朴实,能自如地运用古典主义的创作原则而不受其限制,艺术上有相当的成就,对以后的欧洲戏剧影响很大。  
      伪君子  〔法国〕莫里哀原著 胡星亮改写一  繁华的法国首都巴黎,奥尔恭的家里。  奥尔恭的母亲柏奈尔夫人这天来儿子家坐坐。但不一会,她就嚷嚷着要回去。她看不惯这里的派头:没有人愿意听她的教训,人们都不想讨她的欢喜,干什么事都毫无顾忌。她气嘟嘟地把这里叫做叫花子窝。  大家连忙向老太太解释,但无一不遭到她的训斥。她骂侍女桃丽娜不懂规矩太爱说话,什么事都想插进去发表意见;她骂孙子达米斯是糊涂虫,若不改掉坏脾气,就要尽等着受罪;她骂孙女玛丽亚娜表面温柔老实不爱多说多道,可背后尽干坏事叫她气得牙痒痒;她骂儿媳欧米尔只知道花钱打扮讨丈夫的喜欢,而不能做孩子们的好榜样;舅爷克雷央特刚想说话,也被她愤愤打断,说他宣讲的关于生活的格言全是胡说八道,要他以后少登这个家门。  训斥完毕,她为大家树立起一个好典范:道德君子答尔丢夫。“你们大家都应该听他的话”,老太太满脸严肃,“他是一位真正的道德君子,他会引导你们走向天堂的。”  听老太太说以后大家都要听答尔丢夫的,达米斯首先就满腹牢骚,他不能让这个只会说长道短的教会假虔徒在这里作威作福,因为答尔丢夫几乎不允许年轻人的任何消遣;桃丽娜也讨厌答尔丢夫的假仁假义,家里人做什么事他都要管,并不许大家与外界来往。  柏奈尔夫一一替答尔丢夫辩护,又受到克雷央特和桃丽娜的反驳。老太太怒气冲冲,指着大家说:“告诉你们,我儿子把这位虔诚敬事上帝的正人君子接到家里来,真是最聪明不过的事。上帝把他派到这里来,是为纠正你们的错误思想,你们要听他的话!要跟他学习敬天敬主,不要整天空谈、嚼舌根!”说完就扬长而去。  其实,老太太吹捧答尔丢夫比起她儿子奥尔恭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别看奥尔恭经历国内几次变乱锻炼得有才有识,为国王效力也英勇无畏,但自从迷上答尔丢夫后,却变成个大傻瓜。他称答尔丢夫是兄弟,比爱自己母亲、妻子、儿女还胜百陪地衷心爱他,有心里话只跟他说,要做什么事只向他请教;他怜惜敬爱答尔丢夫,吃饭时要他坐在首位,给他挟最好的菜,自己坐在旁边快快活活地看他一个人吃下够六个人吃的东西;他崇拜答尔丢夫,不管什么时候总是赞扬他,不管说什么总要提到他,答尔丢夫芝麻大小的举动他都认为是奇迹,答尔丢夫所说的话他听起来都像是神的口谕。他爱答尔丢夫爱得发疯,而答尔丢夫呢,也早就摸准他的脾气,施展出种种手段,迷得他晕头转向。  可不,你看奥尔恭回来了。没回答妻弟克雷央特的问候,他就焦急地打听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桃丽娜告诉他太太头痛发烧,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后来放过血才轻松点。但他对太太的病丝毫不关心,一个劲地问答尔丢夫怎么样了。桃丽娜回答说,他又红又胖满面红光;嘴唇都红得发紫,晚餐能吃两只竹鸡外带半只切成细末的羊腿,回到卧室就躺在暖暖和和的床上安安稳稳地睡到第二天早晨。奥尔恭听了,连声说:“怪可怜的!”  克雷央特也不理解姐夫对答尔丢夫的感情。奥尔恭连忙制止妻舅不恭的口吻,虔敬地向他介绍答尔丢夫说:“这是一个严格遵守教训,内心享受着深切的舒适,把全世界看成粪土一般的人。自从和他谈话以后,我就完全换了一个人。他教导我对任何东西也不要爱恋;他使我的心灵从种种情爱里摆脱出来;我现在可以看着我的兄弟、子女、母亲、妻子一个个死去,也不会伤心。”  他还说给克雷央特听他与答尔丢夫的相遇经过:答尔丢夫每天来教堂都紧挨着他,双膝着地跪在他前面,向天祷告时毕恭毕敬地用嘴吻着地;每次出教堂,答尔丢夫必定抢着走在他前面,为的是先到门口把圣水递给他;答尔丢夫还不肯多收他送的钱,不是退还他,就是当他的面把钱散布给穷人。“后来”,奥尔恭说:“上天教我把他接到我家里,从那时起,我们这里一切都兴旺起来。”他赞颂答尔丢夫对家里的督责,尤其赞颂他对上天的虔诚。他举个例子:“有一天,他祷告时捉住一个跳蚤,事后还一直埋怨自己不该生那么大的气竟把它捏死。”  克雷央特简直弄不懂他说这些糊涂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劝姐夫要辨清伪善与虔诚,提防那些虚有其表的虔徒用骗人的伎俩、矫作的热诚当作资本去购买别人的信任,提防他们会恬不知耻地借上帝的名义来陷害人。二  送走妻舅,奥尔恭叫来女儿玛丽亚娜,说是有秘密话要跟她说。  他说自己向来是喜爱玛丽亚娜的,他要女儿办事要随合他的心意,不要辜负他的慈爱。玛丽亚娜自然是随口附合。奥尔恭十分高兴,这才说出那句秘密话:“你看答尔丢夫,我们的贵客,这人怎么样?”他告诉女儿,他已选中答尔丢夫做她丈夫,相信她是乐于接受的。  玛丽亚娜大吃一惊。她没想到父亲竟会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因为他先前已把她许配给瓦赖尔,她爱瓦赖尔。可如今?玛丽亚娜惊讶、痛苦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早就悄悄进来偷听秘密的桃丽娜,却仗义直言为小姐鸣不平,讽刺奥尔恭是精明人干糊涂事,会让人笑话的;“再说,这门亲事对您又有什么好处?拿您这样的产业为什么单挑这么个穷光蛋的女婿?”  “他诚然一个钱也没有,但你要知道这正是应该敬重他的地方。”他对桃丽娜说:“他的穷困是正直人的穷困,这种穷困使他的人格更加伟大。因为他不大关心世俗的事物,而把整个精神都灌注在永恒不灭的事物上面,才被人侵占家财。我对他的帮助可以让他摆脱经济困难,逐渐恢复他原有的家私。他以前是个贵族呢!”  桃丽娜知道这贵族是答尔丢夫说出来的。她就讨厌这种显耀家世和出身的虚伪,何况是真是假还是个问号。但她也明白主人不喜欢听这些,就换个角度问他:“您把这么好的女儿,许给像答尔丢夫那样的男人,心里真的就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吗?您不想想他们是否相配,您也不想想这桩婚姻能有什么结果?”  奥尔恭可不管这些。他只觉得答尔丢夫是世界上跟上帝最亲近的人,这是他举世无双的财产。他要女儿放心:“这婚姻一定可以满足你的种种愿望。你们俩会被温情与快乐浓得化不开,在相互忠诚的爱情里过日子。你们不会有不幸的争吵,你叫他怎么样,他就会怎么样的。”他要女儿答应这门婚事,可是女儿什么话也不说,他气得拂袖而去。  玛丽亚娜是被父亲的专制压迫得如此懦弱的。不管什么事,只要父亲开口。她就得同意。她爱瓦赖尔,非常热烈地爱着他,他们俩都盼望着能早日结婚,尽情地享受甜蜜的情爱。可眼下,这该怎么办?  “我就等着自杀了,倘若他们真要强逼我。”她痛苦地对桃丽娜说。  桃丽娜本来对小姐在父亲面前毫无抵抗的态度就极不满,现在又听小姐说要自杀,更是气得不行。她告诉小姐,爱情需要坚决的心。可是玛丽亚娜就是坚强不起来。她说:“尽管瓦赖尔人才出众,为他我就不顾女孩的脸面和子女的孝道吗?你莫非要我把我的爱情让全世界都知道?”  桃丽娜看正面劝说无济于事,就故意说自己实在不该劝小姐拒绝这门亲事,因为答尔丢夫不是个等闲人物,贵族出身,仪表堂堂,正是满意的丈夫;还说结婚后小姐可去他的小城拜见法官太太等上流社会,还可在狂欢节看到猴子戏和木偶戏……  果然,不等桃丽娜说完,玛丽亚娜就痛苦地打断她的话,请求她想个办法反对这门亲事,因为那比死还可怕!为爱情,她现在是什么事也敢做了。  桃丽娜这才答应想个巧妙的计策来阻止这门不幸的亲事。  正说着,瓦赖尔跑来,说刚才有人告诉他,玛丽亚娜就要嫁答尔丢夫,他来问她打算怎么办。听玛丽亚娜说她不知道怎么办并反问他该怎样才好,瓦赖尔就赌气地劝她嫁给答尔丢夫。玛丽亚娜见他这样说,也跟他赌气说接受他的好意劝告。瓦赖尔指责她是爱情骗子,对他从没有真正的爱情;并说要报复她的背信弃义,赶在她结婚前找个女人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玛丽亚娜也就干脆嘲讽地附和他,气得他拔腿就跑。但去而复返多次,终是恋恋不舍。  桃丽娜在一旁看他们斗气斗够了,才站出来给他们和解。谁知拉住这个跑掉那个,拉来那个又溜走这个,气得桃丽娜骂他们全是糊涂虫。她要这对斗气的恋人拉拉手消消气,说:“天啊,你们快点走过来吧。您也爱她,她也爱您,你们是那么相互爱着,你们自己也没想到呢!”  玛丽亚娜和瓦赖夫这才相互笑笑,埋怨对方不该伤自己的心。  桃丽娜说出她的计谋:她要小姐对父亲的古怪脾气表面上百依百顺,可以用假装突然生病,或推说遇到梦见死人、打碎镜子等不祥之兆来拖延婚期。“最紧要的是,只要不从您口里露出一个肯字来,他们就没办法让您嫁给别人而不嫁给瓦赖尔。”不过,她看看这对恋人,“要想成功得快,最好是千万别让人家看见你们在一块儿谈天。”好叫瓦赖尔赶快走,去求朋友帮忙把这门亲事挽回来,好自己再去争取达米斯和太太的支持。三  奥尔恭要把女儿嫁给答尔丢夫,使儿子达米斯也非常痛苦。他正深深地爱着瓦赖尔的妺妺,怕这会影响他的甜蜜爱情。他真想什么都不顾去找父亲;他更恨答尔丢夫,他知道这是那个混帐东西的阴谋。  桃丽娜劝达米斯先别发火,说奥尔恭的打算不见得就能实现;至于答尔丢夫,她要让太太去对付他。他已看出这个伪君子对女主人有意思。太太欧米尔也答应就女儿的亲事探探答尔丢夫的口气。桃丽娜劝走达米斯,好自己便在这里等答尔丢夫下楼来。  答尔丢夫正下楼来。看见桃丽娜在,他故意大声地边走边吩咐仆人:“劳朗,把我修身穿的鬃毛紧身衣和鞭子都藏好,求上帝永远赐你光明。倘使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给囚犯们分捐款去了。”  走近桃丽娜他赶忙从衣袋里摸出手帕求她接过去。“干什么?”桃丽娜莫名其妙。“把你的乳房遮起来,我不便看见。因为这种东西,看了灵魂就会受伤,能够引起不洁的念头。”  桃丽娜冷笑笑:“你就这么经不信引诱?肉感对于你的五官还有这么大的影响?我当然不知道你心里存着什么念头,不过我,我可不容易这么动心。你从头到脚一丝不挂,你那张皮也动不了我的心。”  她请答尔丢夫在这里稍等会儿,说太太就下楼来有事找他说。  答尔丢夫一见欧米尔,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爱慕。他说自己早就想把整个心灵呈献给她。他紧紧握住欧米尔的手,又把手放在她膝上抚摸着,捏捏她那漂亮的花边帽,赞叹她针线活的巧夺天工。  欧米尔想尽量躲避他的亲热,岔开话题谈起女儿的婚事。答尔丢夫承认有这事。“不过”,他两眼直盯着欧米尔,“那不是我所追求的幸福,我所衷心希望的美妙神奇的幸福却在别处。”  欧米尔说那是他只专心想着天上的事情而不留恋人间的东西,急得他连忙解释说,他爱上帝,但也爱上帝创造的美,尤其是女性的美。他赞颂欧米尔的美丽,说:“每当我看见您这绝色美人,我就禁不住要赞美创造天地的上帝,也就不觉地对您发生炽热的情爱。”他把椅子移近欧米尔,继续说:“最初我很怕这爱恋是魔鬼的巧计,就决意躲开您美丽的眼睛。不过到后来,可爱的美人呀!我才明白这种爱情原就不算罪恶,我很可以使它与圣洁联在一起,于是我就任凭我的心去爱您了。”他还说他的全部幸福和希望都寄托在欧米尔身上,祈求她发发慈悲善心。  欧米尔称赞他是虔诚的教徒,说虔徒是应该克制一点的。答尔丢夫大叫:“哎哟!尽管是虔徒,我总是个人呀,看见您这样天仙似的美人,我这颗心就再也把握不住,什么理智也没有了。自从我看见您那光彩夺目人间少有的美貌,您便成为我整个心灵的主宰;您那美丽眼光包含着的无法形容的温柔击退我内心顽强的抵抗;禁食、祷告、眼泪,任什么也抵挡不住这种温柔,我的全部心愿都移转到您的美貌多姿上面。”他再次请求欧米尔发发慈悲安慰地。他还神秘地告诉欧米尔:“再说跟我要好,您的名誉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必怕我会有什么忘恩负义的举动。那些妇人们所热恋的显贵队里的风流男子,他们轻狂浮躁,总是喋喋不休地夸耀他们情场里的得意勾当,使接受他们爱情的人名誉扫地。可是像我们这种人呢,内心燃烧的爱情火焰是不会乱说乱道的,我们必须顾全自己的名誉。您呢,就会得到不会惹出任何笑话的爱情和丝毫没有后患的快乐。”  欧米尔见他如此放肆,吓唬说要是把他这份情爱告诉奥尔恭,会损坏奥尔恭对他的友谊的。答尔丢夫这才不再胡说,求她宽恕他的胆大妄为原是她太令人可爱。欧米尔假装愿意替他保密不说给奥尔恭听,但有个条件:“我要您老老实实,丝毫不许从中捣鬼,促成瓦赖尔和玛丽亚娜的婚事;我要您不再利用这种不公正的权力,不再拿别人的幸福来满足您自己的心意,并且……”  这时,突然从里间小屋里跳出达米斯,两人吓了一跳。  达米斯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他嚷着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好发泄他对这个坏蛋的仇恨,压压这个伪君子的狂妄气焰,也让父亲看清这个恶棍的假仁假义。欧米尔劝儿子,只要答尔丢夫今后老实点,就不要再声张。达米斯不听,他可不能放过这么一个报仇的好机会。  奥尔恭正好这时进来,达米斯就愤愤地说给他听刚才答尔丢夫的丑闻。奥尔恭大吃一惊:“哦!老天爷呀,这能叫人相信吗?”  没想到那边答尔丢夫竟大骂自己是世上从未有过的坏蛋和罪人,说他这一生都是污秽、罪恶与垃圾。随后他就话锋一转:“我也看出来了,上帝原要处罚我,要借这个机会来磨炼我,因此无论人们怎样责备我,说我有多大的罪恶,我也决不敢自高自大来替自己辩护。”他对奥尔恭说:“你尽管相信他们的话,你尽管发怒吧!你尽可以把我当作罪犯撵出你的大门,因为我应该忍受的羞辱正多着呢,受这么一点原不算什么。”  奥尔恭又被这个伪善心灵假装出来的虔诚、温良所迷惑。他叫儿子住口,训斥他竟敢捏造出这种谣言来败坏答尔丢夫道德纯洁的声名。  答尔丢夫却劝奥尔恭别拦他让他说,他叫奥尔恭不能单凭外表就相信他的虔诚。说着,他又话锋一转,对达米斯说:“你尽管把我当作阴险、无耻、绝灭理性的人,拿我当作强盗、杀人犯,再找出更丑恶的字眼来加在我身上吧!我决不反驳,愿跪在地上忍受这种耻辱,当作我这一生所犯罪恶的羞辱报应来领受。”  奥尔恭简直被答尔丢夫的虔诚感动得五体投地。他骂儿子是不要脸的坏种,是无赖的恶棍。要是达米斯还不闭嘴,就要打断他的胳膊。  “您千万别动气”,答尔丢夫亲切地劝他,“我宁愿忍受最残酷的刑罚,也不愿你的儿子因为我而受到一点伤害。”他甚至要跪下替达米斯求饶。  答尔丢夫的大仁大义更赢得奥尔恭的敬佩。他不理解大家为什么全恨这位伟大的虔徒,并要把他撵走。他要煞煞全家人的狂妄气焰,马上把女儿嫁给答尔丢夫,就在今天晚上;他还命令儿子赶快向答尔丢夫跪下求饶。儿子不从,他要儿子马上滚出去,休想再回来,还要剥夺他的遗产继承权。  奥尔恭还在为家人竟敢侮辱这位大圣徒而愤愤不平,答尔丢夫则痛苦地请求让他离开。他心里是怕欧米尔会向丈夫说出实情。奥尔恭苦苦求他留下,说自己永远不会相信别人的话。他要答尔丢夫以后多和欧米尔亲近,就要让大家气得发疯;他还有个重要决定:要答尔丢夫做他的继承人。他要用正式手续把财产全部赠送给这位虔徒。  “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应该遵从。”答尔丢夫虔诚地说。四  全家人都在议论奥尔恭赶走儿子和把财产给答尔丢夫的事。克雷央特很气愤,责备答尔丢夫,说就算达米斯有错,天主教信徒也应该宽恕别人的侮辱,而不该有报复的念头,忍心看着达米斯从家里被撵出去。他劝答尔丢夫还是息怒,让奥尔恭父子言归于好。不要把事情逼到绝路上去。  答尔丢夫说自己并没有记恨达米斯,愿意尽力帮助他。“可是”,他为难地说,“这件事关系着上帝的利益。他如果再回来,而我跟他再和好,人家必定要说是我在要手腕,说是我觉得自己有罪而对诬赖我的人假装出慈悲的热情,说是我心里怕他不得不敷衍他,这上帝会答应吗?”  克雷央特嘲讽说:“那照道理你连想都不应该想的事,你却信以为实赶紧接受下来,那也是上帝命令你的吗?”  答尔丢夫发誓那绝非图利好财。他说他不稀罕世界上一切金银财宝。“我所以决定接受他父亲愿意赠与我的这份产业”,他伸出右手比试着说,“乃是怕这份产业落到坏人手中去为非作歹,而不能照我所计划的那样拿来替上帝增光,替别人造福。”克雷央特还要指责他的假虔诚,他却说已到上楼做祈祷的时间不能奉陪,气得克雷央特直咬牙。  父亲的专制决定使玛丽亚娜痛苦万分,欧米尔和桃丽娜也非常焦急,她们急匆匆地来请克雷央特想个办法阻止今晚的订婚仪式。可没等大家想出计策,那边,奥尔恭喜孜孜地拿着那份财产契约走过来。  他以为女儿会高兴的。谁知玛丽亚娜向他跪下嚎啕大哭,请求父亲别逼她。爸爸,在这门亲事上,您别再硬逼着我孝顺服从您;别用这种残酷的法律来逼我,这会逼得我走投无路的。如果您不顾我心里已经建立起来的甜美希望,硬要禁止我嫁给我所爱的人,至少,请您发发慈悲,求您别再强迫我嫁给我所憎恶的人去受折磨。”她还说父亲尽可宠爱答尔丢夫,甚至把她那份财产给他也可以,但别弄到把她这个人也送给他,那样,她宁愿去修道院过凄凉的苦修生活。  女儿的痛哭使奥尔恭也觉得有点伤心,但他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心肠软。妻舅的忠告、妻子的劝说全没有用。后来还是欧米尔想个办法:让奥尔恭亲眼看看答尔丢夫的丑相。  她叫桃丽娜去楼上请那虔徒下来,要丈夫藏在桌毯下面别让人看见,并要他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动火,也不要拦挡她说什么话。因为她要用柔情使这个伪君子撕下假面具,还要迎合他种种无耻的欲望,听凭他那胆大妄为的心情任意张狂。只要奥尔恭到时认输,这场戏就可随时停演。  答尔丢夫一进来,欧米尔就叫他到处看看再关上门,接着就甜言蜜语地说自己的心早已被他所征服。她说刚才自己抵抗他的求欢是那样微弱无力,要坦白承认自己的爱情而又觉得有点害羞;她说若不信,她极力劝阻达米斯别声张就是极好的明证。她还说她不让答尔丢夫插手玛丽亚娜的亲事,也是怕自己将得到的那颗心要与别人平分享受。  这几句甜蜜的话就像奇芳异香输进答尔丢夫的毛孔里,他快乐得全身心都酥了。但他仍怀疑这是太太为阻拦女儿的婚事而耍的手段。“跟您痛快说吧,如果您不给我一点我向来所希望的实惠,来证实您的情爱,我是不会相信这甜美的话的。”他的两只眼睛在欧米尔身上滴溜溜地转。  欧米尔温柔地劝他不要这样心急,要什么就得马上到手;可答尔丢夫还是坚持不弄出点真实的东西让他的爱情心服口服,他是任什么也不能相信的。“不过真的答应了您所要求的那件事,又怎能不同时得罪您总不离口的上帝呢?”她只有搬出这最后一张王牌。  答尔丢夫笑笑:“我可以替您除去这些可笑的恐惧,太太!并且我有消除这些顾虑的巧妙方法。您尽管满足我的希望吧!一切都有我负责,有什么罪过全归我承担好了。”他还要欧米尔放心,因为这是绝对秘密的,人们秘密地犯个把过失是不算犯过失的。  欧米尔假装只得答应让他心满意足,答尔丢夫真是快活死了……  躲在桌子下面的奥尔恭早就气得耐不住了。他气呼呼地爬出来一把抓住答尔丢夫,大骂:“好一个善人,你真想骗我!你的心灵竟这么经不住诱惑!你又打算娶我的女儿,又来勾引我的妻子!你,你马上给我滚蛋!”  没想到答尔丢夫嚷得更凶:“你给我滚!这是我的家!回头我就叫你知道,用这些无耻的诡计来跟我捣蛋,那是白费劲!我有办法来惩罚你们这些人,并且要替被侮辱的上帝复仇,叫那个要撵我出去的人后悔都来不及!”  奥尔恭知道,他将要遭难了。五  答尔丢夫带走了那份继承财产的契约,还有那只首饰箱。首饰箱里藏的是奥尔恭朋友亚耳格的重要秘件。亚耳格临逃前亲自偷偷地交给可靠的朋友奥尔恭,可奥尔恭却把这事的真情告诉了答尔丢夫,并把箱子托他保管。答尔丢夫有这些把柄在手,不知会把奥尔恭收拾怎样惨呢!  奥尔恭急得团团转,达米斯回来,他要用暴力除掉这个混蛋,克雷央特劝他别蛮干。全家人都愁眉苦脸没办法。  柏奈尔夫人听说儿子家出事,也急忙赶来瞧瞧。可她绝不相信答尔丢夫那样虔诚纯洁的人会做出这种昧良心的事,说善良人总是有人嫉妒,任凭儿子怎样把亲眼看见的说给她听,她都不相信。  但真正叫人不放心的,还是答尔丢夫的恫吓。  可不,外面就有个答尔丢夫打发来的人求见。大家都期望是来讲和的,可来者是法庭的携杖执达吏郑直先生。他送来法庭的处分书誊本:根据契约,房子已归答尔丢夫所有,奥尔恭的房子和财产也归答尔丢夫所有;命令奥尔恭和家人搬走家具用品离开这里,马上照办不得延缓。  伪君子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大家都气愤极了,老太太也被这眼见的事实弄得话都说不清了。  祸不单行。瓦赖尔又带来一个他的好朋友探听到的秘密消息,要奥尔恭马上逃走。因为答尔丢夫已在王爷面前告发奥尔恭,还交出那个首饰箱,说那是奥尔恭不顾子民的天职替一个国家要犯隐瞒下来的。王爷已签署逮捕令,答尔丢夫还自告奋勇要领路。瓦赖尔已准备好马车和用费,要护送奥尔恭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催奥尔恭快走。  奥尔恭万分感激瓦赖尔的好意,咒骂答尔丢夫是万恶的畜牲。  但已经逃不及,答尔丢夫带着宫廷侍卫官来逮捕了。大家愤怒地斥骂答尔丢夫卑鄙无耻。“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还记得我好心好意把你从穷苦的绝境里救出来吗?”奥尔恭指着答尔丢夫的鼻子,恨不能撕碎他。  答尔丢夫却对大家的咒骂沉住气不动肝火。他告诉奥尔恭:“是的,我知道我从你那里得到过什么帮助,不过现在王爷的利益是我的头等重要责任;这种神圣责任的正当威力压灭了我对你的感激之情。为了对得起这种强大的势力,朋友、妻子、父母、就是我自己,我也是要牺牲的。”  这个大骗子真会拿世人尊敬的东西当美丽的外衣,用欺诈的方式伪装在身上。克雷央特要当着侍卫官的面戳穿他的卑鄙,责问他为什么要等奥尔恭当场捉住他的奸情并把他撵出去时才对王爷表忠诚,当初又为什么接受这犯人的财产呢?  答尔丢夫怕大家嚷出他更多的丑闻,急忙叫侍卫官执行逮捕的命令。  侍卫官却掏出手枪对准答尔丢夫,请他跟着到监狱去。答尔丢夫吓得脸色惨白。  奥尔恭和家人也惊疑不解。侍卫官笑着对奥尔恭解释说,王爷痛恨奸诈,明察秋毫,他老人家绝顶的圣明就是当面看穿答尔丢夫心坎各个角落里所藏的种种卑鄙龌龊的心思。仰仗上天的公道,王爷看出他就是有人向他报告过的、别有化名的那个著名骗子手。王爷十分憎恶他对奥尔恭的那种知恩不报背信弃义的行为,要把他这次罪恶和前科并案办理,并派侍卫官跟他到这里来,无非是看看他到底狂妄无耻到哪步田地才算为止,并叫他当面向奥尔恭赔罪。  侍卫官又从公文包里取出奥尔恭赠与财产的契约交还他,说王爷以其至高无上的权力已勾消这笔契约关系;并告诉奥尔恭,王爷也饶恕了他与那个在逃犯牵连的罪名,因为当年奥尔恭曾满腔忠诚拥护王室的权力,王爷要酬赏他的功劳。  谢天谢地!奥尔恭和家人这才喘过气来,万分感谢王爷的恩典。等去王爷那里谢过恩后,奥尔恭说,他还要用和美的婚姻酬报那个诚实慷慨的瓦赖尔的热烈的爱情。  全家人,尤其是玛丽亚娜和达米斯,都舒心地笑了。  【说明】  莫里哀(1622——1673),法国古典主义时期最著名的喜剧作家,也是世界戏剧史上与莎士比亚共同彪炳千秋的伟大戏剧家。他出生在宫廷裱糊师家庭,从小酷爱戏剧。一生共完成喜剧37部。《可笑的女才子》、《丈夫学堂》、《太太学堂》等早期作品,着重讽刺贵族阶级,提出妇女社会地位等问题,初露创作才华;中期的《伪君子》、《唐磺》、《吝啬鬼》等剧作,对贵族、僧侣和资产阶级的吝啬、自私、伪善等丑恶本性,作了辛辣的讽刺,代表其创作的主要成就;晚年的主要剧作有《贵人迷》、《司卡班的诡计》等。代表作《伪君子》写伪装圣洁的教会骗子答尔丢夫混进商人奥尔恭家,图谋勾引其妻子并夺取其家财,最后真相败露,锒镗入狱。剧作深刻揭露了教会的虚伪和丑恶,答尔丢夫也成为“伪君子”的代名词。其剧作在许多方面突破古典主义的陈规旧套,结构严谨,人物性格和矛盾冲突鲜明突出,语言机智生动,手法夸张滑稽,风格泼辣尖利,对世界喜剧艺术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  
      吝啬鬼  〔法国〕莫里哀原著 胡恒亮改写一  这是发生在法国巴黎的高利贷者阿巴贡家里的一个喜剧故事。  阿巴贡的女儿爱丽丝和情人瓦赖尔是在狂涛怒浪里相识的:爱丽丝失落水中,瓦赖尔见义勇为,把她的生命从死神那里抢夺回来,并柔情蜜意地照拂她。两颗青春的心灵相互碰撞,闪烁出爱情的火花。为了爱情,瓦赖尔丢下父母和祖国而逗留在这里;又隐瞒自己的身份,来给阿巴贡当仆人,为的是能经常看见心爱的人。他那热烈的爱情燃烧着爱丽丝的心。但尽管如此,爱丽丝仍然忧郁重重。她怕瓦赖尔变心,也怕此事公开,会引起父亲的暴怒、家庭的责备和社会的指责。主仆通婚在当时是有辱门风的。  瓦赖尔却不以为然。他对阿巴贡的吝啬和严厉很反感,但为了爱情,他又只得费尽心思去奉承献媚,以讨得他的喜欢。他让爱丽丝向哥哥克雷央特说说,希望他能从中帮点忙。  克雷央特也正有事要说给妹妹听。他喜孜孜地告诉妹妹:他爱上了一个人。那是前不久搬到这条街上住的一位名叫玛丽亚娜的可爱的姑娘。她守着年老多病的母亲,极为孝顺、温柔。克雷央特一见着她,就魂飞天外了。他看出这母女俩境况不大富裕,总想找个适当的机会资助一点。可是因为父亲吝啬,他手中没钱,不能享受在心爱的人面前略表爱情的快乐,心中又非常苦恼。  “唉!我的苦恼别人是想不到的。”克雷央特叹气地说,“我们的父亲在钱上对我们勒得那么紧,让我们永远在极端穷困的境况里受罪吃苦,世界上还能有比这残忍的事吗?”他要妹妹去探探父亲对他的爱情的看法。如果父亲反对,那他就决心带着心爱的人远走他方;听说妹妹也是为此事而找他,他劝妹妹,若是父亲不同意,那他们就一齐出走,以摆脱父亲那难忍的吝啬的虐待。  兄妹俩正在商谈要联合起来对付父亲那死硬的脾气,听到后面父亲训人的骂声,就躲到别处去谈了。  原来是阿巴贡要把克雷央特的男仆拉弗赉史撵出去,要他滚:“你给我滚到街上去等我儿子,不许你像根木头杆似的戳在我家里。我不愿意眼面前老有一个刺探我行事的暗探,一个奸细,一对混账的眼睛老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直溜溜地望着我的家产,看看有没有可偷的东西!”  “真见鬼,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来偷您的东西呢?您把样样东西都销得那么严紧,白天黑夜总在旁边看着,您的东西还能让人偷走吗?”拉弗赉史嘟囔着。阿巴贡就害怕有人注意他的行动,害怕有人说他家里藏着金银。拉弗赉史准备走时,他又反复搜查他的衣袋、裤腿里是否藏了东西,气得拉弗赉史指桑骂槐地骂他吝啬鬼。  阿巴贡确实有不放心的事:他把昨天人家还他的5万法郎埋在花园里,整天提心吊胆的。阿巴贡是放高利贷的,有钱,但又怕找不到保险可靠的藏钱的地方。他正自言自语地唠叨着,克雷央特和爱丽丝低声说着话走过来。阿巴贡惊恐地问他们有什么事,听见他说了什么?兄妹俩说刚来这,什么也没听见。阿巴贡硬是不相信,然后自圆其说地说要是谁有5万法郎放在家里,就不会抱怨日子难过了。儿子说他本来就不用报怨,他的钱财已经够多了!  “这是什么话?我的财产已经很可观?”阿巴贡慌了,愤愤地说:“说这话的人是在撒谎!完全不是事实!散布这种谣言的人都是些混账东西!”他认为亲生儿子泄露了他的秘密,就是他的敌人;他又骂克雷央特胡花滥用,穿着豪华的衣服招摇过市。这样,别人会以为他家里金银堆成山,总有一天会上门拿刀来抹他阿巴贡的脖子的。  阿巴贡瞧着儿子就不顺眼。儿子穿得像个侯爷,他疑心儿子是偷他的钱。听儿子说是赌场上赢来的,他又教训儿子不会生财,应该把赢来的钱放出去收利息,而不该花在打扮上。  兄妹俩无心听这些,他们是来和父亲谈婚姻大事的。不料,阿巴贡谈到这里却把话题一转,跟儿女商谈起自己的婚姻大事。兄妹俩听了惊讶不已。原来,阿巴贡也看上了那位聪明伶俐、善于治家的玛丽亚娜姑娘,并已决定娶她。  这真是晴天霹雳。克雷央特感到头晕地转,颤抖抖地回屋休息。这边,阿巴贡继续对女儿说:“我的女儿啊,我已打定主意了。你哥哥嘛,我已替他看中了一个寡妇,今天早上刚有人来提过。至于你呢,我把你许给了昂赛米老爷。”  爱丽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昂赛米老爷虽有贵族头衔又有家财,但已结过婚并年近50。所以她只得和父亲说,她还丝毫没有结婚的意思,但阿巴贡却偏要女儿和昂赛米老爷结婚,并且就在当天晚上订婚。爱丽丝宁死不从,阿巴贡威严相逼,还说自己为女儿办的是一门得意的亲事。父女俩争执不下,阿巴贡看到瓦赖尔走过来,就让瓦赖尔来评评理。  这可为难了瓦赖尔!他既想逢迎阿巴贡,又不能让心上人嫁给别人。机智的瓦赖尔奉承阿巴贡说他总是有理的,只是事情来得的太匆忙,因为婚姻关系到一个人一辈子的幸福,得慎重考虑;婚姻大事也得考虑本人的意愿,如果年龄、脾气等差别太大,会使婚姻发生许多不幸的意外;又说世上做父母的应该为儿女的爱情着想而不能在金钱上多打算盘……但阿巴贡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唠叨着“不要陪嫁费”。原来,昂赛米老爷答应。娶爱丽丝并不要赔嫁费。阿巴贡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便宜,去哪儿捡?  花园里传来狗叫声。阿巴贡怕是有人在找他的钱,急忙去了。  爱丽丝焦急地向瓦赖尔求援。瓦赖尔要她假装有病拖延婚期;要是还不行,他们俩就私奔。两人正小声地商议着,阿巴贡看着没出乱子又转回来。瓦赖尔就故意大声地对爱丽丝说:“是的,一个做女儿的应该听父亲的话,而不应该关心丈夫是怎样的一个人;遇到不要陪嫁费这样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她就应该听从安排:叫她嫁给谁就嫁给谁。”  阿巴贡听了非常高兴,就把上帝赐与他管教儿女的权力交给瓦赖尔,要女儿一切都要照着瓦赖尔的话去办。阿巴贡感到有这样一个仆人真够快活的!二  克雷央特在焦急地询问拉弗赉史借钱的情况。为了资助心爱的人,他准备借15000法郎的阎王债。仆人说事情办得有些眉目了,那位叫西蒙的介绍人挺热心的,只是要接受一些小条件,并说放债人始终掩藏着身份不肯露面,不过今天下午要在一所临时惜用的房子里和克雷央特见面谈谈,为的是了解借债人的家庭和财产情况。仆人让克雷央特放心,说:“我相信单是提出您父亲的姓名,就会使这件事很容易办成的。”克雷央特也挺自信的,因为已去世的母亲留给他的那份财产是别人剥夺不去的。  接着,仆人向克雷央特报告放债人让介绍人转述给借债人的合同:“……放债人为求良心上没有丝毫负担起见,情愿只取五厘利息出借他的钱财。”克雷央特觉得这个放债人还挺公平正直的。可仆人继续往下念:“但由于放债人手头并无此款,为满足借债人要求,必须向人转借,以二分利息借进。此项利息应由借债人担负,并不得因此影响其他事项。”听到这里,克雷央特真正感到了这个放债人的厉害。但没法子,他需要钱,只得认可。  然而合同还没完。放债人说这15000法郎只付12000法郎现款,”其余3000法郎将以衣服什物首饰等折付。并附有一张诸如四脚卧床、壁毯、火枪、砖炉、七弦琴、台球桌、鳄鱼皮等物的清单,写明:“上列各物公平合理的价值总在4500法郎以上,但由于放债人格外体谅,只按3000法郎计算。”  克雷央特大骂这个放债人是强盗、刽子手,诅咒他早点得瘟病死掉。他又想,这是吝啬的父亲把他逼的,又咒骂该死的父亲早早归天。  而在阿巴贡的家里,阿巴贡正向西蒙盘问借债人的家底,西蒙说:“借债人也是托人介绍的。但可以告诉你,他家里非常有钱。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并且,如果您爱听的话,他还敢担保过不了八个月他父亲就会死掉。”阿巴贡放心了。  克雷央特和仆人恰好进来。克雷央特以为仆人已向西蒙说出他的身份,西蒙来报告阿巴贡了;西蒙却以为克雷央特他们打听到放债人的姓名和住处,是来面谈的。阿巴贡则弄得莫名其妙。等他们知道内中情形,父子俩都火冒三丈。  “什么?你这个该上绞架的东西,甘心走这种万恶绝路的就是你!”  “什么?我的父亲!干这种丢脸的事情的就是您!”  “借这种违法的债来败家的就是你?”  “想用这种罪恶滔天的高利贷来发财的就是您?”  阿巴贡大骂儿子,要他滚出去。儿子气愤地走了,阿巴贡自言自语地说:“出了这件意外的事我并不难受,只是它给我一个警告,让我今后对他的一切行动要格外留神。”  媒人福劳辛来了,阿巴贡顾不上跟他说话,先要去察看他的钱财。  拉弗赉史走过来,听说福劳辛是为阿巴贡办事并想得点报酬,告诉他这很不容易,“阿巴贡老爷是所有人当中最没有人味,心最硬,手最紧的人”,拉弗赉史鄙夷地说,“不管替他卖多大气力,都休想让他感激到张开手给钱的。口头上的夸奖、尊敬和礼貌,以至交情友谊,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可是提起钱,干脆休想。他最恨赠送这个词,从来不说‘我赠你一个早安’,而是说‘借你一个早安’。”福劳辛说他知道怎样能感动阿巴贡,拉弗赉史说,这个吝啬鬼,要他的钱就等于要他的命。  阿巴贡去花园看看没事又转回来。福劳辛奉承他气色好,比25岁的小伙子还年轻;又看看相,说他能活120岁。说得阿巴贡乐滋滋的。福劳辛说亲事没问题,可阿巴贡问他:“你有没有问她母亲能给她女儿多少钱?女孩没陪嫁带过来是没人娶的。”  福劳辛说姑娘可以带来12000法郎的年金。他算给阿巴贡听:姑娘从小在省吃俭用的环境中长大,只需吃蔬菜过日子,不用昂贵的鱼肉等,这每年至少可省3000法郎;姑娘装束朴素,不需华丽的衣著首饰,这项每年可省4000法郎;姑娘还对赌博深切的憎恨,这样每年可比其他女人少输5000法郎左右。阿巴贡还是不满足,说这里没有实在的东西给他进项。直到福劳辛说母女俩在某地还有财产,阿巴贡才稍宽心。  不过,阿巴贡还有点不放心:那姑娘很年轻,而自己已60岁了,怕两人不对胃口,往后会添麻烦的。  福劳辛又搬弄三寸巧舌,告诉阿巴贡:那姑娘恨透年轻人,专喜爱上年纪的,长着威风凛凛大胡子的老头。还举例说,四个月前姑娘都准备好快结婚了,但听说对方只有56岁,并且花镜都不戴就在婚约上签名时,就撕毁了婚约。这又说得阿巴贡喜孜孜的,说自己要是女人也不喜欢年轻人的。福劳辛又趁机糟踏了年轻人一番,说只有阿巴贡这相貌,这体格才像个样子,就连他气管炎的咳嗽也挺气派的;还讨好地说自己为撮合这桩亲事,可使尽了力气。  阿巴贡始终笑眯眯地听福劳辛说恭维话,对福劳辛的尽力连连道谢。  可是,福劳辛把话题一转,说:“我正打着官司,眼看要输,是因为缺少钱;你如果肯帮我一点忙,那么毫不费事就可以叫我打赢这场官司……”,阿巴贡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福劳辛一看阿巴贡的脸变色,又说起那姑娘对阿巴贡的喜爱,阿巴贡又摆出和善的神气。可一等福劳辛又提起钱的事,阿巴贡的脸又绷得紧紧的,并借口要写几封信赶快溜走。气得福劳辛大骂:“你这个癞狗!不得好死的吝啬鬼!”但他不愿放弃这桩买卖。他还有那一头,那边是靠得住能得一份报酬的。三  阿巴贡召集全家人安排活计。他要女儿今晚订婚,邀请昂赛米老爷,还邀请玛丽亚娜来作客。  阿巴贡派格罗特婆婆打扫卫生,并管理空酒瓶,警告她若丢失一个半个得扣工钱;派勃兰达瓦和腊麦吕斯擦洗酒杯和给客人斟酒,吩咐酒要多掺水,并且要等客人口渴想喝时再斟;派爱丽丝照管席上撤下来的东西,并招待玛丽亚娜;嘱咐克雷央特对后母要和气热情,那就可以忘掉他借债的荒唐事。最后,他分派马车夫兼厨子雅克大师傅的差事。  阿巴贡先吩咐雅克大师傅,说今晚他要请人吃饭,要他弄点好吃的。而当厨子说得多花点钱时,他就急得大叫:“真见鬼,老是钱!”他又告诉厨子是请八位或十位客人,不过只照八位预备就行,八人够吃的十人吃也行。而当厨子说出准备八人吃的菜肴时,他又急得大喊:“见鬼啦!这个,请满城的人吃都够了。”站在一旁的瓦赖尔也讨好地跟着阿巴贡斥责厨子拼命上莱是害客人,并说古人言应该为生存而吃饭,不是为吃饭而生存。阿巴贡很欣赏这句话,要把它刻在饭厅的壁炉上。临了,阿巴贡又吩咐厨子应该预备些诸如肥肥的什锦烂肉块等大家不爱吃,可一吃就饱的东西。  末了,阿巴贡又分派兼马车夫的雅克大师傅去刷洗马车,把马套好准备上集市。这可让雅克叫苦不迭:那几匹马因为不做事,阿巴贡就实行严格的节食,一个个都憔悴得不成样子,怎么拖得动车?瓦赖尔在一边又讨好地说就请街坊比卡尔来赶车,气得雅克直骂他是马屁精。  雅克还提到外面的人对阿巴贡的种种议论和嘲讽,说别人都笑他是刻薄鬼、吝啬鬼、守财奴、放阎王账的,气得阿巴贡抓住他痛打一顿,才扬长而去。  稍过些时,媒人福劳辛带来玛丽亚娜。玛丽亚娜心里很害怕。福劳辛知道她心里想着去过她家的那个金黄头发的小伙子。虽然玛丽亚娜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她喜欢他,而把嫁给老阿巴贡看成是可怕的折磨。福劳辛宽慰她,说:“所有金黄头发的少年都很可爱,不过大多数都穷得跟老鼠一样。阿巴贡虽年纪大,不大对胃口,但他有财产。更重要的是,时间不会长,他一死,你就可以另嫁个知心人,把一切都补救过来了。”  家仆喊来了阿巴贡。玛丽亚娜看见他那副老脸就恶心。阿巴贡却肉麻地赞颂她的美貌,玛丽亚娜一声不吭。阿巴贡又叫女儿、儿子来给后母请安。玛丽亚娜看到克雷央特,不觉一惊。  玛丽亚娜绝没想到这桩婚事被搅成这样。看到克雷央特的失望和痛苦,她也非常痛苦、烦恼。“这种怪事是我事先绝没想到的,”她难过地对克雷央特说,“并且,若不是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逼我到这步田地,我向您保证,这种让您痛苦的婚姻,我是决不应允的。”  痛苦的克雷央特当着父亲的面尽情地赞颂玛丽亚娜。最后,他说:“是的,小姐,能够把您据为己有,那种幸福叫我看起来是所有幸福当中最巨大的幸福;我也正把我的全部雄心放在这个上头;为了夺取这个宝贝,天下没有我不敢干的事……”  阿巴贡却没有听懂他们的话。克雷央特拿出事先预备的蜜桔、柠檬和果子酱招待玛丽亚娜,吝啬的阿巴贡直心痛;克雷央特又摘下父亲手指上的钻石戒指给玛丽亚娜,说这是父亲的定情礼物,气得阿巴贡在旁边痛骂他是混蛋、刽子手。四  克雷央特兄妹俩带着玛丽亚娜和福劳辛进屋去吃点心。因为爱丽丝事先已知道这婚事的波折,很同情克雷央特和玛丽亚娜的遭遇;福劳辛则打算从这里捞点报酬,也愿意重新撮合这桩婚事。  但怎么摆脱困境,玛丽亚娜没办法。因为她不能不管她那可怜的母亲:“她那么百般宠爱地把我抚养大,我实在不忍心招她烦恼。”她当然愿意向母亲承认自己爱克雷央特。克雷央特求她要尽一切力量,用婉转的请求和感人的温情去感动母亲,把现在的这门亲事取消。  但是棘手的还是阿巴贡。如果他知道是别人不要他而取消亲事,他恼羞成怒绝不会同意玛丽亚娜嫁给儿子的。福劳辛想出一个点子:叫某个老妇人装作是有身份的贵妇,并声称手中除许多房产外,还有50万法郎的现款,而她又疯狂地爱上了阿巴贡,肯在婚约里规定把全部财产都赠给他,那么,阿巴贡肯定会喜爱钱而不会喜爱玛丽亚娜的。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太妙了,催促福劳辛快去办。  这时,阿巴贡进屋来。他看见克雷央特在吻继母的手,而继母并不拒绝,心里有点怀疑。他让爱丽丝陪玛丽亚娜去集市,自己要来考察考察儿子。  他问儿子觉得玛丽亚娜的神情、身材、容颜、谈吐等如何?儿子说刚才夸奖玛丽亚娜是为让父亲高兴,老实说,这女人庸俗死板,不怎么样;父亲便说这真遗憾,因为他刚才考虑自己娶这么年轻的女人不合适,想把她让给儿子。现在儿子不喜欢,这可让他为难了。克雷央特暗压住内心的喜悦,说:  “请听我告诉您;她不太对我的胃口,这是事实。不过为叫您高兴,我可以狠一狠心娶她,如果您愿意那么办。”  “我吗?你可没想到我是多么讲理的人呢!我可不愿意强迫你的爱情。”  尽管儿子再三表示自己的孝心,阿巴贡还是认为这种没爱情的婚姻会害了儿子而不同意。没办法,做儿子的只好坦白了自己和玛丽亚娜的爱情。  阿巴贡很得意自己轻意地知晓了一件秘密。他突然板起面孔训斥儿子:“你应该放弃你这种爱情,那个姑娘是我准备娶的人,你应该停止追求;过些日子我给你找个女人,你跟她结婚。”  克雷央特气愤自己的感情被戏弄,也针锋相对地说:“我对玛丽亚娜的爱情是绝不能放弃的。为跟您争夺这个女子,不管多么极端、多么过分的事我也敢做。”  父子俩都骂对方抢夺自己嘴里的肉。阿巴贡到处找大棍子,要儿子知道老子的厉害,正好被雅克大师傅撞见拉开。两人都诉说自己的婚事,要雅克给评评理。克雷央特要雅克转告老头子把玛丽亚娜让出来,而雅克把阿巴贡拉到这边,却谎称克雷央特说只要阿巴贡待他好些,给找门满意的亲事,做儿子的就会服从老子。阿巴贡就让雅克转告儿子,除玛丽亚娜外,他可以自由选择他愿意娶的女人。而当雅克走到克雷央特那里,却谎称阿巴贡说只要做儿子的尊敬父亲,他可以答应儿子所希望的事。父子俩都高兴地谢谢雅克。  雅克走后,克雷央特对父亲忙不迭道歉,谢谢父亲仁慈,肯把玛丽亚娜赏给自己。阿巴贡这才明白雅克在戏弄人,而儿子仍没放弃自己的企图,气得不承认有这个儿子,要取消他的继承权,还要诅咒儿子。  可是,没多一会儿,后面花园里传来阿巴贡捉贼的喊叫声:“捉贼!抓凶手啊!抓杀人犯啊:我完蛋了,我的脖子让人割断了,我的钱叫人偷走啦!……我那可怜的钱啊,我亲爱的朋友啊!他们硬从我手里把你给抢走啦;你没了,我还活在世上干什么啊?我要死,我死了,我已经入土啦!你们没人肯告诉我是谁偷的吗?我要去报告法庭,我要请法官来审问全家的人:女仆、男仆、儿子、闺女都得审,连我也得审。你们不管谁我瞧着都可疑,都像偷我钱的贼。把你们全绞死才好。我求你们告诉我那个贼在哪里。如果我不能把钱重新找回来,我自己也得去上吊。”五  阿巴贡去法院叫来调查员等人,要他们把全城的人都逮捕起来。因为阿巴贡怀疑所有的人都是偷他钱的贼。  调查员要先设法得到证据,就先调查阿巴贡家里的人。  雅克大师傅先被审问。雅克大师傅平日就恨瓦赖尔那拍马屁的样子,还遭过他的棍子,心想这正是报仇的好机会。他就顺着阿巴贡的话瞎编乱造,说曾看见瓦赖尔在花园里蹓跶来着,手里还拿着个灰色的小箱子。阿巴贡一听是自己信赖的仆人偷的,很伤心。  恰好瓦赖尔喜气洋洋地从那里走过来。阿巴贡厉声喊住:“过来!把你那极最卑污的行为,从来没人犯过的最丑恶的大罪,老老实实招认了吧!”瓦赖尔不明白是说什么。阿巴贡又骂他:“你就这样利用我对你的一番好心,特意钻进我的家里来,蒙蔽我,对我玩出这样一套把戏!”  瓦赖尔以为是指他和爱丽丝的恋爱,就赶紧承认下来。阿巴贡大骂是偷了他的血他的心肝,瓦赖尔声言这宝只没有落在坏人手里;阿巴贡要他交待是谁指使偷的,瓦赖尔骄傲地说是“爱情”,阿巴贡嘲讽他对金路易发生的爱情,瓦赖尔却声称对阿巴贡的财宝不感兴趣,只求留下他现在所有的这件宝贝;阿巴贡骂他蛮不讲理,偷东西还想扣住不还,瓦赖尔跪下请求,并说他们已经山盟海誓,决不分离;阿巴贡又问瓦赖尔把那宝贝弄到哪里去了。听说还在家里,他兴奋异常。而瓦赖尔却仍在讲述他和爱丽丝的爱情,说起他们俩昨天已幸福地签订婚约。直到这时,阿巴贡才知道两人所说的不是一码事。他愤愤地对调查员说:“真是祸不单行,糟心的事源源不断!来吧,先生,快执行你的职务,替我把诉状写好,告他盗窃,告他奸骗。”  他发誓要把瓦赖尔送上绞刑架。女儿来为心上人求情,他骂女儿无耻,竟把终身许给这样可恶的窃盗。他要把女儿送进女修道院;女儿又说起瓦赖尔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请父亲讲点人情。阿巴贡又是大叫:“这些事都算不了什么;他现在竟做出了这宗事,我看他还不如当初别管你,任凭你淹死好。”  正吵着,昂赛米老爷来了。他是说好来和爱丽丝签订婚约的。阿巴贡赶忙向他讲述这里发生的糟心事情,斥责瓦赖尔是窃贼,要把他送到法庭去重重地治罪。  瓦赖尔不承认自己偷钱,也不怕自己与爱丽丝的爱情会治重罪,并说自己是那不勒斯托玛爵爷的儿子,不敢把他怎么样。  阿巴贡又骂他是冒充贵族的骗子。可是,昂赛米老爷却十分注意,“要他证明自己的出身。他说自己从前和托玛爵爷熟悉,而托玛爵爷全家在16年前为逃避大变乱,不幸葬身大海了。  于是,瓦赖尔说起自己的身世:16年前遇难时,他连同一个男仆被一只酉班牙船救起。船长同情他的不幸,就把他当儿子似地养育成人,并把他送去参军。后来他听说父亲也没有死,就去找寻。路过此地爱上美丽的爱丽丝,他就装成仆人混进她家里,而另派一个人去打听双亲的下落。瓦赖尔还说,西班牙船长,他父亲的红宝石小图章,他母亲套在他臂上的一只玛瑙镯子,还有同时遇救的老仆贝特罗,都可以证明这些。  瓦赖尔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玛丽亚娜亲切地叫她“哥哥”。原来这就是16年前在海上遇难失散的妹妹。玛丽亚娜也讲起她们母女俩的遭遇:母女俩被海盗从破船板上打捞起来,度过10年奴隶生活才恢复自由。回到那不勒斯,听说家产已被人卖光,也没打听到父亲的下落。后来又去热那圭,带来一些母亲已被人瓜分得所剩无几的遗产。为躲避母亲娘家的野蛮待遇,就只好来此过日子。  听罢瓦赖尔和玛丽亚娜的讲述,昂赛米老爷感叹上天的神威。他激动地拥抱他们。原来他就是托玛爵爷。他以为妻子儿女都不在人世,又知道回那不勒斯生命没保障,就变卖那边的全部财产,打算在这里找个贤慧的女子结婚。他改名昂赛米,是想远远地躲开那个原名给他带来的悲伤。  一家人沉浸在团圆的幸福中,阿巴贡却要昂赛米老爷代儿子赔偿偷他的钱。  克雷央特听说父亲在控告瓦赖尔偷钱,赶快跑来对父亲说:“别难受啦,我的父亲,也别冤枉好人啦。您的事我已得着消息;我来就是为对您说,如果您准我娶玛丽亚娜,您的钱就可以回到您手里。”原来,钱箱是拉弗赉史先前在盯梢后想法弄出来,给克雷央特作为交换条件的。  昂赛米老爷也劝阿巴贡成全这两对年轻人的亲事。阿巴贡想了想,要昂赛米老爷担负两桩婚事的费用,还要给他做件新衣服在办喜事那天穿,这才在钱箱和爱情中放弃了爱情。  昂赛米老爷带着儿女,快乐地回家去看自己的妻子。  阿巴贡说:“我,我要去看看我亲爱的箱子。”  【说明】  《吝啬鬼》是莫里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创作于1668年。剧情借用古罗马喜剧作家普劳图斯的《金罐子》,写高利贷者阿巴贡爱财如命的吝啬可笑。阿巴贡放债,儿子举债;儿子爱上的穷姑娘,又正是阿巴贡的意中人。戏剧矛盾尖锐突出,它通过栩栩如生的人物、戏剧性的情节和幽默讽刺的语言,真实深刻地揭露了资产阶级积累财富的狂热和金钱的罪恶,以及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人与人之间的冷酷关系。因其形象刻画的真实深刻,阿巴贡成为“吝啬鬼”的代名词。  
      造谣学校  〔英国〕谢立丹原著 丁芳芳改写  故事发生于十八世纪的英国上流社会。那时候,太太绅士们以造谣诽谤为时髦的乐事,他们总爱聚在某家的客厅里,东家长西家短,议论、贬斥他们所认识的几乎所有人引出物理的经验,最后引出人们的意识。为了避免唯我论的,流言蜚语漫天飞扬,由此造成了不少悲剧。这不,有名的长舌妇史尼威尔夫人的邻居——彼德·梯泽尔爵士一家正陷入烦恼中。  彼德爵士是个有钱的老人,为人颇正直。他厌恶上流社会爱造谣的恶习,欣赏乡村淳朴的宗法道德,因此特意娶了一个贫苦的农村少女为妻。没想到当她摇身一变为梯泽尔夫人,踏进上流社会的客厅后确切的涵义,每个句子都遵循严格的逻辑规则,如果用它取,等于踏入了一所造谣学校,马上学会了上流贵族女子们奢侈浪费、搬弄是非的恶习,和彼德爵士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这是这个可怜老头的第一层烦恼。  彼德爵士的老朋友萨费思先生不久前一病呜呼,留下两个儿子约瑟夫和查尔斯。老人心中放心不下,临终前拜托彼德爵士做他们的保护人。他们还有个远在印度的叔叔奥立佛爵士,拥有大笔财产,是兄弟俩的主要经济靠山。虽是同胞兄弟也。”,两人的品德个性却截然不同:大儿子约瑟夫是个狡猾自私又恶毒的流氓、骗子,却因擅长甜言蜜语和玩弄手腕被偏听偏信的彼德爵士以及上流社会当作一个循规蹈矩,乐善好施的正人君子;小儿子查尔斯心地善良,慷慨仗义,但是奢华挥霍,卖掉了所有的家产,弄得声名狼籍,直让彼德爵士摇头叹气。这是这个善良老头的第二层烦恼。  年轻纯洁的女孩玛丽娅是彼德的第三个被监护人,无论外界如何诋毁查尔斯,她却情有独钟。但是约瑟夫横插一杠,对玛丽娅心怀觊觎。他借助史尼威尔夫人及梯泽尔夫人,千方百计地破坏他们的感情。彼德爵士也坚决反对玛丽娅嫁给查尔斯要成果,阐明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论述了自然辩证法的,主张她接受约瑟夫的求婚。玛丽娅坚决不从,二人关系紧张。这是这个糊涂老头的第三层烦恼。  这不,彼德爵士正在客厅里和他的老佣人罗利老爹摇头叹气呢:“唉,罗利,一个老光棍娶了个年轻妻子,可真是活受罪。六个月前我娶了妻辰以授民事”。批驳谶纬迷信与天命之说。认为社会历史的变,使我成为最快活的人——谁知道从那时起,我却像个可怜狗似的。我们去教堂的时候就嘀嘀咕咕了,教堂的钟还没敲完就大吵了起来,在度蜜月时,有好几次我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朋友们还没有向我道完喜,我已经失去生活的乐趣了。我总算谨慎挑选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农村姑娘,她除了穿一件绸褂子外就不知道什么叫奢侈,除了一年一度的跳舞比赛会,也不知道有其它的吃喝玩乐。可是现在不论城里有什么时髦玩意儿全有她的份,装模作样地好像她从来没有在格罗分勒广场外看见一棵树和绿色田野似的。我在老朋友中成为笑柄,报纸还写文章嘲弄我……”  “彼德爵士”,罗利老爹抹了抹胡须:“尽管你们彼此合不来,您还是爱她的吧?”  彼德爵士有点羞愧地点点头:“唉,我也不要这么没出息地承认这一点。可这全是她的错,罗利老爹,我自己的脾气最好不过了,每次吵架,她总是理亏,但是史尼威尔夫人和她那一伙却鼓励她乱发脾气。这还不够,连我们监护的玛丽娅都不听话了,我本该有权像父亲那样管教她的,她现在居然拒绝了我老早给她看定的丈夫,却想把自己许给他那放荡的兄弟。”罗利老爹说:“您知道,对于这两个年轻人,我一向冒昧地跟您有不同的看法,我只希望您别给那个老大所欺骗。至于查尔斯,我敢用性命担保,他一定会改过自新的。”彼德爵士摇摇头:“我一辈子也没看错过人,约瑟夫确实能称得上是当代青年的模范,他是一个有道德的人,并能言行一致。至于另一个,哼!”罗利老爹见他如此固执,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想:“一切总会水落石出的,那时再看吧。”  史尼威尔夫人家的客厅里,照例高朋满座,谣言飞扬。史尼威尔夫人春风满面地周旋于其中。她亲热地对玛丽娅说:“玛丽娅,我的宝贝,您怎么这么严肃?来,坐下,跟萨费思先生玩玩牌。”“我并不怎么喜欢玩牌,不过如果夫人高兴,我遵命。”  梯泽尔夫人见约瑟夫·萨费思殷勤地围着玛丽娅转,心中不满地嘀咕道:“哼,萨费思先生居然会坐下来跟她玩牌,我以为他会乘彼得爵士不在抓紧时间跟我聊天呢。”  忽然,坐在沙发那边的坎德尔太太冲着她面前的太太先生们叫起来:“你们对谁都要讲坏话,甚至连我的朋友珀西太太也不放过。”梯泽尔夫人接口说:“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在奎特里尔太太家的那个胖寡妇吗?”坎德尔太太说:“她的大块头已经是她的不幸了,她费尽心机想瘦下来,你不该再取笑她了。”“是呀,我知道她除了喝些稀牛奶,什么东西都不敢吃。用皮带把自己勒得紧紧的,夏天最热的当午,你可以看见她把头发挽在后面像个手鼓似的,坐一匹小矮胖马,喘吁吁地在跑马场上小跑着呢!”她的刻薄话引来了一阵哄笑声。坎德尔太太撇了撇嘴:“谢谢你,夫人,谢谢你替她辩护。”  玛丽娅厌烦地踱到阳台上,阳台上鲜花盛开,可她仍是心烦。约瑟夫瞅准这个空子,立刻跟到阳台上。“玛丽娅”,他极为谦卑地低声叫道。玛丽娅装作没听见,转过头去看花。“玛丽娅”,约瑟夫用一种听起来十分痛苦的声音说道,“玛丽娅,你那么能替别人着想却独独对我不体谅,难道我没有希望得到你最温柔的柔情吗?”玛丽娅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沉默无语。约瑟夫偷偷瞟了下她的脸色:“假如不是那个浪荡子查尔斯仍是我的情敌的话,你是不会这样待我的,也不会这样违背你的保护人彼德爵士的意愿的。”玛丽娅:“你这样逼我实在不够大方!不过不论我对查尔斯怀有什么样的感情,我都不会因为他的艰难困苦,连亲哥哥都不理他,就把他抛弃!”说完,她看也不看约瑟夫,转身匆匆离去。“玛丽娅,别这样皱着眉头离开我,我说的是真话,我发誓——”约瑟夫一边说,一边单腿跪下,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夸张地伸了出来。他正要说下去,忽然瞥见梯泽尔夫人向这边走来,心想:“天哪,可不能让她发现了!”于是没有出口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竟变成了:“你一定不可以——不,不应该——因为虽然我很尊重梯泽尔夫人!——”  梯泽尔夫人走过来,见他跪对着玛丽娅的背影,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约瑟夫掩饰道:“噢,真不幸!玛丽娅怀疑我和你……并说要告诉彼德爵士,我正跟她说理呢。”梯泽尔夫人嘲笑道:“是吗?但是你说理的样子好像非常温柔,你跟人辩论的时候常常都是这样跪着吗?”约瑟夫有点尴尬地笑笑:“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呢。”他赶紧转移话头:“夫人,你不是答应来批评我的藏书的吗?”“再说吧!”梯泽尔夫人瞟了他一眼,颇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提着长裙走了。  约瑟夫瞧着她的背影,心里盘算道:“我的策略让我自己进退两难了,起初我只想讨好她一下,免得她在玛丽娅这件事上跟我为难。上帝,我竟成了她挺热烈的情人……我担心这一切最后总有一天要败露的!”  正当彼德爵士一家人闹得不亦乐乎时,约瑟夫和查尔斯远在印度的叔叔奥立佛爵士悄悄回国了。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他想暗暗察访一下两位侄子的品行和为人。  现在他正在老朋友彼德爵士的家里,和罗利老爹聊天。只听得他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我的老朋友结婚了?嗨!一个从乡下娶来的年轻女人?哈,他单身汉都这么久了,到头来还是陷入了做丈夫的泥坑里。”罗利老爹笑着拔出嘴里的烟斗:“在这问题上您千万别去挖苦他,这可是个碰不得的痛处。嘘,他来了。”奥立佛爵士幽默地摊开手:“可不是?老天爷,他变得多么厉害,好像完全是结了婚安定下来的神气,这么老远就能从脸上看出‘丈夫’两个字来。”  “哈,奥立佛爵士,欢迎欢迎!我们十五年没见面了吧?”“是呀,我经历了不少事呢。嗯,听说你结婚了?这也是劫数难逃,我祝你快乐!”彼德爵士赶紧转移话题:“谢谢。不过,老朋友,我担心你会失望。说到令侄,这孩子简直无可救药了,不过,他哥哥可以补偿他的过失。约瑟夫,人人夸他好呢!”奥立佛爵士摇摇头:“我听了这些话却觉得很难受,他的名声太好了,恐怕反而不是一个诚实的家伙。每个人都说他好,啐,那么他可能对谁都低声下气,流氓、混蛋、好人,都一样。”彼德爵士睁大眼睛:“您不相信?等您见到他,就会相信我的话了。听他谈天,使人深受教育,他拥有最高尚的情操呢。”奥立佛爵士:“去他的情操吧。如果他用满嘴的仁义道德来欢迎我,我会马上恶心的。不过在我下断语之前,我准备试试他们的心地好坏,嘿嘿,罗利和我已经核计好怎么来试试了。”  奥立佛爵士可不像彼德爵士那样只偏信于人们的言辞。他乔装扮成普利米埃姆先生,和生意上与查尔斯有来往的库西先生一起,来到了这位小侄子的家。  查尔斯正和哈里·笨倍尔爵士、凯儿勒斯以及几位浪荡青年在家里花天酒地地喝酒呢。他晃着酒杯大声吆喝道:“老天爷,这个时代可真是退化了,我们认识的许多人风雅大方,可竟然不肯喝酒!”凯儿勒斯说:“是啊,桌上的山珍海味什么全吃,可就是不肯喝酒。”有人插嘴道:“许多人喜欢赌钱,不喜欢喝酒,有什么办法呢?”凯儿勒斯:“就是,哈里爵士因为要赌钱就戒了酒,现在的身体情况可危险呢。”查尔斯:“他会更糟。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有这种事吗?至于我呢,我只要有一瓶香槟酒下肚,就再也不会输钱,真的,非常顺利。”众人惊诧地睁大眼睛:“真的?”查尔斯晃晃脑袋:“我醉了就不会觉得输了钱,这和没有输钱不是完全一样吗?”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正当他们开心时,仆人走上来低声向查尔斯禀告了几句,查尔斯站起来向众人打了个招呼,跟着仆人走出来。他来到另一间屋里,等候在那儿的摩西和奥立佛爵士站起来。摩西介绍道:“这位是普利米埃姆先生,办事最有信用了,这位是——”查尔斯摆摆手:“是这样的,普利米埃姆先生,咱们不用客套了;我是个挥霍奢侈的青年,我想借些钱。”奥立佛爵士笑了笑:“你的爽直我很喜欢,那咱们就直截了当地谈吧。我可以借钱给你,不过,你要用什么来抵押呢?我看你不见得有土地吧?”“除了窗外的几个花盆,我没有一寸土地、一根小树枝。不过,你一定听说我有一个非常有钱的叔叔在东印度。你知道,他最喜欢我了,他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我。如果你愿意,我开一张死后偿还借据怎么样?等他一死,你就可以来向我要钱了。”奥立佛爵士转过头去,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这样也许我活到一百岁连本金也见不到。”查尔斯赶紧宽他的心:“怎么,你怕他会命太长吗?你不知道,那里的天气可害了他。可怜的叔叔,我听说他垮得很快,并且最近变得厉害,连近亲都不认得了。”奥立佛爵士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查尔斯也笑起来:“哈,你听到这话很高兴对不对?”奥立佛爵士忍住笑:“难道你就没有可以拍卖的东西吗?听说你父亲留下一大批金银器?”查尔斯摊开双手:“天啦,早卖光了,摩西能告诉你,他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奥立佛爵士内心嘀咕:好啊,连全家在比赛中得来的银杯和市里送的礼品都全卖了。“不过,听说你的藏书极为丰富呢!”查尔斯嘻嘻一笑:“是啊,是啊,是这样的——可是对私人来说,用不着这许多书。至于我,生就了喜欢传播知识的脾气,所以我觉得把许多知识据为己有实在可耻。所以,嘿,全拍卖了!”奥立佛爵士目瞪口呆——我的老天,那都是传家宝啊!他清了清嗓子:“那么,什么家产也没有了,是不是?”查尔斯接下来的话更是叫他合不拢嘴:“确实没有了,除非你想买我家族的画像。楼上有一屋子祖宗的像,如果你有意于古老的绘画,可以贱卖给你。”“简直混蛋!”奥立佛爵士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咬了咬牙,忍住怒气:“可是你当然不会出卖祖宗罗,是不是?”这位可爱的侄子干干脆脆地答道:“卖,所有的都卖,谁出高价就卖给谁!”可怜的叔叔站在那儿一阵发怔,心想:这个人简直要不得了。他冷冷地说道:“你把我当做了戏里面的夏洛克吗?难道你也要用自己的亲骨肉来向我换钱吗?”查尔斯:“别生气,你只要觉得值这些钱就买,管这些闲事干什么?”奥立佛爵士想了想:“好吧,我来做这个买主,我想我能够转让掉这些家族油画的。”他暗暗发誓:我永远不能饶恕他,永远不!  查尔斯把他们带到画像陈列室,潇洒地一伸手:“来吧,先生们,萨费思家族全在这儿了!”一幅幅老祖宗的画像被他笑嘻嘻地贱卖了出去,其价钱之低让奥立佛爵士感慨不已:他的叔公,一位著名的将军被卖了十镑;一位市长亲戚被卖了八镑;而他德高望重的姑婆黛博拉被卖了五镑十先令……到最后查尔斯甚至不耐烦一张张地零买了,干脆把剩下的家族成员以三百镑的价钱一次性地全部处理了。奥立佛爵士在心中摇头叹气,心想这个侄子看来无可救药了!但他忽然注意到他自己的画像没有被卖掉,立刻问查尔斯:“不过还有一张画像你留着它干什么?”查尔斯看了看:“哦,那是我的叔叔奥立佛爵士,这是他在去印度以前画的。”“奥立佛爵士跟这一大堆一块卖了,好不好?”查尔斯一改那种嬉皮笑脸的态度:“不!不卖!我不愿意跟他分离。这老头子一向对我很好,老天在上,我只要有一间屋子能藏得了它,我就一定保存好它。”奥立佛爵士内心叹道:“这小流氓到底还是我的侄子呀!”他越发大声说:“不过,先生,我倒是看上了这幅画。”查尔斯:“非常抱歉,我是肯定不卖的。嗯,你有了这些还不够吗?”  奥立佛爵士心里一阵欣喜,刚才对他的满腹恼怒立刻烟消云散了,他伸手开给他一张支票。查尔斯瞧了瞧:“怎么?这是八百镑!”奥立佛爵士:“你不肯卖你叔叔吗?”查尔斯有点发怒了:“哼,不卖!我再告诉你一遍:不卖!”“那么再见,我们握握手吧!你是个老实人,查尔斯。”奥立佛爵士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自语:一个可爱的浪荡子!  查尔斯叫来罗利:“来,我的好罗利!赶快去取现款,然后马上拿一百镑去给史坦利先生,唉,可怜的人!他快急死了。”  次日清晨,约瑟夫在家里的藏书室里焦急地踱步。他撩开窗帘往外瞧了瞧,又转身问仆人:“有没有梯泽尔夫人给我的信?”“没有,先生。”约瑟夫思忖道:“奇怪,如果她不能来的话,也该给我捎个信。彼德爵士肯定不会怀疑我的,但愿不要因为我跟他的妻子有纠葛而使我失去那个女继承人。好在查尔斯的轻率和坏名声对我倒非常有利。”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仆人走去开门,约瑟夫在他背后叮嘱道:“等一等,看清楚再看门。”梯泽尔夫人走进来,约瑟夫殷勤地为她搬好椅子,调侃道:“哦,夫人,准时是一种坚贞的表现,对一位贵妇来说这当然是很不时髦的啰!”梯泽尔夫人脱下大衣:“听我说,你该可怜我才对呀,你知道不知道彼德爵士最近对我很不好?并且还吃查尔斯的醋!还有我的那位朋友史尼威尔夫人不知道到处造了我多少谣言,都是没根没据的,这是最叫我气恼的了。”约瑟夫:“没有根据的谣言真叫人屈辱!可是如果你容忍这种谣言那可是你的错了。当一个丈夫毫无根据地怀疑她妻子,对她失去信心,那么原先的婚约也就等于解除了。在这种时候,一个女人就有权设法哄骗他。”  梯泽尔夫人疑疑惑惑地问:“是吗?”  约瑟夫点点头:“如果你肯犯一次小错误,你就会意想不到地谨慎小心起来,准备怎样来迁就和敷衍你的丈夫了。”“哦,我懂得你的指示了:为了自己起见,我一定要去犯罪,牺牲我的贞操来保住我的名誉,是不是?为了避免诽谤。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学说,也是一个最新的办法。”“是一个可靠的办法,请相信我。”他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正想说什么,仆人忽然走了进来。约瑟夫怒道:“要死了,这傻瓜——你要干什么?”“请原谅,如果我不通知一声彼德爵士上楼来了,您一定会不高兴的。”梯泽尔夫人惊叫起来:“彼德爵士?天啦,我完了,我可完了!”仆人:“先生,可不是我让他进来的。”梯泽尔夫人:“我算是毁了,怎么办呢?他已经在楼梯上了——我躲在这后面吧——如果我再这样鲁莽的话……”她一头钻到屏风的后面隐藏起来了。  约瑟夫赶紧拿了一本书假装在读。彼德爵士走进来叫道:“呀,老是在用功!”他用力拍了下约瑟夫的肩膀,约瑟夫这才装模作样地抬起头来。“对不起,我在看一本无聊的书看得睡着了。嗨,感谢您的光临。”彼德爵士环顾四周:“这屋子不仅整洁,而且高尚,连屏风都被当作知识的源泉了——上面还挂着地图呢。”约瑟夫:“是的,我发现这屏风的用处可大呢。”彼德爵士点点头:“敢情,特别是在你匆匆忙忙找东西时。”约瑟夫暗暗扮了个鬼脸:“可不是?在匆匆忙忙藏东西的时候也是有用的。”  彼德爵士坐进沙发,愁眉苦脸地叹了口长气:“亲爱的朋友,我有件心事想向你一吐为快——这对我内心的安宁是重要的。朋友,梯泽尔夫人最近的行为使我很不高兴,她根本没把我摆在心上!更糟的是,我有可靠的消息说这是因为她另有所恋。”约瑟夫瞪大眼睛:“真的吗?您别吓唬我。”彼得爵士愤愤地说:“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兄弟,他简直没有道德——人们从来没有听见他谈起过道德。我多少是他的保护人呀,我没少在家里招待他呀!可他竟然干这种事叫我伤心。”约瑟夫摇摇头:“不,不可能,真不能相信!”“亲爱的朋友,你自己心地好所以不会想到别人坏,你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呀。”“当然,先生。一个知道自己心地正直的人是不大会相信别人背信弃义的。”彼德爵士感动地点点头:“你们之间的区别多大啊,你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啊。”他清了清嗓子:“不过,您跟玛丽娅的关系怎样了?”约瑟夫赶紧轻声说:“彼德爵士,以后再说吧!”“你在争取她的爱情方面好像进展不大?”约瑟夫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要是梯泽尔夫人听见了这些话,就一切都完了!嘴上却继续装模作样道:“我请您别提它了,好不好?在您的幸福发生问题的时候,我的失望又算什么呢?”  仆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先生,您兄弟来了!”约瑟夫猛地站起来:“不,我不在家,我出去了!”彼德爵士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不,你刚才说他是无辜的,那么现在你可以帮忙给他一个机会:“我躲起来,你去查问他。”他边说边站起来往屏风后走,约瑟夫正要去拉他,他却自己站住了:“天啦!怎么回事?好像已经有个偷听的人躲在屏风后面了,我发誓我看到一条裙子!”约瑟夫仰头大笑起来:“一个法国女裁缝,让我心烦的讨厌鬼。在您来的时候,她怕丢脸,躲到屏风后面去了。”彼德爵士叫苦连天:“呀,约瑟夫,我几曾想到你……天啦,我讲我妻子的话全被她听去了。”他匆匆躲了壁橱内。  查尔斯大步走进房间:“哥哥。”约瑟夫故意不看他,冷冷地说:“你干了些什么?我听说彼德爵士以为你试图把他夫人从他怀中抢走呢。”“我?”查尔斯一阵惊诧,继而好笑,“这种罪名加在我身上简直没有一点影子。我一直以为你才是她所爱呢。我发誓我看见你们俩眉来眼去。”“不,不,先生,这不好开玩笑。”“我说正经的!你不记得有一天我来这儿的时候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还有一次……”约瑟夫心想:“天啦,我一定得堵住他的嘴。”他急忙拉过他:“弟弟,弟弟,让我对你说句话。”查尔斯听他低头说完,立刻走到壁橱前拉出彼德爵士:“请到法庭上来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彼德爵士颇有些尬尴地想说什么时,仆人上来偷偷告诉约瑟夫:“史尼威尔夫人来了。”约瑟夫急忙下楼,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嘱彼德爵士:“千万别提那个女裁缝。”彼德爵士点点头。等他一下楼,他却对查尔斯神秘地笑笑:“喂,你想取笑约瑟夫吗?”查尔斯立刻来了精神:“当然,比什么都想。”彼德爵士指着屏风眨眨眼睛,查尔斯注意到一条裙子一晃,立刻走过去动手推倒屏风。约瑟夫恰在此时跨进门来,梯泽尔夫人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个意想不到的事件简直让彼德爵士目瞪口呆。梯泽尔夫人痛悔交加,向彼德爵士说出了真相。而约瑟夫,这个一向言词凿凿的伪君子,再也无话可说了。  当真的奥立佛爵士笑嘻嘻地站在约瑟夫和查尔斯面前时,兄弟俩怔住了,约瑟夫更是大惊失色,但他仍试图挣扎一下:“奥立佛爵士——叔叔,您肯赏脸听我说吗?”奥立佛爵士拔山嘴里的烟斗:“我猜你是想为自己辩护吧?”他转向查尔斯,“你呢?先生,我猜你也能给自己洗刷干净吗?”“我知道不行,爵士。”他的真诚和坦率终于让奥立佛爵士原谅了他。谣言织成的罗网破碎成空中飘荡的蜘蛛网,约瑟夫伪君子的面目再也无法掩藏,骗局终于降下了帷幕,人们剩下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为查尔斯和玛丽娅这一对真诚相爱的青年人祝福!  【说明】  谢立丹(1751——1816),英国18世纪风俗喜剧的代表作家。曾做过剧院老板和国会议员。他共写有《情敌》、《伴娘》、《圣派特里克日》、《斯卡波罗之游》、《造谣学校》和《批评家》等七部喜剧,都是以启蒙主义的批判精神揭露英国上流社会的伪善、荒淫等腐败现象。代表剧作为《造谣学校》(1777)。剧作写以史尼威尔夫人为中心的一群荒淫无耻的贵族男女,专门制造谣言,破坏别人的名誉和家庭幸福。作者借以讽刺美国上流社会道德败坏的腐朽生活,颂扬理想化的资产者的正直和善良。谢立丹善于创造生动风趣的情节、富有戏剧性的计谋成分以及流利俏皮的戏剧语言,很受观众和读者的欢迎。  
      费加罗的婚姻  〔法〕博马舍原著 彭耀春改写  故事发生在西班牙阿勒玛维华伯爵的府第。机智乐观、多才多艺的费加罗曾帮助罗丝娜冲破其养父霸尔多洛的提防,与年轻开明的阿勒玛维华伯爵成婚。阿勒玛维华伯爵与罗丝娜结婚后,费加罗又回来当了伯爵的仆人。现在,费加罗正准备与伯爵夫人的使女苏姗娜结婚,但这时阿勒玛维华伯爵已不再钟情于罗丝娜苏格兰经院哲学家、唯名论者。反对实在论,认为个别事物,而是无耻地威逼引诱费加罗的未婚妻苏珊娜,企图偷偷恢复他在与罗丝娜结婚时已经宣布放弃的贵族对农奴新娘的“初夜权”。  伯爵为了达到目的,委派费加罗当了公文信差,又将他与夫人卧室之间的一间大房间和一张漂亮的床赏给费加罗。费加罗认为自己过去为伯爵的婚姻出了大力,现在伯爵的赏赐是为了报答他的勤劳,他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礼物了新的经济和历史体系,对前人的批判只是为了论证这一体,高兴地带着未婚妻苏姗娜来到房间布置新房,可苏姗娜却表示她不要这间房子。“为什么?”费加罗不解地问。“要是大人清早按一下铃,打发你出去办一桩很费时间的差使,噌的一下!两步路,他就到了我的房门口,噔的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费加罗沉不住气了。苏姗娜要费加罗安静地听她说:“阿勒玛维华伯爵追逐附近的美人追腻了,他想回到府第来,可并不是回到他的太太那儿,而是看上了你的老婆,你明白吗?”  原来伯爵已让钢琴师巴勒斯转告苏姗娜,他答应给苏姗娜一份嫁妆,条件是要苏姗娜单独同他在一起待上一刻钟,“就是以前贵族权利所要的一刻钟。”  费加罗“嗡”的一下热血涌上了脑袋,他用手直挂头果断地说:“如果伯爵大人不放弃那个可耻的权利的话,我绝不会在他的庄园里和你结婚。”费加罗恨不得拿根棍子在为伯爵卖力的巴勒斯的背上狠狠揍一顿,但他是个聪明乐观的人,他更愿意把事情办好,能够平安脱险,还要想办法骗伯爵上钩,又要惩罚伯爵。他提醒自己要格外留神,提前举行婚礼以免发生意外。  伯爵的侍从武士薛侣班找到苏姗娜:“唉,你要结婚了,我呢,我要离开这里。”在费加罗的婚礼晚会上苏姗娜的表妹芳舍特将要担任天真女郎的角色,昨天晚上薛侣班在她家里教她练习,给伯爵撞见,伯爵发火了,狠狠地对他说:“滚出去,从明天起不许你待在府第里。”薛侣班来这里求苏姗娜替他向伯爵夫人说情,这位眉目清秀的年轻武士崇拜伯爵夫人。他看见苏姗娜拿着伯爵夫人一根扎头发的丝带,便从苏姗娜手里抢过去,“把它给我吧,我的心肝呀,我把我的歌谱送给你。”“你以为你是在对你的芳舍特说话吧,你在她家里叫人家逮住,还跟我胡缠。”苏姗娜说着就想把丝带抢回来。  就在这时薛侣班看见伯爵走了进来,吓得慌了手脚,赶忙跳到沙发椅后面蹲下藏起来。“啊”,苏姗娜也看见了伯爵,她走近沙发挡住薛侣班,“大人,您有什么事吗?假如有人看见您跟我在一起……”“如果有人闯进来那就太扫兴了。可是,你知道我是多么关心你的,巴勒斯不会没有告诉你我的爱吧。”伯爵说着,就坐在了沙发椅上。“我什么也不要听,我只求您离开我。”苏姗娜激动地说。“可是你得先跟我说一说呀,要是黄昏时候你到花园来,我会大大地酬报你那美妙的感情……”伯爵拉住苏姗娜正打算向她大献殷勤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大人本来在太太屋里,后来出去了,我去看看。”伯爵惊慌地站起来,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在苏姗娜的屋里,便慌乱地转向沙发后面,苏姗娜想拦住伯爵,被伯爵轻轻一推苏姗娜便刚好站在伯爵与薛侣班的当中,就在伯爵蹲下去的时候薛侣班转过来,惊慌地跳上沙发,蜷伏在沙发上面。苏姗娜顺手拿起她带来的袍子盖在薛侣班身上。自己则站在沙发前面。  “小姐,你有没有看见大人?”钢琴师巴勒斯已经走近她的身边。“我怎么会看见他?”巴勒斯看见了薛侣班丢下的歌谱就告诉苏姗娜:“你知道这歌谱是薛侣班为太太而编的吗?听说他伺候太太吃饭的时候,两只眼睛老是看太太,要是给大人知道……府第的人都在谈论他呢!”  “什么,大家都在谈论!”伯爵听了这些消息怒上心上,他忍不住从沙发后面站起身来问。“啊,天呀!”苏姗娜又慌又恼地惊叫起来,“这样随随便便走进人家的屋子多么可恶!”伯爵并不理会苏姗娜的惊叫,他吩咐巴勒斯:“给他五十个庇斯多尔(西班牙钱币),一匹马,打发他回他爹娘家里去。这个小荒唐鬼,昨天我还看见他和园丁的女儿在一起……”  伯爵又得意地向苏姗娜讲述昨天的情景:“我敲了半天门,你的表妹才神色慌张地出来,我就起了疑心,我跟她说话,一面说一面留心看,在门后有一块东西,有点像布帘子什么的,我装着没事儿的样子,慢慢地轻轻地拉开那块布帘子……”伯爵一边说一边模仿当时的动作,伸手拉开了沙发上面的袍子,“我就看见……呀!”伯爵惊叫起来,他又看见了薛侣班,“又是你!这个把戏和昨天的一模一样,你倒是一点也不改你的品行。”伯爵转身对苏姗娜说:“小姐,刚刚订过婚,就要招待我的侍从武士,所以才不要有人跟你在一起?不过,我绝不能让我敬爱的费加罗作这种欺骗行为的牺牲品。”“说不上什么欺骗行为,更说不上什么牺牲品。”苏姗娜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损害,她愤怒地正色回答,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的。他求我托太太在您面前替他求情,您走进来,他慌得不得了,就拿这张沙发椅把自己遮起来的。”“真狡猾!”伯爵也生气了,“我进来的时候还坐在沙发上面呢。”“唉,大人,那时候我是在沙发后面直打哆嗦。”薛侣班赶紧申辩。“又是一套鬼话,我自己刚才就藏在沙发后面。”“请您原谅,就是那时候我跳起来,蜷在沙发上面。”伯爵更愤怒了:“真是一条蛇,这个小……长虫!他是来听我们说话的!”“正相反,大人,我是尽我的力量一个字也不听你们的。”  “你简直是出卖我!”伯爵又气又恼,他还想发作,费加罗领着伯爵夫人和许多穿着白色衣服的仆人和乡下男女拥进房间。费加罗手里拿着象征处女贞洁的,插上白羽毛结着白丝带的女冠,对夫人说:“只有您、太太,可以替我们求得这个恩典。”伯爵夫人十分乐意支持费加罗的要求,她走近伯爵说:“您看他们,他们以为我有一种我实在没有的力量,但是,既然他们的要求并不是不合情理的……”“你们要干什么?”伯爵问费加罗。“大人,您由于爱太太而取消了某一种使人厌恶的权力,您的佃农受了感动”,费加罗故作真诚地说:“这样一位好主人的美德应该宣扬出去,这个美德对我的好处是那么大,因此我想开个头,在我举行婚礼时候庆祝一下。”  伯爵感到很窘迫,他现在正处心积虑秘密赎回那个权力,但他又不得不在公众和夫人面前顾全自己的体面。他无可奈何地应付道:“别开玩笑了,废除一种可耻的权利,只不过是履行了我们道义上应尽的责任。”费加罗拉过苏姗娜进一步要求伯爵:“由于您的贤明保全了这位少女的贞节,请您答应,让她公开地从您手里,接过这顶用白羽毛和白丝带装饰起来的处女冠,这也是您心地纯洁的象征。以后所有的婚礼,请您规定都采用这个仪式,我们合唱一首四行诗,永远纪念……”接着他又招呼在场的其它人:“朋友们,跟我一起求大人呀!”仆人和乡下人都跪下来恳求:“大人,大人!”  伯爵没有料到自己会面对众人呼求的情景,他越来越感到窘迫,但他吱唔着不情愿接受这个请求。“为什么躲避您那当之无愧的颂扬?”苏姗娜寸步不让地追问。“我也加入他们一起请求,伯爵,这个仪式对我是永远宝贵的,因为它的起因是出于您一度对我的爱情。”伯爵夫人说道。被逼得没有退路的伯爵只得违心地回答夫人:“是出于我永远对您的爱情,太太,就是以这个名义,我才同意了。”“万岁!”费加罗和全体恳求的人一起欢呼起来。  伯爵走后,苏姗娜陪同伯爵夫人回到卧室,她把伯爵对她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伯爵夫人。“什么!苏姗娜,他想引诱你?”伯爵夫人激动地站起身来,一面走一面使劲地扇扇子,“他一点也不再爱我了,我对他处处体贴温存,他嫌腻了,这是我待他唯一的差错。可我决不使你因为讲了老实话倒受连累,你一定能够和费加罗结婚的。他能帮助我们。”  伯爵夫人刚刚坐下,费加罗从容安详地敲门进来。他告诉伯爵夫人和苏姗娜,他已经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我们先叫他担心自己的事,免得他老是不放松我们的事情。”费加罗知道伯爵是不甘心的,他了解伯爵的性格,伯爵是好嫉妒又要顾全体面的人,对待这种性格的人最好是刺激他们一下,等他们气得冒火的时候,用一个小小的诡计就可以牵住他们的鼻子,要他们上哪儿就哪儿。费加罗叫人送给伯爵一张匿名条子,警告他说跳舞的时候有一个情人来会他的夫人。“你们说好玩不好玩?一整天把他的心搅得个七上八下,他本来打算和我的未婚妻一起心满意足地度过的时候,却要他走来走去,东望西望,咒骂他的太太!他已经迷失了方向,是追逐这一个?还是留神那一个?就在他头昏脑乱的时候结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反对,他永远不敢在太太面前公开反对的。”“还有,”费加罗又对苏姗娜布置一条计策:“你对大人说你黄昏时候上花园去,我叫薛侣班穿上你的衣服,在约会上让我们抓住,看伯爵有办法抵赖吧?”  过了一会儿,薛侣班哆哆嗦嗦地进了伯爵夫人的房间,“军官少爷,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为了要使今天晚会热闹些,把我衣服穿在你的身上。我们想先知道,看看合身不合身。”苏姗娜一面说着笑话,一面脱去薛侣班的外衣,又卷起他的衣袖,“啊,他的胳膊有多白!”伯爵夫人担心地说:“有人进来怎么办?”“难道我们做什么坏事了?我去把门关上。”苏姗娜关上门,又拿起薛侣班的外衣从另一扇通往仆人房间的门出去,“我把我的衣服给你带来。”  伯爵夫人与薛侣班在房间闲聊等候苏姗娜,门外却响起了伯爵的声音:“您干吗把自己锁在里面?”“是我的丈夫,天呀!”伯爵夫人慌忙站起身来,薛侣班没穿外衣,脖子胳膊都光着,屋里就他们两人,乱糟糟的样子,如果给伯爵见了……,她知道他的酷劲,更何况他刚收到一张小纸条,伯爵夫人一时慌得不知怎么办好。“您怎么不开门?”伯爵在外面又问。“刚刚出了昨天和今天早上的岔子,他会马上杀死我的。”薛侣班也吓懵了,他跑进梳妆室,关上门。  待伯爵夫人慌慌张张地开了门,伯爵已经很不耐烦了。“您的脸色,声音全变了,怎么回事?”他声色俱厉地问,“刚才有人交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的话,虽然我一点也不相信,可……可是究竟使我不放心。”正说着侍从武士在梳妆室里弄翻了一张椅子,“什么声音?夫人,梳妆室里有人?”伯爵立刻警觉起来。“呃……您想能有谁?大概是苏姗娜,她刚才在这里收拾东西。”“如果是苏姗娜,为什么您这样慌张?”伯爵更加疑心,他命令苏姗娜马上出来。  就在这时苏姗娜回到伯爵夫人的房间,她闪身躲在墙角里。“她差不多光着身子呢,伯爵,你能够这样打扰女人吗?她要出嫁,我送给她一些衣服,她正在试这些衣服,听见您的声音她就躲起来了……”伯爵夫人随口编着话应付伯爵的盘问,她激动地对着梳妆室说:“苏姗娜,我不允许你回答,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专制!”“好吧,那么我来把门打开,着看那个神秘的苏姗娜。”伯爵愤愤地锁上通往仆人房间的门,“免得让我们的事叫整个府第都知道。”他挽着夫人的胳膊出去,又把外门锁上。  伯爵与伯爵夫人刚刚离开,苏姗娜就跳到梳妆室门前,“开门,薛侣班,快开门!我是苏姗娜。”薛侣班溜了出来,接着又从通往花园的窗户跳了出去,苏姗娜则把自己锁进梳妆室里,她得意地说:“伯爵,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砸破门板了。”伯爵带着夫人与钳子回到房里,夫人越是掩饰,越是慌张,伯爵越觉得她可疑,他再也听不进夫人的求情怒气冲冲地打开了门,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苏姗娜笑吟吟地走出来,学着刚才伯爵的语调,“我非杀死他不可!杀死他呀!”伯爵愣住了,但他马上又疑心里面也许还有人,便走进梳妆室仔细察看。苏姗娜乘机跑到夫人身边,“您放心吧,太太,他走得远远的了!”  伯爵惶恐不安地走出梳妆室,站在夫人面前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这下是我错了。”他向夫人承认,同时又有点惊异,“太太,这场喜剧您演得真好。”“我呢?大人。”苏姗娜愉快地问伯爵。而伯爵夫人则将手帕放在嘴上,将自己安定下来。语调低沉地说:“只有您才敢这样又要遗弃人,又要嫉妒人。像这样严重的侮辱是没法弥补的,我要上修道院去,我看得非常清楚现在正是时候了。”“罗丝娜……”这回是惶恐的伯爵哀求他的夫人。“我不再是罗丝娜,不再是您曾经热烈追求过的罗丝娜!我是可怜的阿勒玛维华伯爵夫人,是您不再爱的悲哀的弃妇。”伯爵夫人满脸泪水不理睬她的丈夫。“可怜我……”伯爵只有低声哀求,“是那张纸条把我气糊涂了。”见到伯爵那副可怜的模样夫人的心马上就软了。“我可没答应人家写那张纸条,是费加罗那个糊涂虫……”伯爵夫人半是抱怨半是宽恕地说,“既然您的错误是由那张纸条惹出来的,我可以答应饶恕您,不过,要饶恕,大家都饶恕。”伯爵夫人说着伸出手给伯爵,伯爵握住夫人的手感激地热烈地吻着。  伯爵走后,伯爵夫人坐在靠背椅上对苏姗娜说:“这一场虚惊就是你那个糊涂虫写的纸条闹出来的好事。这样一来。我可不能让薛侣班代替你上花园去了。”“我也一定不去,那么,我的婚姻又……”伯爵夫人站起身自信地说:“你也不用去,假若我去呢?那时候,伯爵要抵赖也抵赖不了,惩罚过他的嫉妒以后,再证明他对我的不忠实!”第一次冒险的成功壮了伯爵夫人的胆,使她敢于做第二次尝试,“你通知他,说你上花园去,但不要让别人知道,特别是费加罗,他会插上一手的……”伯爵夫人指着桌上的一枝铅笔,要苏姗娜坐下,“你给他写信,我对一切负责。”伯爵夫人口授:“新歌曲……今天晚上,良辰美景,大栗树下,今天晚上,良辰美景……”苏姗娜一边写,一边复述:“大栗树下……底下呢?”“你怕他看不懂啊?用一根别针把信封上,叫他用别针作答复,在信背后写上:‘把封口的漆印还我’。”  费加罗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在结婚之前,费加罗意外地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马尔斯琳和父亲霸尔多洛,这使他们更加高兴。马尔斯琳给费加罗一份结婚费,伯爵夫人也给了苏姗娜一袋钱作为结婚费。庆祝晚会开始,伯爵家的仆人和许多乡下男女来到伯爵府第的大厅,“西班牙的狂欢”交响曲奏起来了,人们敲着响板跳起了西班牙舞,苏姗娜在伯爵面前跪下,伯爵替她戴上白色羽毛的女冠,披上头纱,把花束交给她。在伯爵为她整冠时,苏姗娜偷偷把手里的信交给了伯爵。待费加罗将苏姗娜领走后,伯爵便急忙走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信来就要打开,手指给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他直甩手,用嘴吮手指,“女人真该死,什么地方都别着别针。”看完信,翻到信的背而,看见要他退还别针作为答复的话,就在地上乱找,终于找到了别针,把它别在袖口上。这一切被暗中窥视的伯爵夫人和苏姗娜看在眼里,他们彼此会心的相视一笑。费加罗也看见了,他对母亲说:“肯定是封情书,封口上别着别针……”  伯爵回到人群中,在费加罗与苏姗娜的结婚证书上签完字,就站起身,“我要休息一小时。”伯爵正想离开,听见一个仆人对费加罗说:“有人吩咐我,要我在大栗树底下布置烟火……”便敏感地转身回来问:“哪个傻瓜这样吩咐你?”“这有什么不好呢?”费加罗疑惑地问道。伯爵激动地大声说:“太太不舒服,你叫她在那儿看烟火!放在晾台上,对着她的屋子。”  费加罗留在大厅与他的母亲谈论他的爱情哲学,转眼看见芳舍特正在东张西望:“你找谁?”“我找苏姗娜,嗯,我……我要把一根别针还给她。”“别针!大人交给你的?”费加罗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你既然知道,干吗还要问我?大人说这是大栗树的漆印。”天真的芳舍特跳着跑开来了。“大粟树!”费加罗好象透不过气来了,他把手放在胸前对母亲说:“娘,刚才的话像一块石头压在这里。这个别针就是他捡起来的那一个!她可不能想到哪儿就是哪儿,她已经和我结婚了!”“谁给你证明她要欺骗的是你,而不是伯爵?”在没有利害冲突的时候,马尔斯琳总是倾向于被压迫的可怜的女性,她批评儿子的急躁。  月亮初升的时候,费加罗召集了一大群仆人来到伯爵府第花园,他神情严肃地对大家说:“诸位先生,你们不是为了结婚典礼而来聚会的吗?那么你们就等在这儿,我叫你们的时候你们会看到热闹的。”费加罗独自在花园小径中沉思徘徊,“不,伯爵大人,您得不到她……因为您是大贵族您是自以为是伟大的天才!而我呢?单是为生活而不得不施展的学问和手腕,比一百年来统始全西班牙的还要多……苏姗娜,你给我多么的痛苦呀!”  薄暮的夜色里,身穿华丽古装的伯爵来到大栗树下,戴着白羽毛女冠,穿着苏姗娜衣服的伯爵夫人已在那儿等候他了。”“收到你那封巧妙的信,我的心充满了快乐。”伯爵说着抓住自己夫人的手,“这多么细嫩多么柔润的皮肤,伯爵夫人的缺点就是没有这样美丽的手!她有这样健美这样丰润的胳膊,这样秀丽这样灵巧的手指吗?”伯爵夫人模仿苏姗娜的声调:“那么,爱情……”“爱情……不过是幻想,快乐才是实际的东西,快乐把我领到你的裙下。”“您不再爱她了吗?您以前喜欢她什么?”伯爵抚摸着自己的夫人说:“就是现在我在您身上所发现的东西……”伯爵又拿出一袋金子和一颗钻石戒指,“这些金子是感谢您让我享受这美好时光,你的盛情美意是无价的,因此我再加上这一颗钻石戒指,为了我的爱,你把它戴上吧。”伯爵夫人向伯爵行礼:“苏姗娜全部接受。”  大栗树下的对话全被费加罗听见,他再也忍不住了。“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吗?”他愤恨地向大栗树走去。“是费加罗!”伯爵吓慌了,他转身逃进花园树林里,伯爵夫人也跟着跑了进去。  “我终于抓住你们了。”费加罗在树林里转来转去。苏姗娜决定给费加罗一个教训,她故意用伯爵夫人的语调喊:“谁在这儿走路?”“伯爵夫人!”费加罗看见了身穿伯爵夫人衣服的苏姗娜,便激动地叫道:“我的新娘子苏姗娜,我一向以为她多么正经,原来只是装模作样的。他们在这儿,我把人叫来!”苏姗娜赶紧用手掩住他的嘴,她忘了改变自己的声调,脱口而出:“别叫!”这一叫给费加罗听出来,“这个狡猾的女人,她想捉弄我。”费加罗为自己终于证明了妻子的清白而高兴,他又惊又喜地问:“听你娇滴滴的声音我还能弄错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姗娜笑起来:“你把我认出来了!你多么天真,自己跑来掉在为别人而设的陷阱里。我们想逮一只狐狸,结果逮了两只!”“谁逮了那一只?”“他的太太!”“他的太太!”费加罗惊奇地叫了起来。这时苏姗娜看见钻进树林里的伯爵又转了回来,正一边走一边低声呼唤:“苏姗娜,苏姗娜。”费加罗就对苏姗娜说:“我们索性把他气死!”他握着苏姗娜的手,装着别人的声音说:“原谅我,太太,早上我真没有想到这个普通约会原来就是为了欢聚一番的……”伯爵循声望去,朦胧的月色下,一个男人正跪在自己夫人的脚下。这一幕夜景燃起了他胸中的妒火,伯爵马上想到这就是今天早上梳妆室里的那个人!他大声叫道:“我要宰了他,送他到地狱去!”苏姗娜闻声逃进旁边一座亭子,费加罗被冲上来的伯爵抓住胳膊,“啊!恶棍,原来是你!来人呀!”  听见伯爵的大声呼喊,刚才被费加罗领来的仆人都打着火把跑来了。狂怒的伯爵命令仆人守住亭子的门,他问费加罗:“我的骑士,告诉我们,那个逃进亭子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把我另眼相看的年轻女人。”费加罗冷淡地回答。伯爵更火了:“先生们,你们都听见了吧!”他又问费加罗:“你不是明明知道这个年轻女人已经和一个男人有关系了吗?”  伯爵冲进亭子,抓住一个人就往外拖,“您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您算完了,太太……你们认为,诸位先生,应该怎样惩罚一个下贱的……”苏姗娜垂头跪下。“不,不!”伯爵不理会她,他不愿意饶恕对自己不忠的女人。费加罗也跪在伯爵面前。“不,不!”伯爵的嗓门更高了。全体参加婚礼的仆人都跪在伯爵面前,请求伯爵饶恕。“不,不!”狂怒的伯爵说:“你们就是跪下一百个也不成!”身穿苏姗娜衣饰的伯爵夫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至少,我也凑个数。”伯爵夫人也跟着众人跪了下来。  伯爵听见熟悉的声音,再仔细端详眼前的两位女人,“啊!我看见了什么!”他失声惊叫起来。伯爵想扶起夫人,他的怒气被惊恐和羞窘冲得无影无踪,他支吾地问:“什么!刚才原来是您?夫人……只有请您宽宏大量,饶恕……”伯爵夫人笑着站起身,“您要站在我的地位,您就会说‘不,不!’了,我呢,今天是再次无条件地答应您。”伯爵又羞又恼地问苏姗娜:“用别针封口的那封信……”“……是太太口授的。”  “真应该给她一个答复。”伯爵倒真有点动情地吻夫人的手。  “是谁的就应该给谁。”伯爵夫人把钱袋交给费加罗,把钻石戒指给了苏姗娜。苏姗娜笑着对费加罗说:“又是一份结婚费。”费加罗拍拍他手里的钱袋,“三份里面这一份来得真不容易。”  【说明】  博马舍(1732—1799),出生于巴黎钟表匠家庭。13岁时就辍学在家,但他勤奋好学,博览群书,终于成为知识渊博,才气横溢的作家和社会活动家。  博马舍1772年完成了以费加罗为主人公的第一部戏剧《塞维勒的理发师》(又名《防不胜防》),《费加罗的婚姻》(又名《狂欢的一日》1778年完成)于1784年在法兰西剧院首次公演,取得惊人成功。这部喜剧也为莫扎特的同名歌剧提供了蓝本。1792年完成“费加罗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有罪的母亲》,思想性艺术性都较差,表现了剧作家革命精神的衰退。  博马舍是继莫里哀之后又一杰出的喜剧作家,他的优秀剧作起着从古典主义向近代戏剧过渡的桥梁作用。  
      女店主  〔意大利〕哥尔多尼原著 丁芳芳改写  弗洛伦斯旅店的女老板米兰多琳娜,活泼、漂亮,更难得的是聪明过人。她殷勤地接待过往来客,小店生意兴隆。据她自己说,所有经过的那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和遗传。因而人生观是主观的、先验的。主要著述有《扬子,都说爱上了她,都说要娶她。这不,没落贵族弗尔利波波利侯爵和有钱的暴发户阿尔巴非奥里达伯爵,一个仗着世袭的高贵爵位,一个凭着财大气粗,正为她争风吃醋,互相诋毁呢。  除了这两个向女店主大献殷勤的人,店里还住着一位奇怪的客人——里巴夫拉达骑士,他对他们两人的争执大为不屑:“一个女人就叫你们颠倒了吗?再没有比这更不值得争执的事情了,像我,就不会遇到为了女人和任何人争吵的情形。我从来没爱过女人数理逻辑系统进行了经验解释,并分析和重建了常用的数学,从来没需要过她们,女人,哼,是男人的一个不堪忍受的祸害。”伯爵惊奇地问:“您从来没恋爱过吗?”“没有,而且将来永远不会。”侯爵不相信地说:“然而你们家庭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您不该想到后嗣吗?”骑士点点头:“时常想到,但我一考虑为要儿女得忍受娶妻之苦时,我的欲望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正当他谈得兴致盎然时,女主人米兰多琳娜姗姗而来,她的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极为柔和:“是哪一位找我?”侯爵说:“我有事求你,不过锋对当时腐败风尚、宗教迷信、唯心主义和统治阶级的罪行,不在这里,在我的房间里。”“在您的房间里?如果您需要什么东西,仆役会来伺候您的。”伯爵也不甘落后,赶上前去:“亲爱的米兰多琳娜,我倒要和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我不会叫你到我的房间去,使你感到不方便,你看这副钻石耳环,喜欢吗?”“真漂亮。”米兰多琳娜礼貌地赞道。“镶的最时新的样子,我求你连同我的爱情一起收下。”骑士在一旁冷眼旁观:“好一个疯子,您在把它们白白扔掉啊。”米兰多琳娜立刻推辞道:“不,当然不,老爷。”伯爵:“如果你不收下,那就会叫我不高兴。”侯爵在一旁不屑地评道:“论礼物,确实是一件漂亮东西!可借她自己有的比这个还好看两倍。”米兰多琳娜似乎是十分为难地思忖一下:“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关心的是如何和旅馆的主顾们维持好关系。为了不招您不高兴,伯爵,我就收下吧。”骑士在一旁暗乐:“哈,这个坏东西。”他看女店主转身要走,不高兴地招呼道:“喂,女店主,我的床单桌布都不合我的意。如果你没有好一些的,我就只好自己去预备。”米兰多琳娜有些吃惊。“老爷,这就送去;不过,我觉得您可以稍微客气一点。”骑士:“在我出钱的地方,我就没有客气的必要。”伯爵暗暗对女店主嘀咕:“原谅他吧,他是一个不屈不挠的恨女人的人。”“可怜的女人们!她们做了什么错事了?为什么对我们这样残酷呢,骑士老爷?”骑士:“不要说了,你怎么也不会得到我再多的信任的。给我换床单桌布,回头我派我的听差去取。”  米兰多琳娜怔住了,她暗自发怒:“这骑士简直粗野得像一头熊!到我这旅馆来的客人中,不高兴和我来往的,他是头一个。”我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一见钟情的概念、数学运算及数学发展中的辩证性质。如数学概念发展,可是像这样瞧我不起,确是一件叫我恼怒的事情。他恨女人?他连看见女人都受不了吗?可怜的傻瓜!大概他还没有遇见一个懂得怎样摆布他的女人呢。可是他会遇见的,我这就去跟他挑战。哼,我要用我的一切手段,把和我们为敌的残酷无情的心征服,打倒,叫他们彻底地震颤。”  她向客房那边走过去,在走廊上碰见了店里的仆役法勃里修斯。他是她最忠诚的仆役,也是她父亲去世前给她指定的未婚夫,但米兰多琳娜对他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变化无常。此刻作《攻克霍亭》等。,他正拿着床单桌布到骑士房里去。  米兰多琳娜叫住了他:“等等,你把这给我。”法勃里修斯睁大了双眼:“你想给他送去?”米兰多琳娜点点头。他的脸上立刻像笼上了一层乌云:“你必定是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米兰多琳娜笑笑:“我对每个人都发生兴趣,这没有你管的闲事。”她自管自地走了,剩下法勃里修斯一个人在那里委屈地嘟囔:“谁要是能懂得她,那可真是个机伶人呢。一会儿续争辩的局面。随着社会的激烈变革,“士”阶层的扩大和私,好像是她要我,再待一会儿,又好像不啦。唉!一个人总得闭闭眼睛,有些事情得放过去就放过去。说来说去,客人们是来来去去的,我反正永远待在这儿;说来说去,最有利的终归是我。”  米兰多琳娜走近骑士的房间,谦恭地问:“可以进来吗,大人?”骑士粗鲁地问:“你要干什么?”他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指桌子说:“放那儿好了。”女店主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冷淡神情,仍恭敬地说:“这都是细亚麻布的想支柱——宗教。但蔑视人民群众,强调只有象他们那样的,十先令一码,是给有身份和有价值的人用的,老实说,因为是您,我才给您用,我不会给任何一个另外的人用。”骑士心中不屑地想:“老一套恭维话。”他看也不看她:“交给我的仆人吧!”米兰多琳娜:“啊,侍候您这样品德高贵的绅士,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她放好床单,又问道:“您中饭想吃什么?“有什么我就吃什么。”女店主微微笑道:“我很想知道你的口味,如果您特别喜欢什么,尽管吩咐,如果要来小小的一份炖羊肉,喜欢用什么凋汁,也请告诉我。”“谢谢!但是,你要想像摆布伯爵和侯爵那样用言语来摆布我,可办不到。”米兰多琳娜收起笑容,满脸的委屈;“老天爷作证,我怎么啦?我不对他们失礼,那是因为我的利益不允许我那样做,可是我绝不做得过分。这两位没有丈夫气的男人,我连看也不要看,我厌恶他们。可是,您大人,您和他们不一样,什么地方我能伺候您,就请随意吩咐我吧!我在伺候您的时候,是会有些我对世上任何别人没有伺候过的地方的。”骑士有些被打动了:“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兴趣?”女店主趁势说:“因为我知道你把我看作一个仆人,您不会用滑稽可笑的装腔作势,用离奇古怪的虚情假意来打搅我的,我可以和您随便谈话,不会引起任何认为我是企图不正当地利用我的殷勤的怀疑。啊,能够自由地表达一个人的思想,没有虚伪,没有冷酷的感情,而且没有那么多的愚蠢,那会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骑士不知不觉听入了迷,暗自点头,心想:“噢,想不到她有这么特殊的性格。”米兰多琳娜微笑着暗想:“这只羊就要驯服了。哼,如果他不是等不到明天就爱上我来实现人类的解放,而不主张用经济上改革生产的办法来实,就叫老天爷罚我掉鼻子。”她施了一礼:“老爷,告辞了,如果您想要什么,我就派仆役来。”骑士忽然有些吞吞吐吐地:“很好……如果你什么时候再来,我也愿意见你。”米兰多琳娜继续抛出诱饵:“说真的,我是不走进客人的房间的。不过,我有时候会到您这里来。”“到我这里来——为什么?”“因为您叫我非常高兴,您没有女人气,您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爱上的人。”  她走出去,骑士瞧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想:“她倒是比任何别的女人更能叫我爱上的,她的话是那样真实,确实有点少见。噢思主义的文章和著作。1937年到延安。在抗日军政大学等院,她身上有那么一种出乎寻常的东西,但是我绝不会为了这个原因就叫自己去爱她。女人;哼!爱上女人的人们真是傻瓜呀!”  店里又来了两个客人:女演员奥尔钿霞和黛砚妮拉。女店主正在招待她们,侯爵来了,他虽然已十分贫穷,却仍不肯放下贵族老爷的架子。“哦,女士们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历史、宗教、语言学等,如果我能有什么为您效劳之处,就请命令我吧。你们到这家旅馆来住,我感到荣幸。你们会发现这里的女主人是最厚道的。”女店主笑笑:“这位绅士太善心了,我全承他赏赐保护。”侯爵走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漂亮的绸手帕,打开,好像要擦额头的样子。米兰多琳娜惊叹道:“多么漂亮的一条手帕呀,侯爵!”侯爵兴奋得脸上都有些放光。他对奥尔钿霞炫耀道:“您见过和这一样美丽的吗?”又对黛砚妮拉说:“这是从伦敦买来的。”他小心地把手帕折起,“必须好好地把它折起来,才不致糟踏它。这一类的料子,得要小心对待。”又对着米兰多琳娜说:“拿去!”女店主佯装糊涂:“您要我把它放到您的房间去吗?”“不,放在你的房间里,送给你了。”女店主急忙推辞;“啊,请原谅,我不能……”侯爵坚决地递过手帕:“喂,不要叫我生气。”米兰多琳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侯爵知道我是不愿意冒犯任何人的,为了不使您生气,我就收下它吧。”  黛砚妮拉和奥尔钿霞议论道:“假装得多么迷人!”伯爵东张西望地走过来:“米兰多琳娜,我正在到处找你呢!”侯爵赶紧扯扯米兰多琳娜的衣角:“快,把那条手帕给他看看。”女店主拿出那条刚刚收好的手帕:“您看,伯爵——看看侯爵给我的这件可爱的礼物。”侯爵:“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和主体先天具有的认识形式相结合的先天综合判断才能构,一点小零碎儿。收起来;我倒情愿你不提起它来。我所做的事情不要叫人们知道。”米兰多琳娜暗暗讥笑道:“哼,不要人知道他所做的事,可又叫我拿给人看!又穷又傲。”伯爵:“嗯,很好!”他掏出一件东西给米兰多琳娜,“你看这个小钻石。”米兰多琳娜:“美丽极了!”伯爵:“这是给我送你的那副耳环做一个配搭的。”米兰多琳娜仔细看看:“配搭,它甚至更美丽些。”侯爵在一旁暗暗低语:“该死的伯爵,该死的钻石,他的该死的钱,叫他下地狱去吧!”伯爵:“好啦,你手里既然有配搭的那一半,喂,我就把这个钻石也给你。”米兰多琳娜:“可是我说什么也不能收下。”“可不要叫我烦恼。”“唉,我从来没叫谁烦恼过,那么,为了不冒犯您,我就收下吧!”侯爵在一旁鼓鼓嘴巴,冷眼相讥:“哼,当着人家的面吹嘘自己的开销,真是出色的行为。”伯爵自然不会相让:“是的,是的,你偷偷地送礼,当然喽!”只有女店主在一旁暗自窃笑,两人相争,第三人得利,这话可一点没错。  时近中午,骑士房间里的桌子上摆好了餐具。仆人把汤放到桌子上。骑士有点疑惑地问:“今天的午饭开得似乎比平常早得多。”“这房间是头一个开饭的。伯爵还抱怨呢,因为他要求头一个先伺候他,可女主人交待说得先伺候您。”骑士暗暗想:说实话,我倒很感谢她的周到呢!  仆人又端来煮肉和调味汁:“女店主说,这种调味汁如果不合你的口味,就让我告诉她,因为这是她亲手做的。”骑士尝了尝菜:“真是美味,立刻告诉她,说我喜欢吃,谢谢她!”“我这就去。”仆人一边走一边嘀咕,“什么奇迹呀!他居然给一个女人道谢!”“嗯,好菜好菜,她这样是会有主顾的。不过我更重视的是她的坦白。坦白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呀!为什么我见了女人就不能忍受呢?因为她们虚伪,甜言蜜语地在诱惑人。”骑士边吃边自言自语。  仆人转回来,后面跟着米兰多琳娜。她手里端着一盘菜,站在门口,依然柔情地问道:“可以进来吗?”骑士稍稍沉默了一下,竟用一种较柔和的语气说:“请进吧!”  米兰多琳娜把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骑士说:“这不是你的差事。”她答道:“老爷,我是什么人啊!一位时髦的贵夫人吗?谁肯来照顾我的旅馆,我就是谁的佣人罢了。”骑士暗叹:“好谦卑啊!”女店主继续她的如簧巧舌:“其实要把所有的客人的饭菜都伺候好,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有理由不那么做;我不知道您听出了我的意思没有。至于您这儿呢,我就毫无顾忌地、坦坦白白地来了,因为您是不会误解我的好意的。”她又拿过酒瓶和杯子:“老爷,这是白兰地,我认为,佐菜吃的酒里面,这种是最好的。”骑士:“你的趣味很好,不过有一件事你错了。”  女店主瞪大眼睛:“什么事,老爷?”骑士垂下眼睛瞅着桌面:“在相信我值得受你亲手特别照顾这件事上。”  “老爷……”骑士转头对仆人喝道:“去叫人给我做两个鸡蛋,等到做好了再拿来。”“您喜欢哪种做法?”“随你的便,快去好啦。”仆人赶紧一溜烟地下去。骑士又看了看米兰多琳娜:“你是一位有礼貌的姑娘。”“老爷,您是在取笑我?”“听着,我必须说几句真话,很真实的话,这些话是会增加你的光荣的。”米兰多琳娜微微垂首:“我很愿意听。”骑士的傲慢和冷漠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慢慢地很珍重地说:“尘世上能叫我高兴忍受和她来往到无论多久的女人,你是第一个。”米兰多琳娜微微叹气:“唉,老爷,如果您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就做得聪明些吧,不要慢慢地染上别的男人的弱点。说实话,如果那叫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再到这里来了。我不愿意对男人发狂,更何况对于一个恨女人的男人,我就不愿意,何况他也许是为了试探试探我,然后再取笑我呢!”“不要再说了。”他低着头慢慢地把酒斟到一个酒杯里。米兰多琳娜暗暗乐道:“哼,他到了就要缴械的时候了。”  骑士斟了一杯酒,递给米兰多琳娜,她接过酒杯:“非常感谢,可是您不来跟我一起喝吗?”“喝,我要喝的。要是我喝醉了,倒还好些。”米兰多琳娜碰了碰骑士的杯子:“为好朋友们干杯。”“为何干杯。”侯爵恰好走了进来,酸溜溜地问:“我也来了,为谁干杯呀?”他又转向骑士:“看见您在我们亲爱的女店主身边,我很高兴。啊,您觉得如何?她不是一个杰作吗?”  骑士不满地说:“我对您可不这么放肆。”米兰多琳娜忙解释:“老爷,我是来侍候骑士的。我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他就给我一杯白兰地来提提精神。”“这是白兰地吗?嘿,这种酒一钱不值,我想请您喝一杯我的塞浦勒斯酒。”侯爵从口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叫仆人们拿来几只小小的杯子。他慢慢地向杯中斟酒,尝一尝,满意地眯上眼睛:“啊!好一种甘露!真是仙酿!”骑士暗暗对米兰多琳娜低语:“你觉得这种肮脏的东西像什么?”女店主忍住笑,悄悄地回答:“像水瓶里的水底子。”侯爵又斟了一杯,对仆人说:“喂,请到伯爵先生那儿去,扯高了嗓子,好叫别人都能听见,替我告诉他,就说我请他尝一点我的塞浦勒斯酒。”  仆人去了不一会,用托盘端着一个瓶子回来了:“伯爵谢谢您阁下,回送您一瓶堪那里。”侯爵怒道:“我不想尝。这是伯爵加之我的一种藐视。他担超过我,想叫我发怒,想叫我做出一点荒唐事来。然而我指天发誓,我会做出那么一种以一抵百的行为来的。”他带着酒瓶气冲冲地走出去了。不过,这个穷酸的爵爷并非真的找伯爵算帐,而是回去享用那瓶酒去了。  骑士摇摇头感叹道:“他是一个疯子,我告诉你,而且是你叫他疯的。”米兰多琳娜微笑:“我是一个叫男人发疯的女人吗?”骑士心绪十分紊乱:“是的,实际上,你是……”米兰多琳娜站起来:“老爷,告辞了。”骑士失声叫道:“留下!”米兰多琳娜仍然要走,“对不住,我谁也不叫他发疯。”骑士急忙站起来:“听着。”“对不住!”女店主自管自地走着。骑士换了一种命令的口气:“留下,我告诉你!”米兰多琳娜高傲地转过身来:“你留我做什么?”骑士忽然一阵迷惘:“没什么,再喝一杯白兰地。”女店主不耐烦了:“那就来吧,快,快,因为我必须走了。”骑士温柔地递给她一杯酒,女店主一饮而尽,说声谢谢,便转身离去。骑士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痛苦地自语:“天哪!她逃走了,却把我留在这儿受一百个魔鬼折磨。”  这时候,住在店里的女演员奥尔钿霞和黛砚妮拉听说骑士有厌恶女人的怪癖,便决定来捉弄他一番。她们在路上拦住了骑士:“先生”,奥尔钿霞叫道,“请等一会。”骑士不耐烦地:“你们想干什么?”奥尔钿霞摆出一副可怜相:“先生,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她拿出手帕,佯装擦眼泪。“出了什么事?”黛砚妮拉:“我们的丈夫抛弃了我们。”“抛弃了?什么?两个弃妇?”她们没想到骑士这么粗暴,怔在那儿发窘。眼看骑士要走,黛砚妮拉急忙叫道:“请等一会儿!我们不是贵夫人,是两个女演员。”骑士:“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知道,你们台上台下都演戏,我得提防着。”黛砚妮拉:“您这是什么意思?吓,您这个亲爱的,您呀!”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挽他的胳膊。骑士大喝一声:“放下你的爪子!一副多么迷人的假面套!”“该死的!”奥尔钿霞和黛砚妮拉气冲冲地走了。  骑士独自回味他的胜利,“我认为我处理得不坏。只要一有机会,我就用尽人间的坚决意志,来奚落女人。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有能力奚落米兰多琳娜。她的魅力那么大,把我征服了。然而,她究竟是一个女人,我要走开,如果拖延到明天,又会怎么样呢?不,我要下决心像一个男子汉。他吩咐仆人在两小时内把一切东西打点好。  不一会,米兰多琳娜拿着帐单来了,似乎有一种悲戚神色:“您要您的帐单,我把它送来了。”她一边递帐单,一边用围裙擦着眼睛。“怎么啦?你在哭吗?”“啊,不,老爷,烟进了我的眼睛。”“这样丰富的招待,四天才十个先令?”骑士疑惑不解,“今天中午你额外给我的那两份菜在帐上吗?”“原谅我的冒昧吧,请接受了吧!当作是我表示……”她装作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骑士说:“我不能叫你为我做那两样好吃的菜而受累。得了,这是三镑,为了我并且可怜我,拿去用吧。”米兰多琳娜一句话也没说,仿佛昏厥似地倒在一把椅子上。“米兰多琳娜!米兰多琳娜!”骑士叫起来,“她昏过去了,她爱上我了吗?难道我没爱上她吗?‘亲爱的’,我对一个女人说起‘亲爱的’来了。然而她是为我而昏过去的。我得去弄点醒药来。”他急忙跑走了,米兰多琳娜睁开眼睛暗自好笑。  骑士回来了,在她脸上洒点水说:“勇敢些,勇敢些,我在这里,亲爱的,现在我绝不离开你了。”伯爵和侯爵过来了,看到这场面都惊呆了。米兰多琳娜不迟不早,这时佯装慢慢醒过来,“哎哟”,她轻轻叫道,似乎没有看见旁边这些怒目而视的男人。“我祝贺您”,伯爵冷冷地说,“骑士先生。”  “好一个见了女人就受不了的绅士。”侯爵讥讽道。“见鬼去吧,你们!”骑士把水罐狠狠地向伯爵和侯爵扔去,大步流星地走了,两位爵爷也气哼哼地离开了。米兰多琳娜独自嘻笑:“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的心燃烧起来了,冒了火焰了,烧成灰了。我要做的,只是公开我的胜利,好叫傲慢的男人们狼狈,好叫我们女性受到尊敬。”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想象地那样结束。  米兰多琳娜回到房间,安闲地熨着衣服。骑士让人送来一瓶露酒,她看也不看地拒绝了。不一会,骑士找上门来:“米兰多琳娜。”他轻轻叫道。“啊,老爷,向您致敬。”她继续熨衣服。骑士似乎没有觉察到她态度的变化:“亲爱的米兰多琳娜,我希望那件不幸的意外不是因我而起的。”“正相反,我怕那恰恰是您给引起的。您叫我喝那该死的白兰地,是它叫我不舒服的,我永远也不再到您房间里去了。”骑士一阵失望,又一阵痛心。他拿出那个小金瓶子:“给我这个脸面,收下吧!”米兰多琳娜继续熨着,“谢谢!”“你收下呢,还是不收?”骑士的声音有些变化。“哼,冒失!”米兰多琳娜接过瓶子,“不高兴地扔在洗衣篮里。“法勃里修斯!”她大声唤道。“千万不要喊那个家伙,我受不了他。”米兰多琳娜:“我觉得您有一点太过分了,骑士。”“我招供,我嫉妒他。我这是第一次才体会到什么是爱情。”“一个男人,他今天早晨还是看见女人就受不了的,现在居然求起爱来了。”“啊,该死的,当我为什么看见了她呀!我已经陷入了罗网,现在简直无法解救了。”骑士哀求道:“离开你,我就无法活下去。”  米兰多琳娜突然恐惧起来:这个家伙要发疯了,我需要有一个人来保卫我的利益。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帮助我的,只有法勃里修斯一人,但我得答应嫁给他。  米兰多琳娜急忙找到法勃里修斯:“得了,你的话我完全明白了,我已经想要结婚了。”法勃里修斯赶紧提醒她:“记住你父亲的话。”女店主点点头:“是的,我会记住他的话的。”  骑士又找上门来,但却听到米兰多琳娜正和法勃里修斯谈及婚事。“该死的,我知道你欺骗了我,知道你侮辱了我而心里高兴。哼,你得在心口挨一匕首,作为偿还你欺诈的代价。可那反而会使我自己加倍丢脸。哼,逃开吧,逃开吧,你使我明白了你们女性支配着我们的势力是多么有害。”骑士既愤怒又无可奈何地走了。  两位爵爷得知骑士的遭遇后,也灰溜溜地离开了弗洛伦斯旅店。米兰多琳娜和法勃里修斯,一对年轻人从此摆脱了纠缠,开始了幸福生活。  【说明】  哥尔多尼(1707——1793),意大利启蒙时期著名的喜剧作家。生于资产阶级家庭,曾当过律师。一生创作喜剧多达250部。较好的有《封建主》、《咖啡店》、《女店主》、《一件二主》等。他主张喜剧要反映现实,对当时流行的即兴喜剧作了重大的改革。他的剧作大都讽刺贵族阶级的愚昧和丑陋,赞扬中下层市民的智慧和善良。代表作《女店主》创作于1753年,写聪明狡黠的旅店女主人为住在店中的侯爵、伯爵和骑士所纠缠,她捉弄、嘲笑了他们的丑行后,同店中的一个仆役结婚。剧作揭露没落贵族的虚伪和愚蠢,肯定和赞扬青年男女的自由结合和诚挚爱情,是意大利即兴喜剧最优秀的作品。剧中人物性格鲜明生动,语言机智风趣,剧情发展中穿插着大量的笑闹和计谋成份,喜剧效果十分强烈。  
      阴谋与爱情  〔德国〕席勒原著 杜隽改写  美好的爱情应该绽开出喜剧之花,但一旦有阴谋参预其间,爱情往往就酿成了悲剧的恶果……  故事发生在十八世纪德意志的一个公国。公国宰相的儿子斐迪南爱上平民阶级出身的姑娘露伊斯。年轻英俊的少校军官斐迪南深受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蔑视封建等级和宗教迷信,所以他毫不计较露伊斯的家庭,深深地爱上了她。而正直不阿的穷音乐师的女儿露伊斯也为斐迪南冲破世俗樊篱的勇气所感动,所以一对青年抛弃了门第等级观念而热烈地相爱起来。  但是,露伊斯的父亲米勒先生却竭力反对两个年轻人的相爱。饱经人世沧桑的老音乐师深知世态的炎凉和宫廷贵族的腐朽。他预感到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女儿的这件婚姻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老音乐师见过不知多少平民女孩在被贵族公子哥儿玩腻后像一块破布似地抛弃。所以就算那个斐迪南是真心实意的,但没什么好名声的瓦尔特宰相却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一个穷乐师要和宰相大人攀亲家,那简直是天方夜谈。每当想起这些,米勒先生就烦恼不堪,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帝的保佑。  米勒太太却是另一番心思,她一心一意想盼女儿嫁个显贵的丈夫,这样她可就成了贵族老爷的亲家了。所以,米勒太太并不赞成丈夫的想法。一天清晨,当米勒先生大声咒骂这桩婚事时,米勒太太便忍不住说:“米勒,你要知道女儿结婚光礼物就值多少钱哪!”米勒先生勃然大怒:“我宁可沿街乞讨也不用女儿拿灵魂和幸福换来的钱!”他怒气冲冲地说要去和宰相讲清楚这桩不可能的姻缘。  正在米勒夫妇争吵不休的当儿,米勒的同乡、宰相的私人秘书伍尔牧走了进来。其貌不扬的伍尔牧诡计多端,善于阿谀奉承。他早就看中了美貌的露伊斯,最近,他听说斐迪南和露伊斯相爱了,更是妒火中烧,三日两头便来打探消息,好乘隙施展诡计。当米勒太太告诉他露伊斯到教堂去做礼拜时,伍尔牧便恬不知耻地说:“天哪,我将得一个信奉上帝的好妻子。”米勒太太却忍不住夸耀自己将是斐迪南男爵的丈母娘来,伍尔牧便对米勒先生说要他作主把露伊斯嫁给他而不要去上“花花公子”斐迪南的当。正直的父亲断然回绝了这种无礼的请求,再三告诉伍尔牧,女儿的幸福要由她自己的选择来决定。对于米勒先生的拒绝,伍尔牧十分怨恨,他立刻愤愤地走了。  不久,露伊斯便从教堂回来了。她姿容秀丽,端庄大方。她一进家门,米勒先生就祝福她说:“孩子,你总是那么虔诚,上帝万能的手一定会扶持你的!”露伊斯当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这样说,可是她的生活中已经离不开亲爱的斐迪南了,所以她就对米勒先生说:“请原谅我,爸爸,上帝和斐迪南分割我忧伤的灵魂。而且,我对斐迪南的喜爱几乎使我忽略了上帝,爸爸,你说上帝会责怪我吗?”听了女儿的话,米勒先生凄苦地喃喃道:“报应到了!这就是读了那些不信上帝的坏书的结果。”而此刻露伊斯却在想也许她的心上人正被贵族小姐包围着,而自己只是个卑微的少女。想到这些,露伊斯便颤声对父亲说:“爸爸,万物都需要阳光,假如卑微的蚊虫在那里晒太阳,难道骄傲威严的太阳能因此而惩罚它吗?”米勒先生尽管同情女儿,但他还是把心一横,说他坚决不同意这桩婚姻。露伊斯扑在妈妈怀里哭了,母女俩拥着抱着,过了很久很久。  篱笆一阵响动,斐迪南跳了进来,米勒太太便匆匆跑入了内室。斐迪南默默地凝视着露伊斯苍白的脸,请她告诉他发生了什么。露伊斯深情而又感伤地说:“亲爱的,难道你真的不嫌我是个平民家的姑娘吗?”“这是什么话?”斐迪南嗔怪地说,“只要你全心全意在爱我,你哪里还有时间去这样比较?我的露伊斯,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瞬间都是从你的斐迪南身上偷走的。”听着这番情真意切的话,露伊斯心神荡漾,但严酷的现实又煎熬着她,许久,露伊斯终于说:“斐迪南,有一把剑正悬在我们头上!有人……有人要拆散我们!”斐迪南大为震惊,他坚定地表白说,他和露伊斯的婚姻是上帝安排定了的,除了露伊斯的爱情外,贵族的一切并不能使他感到生活的甜蜜,……这些火辣辣的海誓山盟使露伊斯泪如泉涌,她完全相信斐迪南的忠诚,但为了斐迪南,也为了家人,露伊斯决定让辛酸的眼泪往自己心里流,于是便颤抖着推开斐迪南,伤心地说:“亲爱的,不要说了,求求你忘了我吧!”说罢便走进了卧室。  “露伊斯,这是为什么?”斐迪南痛苦地吼叫。“斐迪南,你把火种扔进了我平静的心房,这火种永远……永远都不会熄灭的……你走吧。”露伊斯在里面哽咽地说。斐迪南如五雷轰顶,一下子给打晕了,他许久许久地站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相恋的情人互诉衷肠之时,一个破坏美好爱情的阴谋在宰相府中策划着。宰相瓦尔特是个狡诈残暴的政客,他曾经通过伍尔牧之手清除了自己的对手。为了保住宰相的宝座,眼下他就有一件要紧事要办。原来,出于政治原因,公国的领主公爵要娶一位正式的公爵夫人,便要他宠爱的情妇米尔佛特夫人最好公开找一个体面的丈夫,以正所谓的“视听”。这样,所有权贵便不遗余力地活动起来,以便米尔佛特夫人将来能在公爵面前美言几句。出于政客的老谋深算,瓦尔特认为抢在所有人之前,让儿子斐迪南和米尔佛特夫人结婚是个好办法。一天早晨,正当瓦尔特盘算的时候,伍尔牧却来报告了斐迪南和音乐师女儿谈情说爱的事。  听了伍尔牧言之凿凿的介绍,瓦尔特心中着了慌,但他一眼就看出了伍尔牧对音乐师女儿的贪婪之心,于是就假装不在意地说:“哈哈,是你自己看上那姑娘了吧?”接着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你很快就有机会用最妙的办法去嘲弄情敌了!”狡猾的瓦尔特便把自己的计策讲给伍尔牧听:“……为了让公爵永远留在我的罗网里,斐迪南必须和米尔佛特结婚!”伍尔牧高兴得浑身发抖,心眼一转,便对宰相说:“不过,那姑娘是计划的最大障碍……除非,使些计谋把他们分开。”于是,一个想借宰相之力打败情敌,一个想靠儿子来稳固自己的权力,两个野心家便这样又一次狼狈为奸了。肮脏的阴谋开始了,而恶魔们的计策是要通过一个叫做卡尔勃的宫廷侍卫长来实现的。  卡尔勃是公国中最愚蠢庸俗的色鬼,但由于他的愚蠢和死心塌地,竟成了老牌政客瓦尔特的心腹。这天上午伍尔牧刚走,卡尔勃就照规矩来报到了。瓦尔特看见卡尔勃便觉得他是实现阴谋的绝妙工具。于是,瓦尔特便对他说:“侍卫长,米尔佛特夫人要做我儿子斐迪南的夫人啦!”卡尔勃愚蠢而又兴高采烈地问:“都办妥了吗?”瓦尔特说已签了字,希望他能去通知米尔佛特夫人准备迎接斐迪南的访问,同时向全城散布这个消息。卡尔勃媚笑着说:“放心吧,爵爷,三刻钟之内,全城都会传开这件重要新闻的。”说着,便扭着舞步出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宰相得意地自言自语道:“斐迪南,我看你还能怎么办!”说着,便按铃叫伍尔牧去把斐迪南找来。  斐迪南忧郁地来见父亲。瓦尔特看着儿子哀愁的脸色,便知道要说服儿子需付出点代价。于是,他就正色说:“斐迪南,你知道为了谁我才犯了良知和上帝的天条?”接着,他说出以前谋害政敌的真相,“那都是为了你,你懂吗?”斐迪南震惊了,对于这样的血腥事实,他发誓道:“我决不继承那种只能使我记起一个丑恶的父亲的遗产!”宰相气急败坏地大叫:“小子,就凭你一辈子也爬不上去!”恼怒的父亲一边炫示所谓的前程,一边嘲讽儿子的想法,最后宣布说;“为了不使你罕有的才能生锈,你今天必须决定娶一个妻子,她就是米尔佛特夫人。我已经用你的名义送去了求婚的名帖,去吧,孩子,告诉她你就是她的未婚夫!”“什么?”斐迪南给惊得目瞪口呆,谁不知道米尔佛特夫人是公国的头号婊子,于是当即就坚决地说:“不,我决不同意。”愤怒的斐迪南再三说如果父亲要剥夺儿子的荣誉,那他就要像诅咒魔鬼一样来诅咒父亲。宰相面对儿子的倔强一时倒也无计可施,猛然又想起伍尔牧的话,便阴险地说:“好吧,孩子,既然你不肯,那你就和奥斯特海姆伯爵小姐订婚吧!”这一来,斐迪南倒有些惊愕和迷惑了,父亲这样说,照理说应该感谢才是,可自己心里已有了露伊斯……于是就吞吞吐吐地说:“原谅我,父亲……我不能爱伯爵小姐。”宰相猛然说:“哈哈,少爷,原来你并非只出于荣誉感才反对同米尔佛特夫人结婚的,告诉你,小子,婚帖已送出,如果你让我在公爵和全城人面前成了骗子,我会收拾你的。”说罢,便拂袖而去。  斐迪南又气又急,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他悲伤地想,难道父亲的声音就是这样的?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后,他决定到米尔佛特夫人那里去一次,以自己的才智和决心取消这个婚约。  米尔佛特是英国贵族的后代。家庭的灾变使她逃到了德国汉堡。在她举目无亲的流浪生活中,一个贵族青年向她求爱,她便随这位是公国领主的贵族来到这里。目睹颓败的国家,从小有丧家之痛的米尔佛特便开始利用公爵对她的宠爱尽量地造福于人民。当得悉她要公开嫁给斐迪南少校时,她高兴极了,她高兴终于能挣脱金铸的牢笼,高兴能嫁给斐迪南这样的污泥中的明珠。  然而斐迪南并不了解这一切。当他走进米尔佛特夫人的客厅时,一场冷漠对热情的谈话便开始了。斐迪南冷冷地说他是奉父命前来求婚的,但他的荣誉又不能允许。米尔佛特非常失望,望着因气愤而涨红了脸的斐迪南,她便明白了斐迪南的想法,她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悲伤地从斐迪南身边走开。斐迪南望着夫人凄戚的神色,觉得她可能也是阴谋的受害者,便坦率地劝告米尔佛特从罪恶的生活中挣脱出来,拿出良心来做自己应做的事。米尔佛特望着斐迪南诚挚的眼睛,心中的枉屈奔涌而出,她倾诉了自己的遭遇和痛苦,握着斐迪南的手激动地说:“斐迪南,当一个不幸的女人全心全意爱上你的时候,当一个女人听到道德的呼唤,勇敢地抬起头的时候。你还能忍心拒绝吗?……”米尔佛特呜咽着抱住了斐迪南。  斐迪南很痛苦,他轻轻挣脱了米尔佛特的拥抱,决定把一切都坦白出来。他缓缓地讲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又羞怯地说:“夫人,我爱上了一个音乐师的女儿,很爱很爱……”米尔佛特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流着泪说:“这样的话,我们三个人都会成为您父亲的牺牲品的!”这时,米尔佛特渐渐地冷静了,她为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平民少女而十分愤恨。她坚定地告诉斐迪南,这件亲事已经结定了,他要怎么反抗就怎么反抗,她将什么法宝都用出来。  当天中午,斐迪南少校向米尔佛特夫人求婚的消息已传遍了大街小巷。米勒先生听说这个消息,便焦躁地责备妻子的不负责任。正在这时,斐迪南失魂落魄地跑来说宰相要来了。米勒全家这才知道真的要大祸临头了。露伊斯和米勒太太流着泪祈求上天保佑。斐迪南则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露伊斯,痛苦说这都是他父亲的意志。悲伤欲绝的露伊斯扑进老父的怀里乞求他的原谅,原谅她没有听从他的话。面对这样一个悲惨的场面,斐迪南渐渐激奋起来,他说:“相信我,我一定要打碎偏见的枷锁,我要用爱情的巨大力量,压碎那些卑萎的灵魂。”他紧紧握着露伊斯的手发誓说:“如果拆散这两只手的时刻真要到来,那也就是我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刻。”  正当斐迪南要去和宰相论理的时候,瓦尔特在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宰相在无礼地问了好多问题后便羞辱露伊斯说:“这么说,斐迪南每次都是现钱交易的罗?”天真的露伊斯一时听不懂,愤怒的斐迪南斥责父亲应该尊重人,谁知瓦尔特大笑起来,说:“有趣,父亲居然要去尊敬儿子的婊子!”露伊斯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污辱,一下子晕了过去。斐迪南气得紧紧握住了佩剑。米勒先生更是大骂瓦尔特,说是宫庭里有的是娼妓,并要宰相滚出去。宰相暴跳如雷,命令法警把米勒先生关起来,把米勒太太和露伊斯带到广场上的耻辱柱上示众。  斐迪南警告父亲不要逼他不承认他是父亲。但瓦尔特不理会,喝令法警捆人。斐迪南气急之下连伤几个法警。瓦尔特大怒,亲自去拖露伊斯,斐迪南怒火中烧,但又不敢把利剑刺向他父亲,便把心一横说:“您再侮辱我的妻子,还不如我刺死她!”狡诈的瓦尔特反而松开了手说:“你尽管刺吧!”  望着心上人苍白的睑,斐迪南的手又软了!他仰天长叹说:“天哪!我一切人性的方法都用过了,我只有用魔鬼的方法了。”他一字一顿地告诉宰相说:“你带她去耻辱柱吧!我要去把你发家的事告诉全城人!”说完便匆匆奔出门去。  这下可揭了宰相的痛处。他如遭雷击,大声说:“等等,斐迪南!——快放了他们!”急急忙忙地去追赶儿子了。  斐迪南的公然作对,使宰相十分恼怒。当晚他又找来了伍尔牧商量对策。诡计多端的伍尔牧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借他们自己爱的热火孵出爱的蛀虫,让蛀虫去蛀死他们自己。”他对宰相说,使斐迪南产生妒嫉是最好的办法;而迫使姑娘就范的地方一个是她非常爱她的父亲,一个是非常爱斐迪南。“大人,如果从姑娘的这两个弱点着手,那么,哈哈,妒嫉很快会酿成毒酒的。”伍尔牧奸诈地说。瓦尔特虽然心里大骂伍尔牧手段之狠毒尤过于他,但还是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的欢乐之中。  第二天一早,瓦尔特便叫来了心腹卡尔勃,耳提面命要他如此这般。  斐迪南的反抗虽取得了暂时胜利,但他也知道,宰相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安慰露伊斯,倾吐自己炽热的情感。露伊斯经过这场变化,也冷静了许多,况且,在斐迪南和家庭之间她已作出了选择。当一天斐迪南提议带着她全家私奔时,露伊斯便对斐迪南说:“不,亲爱的,如果只有背叛才能得到你,我……宁愿失去你。”“什么?”斐迪南十分吃惊,“你说要放弃爱情?”露伊斯深情而又平静地告诉了他自己不能爱他的原因,因为她想牺牲自己来保护父亲,也使斐迪南不至于丧失父亲;露伊斯说着哭了起来,悲伤地说:“再见了,斐迪南先生!”  斐迪南狂暴地摔烂了小提琴,大声喊着:“你说谎,毒蛇!肯定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你!”露伊斯惨然道:“只有义务!”斐迪南歇斯底里地说:“义务!哈哈!准是另一个情人缠住了你,如果我的怀疑是真的,你和他就要受惩罚!”说罢,便狂奔而去。  痛苦的露伊斯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父母亲都不在家,天却黑了,露伊斯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忽然,一个人说:“晚安,小姐,”原来是伍尔牧进了屋。伍尔牧一本正经告诉她,她父母都被关了起来。露伊斯一声惨叫,失声痛哭起来,奔到圣象前跪下说:“万能的上帝啊,只有你来救爸爸了。”深知露伊斯性格的伍尔牧故意说:“唉,那老头说她女儿打倒了他,也会扶他起来的。”露伊斯一下跳了起来,大声说:“你快说,我必须做什么事?”伍尔牧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办法吗,倒有一个,就是摆脱和少校的关系,让他先主动开口,我想,这你父亲大概是同意的。”接着便要露伊斯写一封信给所谓的“父亲的刽子手”。露伊斯心如乱麻,最后悲叹一声,终于拿起了笔。  “亲爱的先生,三天不能忍受的时间过去了,我们没有见一次面。这件事您只能埋怨少校。他整天像希腊神话中长着一百只眼睛的卫士阿古斯一样守着我。……明天……他一离开我这里,您就到老地方去看您的温柔的露伊斯。此致,宫庭侍卫长卡尔勃先生。”  露伊斯痴痴地看着纸上的字句,精疲力尽地倒在椅子上。伍尔牧得意地收起了信,装出关心的样子说:“不要灰心,我是不计较某些东西的,也许我俩……”露伊斯眼里猛地露出恶心的光,厉声喝道:“完了没有?”伍尔牧知道无法引起露伊斯的好感,心里恨恨的但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还有一件小事。您必须发誓,承认这封信是出于您的自愿。”露伊斯仇恨地盯着伍尔牧,痛苦地跟着伍尔牧起了誓。这样,悲剧的恶果开始露出端倪了。  露伊斯的亲笔“情书”,按照宰相和伍尔牧商的计谋“碰巧”给斐迪南捡到了。斐迪南怎么也不相信那女神一般完美的人儿会写出如此不堪入目的词句,然而这确实又是露伊斯的亲笔!“天啊!原来这一切都是虚伪的,都是那荡妇的卖弄风情?”斐迪南痛苦地思虑着。  当斐迪南把信摔给卡尔勃看,并将两支手枪中的一支塞给他,强迫他与自己决斗时。胆怯的卡尔勃腿都抖了起来。他哆嗦着说:“我从来……没……没看见过她。我不认识她,是真的。”斐迪南压根儿不相信卡尔勃的话,心里只恨露伊斯竟会同这样的大肚子混蛋勾搭。他嫉恨地想:“我一定要她遵守诺言,永远维持那可怕的婚姻!”  在斐迪南咬牙切齿痛恨露伊斯时,狡诈的宰相此时却对斐迪南假惺惺地说自己不该阻拦儿子和露伊斯的爱情,说是不爱这样的姑娘就是犯罪。不通世故的斐迪南大为感动,被诡计多端的老政客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毫不知晓。宰相的称赞更煽动起斐迪南的哀伤和仇恨,他暗自作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就在斐迪南用手枪敲打卡尔勃的大肚皮的时候。米尔佛特夫人派人召见露伊斯想作最后一次努力来夺回斐迪南。尽量摆出一副高贵姿态的米尔佛特百般诱惑露伊斯,又说让她做她的侍女,这当然遭到了高傲的露伊斯的拒绝。当激动的米尔佛特声称如果得不到斐迪南的爱她就要做一个复仇女神时,露伊斯却指出那样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米尔佛特终于放下了夫人的架子,柔声说只要露伊斯谢绝少校的感情,她就把全部财产送给露伊斯。悲痛的露伊斯忍不住喊道:“您把他拿去吧!只要不忘记在你们新婚的亲吻中,也许会有一个自杀的灵魂进来!”说罢,便狂奔而去。  米尔佛特大受震动,本来心地就很善良的夫人感到羞愧。在自责自疚中,她想难道我的荣誉感竟还不如一个平民少女吗?我可以让人耻笑,但绝不让人辱骂,我也有力量来拒绝。于是,米尔佛特断然决定要离开这个国家,还她自由之身。在留了一封信给公爵后,米尔佛特散尽家财,带着一个侍女翩然而去。  米勒先生给放了出来,父女相见,抱头痛哭。良久,父女俩才谈话。米勒先生发现女儿的话中尽是什么“死”呀“活”呀的字眼,顶感到露伊斯心里有什么危险的念头。果然,露伊斯请父亲给斐达南送封信,要他和她一起到一个谁也不能再干涉他们的“第三种地方”去,米勒先生疑惑地问什么是第三种地方?露伊斯哀痛地说就是坟墓。米勒先生严肃地盯着女儿,缓缓地说:“孩子,自杀是最可耻的事情,死亡是和犯罪连在一起的。”“爸爸,没有爱,人生在世又有什么乐趣呢?”露伊斯黯然地说。米勒生气而又悲伤地说:“如果爱人的亲吻比父亲的眼泪还要热,那你用刀子戳穿你和你父亲的心吧!”失声痛哭的露伊斯思索良久,终于坚定地拿起那封信撕了。  正当米勒父女商量逃离这块给他们带来不幸的地方,斐迪南来了。脸色阴沉的斐迪南把那封信摔到姑娘面前喝道:“是你写的吗?”露伊斯看着斐迪南痛苦的脸,又看着老父苍凉的脸,心一横说:“是我写的。”斐迪南如招雷击,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痛哭起来。心如刀绞的露伊斯强忍悲痛说:“您已经得到我的招供,您就离开这个不幸的人家吧!”斐迪南痴望了露伊斯一阵,然后平静下来,说:“好吧。我最后请求你给我做杯柠檬水好吗?”  露伊斯到厨房去后,斐迪南就掏出一大袋钱给米勒先生,说是他的“养老钱”。米勒先生不肯收,斐迪南说这是他过去几个月教他音乐应得的。争执再三,正准备运行的米勒先生便收下了。当露伊斯红着眼端着柠檬水出来时,斐迪南便请米勒先生到宰相处走一趟,说自己不能应约赴宴。米勒先生答应了,斐迪南便叫露伊斯掌灯送父亲到门口。这时,斐迪南趁机把一包毒药倒进了柠檬水中。  露伊斯回来后,斐迪南一直呆呆地盯着那杯子看。良久,他端起杯子喝一口,又用命令的口吻逼露伊斯尝一口。在露伊斯喝的时候,斐迪南脸色骤变,转身面对屋角,只听露伊斯叹息道:“你迟早会明白的。”裴迪南转身说:“明白,我们那时早就完了。”斐迪南此时脚步已开始沉重起来,他扯掉了身上的绶带和佩剑,大声说:“再见了,朝廷的天使!”接着他便在爱恨交加中斥责起露伊斯的水性杨花,悲伤的露伊斯委屈地告诉他如果她可以开口,她会告诉他一切内情,要不是冷酷的命运的话……斐迪南琢磨着露伊斯话中之意,良久,颤声问道:“告诉我,你爱过侍卫长吗?”露伊斯烦躁地说:“我不想说了。”斐迪南一下子跪倒在露伊斯面前,猛然说:“露伊斯,等不到这盏灯熄灭,你就要站在上帝面前了。你的柠檬水是在地狱里加了香料的!你拿它向死神致敬吧。不过你放心,我们是一道走的。”  这时毒药已开始在露伊斯身上发作,她按着腹部,痛苦地说:“上帝啊!罪恶不应算在斐迪南头上啊!我也死得冤枉啊,斐迪南!”大惊失色的斐迪南冲上去抱住了露伊斯,大声问:“露伊斯,你说什么?”露伊斯的舌头已经不灵,手指也开始抽搐,她拼命睁着眼睛对斐迪南说:“那信,是你……父亲……逼我写的,你的露伊斯……只好选中了死,要不然,我……父亲就……”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示意斐迪南最后亲亲她。暴怒的斐迪南一下子跳了起来,拿起佩剑就要去找谋杀儿子的凶手算帐。“别、别这样!”露伊斯用最后一口气说,“宽恕一切吧!他、他总是你父亲……”说完就倒在地板上了。“露伊斯”,斐迪南扑在露伊斯身上,呼天抢地,终于,他的心上人离开了人世。斐迪南呼喊着:“为什么我还不死?”蹒跚着走过去拿着残存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斐迪南刚放下杯子,宰相就带着仆役和法警冲了进来。他是看到斐迪南送去的绝命信才匆匆赶来的。斐迪南一见他立刻咆哮着说:“你这个凶手!”瓦尔特再也没料想到儿子会有这样的举动,倒一时也哀痛起来。斐迪南用残剩的力气说:“你想叫嫉妒来扯断我们心灵的结合,可惜,激愤的爱情并不像木偶那样听任摆布!”  这时米勒先生冲了进来,看见女儿的尸体便扑上去痛哭,悲枪的声音震撼着善良人们的心。斐迪南痛斥瓦尔特道:“我是无罪的,我从来不是恶棍,可我却犯了谋杀罪,让上帝审判我!你好好欣赏你的阴谋的恶果吧!当上帝审判你的时候,露伊斯,她会站在上帝身边的!”药力发作的斐迪南开始昏迷了。  瓦尔特六神无主起来,他猛地扑向伍尔牧,大声说:“不是我,上帝,向这个人要灵魂吧!这个魔鬼,这毒蛇般的主意都是他出的!”伍尔牧恶毒地笑了起来,他说:“哈哈,我要完蛋了,你也要完蛋!法警,来捆我吧,我要揭发一切秘密,一切!”伍尔牧说完便走了出来,法警跟了出去。  米勒先生停止了痛哭,掏出钱袋扔向斐迪南,愤怒地喊:“毒药犯!你休想用金子买走我的女儿!”说完便狂怒地走了。  斐迪南断断续续地说:“跟住他,他绝望到不顾一切了。”过了一会,他便用最后一口气呼喊道:“露伊斯!我来了!”倒在了心上人的尸身上。  瓦尔特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的政敌会毫不客气地利用伍尔牧的招供,他没想到玩了几十年阴谋,最终是在自己的阴谋中身败名裂。  两个年轻人真挚的爱情就这样给卑鄙的阴谋扼杀了。  【说明】  席勒(1759——1805),德国启蒙时期著名的剧作家和诗人。出生在军医家庭,学过法律和医学,自己也曾当过军医。青年时的德国狂飆突进运动的主要人物之一。他的重要剧作有《强盗》、《阴谋与爱情》、《华伦斯坦》三部曲、《奥尔良的姑娘》、《威廉·退尔》等。席勒在政治上是个倾向性强烈的戏剧家。代表作《阴谋与爱情》(1784)通过平民音乐师的女儿露伊斯与宰相的儿子斐迪南的悲剧,揭示出德国市民与宫廷贵族阶级的尖锐矛盾,以及宫廷内部争权夺利的种种阴谋与罪恶,并号召人们起来同封建贵族展开斗争。恩格斯称赞它“是第一部德国的有政治倾向的戏剧”。该剧结构严谨,冲突尖锐,情节生动,语言优美,在世界文学史上具有卓越的地位。  
      欧那尼  〔法国〕雨果原著 朱寿桐改写一  饶瑟梵侧耳谛听,敲门声确实是从那扇秘密小门里传出来的。她心里犯着嘀咕,欧那尼老爷怎么会这么早就来了呢?“笃、笃、笃!”第四次敲门声。饶瑟梵打开了秘密小门,熟练地给那个蒙头走进卧室的男人脱下大衣。当那个男人锐利的目光盯住她的时候,她差点儿尖叫起来。“怎么?您不是欧那尼老爷?啊哟,不好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叫出“救命”,陌生男人那有力的巨掌已经抓牢了她:“老保姆,你这老命还想要的话,就别说出第二句话了。”老保姆只有服从,静静地听着他的讯问。这个满面凶相但容貌不俗的青年人看来已知道了素儿小姐的各种秘密,这不仅包括她最近与她叔父吕古梅公爵缔结的婚约,还包括年轻的小姐瞒着那老态龙钟的叔父加未婚夫,与一英俊青年每晚幽会的事情。“他们总是在这儿幽会,对不对?”见饶瑟梵默不作声,他的手臂猛一用力。“哎哟!”饶瑟梵痛苦地呻吟。“说话!”“您刚才不是禁止我说第二句话的吗?”“一个字就够了。他们是不是总是在这个房间幽会,是还是不是?“是!”“那么,快把我藏在儿!”忠实的老保姆气愤地拒绝了他。这时,他亮出了一把短刀和一个钱袋,“这是你的最后选择。”“这么说,先生,您真是一个魔鬼。”饶瑟梵咕噜了一句,拿了钱袋随即打开了一个很狭窄的壁柜。陌生人皱了皱眉头,但忽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饶瑟梵紧张地关紧了柜门。她刚把钱袋藏好,浑身素白的素儿小姐走了进来。“饶瑟梵!”“小姐?”“我真怕要出什么乱子。”素儿小姐焦急地眺望着,“按说他这会儿早该来了……你听,是他的脚步声!快去!不要等他敲门,快给他开门。”  饶瑟梵神不守舍地打开那扇秘密小门,果见欧那尼轻捷地走了进来。这回,真是欧那尼老爷,虽也披着大衣.但胸裹皮甲,腰间除了佩刀佩剑而外还挂着一只熟识的号角。素儿小姐快步扑向这位英武的骑士:“啊,欧那尼!你的大衣全打湿了,你一定受凉了!是吗?”“不,亲爱的!见到你,我就不觉得冷了。当我血管里燃烧着一阵妒嫉的爱情火焰,冰天雪地也不觉得冷!那位老公爵出去了吗?”“是的,这一个小时只属于我们两个人。”她示意饶瑟梵去烘欧那尼的大衣。“只有这一个小时?”欧那尼切齿说道:“我们本当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命运为什么这样残酷?”“哦,欧那尼!”“别打断我!那个老浑蛋,快要归天大吉了,还要娶这么一个美貌小姐,他的侄女!我恨他!恨他已在死神那里挂过号了还要硬插进我们中间来!这是哪个天杀的出的好主意?”“他们说是国王卡洛……”“又是国王!”欧那尼眼中几乎冒出了火焰。”他的父王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们本有世仇、不共戴天!现在又是他亲手造成了这桩恶姻缘,这是有意坚定我报仇的意志吗?”“欧那尼,你说得真可怕!”“可怕吗?”欧那尼怜爱地看着素儿,声音变得轻柔起来。“连我也觉得害怕,因为我是强盗首领,罪在不赦。你跟吕古梅公爵结婚,就不必害怕了。他只会给你带来财富、荣耀、地位,而我只能给你带来恐怖和仇杀的血迹。你还是嫁给公爵吧!”素地赶忙要用纤纤素手捂他的嘴:“别说了,我爱你,我跟着你!”“别说傻话了,我的天使!你跟我入伙?跟我们那些在刽子手那里都注了册的罪犯相与为伍?”“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天使还是魔鬼,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奴隶!”素儿拥抱着欧那尼,恳求他带她走。她爱他,离开了他,就便像丢失了灵魂。她甚至要他就在明天半夜里带她出城堡,只要他在窗下拍掌三声。  正在这时,藏在壁柜里的青年走了出来。素儿小姐一声尖叫,躲到欧那尼身后;从怔忡中复苏过来,欧那尼一边护着素儿,一边麻利地拔起了剑。“看来你是一位善于从阴暗的地方突然钻出来的家伙,拿出你的剑和姓名吧!”陌生人矜持地反唇相讥:“或许你更擅长于这样。其实我也爱着素儿小姐。让我们来平分她的爱吧!我想知道你是谁,每天暗地里来来去去,才藏到了这倒霉的地方。亮出你的姓名来吧!”他也拔出了佩剑。  欧那尼如受奇辱,跳上来与陌生人交剑。正难解难分之际,饶瑟梵慌忙告诉不知所措的素儿小姐,吕古梅公爵回府了。两位年轻人不得不停止交斗,共同商量着离开这个尴尬处境的办法。但要逃走已来不及了,老公爵的敲门声越来越急。还是陌生人镇定些,他命令饶瑟梵打开房门。  白头公爵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他捶胸顿足地指责素儿有辱了家族的清白,指责两个年轻人如此轻狂地侮辱了他这个德高望重的西班牙贵族,喝令仆人拿刀拿剑,跟两个强盗拼命。素儿和欧那尼遑急不堪,陌生人却傲慢地走向盛怒的公爵:“听我说,公爵。日耳曼帝国皇帝马克西密苓驾崩了!”吕古梅吃惊地盯住黑暗中的陌生人,失声叫道:“老天爷!您是国王?”素儿和欧那尼这才知道,那个冒失鬼就是西班牙国王卡洛。卡洛王向吕古梅解释说,他因得知日耳曼皇帝逝世的消息,又急于设法谋取帝位,才不得不夤夜间进府来,与忠诚的公爵共商大计。他还特意告诉公爵,另一个年轻人只是他的一个跟班的。吕古梅公爵对国王的恩宠几乎感激涕零,亲自为他秉烛,引他去休息。欧那尼并不感激卡洛王救了自己,发誓真要像他的“跟班的”始终跟着他,直到杀死他为止。  第二天夜里,对素儿小姐爱慕不已的卡洛王预先带了几个近臣来到了素儿小姐的楼下。他既然已经偷听到了欧那尼与小姐的密约,就不想轻意放过这机会,让心爱的素儿被强盗带走。他焦急地凝望着小姐楼上的窗户,盼着它早点露出亮光,那时他击掌三次,娇美的佳丽便会误入自己的圈套……  灯果真亮了!还瞥见了素儿小姐可爱的身影!卡洛王叫近臣们到隐蔽的地方去,自己拍了三次掌。素儿小姐激动地走下楼来,果然把卡洛王当成了欧那尼,向他轻快地扑过去。但立刻她就明白了,他不是欧那尼。卡洛王阻止素儿小姐返身上楼,不顾她的厉声斥骂,向她倾诉自己久压心头的爱恋,甚至表示愿以自己的半个王国换取她的垂怜。素儿小姐义正辞严地告诉卡洛王,她的爱人胜过他的王国,欧那尼虽是强盗,但他的气质和品德抵得上任何一个圣主贤君!“我诅咒,我宁愿跟那位被社会摒弃了的罪犯,到处飘泊,忍饥挨饿。也不愿跟着你去做什么女王!”素儿小姐感人肺腑的告白全被暗中逼近的欧那尼听到了,他为她感到无比荣耀与自豪,他应该随时为她的纯洁挺身而出,为她的忠贞慷慨赴死!他倏地站到了卡洛王的身后,“真是一个无耻的国王!”声音不高,但在卡洛王听来,犹如晴天霹雳。素儿小姐惊喜地扑向欧那尼,卡洛王本能地呵斥道:“强盗先生,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欧那尼冷冷地告诉他,像他这样用冒名顶替的方式欺负贞节小姐的做法才是真正的强盗干的。“放下你这国王的破架子吧!你的人都已在我的弟兄们的掌握之下了。既然我们同爱着这个圣女,而你又用卑鄙的计谋欺负了她,那么,让我们都抽出剑来吧!””卡洛王岿然不动,表示他不会跟他决斗的,昨天之所以交剑,是因为还不十分清楚他的身份。“快来暗杀我吧!还等什么呢?你这大逆不道的强盗!”欧那尼略一迟疑,收起了剑,脱下了大衣,递给卡洛王。“穿上这件大衣快逃命吧!这样,我的弟兄们才不至于杀你。见鬼,我放着父仇不报,倒来保护你的性命。”  卡洛王匆匆逃走,临走还向欧那尼声明,“将来别向我求饶!”剩下的时间当然是两个恋人的了,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几乎忘记了尘世间的一切!直到一个弟兄告诉欧那尼官兵已经追临,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吻别。这就是命运:欧那尼不能离开那些绿林兄弟,他的前途属于疆场,属于荒野,属于复仇和逃遁……二  吕古梅的城堡洋溢着一派喜气,装潢一新的大厅悬挂着这个家族列祖列宗威武的画像,心花怒放的吕古梅公爵围着阴郁的素儿小姐团团直转。今天他们将举行婚礼。  吕古梅以叔父的慈爱,和丈夫的威严耐心地开导着素儿:青春年少固然值得羡慕,但老人的爱情更加成熟可靠。他当然不能完全猜透素儿的心,她正焦虑地思念着她的白马王子、英武热烈的欧那尼。据说那天夜里国王的军队剿杀了那股强盗,欧那尼可能已经死了。她冷眼看着絮絮叨叨的吕古梅,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心如枯槁,情如死灰,贞洁的素儿面临的只是死路一条。她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欧那尼假扮成朝山香客来到了公爵的府第,满怀喜悦的吕古梅热情地欢迎着这位“远方的客人”。欧那尼的弟兄溃散了,万念俱灰的他只求见一见素儿,才冒险乔装混进公爵府。当他看到素儿穿着华贵的结婚礼服时,流血的心灵又像被猛扎了一刀!他不顾一切地脱下衣袍,露出了绿林豪杰的装束:“我是欧那尼!国王正以五千块钱的赏格捉拿我。谁想得到五千块钱的赏格,请来绑缚我吧!”素儿小姐惊喜交加,怔住了。吕青梅公爵一开始也吃惊不小,不过旋即恢复了常态。他怀疑他的客人是个疯子,劝欧那尼再不要如此疯狂,免得真的惹出祸事。欧那尼越发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绝望而辛辣地对吕古梅和素儿说:“我就是欧那尼,一个罪犯,一个亡命之徒!可我的脑袋确实值钱,取了它,那赏格足够你们的结婚费用了!来吧,捉拿我呀!”吕古梅镇静地说:“即使你真是欧那尼,甚至比他还坏一百倍,但你已成了我的客人,我舍命也要保护你,哪怕违抗了国王的旨意也不能伤害你!”这是他家族的荣誉:舍生守信,以诚待人。他怕国王知道欧那尼在自己家的行踪,便忙着布置紧闭城门,严阵以待。  公爵走后,满腔悲愤的欧那尼向他心爱的素儿小姐继续表达充满讽刺和挖苦意味的“祝贺”,素儿小姐再也受不了这番委屈,从宝饰盒的底层抽出了一把短刀,正色告诉欧那尼:听到了他已被剿杀的误传,她就没想过独生,更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与公爵成婚;她准备在婚礼无可避免地举行的那一刻,用这把刀了结自己的青春。欧那尼跪在素儿小姐的脚下,以她的裙裾拂拭着如泉的泪水,请求她的宽恕,请求她给自己一刀!素儿小姐俯身拥护着他,泣不成声。他们忘情地抱在一起,忘了时间、空间以及身外的一切!吕古梅的到来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公爵如蒙奇辱,想不到他保护客人的一片古道热肠竟落得这样的回报!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质问欧那尼,斥责欧那尼,要求欧那尼干脆杀了他这个年迈的老人!欧那尼情知理亏,对不起这个热心的主人,诚恳地向他道歉,并愿意死在他的刀下。  正闹成一团的时候,仆人通报国王领卫队进城堡来了。吕古梅扫视了列祖列宗的画像,果断地打开排在末位的自己画像后的暗机关,命令欧那尼钻进去,复又合上画像。  盛气凌人的卡洛王责问吕古梅公爵何以严阵闭城,并命令他交出匪首欧那尼。吕古梅冷静地告诉卡洛王,欧那尼确实在他这儿,但因是他的客人,无论如何不能交出来。他分别指着祖宗的画像,历数着祖先勇武盖世、信义传家的丰功伟绩,说是为了不辱没祖上,玷污家风,他宁愿死也不能交出客人。盛怒的卡洛王要囚禁吕古梅,素儿小姐挺身而出为正直的叔父说话,卡洛王一见素儿小姐,立即打消了带走吕古梅的念头,决定把素儿小姐带走。素儿小姐为了保护欧那尼和叔父,答应跟国王走,并暗暗地抽了短刀。  吕古梅从沮丧中恢复过来,抽下两把剑搁在桌子上,按动了藏匿欧那尼的机关:“出来吧,让我们正式决斗!”欧那尼恳切地表示,他对吕古梅有罪,他的生命属于公爵的裁决,他只请求被处死以前能救出素儿小姐。他以自己父亲的名誉发了誓,并解下自己的号角,说是在任何时候,只要公爵想了结他的性命,吹响了它,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会赶过去,引颈受戮。两人达成了协议,为了素儿,他们一同参加了反对国王的斗争。  查理曼大帝的陵墓,是反对国王的组织反王党秘密集会的地方。卡洛王带着近侍躲藏在墓门后面,一边静等着确定谁做日耳曼皇帝的炮声,一边侦察反王党的反叛计划。反王党的人陆续聚齐了,吕古梅和欧那尼也混在其中。大家议定还是除掉卡洛王,并且要抢在他当上皇帝之前,因为行刺皇帝太大逆不道了。欧那尼抽到了签,他应前去完成杀掉卡洛王的使命。欧那尼和反王党的成员都感到这是一个值到骄傲的使命,吕古梅甚至想用素儿小姐的婚姻和号角换得这个光荣使命,但欧那尼拒绝了,因为他还得报杀父之仇啊!  忽然,远处响起炮声:“轰!”“轰!”“轰!”三声,这是卡洛王当选为皇帝的信号。卡洛王忘形地拉开墓门,反王党的人们惊呆了!他们手足无措,木然不动,人人都直愣愣地盯着黑暗中巍然屹立着的卡洛王,新当选的日耳曼皇帝。众卫兵缴了他们的械。素儿小姐也被带到了这里。  威严的查理五世卡洛王命令卫队将反王党中的贵族推到前面,人们以为贵族将首先被处置,素儿暗喜欧那尼不在其中,可欧那尼突然宣布:“我要求,把我也算在贵族里面接受惩罚。我就是简武安公爵,只因父亲被冤杀才逃进绿林。既然贵族们才有被杀的资格;我只好公开了自己的身份。”素儿小姐发疯似的向卡洛王跪下:“请陛下开恩饶了他吧,或者,求陛下让我同他一起死去,因为我爱他。可怜我们吧!”“得了,请起来吧,公爵夫人!”卡洛王严肃地对素儿说。“既然你真的爱他——简武安公爵,”卡洛王真挚地说,“简武安公爵,把你这公爵夫人扶起来呀!”欧那尼和素儿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幸福地拥抱着,感激地看着卡洛王。欧那尼抽出素儿身上藏的短刀,掷于地上,宣布:“我的仇恨,从此烟消云散。”卡洛王解下自已佩带的西班牙贵族标志——金羊章,亲自给欧那尼带上,然后向反王党所有的叛臣宣布:“既然我得到了帝国,现在就举行大赦,你们的罪行既往不咎!”众人一片欢呼。  吕古梅看看众人,又看看幸福地偎依着的欧那尼和素儿,怨恨地叽咕道;“这么说,悲哀只留给了我一个人?”卡洛王也看了看那一对恋人,怅然应道:“难道不包括我?”“可我不能像陛下那样宽宏大量,能够饶恕人家!”三  欧那尼,不,简武安公爵与素儿小姐的婚礼在公爵府隆重举行,达官贵妇连翩而至,他们对简武安公爵那高雅的风度,对他所得到的巨大恩宠,对公爵夫人迷人的容貌,对他们的甜美幸福,既感到羡慕又充满妒嫉。化妆舞会正在进行,人们对一些故意打扮得奇形异状的人评头品足,大家都不安地注意到一个黑色舞衣的假面人,猜不出他是谁,只知道他举止乖张,两眼中有一股不祥的火。或许,人们会由这黑色联想到死神?  人们逐渐散去,深沉的夜空下,幸福的一对毫无倦意。素儿告诉欧那尼:现在的沉寂才是真正的幸福,欧那尼充满哲理地表述着幸福的涵义:“幸福是很庄重很严肃的,幸福的微笑总是带着眼泪而不单是欢乐。”素儿望着幽美的夜色,激动得热泪盈眶,万籁俱寂。大自然睁着慈爱的眼睛惺忪地看着他们,天地之间只有这两颗热烈的心醒着,借助于人颤抖的星光泪泪地对流着,她真的感到幸福,感到安宁,感到一种永恒的呼唤,她甚至愿意就此死去。欧那尼深情地拥抱着心爱的妻子,体验着无限的安谧与幸福。他仿佛在这幽静的夜晚,凝听到了星星的歌唱,礼赞着他幸福的婚姻和美好的前程。啊,真的有一种声音在天空中幽幽地回荡,似是一种诱惑,似是一种召唤!怎么带着这么凄惨阴森的情调?而且怎么这么熟悉?天哪!原来是自己号角的声音,自己的号角!哦,他明白了,那是吕古梅,他吹起了催命曲!素儿听到了这奇怪的号角声,感到了丈夫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得一阵恐怖,忙问欧那尼发生了什么事情。欧那尼请求她回避,她疑惑地离开了。  穿黑舞衣的假面人出现了,他就是失意的吕古梅;他向欧那尼宣布,谁也别想得到素儿,欧那尼必须马上履行自己的诺言,或者用刀自刎,或者用药自杀。欧那尼选择了毒药。当他从吕古梅手上接过毒药,准备喝下去的时候,忽然恳求面前的这个魔鬼:“请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等到明天再来执行吧!如果你曾经体验过一点恋爱的幸福,如果你曾尝到过把心爱的人抱在怀里的那种滋味,那么,请把时间延迟到明天。”吕古梅不答应:“我的丧钟今天早上已经敲响,今晚我就要魂归地狱!我不情愿一个人孤零零地走那条路,你必须为我作伴!如果你的誓言只是个骗局,如果你凭你父亲的名义立的誓只是个玩笑,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我一个人走向属于我自己的归宿。”“请等一等!”欧那尼诅咒道,“你这没心肝的老头!”既然这样……”他刚想把毒药一饮而尽,素儿小姐急步赶来阻止。当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以后,她对她叔父拔出了短刀,斥责他阴谋毁坏她的幸福,然后又掷刀于地,恳求叔父可怜自己,饶恕欧那尼,因为她发狂似地爱着他。她虔敬地跪在了吕古梅脚下。吕古梅泪流满面,他不忍心他的侄女,也是他的恋人如此伤心,如此卑躬屈膝,她本是高傲的公主,属于伟大的吕氏宗室!她本能成为自己的爱妻,她的脚下应该受千万人顶礼膜拜!而现在……现在!她却这样跪着,可为的是给另一个男人求情!她发狂地爱着他!妒火如焚的吕古梅大吼一声:“不!”欧那尼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他耐心地劝导素儿,为了信义,为了父亲的荣誉,他一定得应誓,一定得喝下毒药。  素儿小姐绝望了,望了望这两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抢过药瓶,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给欧那尼留的,可当她递给欧那尼之后,又声嘶力竭地恳求他别喝:“快把那瓶子扔掉吧:别喝了,我的简武安。这药真厉害,喝下去便像一条毒蛇用一千只牙齿在啃啮你的心,太痛苦了!别喝……”欧那尼仇恨地盯了吕古梅一眼:“你这没心肝的老东西,难道不能够给她预备另外一种药吗?天哪,像一条毒蛇……”他没理会吕古梅那死灰色的脸,将毒药一饮而尽。“到我的怀抱中来吧,亲爱的。”  欧那尼爬到素儿身边,两人亲密地依偎着。素儿小姐强抑着钻心的疼痛,面带凄惨的笑容向欧那尼倾诉着内心的痛苦:“这就是我们的结婚仪式!不过,我这样做一个新娘,脸太苍白了些,也过于娇弱了点。”欧那尼此时也如万箭穿心,但看着她痛苦,心里更像火煎一般难受。她抱紧自己的爱人,脸部不断地在扭曲、抽搐:“亲爱的,我这一辈子,虽然后有魔鬼,前有巨壑,但到最后,却获得了……你的怀抱……真不枉……生此一遭……”一声深长的叹息,他死了。素儿惨然一笑:“不,他是在睡觉。新婚之夜,他就这样睡着了。”她俯身吻了吻欧那尼,对吕古梅正色说道:“公爵,他太累了,别叫醒他。你可以走了,这儿是我们的婚床啊!”然后温柔地扳转过欧那尼的脸,“脸向着我……你这调皮的小伙子……近一些,……再近些……”像渐渐入睡了一般,素儿小姐一动也不动了。  吕古梅此时已成了疯子,絮叨着“恶运圆满了”,“恶运圆满了”,不知所往地旋转了一番,突然似有所悟:“现在该我入地狱了。”便拔剑自杀。  仍然是那一片寂静的夜,一切都已失去了生机。  【说明】  雨果(1802——1885),法国著名作家,19世纪前期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在诗歌、小说、戏剧创作中都有重大建树。有《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海上劳工》、《笑面人》等。1827年发表剧本《克伦威尔》,剧本序言反对古典主义艺术观,成为浪漫主义的宣言。重要剧作还有《欧那尼》、《逍遥王》、《吕依·布拉斯》等。《欧那尼》(1830)是雨果著名的浪漫主义戏剧。剧作写贵族出身的大盗欧那尼与有杀父世仇的国王卡洛及公爵吕古梅同时追求公爵的侄女素儿时,互相争夺又相互宽恕的故事,表现出作者对贵族和封建暴君的憎恨,鼓吹以平等博爱与道德力量改造社会,具有反封建的精神。它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饱满的政治热情、尖锐的戏剧冲突、丰富的诗的意境,以及大量的诸如乔装、角斗、计谋、服毒、密室藏身、机关布景等“奇情剧”的结构手法,显示了浪漫主义的独特风格。对世界浪漫主义戏剧的发展很有影响。  
      茶花女  〔法国〕小仲马原著 夏波 黄爱华改写  这是发生在十九世纪中期法国巴黎的一个哀怨动人的爱情故事。  故事的女主人公名叫玛格丽特,她是当时巴黎最有名的交际花,每天出入于贵族沙龙和舞会、剧院,每天总有一群公卿贵族围着她转,还因此争风吃醋。其实,玛格丽特原来不过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乡下女孩子。为生活所迫,加上对巴黎天堂般的向往,她离乡只身来到了巴黎。然而,巴黎只是富人的天堂而已,穷人哪有立足之地?为了生存,玛格丽特历尽千辛,也做过商店店员之类的事,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像大多数乡下来的姑娘一样,干上了卖笑青楼的生涯。玛格丽特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艳绝伦,而且多少次的碰壁反而使她学会了丰富的处世经验和立足上层社会的本领。她虽然出卖肉体,但并不出卖灵魂,她最爱茶花,在空虚、糜烂、充斥着色情的上层社交场合中,玛格丽特犹如一枝娇艳清纯的茶花独自绽开在臭水塘中,出污泥而不染。表面上,她过的是公主般的生活,但内心却从未感到过幸福和满足。在她充满泪水的笑声里,不曾有过丝毫真切的开心愉快;在她心底爱情的耕地上,还是荒芜一片,她不曾真正爱过什么人,也没有被谁真正爱过。精神上的痛苦和长期以来无节制的生活,使玛格丽特的身体每况愈下。而每当她抱病不起,憔悴不堪的时候,也往往正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之时。不过,却有那么一位青年,在玛格丽特病重卧床的三个月里,天天跑到玛格丽特的住处探听她的病状,可总不留下他的名字。这位青年,就是本故事的男主人公——阿芒·杜瓦。  阿芒是个富家子,母亲三年前去世了,父亲是都尔的税务局长,家里还有个妹妹,不过他们都不住在巴黎。因此,对阿芒来讲,在巴黎没有什么真正的亲人。但如果真要说有的话,在阿芒看来,便是玛格丽特了,虽然他们还从未交谈过。阿芒是那么深深地、热烈地爱着玛格丽特,自从一次偶然的机会见了她一面,就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爱的漩涡。但是他没有勇气向玛格丽特表白,只是密切地注视着他心中人的一举一动,如同保护神一样远远地跟随着她。但是,越烧越旺的爱火,以冲决一切之势;有一天终于烧毁了他胆怯的堤坎。他鼓起勇气,去叫玛格丽特的邻居勃吕当司给他引见。  这是元旦的夜晚,一个极寻常而又极不寻常的夜晚。玛格丽特如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小客厅里招待那些贵族青年、小姐们。他们之中有奥兰伯小姐、圣戈丹、加司东先生,和一个极力想拿自己一年八万法郎的收入来引得玛格丽特好感的瓦尔维勒先生。正在调笑打闹之时,勃吕当司将两位年轻人带到玛格丽特的面前,其中一位就是阿芒。当玛格丽特得知眼前的这位小伙子就是每天来探听她病状的那位年轻人时,她激动万分,“这太可爱了!……我真得谢谢你!”说着。还特意转过头去扫了瓦尔维勒一眼,“瓦尔维勒,你听见了吗?你就做不到这样,你!”  按玛格丽特的吩咐,女仆娜宁摆好了夜宵。大家围桌坐下,边吃边聊;只有瓦尔维勒因受到玛格丽特的冷淡,痛苦地仍坐在那儿弹钢琴。加司东兴奋地唱起歌来:“上帝把爱同酒造得真香,因为他把大地爱在心上……”歌声、笑声与杯盘声交混成一片,“让我们来跳跳舞吧!”玛格丽特高兴地建议道。“好!”大家呼应着,将桌子挪开,跳了起来。玛格丽特尽情地旋转着、旋转着,犹如一朵盛开的茶花。忽然,她停了下来,双手抚住胸口,脸胀得通红。阿芒立即上前体贴地问道:“小姐,你难过吗?”“哦,没有什么。”玛格丽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给我来杯水好吗?”阿芒赶快到饭厅去取水。他回来时,小客厅里已只剩下玛格丽特一个人,其他人都到另一个房间继续玩去了。阿芒递上水,关切地问:“小姐,好一点吗?”玛格丽特接过杯子,一仰脖子喝下,定了定神说:“多谢你,阿芒先生。我好一点了。……而且我也惯了。”“你简直是自杀!我愿意做你的朋友,做你的亲属,为了能禁止你。不许你这样残害你自己!”阿芒突然心疼而愤愤地喊道。玛格丽特惊呆了。她的那些所谓朋友,有谁管她呢?从前她病着,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到第三个礼拜就没有一个人来看她了。而一个她刚刚才见面的人……。“说起来,我并不是你的什么人。不过,要是你愿意的话,玛格丽特,我愿意来医治你,服侍你像你的一个亲弟兄一样。永远不离开你,一直到把你的病治好。”阿芒说这些话时态度是那么的认真、诚恳。玛格丽特抬头望了望他那充满深情的眼睛,她相信他的话是出于至诚。阿芒继续激动地说:“玛格丽特,你愿意不愿意被人爱?”“那要看,被谁呢?”玛格丽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被我。”“以后呢?”“被一种深挚的爱情爱到永久!”“爱到永久?……”玛格丽特不敢相信阿芒的爱,因为她已经听惯了太多浮华子弟的所谓爱情的表白。为了证明自己深挚的爱情,阿芒掏出一枚钮扣。那是六个月以前玛格丽特手套上掉下来的,阿芒一直珍藏在身边。他还对玛格丽特说,好多次、好多次;他整夜地在她的窗下站着、望着……。玛格丽特被深深地感动了,“阿芒,你的声音是诚实的。”玛格丽特伸手摘了一朵茶花,“就这一点也值得一些报酬,你就把这朵花拿去吧!”阿芒显出疑惑不解的样子。玛格丽特娇羞地笑了笑,低下了头,“等到萎谢了的时候,再把它拿回来。”“啊!玛格丽特,我真快乐极了!”阿芒激动得跳起来,“玛格丽特,我爱你!我爱你!我要走了,我很快会回来的!”说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在玛格丽特的梳妆台前、阿芒亲热地偎在玛格丽特的膝下,两人甜蜜地交谈着。“你是不是永远一样地爱我?”玛格丽特微笑着问。“不!”阿芒脱口叫道。“怎么?”“小姐,我爱你又加重一千倍了!”望着阿芒一脸天真的样子,玛格丽特幸福地笑了。她将双手搭在阿芒的肩上,“亲爱的,我一整天都在想你,我还作了好些美满的计划。”“真的吗?”阿芒语调中充满了惊奇,迫不及待地说:“快说给我听听!”“还是以后吧。等到这些计划可以实现的时候,再同你说也不迟;现在你只要知道我所忙碌的就是为你。”玛格丽特愈是有些神秘,阿芒愈是等不及。他扳住玛格丽特的手,像个任性的孩子似的叫道:“哪能等得了这么久!玛格丽特,我恳求你告诉我!”玛格丽特迟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唉,我真是什么事也不能瞒你。要是你我两人一同到乡间去过夏天,你喜欢不喜欢?”“还要问吗?”阿芒兴奋得几乎跳起来。“好,要是我的计划能够成功,我想这个计划也一定会成功。十五天以后,我就可以自由了;我就什么债务也没有了,我们就可以一同到乡间去过夏天。”“你难道就不能告诉我用什么方法使这计划成功吗?”想到还有部分秘密没能参与。阿芒兴奋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突然想起《曼侬·勒斯戈》这本书里讲过的一个故事:曼侬为了实现要同情人德·格利约在一起的计划,向一位贵族要了钱来花。如果玛格丽特的计划也是诸如此类的话,阿芒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爱情,建于他人的施与之上,他的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做。可他行囊空空,自己又能拿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呢?经过一场争执,阿芒还是不得不屈服了,“那么,我们明天再谈。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发誓,说你不等待什么人。因为我嫉妒得甚至于你略微地想到别人我都生气。”玛格丽特娇媚地拥着阿芒,嗔怪地说:“傻孩子!好不容易把你说通。你又来了!我同你发誓说我爱你,在这世界上我也只爱你一个人!”“那么再会!”阿芒恋恋不舍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玛格丽特一人。四周寂静无声,如水的月光洒在玛格丽特的身上、脸上,也洒在旁边桌上那朵洁白的茶花上。回想几天来的生活,玛格丽特感慨万千。八天以前,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那时候谁敢说这一个人竟会如此快地占据她的心,他是真地爱我吗?就是我,我是否知道我是真地爱他呢?我向来没爱过人的呀!不过,既然是个快乐我为什么要牺牲?为什么我不随心所欲地快活快活呢?我又是个什么人?我不过是大地间偶然的一个生物罢了!那么就听偶然来安排我吧。无论如何我觉得我现在的幸福是我以前没有过的,这也许不是吉兆。我们作女人的,都总是希望人家来爱我们,而我们却永不爱人,所以一旦染上了这意想不到的相思病就不知道怎么样好了。  这时,女仆娜宁推门进来,打断了玛格丽特的思绪。原来是琪莱伯爵如约到了。伯爵快步走到玛格丽特身边,“晚安,亲爱的朋友!你写信约我十点半来,你看,我准时来了。”玛格丽特坐着没动,任伯爵吻她的手。伯爵温和地微笑着,他告诉玛格丽特一件他觉得奇怪的事。他说他刚才下车时,看见一个青年故意走近他,像是要认一认他是什么人似的,后来话也没说,就快步走了。玛格丽特心想,那一定是可怜的阿芒;但现在也只好让他去了。玛格丽特今晚约伯爵来,是请他筹划一笔一万五千法郎的款子。玛格丽特可怜巴巴地说,她欠了人家的债,现在非还不可。伯爵慷慨地答应了。这当儿,娜宁送来了一封信,玛格丽特拆开一看,几乎惊起来:“阿芒!这是什么意思?”信的后部分是这样写的:“即使在我所爱的女人的身边,我也不愿意作一个供别人开玩笑的丑角。我刚出你的门,就看见琪莱伯爵进去了,我没有圣戈丹那样的年纪同美德。请你原谅我那唯一的没有百万家私的过错。我们俩从此可以把我们曾经相识过,而且是曾经自以为相爱过的这件事忘了吧。你接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巴黎了。”玛格丽特的双手发抖了,这封笑骂无理的信太伤她的心,她难过极了。娜宁问她有没有回信,她只冷冷地回答说:“没有;就说这样也好吧。”伯爵问玛格丽特这是一封什么信,玛格丽特对他说,这封信让他赚了一万五千法郎,因为她再不需要这笔钱了。伯爵提出一同去吃夜宵,玛格丽特同意了。就在她心烦意乱地正准备出门时,勃吕当司来了,她告诉玛格丽特说,阿芒要见她,而且非马上见不可。玛格丽特迟疑了一下,嘴里说着“不见”,可心里早已愿意了。  阿芒脸色苍白,表情痴呆,一进门,就跪倒在玛格丽特的膝下,近乎哀求地说道:“玛格丽特,求你饶恕我吧!我承认,我是个好嫉妒的男子。你刚才同我商量时,还说过要同我一道远离巴黎,远离烦扰,去过几个月快乐的日子。所以一见到伯爵来,心想你居然在等待伯爵!就好象从极高的理想上掉了下来,我伤心极了,简直就疯了……。”玛格丽特望了望可怜巴巴的阿芒,神情凄楚地说:“是真的,我梦想着乡村,梦想着纯洁,我确确实实地爱过你。你为我所洒的眼泪,你对我健康上的关心,你在我病的时候一次一次的秘密访问,你的直爽,你的豪迈,一切都使我看出你是我在烦乱的孤寂生活中所唤呼的一个人。顷刻之间,像一个疯子似的,我在你的爱情上面建筑了一个未来的理想世界。……谁想这全是一种幻想,你的一封信就给我证明了。”阿芒紧紧地抓住玛格丽特的手,叫道:“不!玛格丽特,不!你的梦想是一定可以实现的!我爱你!你是我整个的希望,我整个的思想,我整个的生命!”经过一场痛苦而甜蜜的解释、辩白,两个人靠得更近、贴得更紧了。这时,娜宁送来了一封信,那是伯爵的。玛格丽特连看也不看,幸福地倚在阿芒的颈上,对娜宁说:“你就说没有回信好了。”  由误解而达到真正理解、相知的玛格丽特和阿芒,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到巴黎郊外环境幽静的奥德依地方。在那里,他们幸福地度过了三个月田园式的清静生活。在这三个月里,玛格丽特尽情地享受着、体验着这种从未有的幸福和甜蜜。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玛格丽特,也能有这么一天,完完全全地生活在一个男人的爱情之中,整天儿地坐在他旁边,作活,读书,听他说话。她甚至虔诚地向上帝祷告:“我感谢上帝,我不敢再有别的妄想了!”然而,爱情也是需要物质消费的。为了开销,玛格丽特瞒着阿芒,典卖了马车、披肩和镯子、钻石等首饰。不仅如此,她还决定把她在巴黎房子里的所有的东西都一起卖掉,她要从此过另外一种生活。她梦想着能租一所小房,把它布置得非常简单,她跟阿芒就这样地过起日子来,忘了一切,也叫一切忘了他们。  玛格丽特靠借贷、典卖过日子的情形,阿芒也早看出来了。他偷偷地写信给他的公证人,说要把他母亲遗留下的一份产业转让给别人。现在转让的契约已经办好,所差的只是手续,这要他亲自到巴黎去签字。他叫勃昌当司在他没回来以前,设法阻止玛格丽特拍卖东西。当着玛格丽特的面,阿芒却撒了个谎,说要回家看看有父亲的信没有,一两个小时后就返回。而也就在阿芒去巴黎的一两个小时内,这里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变故,它使玛格丽特和阿芒所有的美梦都化为乌有。  娜宁来报告说有一位先生要请小姐说话,玛格丽特以为是她的经纪人来了。但来者是一位自称杜瓦的先生,他就是阿芒的父亲。可能是听了不少关于阿芒和玛格丽特的谣言,他气势汹汹,一见玛格丽特劈头就说:“我的儿子为了你,现在快要把声名家产都闹完了!”玛格丽特不卑不亢地答道:“先生,我使我对阿芒的父亲所应有的诚敬之心向你说:你错了。多谢上帝,现在已经没有人提起我,我也从来没有接受过阿芒的什么东西。”阿芒的父亲怒气冲冲地掏出一封信,说:“你瞧这封信,这是我们家里的公证人写给我的,他说阿芒为了你想要变卖他的产业。——哼,谁不知道你的奢侈和浪费!”玛格丽特仍然诚恳地说:“要是阿芒当真的有这样的一件事,那也是他瞒着我独自去做的。因为他完全知道,如果他拿钱给我用,我是一定拒绝的。”“这么说……”阿芒的父亲还是半信半疑。但当他得知玛格丽特为了爱阿芒,把她自己宝贵的衣服、钻石、首饰、车马全都当了、卖了时,惊奇之余,不得不恳求玛格丽特原谅他的唐突。然而,他来找玛格丽特的真正目的,是要她放弃对阿芒的爱。否则,不仅影响到阿芒的声誉,而且阿芒的妹妹就要被迫解除婚约。因为婚家是个清白的家庭,这个家庭要求他们的家庭也要同样的清白。阿芒的父亲几乎乞求地说:“玛格丽特,你是懂得爱情的,也就请你把这爱情的幸福赏给我的女儿吧!”善良的玛格丽特同意了,她答应和阿芒暂时分离,等他的妹妹出嫁之后再见面。但阿芒的父亲要求的是完全断绝,而且“非如此不可”!“那绝对做不到!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俩是怎样的相爱吗?”尽管玛格丽特为自己的爱情据理力争,但一个沦落风尘的弱女子,她的爱情再纯洁、再神圣,又怎么能被一个充满阶级偏见的污秽社会所容?可心地善良得如同一朵洁白的茶花的玛格丽特,还自以为是为阿芒的妹妹才牺牲自己的幸福。她含着泪说:“好,先生,我答应你。也请你将来同你那年轻、美好、纯洁的女儿说,世界上有过一个女人,她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唯一的希望,只有一个唯一的思念,只有一个唯一的梦想。可是,因为为了她,这个女人就放弃了一切,用两手把自己的心捣碎而死了!”  阿芒心神不定地回来了。玛格丽特正心慌意乱地趴在桌上给阿芒写信,看见阿芒,连忙把信藏起。她脸色苍白,几乎不能自持,但仍强装笑脸与阿芒说话。阿芒告诉玛格丽特,他的父亲已知道他们隐居的地方,可能很快就来。玛格丽特隐瞒了刚才已见过他父亲一事,故意温柔地劝他安心在房间里等他父亲来;自己则借口到园子里走走,脱开了身。临走,玛格丽特深情地端详了阿芒一会,强忍着泪水,给他送了个飞吻,“一会儿再见,这是我永远给你的!”  几个小时以后,止当阿芒焦急地到处找玛格丽特之时,送信人送来了玛格丽特的亲笔信。这封信就是刚才玛格丽特看见阿芒连忙藏起来的。“阿芒,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做了别人的情妇了……。”阿芒刚看了几句,就怒叫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辨南北东西……  一个月后,玛格丽特在奥兰伯家的舞会上出现了。在她身边不离左右地跟着的,正是瓦尔维勒男爵,——一个玛格丽特以前非常厌恶的人。他替玛格丽特偿清了所有的债务,赎回了她典卖出去的马车、钻石等东西。这一天阿芒也来了。自从那天他麻木不仁的被他父亲领回都尔后,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始终不能忘情于玛格丽特。他说:“我现在只有两条路好走:或者是爱她,或者是恨她!”他说他要亲耳听到玛格丽特当面向他说那封信是她自己写的。一听说阿芒也在场,玛格丽特顿时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从阿芒看她的冷冷的态度上,玛格丽特看出阿芒还在仇恨她、轻视她。阿芒借故与瓦尔维勒打赌,尽说些“情场上失意,赌场上得意”之类刺耳的话,来叫玛格丽特难堪。好容易等到有了两个单独说话的机会,玛格丽特劝阿芒回到他父亲身边,因为她怕瓦尔维勒要向他挑衅。阿芒反而更加愤愤地说:“你要劝我做一个怯懦的行为!你以为你就能白白地捣碎了我的心,我就不同你也不同你的同伙算账吗?我这次回到巴黎来,就是要同瓦尔维勒先生拿血来说话!”玛格丽特愈是苦口婆心地解释、劝解,阿芒愈是拿比刀还锋利的话刺痛她的心。玛格丽特几乎气竭地说:“我们实在不能相爱了,你就走吧,忘了我吧!……实在非如此不可,我已经为这个对一个有权利叫我发誓的人发过誓了。”阿芒误以为这个“有权利”的人就是瓦尔维勒,他发疯般地逼玛格丽特承认她爱瓦尔维勒。当他得到的是玛格丽特违心的回答时,阿芒顿时失去了理智,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扑向羔羊,他一把将玛格丽特推倒在地,故意把客人招进房间,大声吼叫道;“你们认识这个女人吗?你们知道她所做的事吗?她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和我同居,她爱我爱到这样,这是多么伟大,是不是?你们也知道我所做的事吗?我?我简直像一个无赖,只受了她的恩惠,始终对她没有一点报答。不过现在还不太晚。我很惭愧,所以今天来弥补这个罪过。请大家在此做个见证,我对这个女人的账算是算清了!”说着,当着众人的面,阿芒把一大叠钞票扔在玛格丽特的身上。玛格丽特大叫一声,当即晕倒在地。  受了这场羞辱,玛格丽特本来就有病的身体一下子全垮了。据说那以后阿芒找瓦尔维勒决斗了一场,瓦尔维勒负伤,阿芒从此逃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在玛格丽特卧床不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支撑她,给她以希望的是阿芒父亲的一封信。玛格丽特接到这信已经有六个礼拜了,每天都把它读了又读,来给自己增添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信中写道:“你守约守到你的能力之外,而你的身体,也因此受了重大的打击。我已经把全部真相,写信告诉了阿芒。他如今尚在远方,但不久即将回来;回来了非但他自己要向你请罪,而且还要代表我,向你请罪,因为从前我被事实所迫,不得不使你吃苦,现在我要弥补这个过失。请你好好地保养身体,好好希望着,你的勇气与牺牲的精神,应当使你得到一个美满的将来。而这个将来,你一定可以得到,我能担保。现在先请你接受我对于你的同情、敬重与关切之心。”啊,要是阿芒也能来几个字,那多好啊!玛格丽特深怕自己等不到阿芒来就没救了,一种强烈的生之欲望占据了她的心,“但望我还能活到春天!”她勉强支撑着起床,在镜子前面仔细端详着自己日益憔悴消瘦的面容,不禁叹道:“我的面貌变成什么样了!阿芒看了还会爱我吗?——啊,不,不,他会爱我的!他说过,他爱我并不是为了我的美貌,而因为我是他的整个生命!”一想到“生命”两字,玛格丽特浑身颤惊了一下。她想起方才大夫悄悄对娜宁说的话——“很不好”。很不好,已无异于把她判决了。可是,很坏,也还是希望啊!也许还能活几个月,要是在几个月里阿芒能回来……。玛格丽特想到这里,又充满了信心,自己安慰自己地说:“今天是新年,至少也可以希望希望!再说我的神志还很清楚。要是我真在危险之中,大夫也就不会走掉了。”她站起来,试着走到窗前,倚在窗口向外望着,无限神往地喃喃说道:“人们的家庭里多么快乐呀!……唉,真想活下去啊……”  一大早就出外典卖东西的娜宁,这会儿兴冲冲地回来了。她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小姐,请你答应我把心定一定。一件惊人的喜事往往会使身体支持不住的!”“惊人的喜事?那么是说阿芒来看我了?”没等娜宁回答,玛格丽特已踉踉跄跄地跑向门去,“阿芒——!”阿芒脸色苍白地奔入,“玛格丽特!我的玛格丽特!”玛格丽特扑过去搂住阿芒的脖颈倚偎在他的身上,半天才喃喃地说:“哦!不见得是你吧,上帝能对我这么好吗?”阿芒紧紧地抱着玛格丽特,流着泪忏悔般地说道:“是我,玛格丽特!是我,我是多么悔恨、多么不安、多么觉得自己有罪,简直都不敢进你这门。玛格丽特,请你不要责骂我,我父亲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写信告诉我了。我回来的时候,真像是个疯子,整天整夜地走,不休息,不停顿,也不睡眠,心中充满了凶兆。唉!要是我这次回来了找不到你,我一定会死的;因为假使你死了,那就是我把你杀死的。玛格丽特,就请你饶恕了我们父子吧!”玛格丽特久久地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说道:“饶恕你吗,我的朋友!这事只是我一个人的过错,不过我怎么能不这样做呢!现在你父亲不再把我们俩分开了,是不是?你快把已往的事一齐忘掉,我们就从今天起,开始生活吧。”“你太好了,玛格丽特!”阿芒激动万分,发誓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将来的一切,是属于我们的了!”“好,你说吧,你说吧!我觉得我的灵魂随着你的话又回来了,我的健康在你的呼吸下又复活了。”玛格丽特只感到全身充满力量,她幸福得忘记了一切,甚至叫娜宁给她拿衣服来,说要出去。但她的身体实在已像熬干了灯油的残灯,瞬息即灭。还没等娜宁拿来衣服,玛格丽特已支持不住了,阿芒连忙扶住要倒下去的她,叫道:“你怎么了?玛格丽特!你的面色发白了。……”玛格丽特勉强发出声音:“没什么,没什么!……一个久惯悲伤的心忽然得到幸福,怎么……怎么能不……”没等说完,玛格丽特已昏迷了过去。待慢慢清醒,她又叫娜宁去拿披肩和帽子,喃喃地说:“我要活下去,我非活下去不可。可是,要是你回来还不能救活我,别的什么也不能救我了。……我以爱为生,我也要以爱而死了。”阿芒狠劲地摇着玛格丽特的手,声音发颤地说:“你真要叫我发疯了!你再不要说你要死,你要说:你不信死,不可能死,也不愿意死!”但是,死神已悄悄地降临了这所房子,向玛格丽特逼近。弥留之际,玛格丽特送给阿芒一幅自己的小像作为永久的纪念。这时,她怕死的情绪反而消失,神态变得异常的安详和镇静。她微笑着说:“真奇怪,我已经不痛苦了,好象我的生命,已回复到我身上来了,我感觉我从来没有过的舒服……这样说我是要活!……唉!我真好过啊!”玛格丽特最后深情地望了阿芒一限,慢慢闭上眼睛,安详得像睡着了一般。“玛格丽特!玛格丽特!”阿芒大声叫喊着,嗵地一声跪倒在地上,“上帝!上帝!叫我怎么样呢?……”  桌上的茶花也似乎通了灵性,轻轻叹息一声,萎落了。一片片的花瓣,随风飘落到桌上、地上,飘到玛格丽特神洁的脸上  后来,人们就把这个故事叫做《茶花女》。  【说明】  小仲马(1824—1895),法国19世纪著名剧作家、小说家。他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家大仲马的私生子。著有《茶花女》(据自己同名小说改编)、《半上流社会》、《金钱问题》《私生子》、《奥布莱夫人的主张》、《阿尔丰先生》等剧作20余部,着意批判资产阶级的社会风习、家庭生活和伦理道德,主张以资产阶级改良观点解决当时的社会问题,对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戏剧的发展很有影响。代表作《茶花女》(1852)描写妓女玛格丽特的生活及其悲惨遭遇,批判资产阶级的伦理道德和婚姻观念,赞颂玛格丽特善良诚实的品性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写得哀婉动人。该剧以严谨的戏剧结构、熟练的戏剧技巧、流畅的戏剧语言和生动的舞台场景著称,具有深刻的艺术魅力。  
      智慧的痛苦  〔俄国〕格里鲍耶陀夫原著 丁芳芳改写  故事发生在19世纪20年代初的俄国。  清晨,东方刚露出几线鱼肚白,古老的莫斯科城仍在一片安静的沉睡中。政府长官法穆索夫家的女仆丽莎正斜倚在客厅中央的安乐椅上垂头打盹。自鸣钟“噹噹”地响起来,丽莎惊醒过来:“天啦!”她揉了揉眼皮,“天都亮了!可索菲亚小姐……”她急急忙忙去叩索菲亚小姐的房门:“小姐!小姐!莫尔恰林先生!你们谈了一整夜了,天快亮了!哎呀,你们是聋子吗?小姐!小姐!老爷会来的呀,天已大亮啦!”  索菲亚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出米:“几点钟啦?”“六点,七点,唉,八点多了。全家都起来了。”索菲亚的声音仍是懒懒地,“不对吧?”丽莎气得嘟嚷:“哼,恋爱真讨厌!明明听见了,又故意装做没听见!”她跳上椅子拨动自鸣钟,屋内响起一片响亮的音乐声。  法穆索夫穿着睡衣闯进来:“该死的小妮子!大清早搞的什么乱子?”丽莎猝不及防,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老,老爷,是我……一时不小心……”法穆索夫慢慢逼近她,脸上带着一种无耻的笑容:“不小心?我想你是有意放肆吧?”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丽莎挣扎道:“放手!您这像什么样子?”“嘿嘿,算你老实!你一心只想着刁钻、轻佻的事情。”“是你自己轻佻,您想想看,您都老了!”法穆索夫无耻地说:“不见得怎么老!”丽莎大声嚷道:“得了!”法穆索夫赶紧伸手掩住她的嘴:“怎好这么嚷嚷?你发疯了!”屋内传来索菲亚的声音,“丽莎!”法穆索夫一惊,急忙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丽莎扯扯衣服,恨恨地瞪了瞪他的背影:“真是灾害!”  索菲亚拿着蜡烛走出屋子,后面跟着她爹的秘书莫尔恰林。她惊诧道:“怎么啦?丽莎?你在闹……”“当然咯,要你们分别是痛苦的,关起房门到天亮:还嫌不够。”索菲亚慢慢熄灭烛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愁思:“是啊,夜太短啦!又天亮了,又该苦闷了。”“请你们看看窗外吧!家里人都在打扫,收拾啦!”丽莎忙说。“幸福的人们不看钟表。”索菲亚转向莫尔恰林:“您去吧,又是一天的苦闷得忍受啦。”莫尔恰林吻了吻她的手,轻轻走出门外。索菲亚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丽莎瞅了瞅她:“恭喜你!可现在还不是神魂颠倒的时候。莫斯科的小姐们选情人就是选财产、选地位,你不怕人们议论?”索菲亚不屑地说:“议论算什么?跟我所爱的人在一起,我就忘了这些。莫尔恰林胆小,害羞,决不卤莽,我们整夜地坐在一起,他拉着我的手,揣在怀里,他从心灵的深处叹着气,一句话都没有,眼睛盯住我,瞬刻不离,不知窗纸早已发白……”丽莎叹了口气:“要说起多情、快乐和聪明来,军人也好,文官也罢,都比不上恰茨基先生……”她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唉,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过我一时想起……”“想起什么?哼!他就能嘲弄人、讥讽人,贫嘴,讲笑话的手段十分巧妙!”“就这些?我记得可怜的他跟小姐分别时眼泪不断地落下,我说先生你为什么哭?他回答说:‘丽莎,我怎么能不哭呢?谁能知道等我回来时小姐对我的感情是否已变卦?’”索菲亚有些恼怒:“你别太放肆了!不错,我和恰茨基一块长大,每天形影不离,两小无猜,天真浪漫;可他搬走后对我家就有点讨厌了。他机警、聪明、口才好,因此就自高自大,你说怎么是我不忠实?该受责备的是谁?”  说来也巧,曾和索菲亚真诚相爱,为寻求智慧和真理到异国漫游三年的恰茨基,就在这天早晨四到了莫斯科;他匆匆赶到法穆索夫家,热烈地吻着索菲亚的手:“吻我吧!不曾料到我来吧?我在四十五小时内,从七百俄里之外眼睛一眨都不眨地飞奔而来,风啊,雨啊一概不管,就为了早点见你一面……”他忽然注意到索菲亚冰冷的脸色:“怎么,你不高兴?”索菲亚淡淡地说:“啊,恰茨基,我很高兴!”恰茨基从迷醉中清醒过来:“真正高兴的人能像这个样子?”法穆索夫兴冲冲地走进来:“你好啊老弟!三年没有信,现在却仿佛从云端忽然降临。”索菲亚乘机抽身离去,恰茨基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宾主分坐,寒喧一阵后,恰茨基含笑问道:“索菲亚如今长得多漂亮!如果我来向您求婚,您将怎么说?”“我要说,老弟,别胡闹,不要懒惰,要好好地经营你的领地,而最要紧的是去弄个的官位。”恰茨基摇摇头:“服务很高兴,逢迎可叫人恶心。”法穆索夫颇为不满:“你看你们这些人都这么骄傲!你们的上辈是怎么搞的?老一辈有许多东西可以好好学习嘛!比如已故的伯父彼得洛维奇,总是神色庄严、态度高傲,但是在必须诌媚逢迎的时候,他就拚着性命弯腰:有一次他在宫中宴会时跌了一跤,几乎跌坏了他的后脑,可女皇陛下微微一笑,大家也跟着哄堂大笑。你猜怎么着?他爬起来整了整衣冠,正要行礼,折腰,忽然又倒了下去——这一回是故意的了,哄笑更加剧烈了,于是他再跌第三跤……他是跌得很重,但他因此常被邀请到宫中去打牌,常在宫中听陛下亲切的说话,常在众人面前蒙受称赞!彼得洛维奇,可不是说着玩!谁提拔人升官?谁发给养老的款项?彼得洛维奇。你们现在这班人——试试看!”恰茨基冷冷一笑:“您可以发声长叹,说世界已经开始愚蠢不堪;过去愈是点头哈腰,愈是荣幸,不用到战场上去拚命,只要在地板上拚命磕头,就会成为世界上胜利的人。对穷人傲慢,对身份高的人就天花乱坠地吹捧。支配那个时代的,完全是恐怖和忠顺,一切坏事都在忠君的面具之下进行。我们不批评死人,但现在却没有什么人,不管他的奴隶根性多么深,为了逗人一笑,愿意勇敢地去牺牲自己的后颈?虽然到处都有诌媚奉承,卑鄙无耻的人,可是也有怕人汕笑,认为可耻的人。恐怕皇帝陛下也不见得会太爱惜这种人。”“上帝!他一定是个烧炭党人!”“现在的世界已经变了。谁都要比以前更自由地呼吸,而不急急于参加到小丑的队伍里。”法穆索夫:“危险的人物!荒唐!”恰茨基深吸了口气:“我谈完了。我已经把你们的时代骂得体无完肤,现在您要怎样对付就怎样对付:即使加油加醋,把我们的时代说得一塌糊涂,我也决不会哭。”法穆索夫气急了,脱口而出:“浪游了世界,胡闹一通之后回家,还能说出什么正经的话!”这时听差走进来说:“斯卡洛茹布上校来见。”法穆索夫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对着恰茨基不依不饶:“一定要把你扭送法庭!一定!”恰茨基微笑道:“请您回头看一看,有人到府上来拜访。”法穆索夫回过头去吼道:“什么?”听差说:“斯卡洛茹布上校来了。您见不见他?”法穆索夫猛地站起来:“蠢驴!要我重复一百次吗?见他!快请他进来,快点!”打发了听差,他又转身冲着恰茨基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非常有名,他的勋章、奖章数也数不清,虽然年纪还轻,可身居显要,也许马上就要做将军。所以在他面前请你务必客气点!别再胡言乱语。”  斯卡洛茹布上校身佩勋章,步履铿锵地走进来,法穆索夫立刻殷勤地迎上去:“哦,亲爱的,请到这边来,来取取暖吧。别把您冻坏。来,这边暖和一些,我们马上把火炉的小风门打开。”斯卡洛茹布客气道:“干嘛要您自己动手,作为一个军官这让我害羞。”他的声音带鼻音,听起来重浊低沉。三人坐在一起,法穆索夫拉着斯卡洛茹布亲热地说话,一个劲地夸赞他的年纪轻轻而前程远大。恰茨基坐得稍远些,冷眼旁观。夸完了斯卡洛茹布,法穆索夫又对古老的莫斯科赞不绝口:“我敢大胆断言:在别处绝难找到这样的京都!”斯卡洛茹布点点头:“依靠我的推理,1812年拿破论侵略俄国时的莫斯科大火燃烧,使它格外美丽。”恰茨基:“房屋虽新而偏见依旧。您放心吧,年代,时尚,大火,都不能把偏见扑灭,使它不再存留。”法穆索夫瞪了他一眼,向斯卡洛茹布说:“请让我给你介绍一下,恰茨基,我的亡友安得烈·伊里奇的儿子,他不肯作官,说作官没出息。其实他写得一手好文章,翻译也巧妙之至,有这样的才智,实在是可惜……”“好不好为别的事可惜?您的称赞倒使我生气。”恰茨基阻止道。“不只我一个人,大家都这样批评你。”“谁是评判人?都因他们昏庸老朽,和自由的生活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靠着官权穷奢极欲,逍遥法外。如果有一个人不求荣达与飞腾,不钻营官职不求迁升,而只是钻研科学探讨学问,在崇高而壮美的艺术创造上发愤,他们就立刻喊道:有贼呵!起火啦!就管他叫危险的人物!空想家!”法穆索夫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要闯祸,连我也会挨揍。”他大声地对斯卡洛茹布说:“上校,我先走,在书房里恭候您。”  斯卡洛茹布和恰茨基彼此看不惯,正在沉默中,索菲亚和丽莎急急地从房中跑出,冲到客厅的窗前:“啊!我的天!他摔下了,受伤了!”一阵惊吓,这位娇弱的小姐竟晕了过去。恰茨基心头一震,他跑到窗前一看,原来是莫尔恰林骑马不慎,摔在了地上。斯卡洛茹布也跑过来:“马缓绳都拿不稳,可怜的骑手!我去看看伤在哪儿。”  这边,恰茨基帮着丽莎把冷水喷洒在索菲亚的额头上。索菲亚慢慢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丽莎的手:“他在哪儿?他怎么啦?快说!”恰茨基冷冷地说:“就让他的头颈骨折断吧,您自己差一点没有命啦。”索菲亚愤怒地盯着他:“您真是冷酷得可怕!看见您,听见您,都觉得讨厌。”丽莎推推她:“小姐,你醒醒吧!莫尔恰林先生活着,还好好儿的,看着窗外吧!”素菲亚“啊”的一声扑到窗口,看到斯卡洛茹布正搀着莫尔恰林过来,她长吁了一口气,眼角竟沁出两滴泪花。恰茨基看在眼里,心头暗暗沉思:“惊慌失措!激怒!晕倒!在失去唯一的朋友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莫尔恰林一只手扎着绷带走了进来:“让你们受惊了,抱歉!”斯卡洛茹布摇摇头:“不过是一场虚惊。”他拿起帽子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到书房去会法穆索夫老爷去了。  索菲亚掩饰着自己的激动,故意谁也不看:“真是场无谓的风波。可我到现在还在打哆嗦。”恰茨基意识到自己是个碍事的角色。拿起帽子悄悄溜了。  索菲亚立刻扑到莫尔恰林身边,抓住他的手,眼泪直转。莫尔恰林轻轻推开她:“您已经表现得太明显了。”丽莎叹了口气:“他们会把您晕倒的事,添油加醋地当作笑料传的。”索菲亚不在乎地:“可是我为什么要把他们看在眼里?我爱我所要爱的,说我所要说的。我不怕谁怎么说,怎么想?全世界我也不怕!可笑吗?——让他们笑吧;不满吗?让他们骂吧!”莫尔恰林:“这一显露,恐怕对我们不利吧。人家的坏话,比手枪还可柏。”莫尔恰林担心说。丽莎立即建议:“他们现在都在老爷那里,你要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和他们说说笑笑,只要恰茨基先生开口一笑,话匣子一开,那就会万事大吉。”索菲亚含泪望着莫尔恰林,莫尔恰林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手。她有些无奈地说:“你也愿意吗?那我就去含泪嬉戏。唉,我怕我不能演完这一出戏。”  房间里只剩下莫尔恰林和丽莎两人,莫尔恰林一扫刚才那种庄严谦卑的神态,瞧着丽莎说:“你真可爱!”丽莎不屑地说:“请放手,没有我,您们俩更自在。”莫尔恰林分辩说:“我是爱你的,我何等的爱你!爱她是义务,出于不得已,可是爱你……”他伸手想要去拥抱她。丽莎远远地躲开:“哼!您对小姐那么庄重,对丫头就这么轻薄?”  入夜,法穆索夫家灯火辉煌,许多仆役奔走忙碌着,索菲亚主持的盛大舞会就要开始了。客人们正在三三两两地聊天,恰茨基也正被一些上流社会的绅士们拉着闲聊。一个塌胸瘪肚的法国人正站在那儿,举着酒杯得意洋洋地对围在他身边的一大群虔诚的俄国听众说:“先生们,女士们,我整装动身前,把俄国估计得太低,我以为自己是往野蛮国去,害怕得流出了眼泪。可到了这儿一看,却有无穷的安慰:从未听见俄罗斯的语言,从未看见俄罗斯的脸色,就好像是在我自己的法国。一参加晚会,就觉得自己有一个小国王的气概。这儿贵妇人的语言、服装,都是法国气派,可真让我愉快。”他的听众们频频点头,一位身着花边长裙的公爵小姐娇滴滴地感叹着:“啊,法兰西!世界上无比的美丽!”站在不远处的恰茨基冷冷地插了进来说:“这种虚气的、盲目的、奴隶性的模仿,这种不纯洁的思想真该一扫而光!大家都可怜地崇拜着外洋,无论在彼得堡、在莫斯科,还是在全俄国,只要那从法国波尔多来的人一开口,就好像幸福来临,马上就得到公爵小姐们的共鸣。我们几时才能摆脱外国的摩登?至少别让我们的人民根据我们的语言就把我们当法国人!像‘马丹’‘密司’,国语是叫‘夫人、令嫂’……”他的话还未完,这时,周围那帮一直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睛的听众忽然哄然大笑起来:“夫人!哈!哈!真正妙!令嫂!哈!哈!哈!太糟糕!”恰茨基气愤地挥动胳膊:“若有人不亲近外国来的流氓,不听他们胡说八道,并且不幸而有自己的头脑。将五六分健全的思想大胆地发表……”他向四周一看,根本就没有人在听他的话,人们都已疯狂地跳起华尔兹舞,老年人则围着牌桌打起了骨牌。恰茨基愤恨地握紧了拳头,他走近索菲亚,大声倾诉道:“我不能再支持了;万种苦恼在胸口扭绞,两脚因为打千行礼,两耳因为喊叫,尤其是头脑因为各种的废话受不了。我这颗心被痛苦压扁了,我不知不觉地在人海中湮灭,不!我对莫斯科不满意!”法穆索夫说:“瞧,他还说莫斯科不好!”他拉了拉索菲亚:“离他远一些!别理他!”  索菲亚正想走开,恰茨基拉住她:“可不可以让我知道,虽然问的不是时候。也不必要;您爱的到底是谁?”“我的天!”索菲亚颇有些气恼:“我爱全世界!”“您觉得谁更可爱些?”“很多,我的亲属们……”“全都比我可爱些?”索菲亚不耐烦地答道:“是的。”恰茨基不再逼问了,心中暗叹:“既然大事已定,我还有什么希望呢?我要上吊,那她反觉得可笑。”索菲亚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您想知道一两句关于您的实话吗?您平时一见别人作事有点儿差,就不顾情面地说人家的笑话,马上就尖锐地讽刺人家,可是您自家呢?……对!您眼神威严,腔调辛辣,您身上这些特点可真不少!”恰茨基:“我特别?那末谁不特别呢?谁说所有的傻子都一样呢?例如莫尔恰林……”索菲亚捂住耳朵:“例如,例如,我已经听腻了;你又要把气发在别人身上了,我躲到一边去,找不想听你胡言乱语!”  “等一等!”恰茨基拉住她:“谈到莫尔恰林你就受不了,您不用再隐瞒你对他的感情,但是莫尔恰林对您的感情是否真挚?是否除您之外把世界看成一钱不值的尘土,是否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会增加他对您的爱情?我的心中涌动着这样的感觉,可我说不出来!可是他呢?……沉默着把头低下。当然这种人总是那么不活泼。天知道他肚子里藏的什么鬼胎?天知道您对他怎么想来,他的脑袋里装的是哪些货色?”索菲亚捂着耳朵逃到远处,气愤地自语:“嗐!这个人不管什么事情总要引起我紊乱的心情!他喜欢毁谤,讽刺,嫉妒,狠心!”斯卡洛茹布凑过来:“您好像有心事?”“嗯,想起了恰茨基的事。”“他这次回来怎么样?”索菲亚气恨地说:“他有些神经失常!”斯卡洛茹布睁大了眼睛:“难道疯了吗?”索菲亚沉默了会说:“有些疯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舞会还未结束,关于恰茨基是疯子的谣言已传得人人皆知。  入夜,法穆索夫家的最后一盏灯都已熄灭。恰茨基独自从门房走出来,正准备离去。忽然,二楼一个房间的门悄悄打开了,索菲亚手举蜡烛从二楼向下窥视:“莫尔恰林,是您?”  她张望了一回,又回到房间把门轻轻关上,恰茨基猛地停住脚步,心头像一盆火在燃烧:“天哪!难道我真的神经失常了不成?不,这不是幻影,是她出来幽会的时间。为什么我要欺骗自己呢?她叫莫尔恰林,那是他的房间。”他悄悄躲到一根廊柱后面:“哼!我倒要看个明白。”片刻后,丽莎举着蜡烛蹑手蹑脚地过来,她轻轻叩开莫尔恰林的房门:“先生!先生!小姐叫您呢!”恰茨基躲在柱后,莫尔恰林伸着懒腰打着呵欠出来,而这时索菲亚正轻轻走下楼梯。“丽莎,你自己来的?”莫尔恰林问:“小姐叫我来的。”莫尔恰林摇了摇头:“谁能想象,在你这小脸儿上,在你这小血管里不曾有过恋爱的红晕!难道你仅仅做个恋爱的使者?”丽莎不理睬他:“先生,你这追求新娘的人,决不该躺在床上享受,也不该尽发愣;要爱抚,温存,一直到结婚,都要食不下咽,睡不安枕。”莫尔恰林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什么结婚?跟小姐?去你的,我未来的希望不可胜计,我要把结婚的事延到无限期!”“你说什么?难道除您之外就没有别的男子在等待她?”莫尔恰林:“那可不知道!我在索菲亚的身上看不出有什么可夸!愿上帝赐她永久富裕的生涯,她曾经对恰茨基爱得热辣辣,将来她必定丢弃我,好象丢弃他。我爱她是假,爱你是真,爱她不如爱你的一半,其实连一半都没有,每次决心要对她爱得热烈些,但一见面就凉了。”索菲亚躲在楼梯上面气得发抖,恰茨基躲在圆柱后面暗骂:“卑劣的家伙!”“那你怎么不难为情?”丽莎反问。“先父遗言吩咐我:要无例外地使每个人对我都满意,就是对看门人的狗,也要客气、周到,所以我装作一个情人的样子,使那要人的小姐称心随意……”丽莎听得不耐烦了,“得了,我们扯得够了,请您去吧!”莫尔恰林进而说:“我们来分享一些我们可怜的美人的爱情吧。让我怀着满腔的热情来抱抱你吧!”丽莎推开他的手,莫尔恰林长叹了口气:“为什么她不是你呀!”  他正要走上楼梯,忽然惊呆了,索菲亚正穿着洁白的长裙,披着黑黑的长发,正冷冷地站在他面前:“不必去了,我已经听得很多了,可怕的人呀!我和这堵墙都觉得害臊。”莫尔恰林慌了手脚:“索菲亚!索菲亚!”他忽然跪了下来:“请原谅,索菲亚!不要发怒……”“站起来!好不卑贱!”莫尔恰林试图作最后的辩解:“我只说说笑话,别的,什么都没说……”“再哆嗦就把全家都叫起来!在天亮之前请您离开这所房子,让我永远听不到您的音信。从今以后,我跟您成了路人,别等待我的责备、流泪、怨恨,这些您都不配!”莫尔恰林灰溜溜地低下头去:“照您的吩咐去做就是。”丽莎叹了口气:“唉,幸亏恰茨基不在这儿。”这时恰茨基从廊柱后跑出来:“他在这儿!”他的吼声让索菲亚和丽莎惊叫起来,丽莎手中的蜡烛掉到地上,莫尔恰林则躲进了自己的房间。索菲亚双手战栗地捂住眼睛,恰茨基心中的愤懑如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快晕倒吧!现在是比上次更好的机会,我终于知道你是为谁牺牲了我,若不亲眼见到我真是不能相信。你为了他忘了我,忘了羞耻和女人的恐惧心,可他呢?他怕责任落在自己身上,竟往房门里一躲了事!”索菲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别说了,我知道是自己的不好,他这样的阴险,我怎么能想得到!”这时,前厅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丽莎惊恐地说:“坏了!全家人都来了。您的父亲也来了,那怎么好!”  法穆索夫擎着蜡烛,带着一大群奴仆匆匆赶了过来:“快,跟我来。快些!多拿些蜡烛来,灯笼也要多拿些!妖怪在哪儿?唉呀!全是熟悉的家伙!女儿!索菲亚?你这骚货,不要脸的女人!跟谁在一块!这是什么地方!天啦,你跟你的母亲简直一模一样。我那可爱的妻呀,稍不提防她就跟别的男人溜出去玩!恰茨基?上帝,他是怎么引诱你的?你自己还说他是疯子呢!呵,上帝,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惩罚!……”恰茨基盯着索菲亚:“那么,我成了疯子,也是您造的谣?”索菲亚抽泣着说不出话来,法穆索夫不耐烦道:“得了,先生,别装模作样了。我老实说一句:明中暗中都不许再到她那儿去,您最近的言行,已经是有口皆碑,无论您到哪儿去。所有的门都已关闭:我要拚命地叩打警钟,把全城弄得闹哄哄,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告诉元老院的大臣和沙皇陛下。”恰茨基咬了咬牙:“随你的便吧!您,老爷,您一心只想高官厚俸,愿您无知无识地,幸福地继续作您的梦!我决不来求婚,不会向您威吓逞凶,我完全从沉醉中醒来了。命运把我丢在了什么地方?都来迫害、都来诅咒我吧,成群的虎狼!爱情的背叛者,顽强的敌人,喋喋不休的饶舌的人们,狡猾的无赖,怪别扭的聪明人,以及专想诞妄事的老糊涂们!你们异口同声地诬蔑我,说我是狂人。你们是对的:只有那些入火不烧的人,才能同您们整天在一起,呼吸同一空气,跟你们有同一见识。我要逃出莫斯科!再也不回到这里。我要走遍整个世界,去找一个地方,使这被侮辱的感情得以平息!”他狂喊着冲到屋外,冲进茫茫的黑夜中。  一群人愣怔在那里,半天反映不过来。法穆索夫喃喃骂道:“疯子,真是疯子!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索菲亚伤心地哭泣着,为她被践踏的情感,为那个曾经深爱她而终于离去的恰茨基,为命运的这一残酷的无可再挽回的安排……  【说明】  格里鲍耶陀夫(1795——1829),俄国剧作家,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者之一。出生于军官家庭,当过军人和外交官。他主要剧作都是喜剧,有《年轻夫妇》、《佯装的不忠实》、《大学生》和《聪明误》(又译为《智慧的痛苦》)等。代表作《聪明误》1818年动笔,1824年完成。剧中主人公恰茨基与法穆索夫的冲突,表现出当时俄国社会贵族青年中的先进分子与封建农奴主反动势力的斗争,但恰茨基认为改造社会的主要手段是教育,这又反映了19世纪初期俄国贵族青年解放运动的弱点。它通过鲜明的人物形象刻画,和生动优美的语言,对当时的社会现象作了高度的艺术概括。别林斯基称它为“第一部俄国式的喜剧”。  
      钦差大臣  〔俄国〕果戈理原著 许蓉改写一  在县长家豪华的客厅里,聚集了本县的首脑人物:县长、慈善医院院长、督学、法官、警察分局长、医官。一个似乎非常重要的会议正在这里举行。  “刚刚得到一个可靠的但令人很不愉快的消息:一位钦差大臣将从彼得堡来做服察访,并且带着密令。”声音从县长干涩的嗓子里艰难的发出。“我请诸位来,是想通知你们,作好准备。”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停在慈善医院院长阿尔捷米的脸上。“按惯例,上我们这儿来的官员一定先要视察您经营的那些慈善医院——所以您应该把一切整顿好:帽子洗干净,别叫病人穿得随随便便的,活像是一群打铁匠。”“这不要紧,可以叫他们戴上干净的帽子。”“顶好少收留病人,要不然,人家会怪你们管理不善或者大夫医道不高明。”“我也要劝您。”县长又用手指向法官阿莫斯,“您要注意一下法庭方面的秩序。在贵衙门的候审室里,经常有许多当事人在那儿进进出出,可是看门的在那儿养了几只鹅,外带一群小鹅,尽在人脚底下乱窜。当然,搞点副业生产是值得奖励的。不过,您知道,在这种地方养鹅可不挺合适……这一点我早就想提醒您注意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老是忘了告诉您。”“我今天就叫人把鹅都赶到厨房里去,您要是高兴的话,请过来便饭吧。”阿莫斯细长的嘶哑的声音里还带着哼哧哼哧的鼻音,像一只旧式时钟,先发出咝咝的声音,然后敲打起来。“此外,法庭上晾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破烂,放文件的柜子上挂着一根打猎用的鞭子,这太不成话啦。我知道您爱打猎,可是顶好把鞭子暂时收起来,等钦差大臣走了再挂上也还不迟。还有您那位陪审官身上的气味,就像是刚从酿酒厂里出来一样。”县长看了一眼医官赫利斯季阳:“不过,只要我们的医官给他用上各种药品,包管药到病除。”“不行,他那股气味没法治啦:他说小时候叫奶妈把他摔了一跤,从此以后,身上就老是带着烧酒的味道。”阿莫斯急切地替他的部下分辩。“我不过是提醒你们注意罢了。”安东县长摆摆手,又把目光停在督学鲁卡的面孔上:“您,要特别留心教员。他们当然是些有学问的人,在各种专门学校里受过教育,可是他们的举动非常古怪,自然跟他们学者的身份是分不开的。譬方说,有一个胖脸蛋的家伙,他一上讲台,不扮一下鬼脸总不肯罢休,然后一只手在领结下面捋胡子……。还有那位历史教员,讲课讲到激动处,会从讲台上跑下来,抓起一把椅子,使劲往地上扔。这一切要是让钦差大臣或是别的什么人看到会以为这是做给他们着的,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我已经劝过他们好几回了。没办法!老天爷保佑往后别再叫我在学界服务了,见谁都害怕。”鲁卡颓丧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恶的微服察访!”县长暗暗地诅咒。我怕什么?我不害怕,就是有点……那些商人和市民让我有点担心。我总是从他们那儿拿这个、那个,从不付钱,他们早就怀恨在心,会不会趁此机会递张状子,把我告下来。想到这里,县长走到邮政局长伊凡身边,拉着他的手,把他引到一边:“为了咱们共同的利益,您能不能把每一封经过您邮政局的来往信件都给我拆开来看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检举我的,要是没什么就把信重新封好,不过,甚至也可以不封口就这么发出去。”“出于好奇,我早就这么做了。那些信比读《莫斯科时报》有趣多了,读后令人通体舒畅,受益无比。前些时一个中尉给他朋友写了封信,写的好极了,我特地留了下来,您不想听听吗?”邮政局长眉飞色舞,完全沉浸在私读别人信件的享受之中。“那么费您的心了,伊凡:要是遇到有控诉或者检举我的信,您用不着考虑,干脆扣下来就是了。”“一定照办。”  客厅里充斥着乱哄哄的议论声,这些本县的显贵们都在暗自替自己的前程担忧,生怕自己的把柄会落在那位微服察访的大员手中。  正在这时,陀布钦斯基和鲍布钦斯基两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客厅,抢着告诉大家:在旅馆里,住着一个外表不难看的年轻人,穿一身便服。旅馆老板告诉他们这年轻人是一位官员,从彼得堡来的,叫赫列斯塔科夫,要上萨拉托夫省去,他的行动很奇怪:住在这儿有一个多星期,一步也不出大门,买什么东西都赊账,一个子儿也不付。  “既然要到萨拉托夫省去,他干吗在这儿住着不动?一定是那位钦差大臣。”他们俩猜测说。“既不付钱,又不动身,对,一定是他。”人们都赞同他俩的看法。  这突然的消息使县长惊惶得张大了嘴:在这一个多星期中,下士的老婆挨了打!克扣了囚犯的口粮!街上又脏又乱!老天爷,发发慈悲,拉我一把吧!但老于世故的县长很快就想出了对策,他对着仍在惊惶中的下属命令道:“在短时间内整顿市容!让个头高大、健壮的警察普戈维钦站在桥上以壮市容。拆掉旧围墙,放上草扎的界标,做出好像在计划市政建设的样子。因为拆毁的地方越多,就越能说明县长有办法。通知每个警务人员,若官员问满意不满意时,一律回答‘一切都满意,大人’,并把通往旅馆的街道迅速打扫干净。否则,有他的好看……”布置妥当,县长决定亲自去旅馆走一趟。  正当他戴上帽子,跨上备好的马车时,他的太太安娜和女儿玛丽亚追了来,可此刻的他哪还有心思回答她们的问话呢?二  在旅馆里的一间零乱的房间,仆人奥西普正躺在主人的床上。此刻他饥肠辘辘,肚子咕咕直叫,好像有一团兵在里面吹喇叭似的。  奥西普和他的主人赫列斯塔科夫离开彼得堡已经四个多星期了,钱被主人化了个精光。每到一处,都要摆阔气,要顶好的房间,上等的饭菜。最为可恨的是拉开桌子一打上牌,非得输光了才罢手。这个十四品文官,不上衙门干事,成天在街上闲遛达,玩纸牌,赌钱。有时连最后一件衬衫都输掉了,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大礼服和一件外套。现在因为前账没有付清,旅馆老板已不肯赊账给他们开饭了。  “唉,我的天,哪怕有点菜汤喝喝也好呀。我现在恨不得要把整个世界都吞下肚子里去。”敲门声打断了奥西普的自言自语,他的主人回来了。赫列斯塔科夫是个瘦瘦的年轻人,饥饿使他干瘪的身躯越发像缺水豆芽,病歪歪的。他刚才出去走了走,以为会把这阵饿劲挺过去,谁知没用,反到觉得更饿了。他有些后悔:我要是没有在边查把钱胡花一气,回家盘缠总会够的。他不安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几次欲言又止。  “我说,奥西普!”赫列斯塔科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什么事?”“你给我上那儿去一趟。”“哪儿呀?”“楼下,饭厅里……叫他们……给我开饭。”赫列斯塔科夫很费力地近于恳求的声音说。“不,我不能去。您已三个星期没付钱了,老板说您是骗子、无赖。他说要去见县长。”奥西普有点幸灾乐祸又带点恐吓地继续说:“他还要把您送进衙门,去坐牢……。”“混蛋,够了。去给我把老板叫来。”赫列斯塔科夫吼道。  奥西普奉命去了,但没能请来老板,只来了旅店的一位仆役。这仆役始终遵循老板的“前账未清,不给开饭”的规定,不肯给赫列斯塔科夫以通融。赫列斯塔科夫连哄带骂,老板只得派仆役给他送来了饭,并声明这是最后一顿。即使这样,得到饭菜的赫列斯塔科夫仍少爷脾气十足,嫌菜太少,汤太难喝。边吃边骂,可这并不影响他吃饭的速度,摆在他面前的食物,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地被他扫荡一空。他还是感到没吃饱,不过老板再也不肯给他点什么了。  “无赖!下贱东西!只要给一点汁子或者是馅饼也好呀。流氓!就是会敲客人的竹杠。”赫列斯塔科夫气恨得直骂。  突然,奥西普慌张地跑进来:“县长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赶来啦,正在外边打听您哪。”他小心地说。“哎呀,这可糟啦!旅馆老板这个畜生真是把我告了!真要是把我抓去坐牢可怎么好?”赫列斯塔科夫大吃一惊,脸色发白,身体蜷缩了起来。  “问候您好。”县长走了进来,谦恭地弯下腰。“您好。”赫列斯塔科夫慌忙施礼。“原谅我来打搅您。”“不要紧。”“身为本城的县长,我的责任是留心不使过路客商和所有高尚的人们受到一点委屈……”“叫我有什么办法?……这不能怪我,账总是要还的……乡下会把钱寄给我。”赫列斯塔科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都是老板不好;给我吃的牛肉硬得像木头;汤呢,鬼知道他倒了些什么进去,我真应该把它泼到窗外边去。他叫我挨了好几天饿……茶水真奇怪,有一股子鱼腥味道,连半点茶的味道也没有。我为什么要受这份罪……真是笑话。”本来是辨解,但说着说着,却感到了委屈、气愤,赫列斯塔科夫的话反到流畅起来,声音也变洪亮了。“对不起,这真不能怪我。”县长害怕了。“假使有什么不称心……我斗胆奉劝尊驾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住。”完啦!真的让我坐牢了。赫列斯塔科夫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您怎么敢?我是……我是在彼得堡做官的。”落下去的话音,似乎提醒了赫列斯塔科夫。使他得到了鼓舞,精神为之一振,勇气陡增,边说边用拳头擂桌子:“您把队伍开到这儿来,我也不去!我直接找部长去!您这是干什么?”  一见“官员”发怒,县长浑身抖得像筛糠似的,认定了自己的隐私已被面前的大官抓住。一定是那些可恶的商人把我告了!他恨恨地想道。“您都知道了,我实在是办事没有经验。”县长的话里带着颤音。“说我受贿赂,那也是极微小的,仅仅是点吃的和衣服,至于说我打下士的寡妇老婆,那全是造谣。这是一批对我怀恨在心的人捏造出来的!他们还想谋害我的性命呢。”  县长风马牛不相及的回话,让赫列斯塔科夫如坠烟云。但此刻的他已无心顾及其他,只是极力替自己开脱:“账是要还的。我住这儿,只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子儿”一听“钦差大臣”说身边没钱。县长认准了这是效劳的机会来了,立即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了过去。赫列斯塔科夫像久渴逢甘露的人,接过钱,连连向县长道谢!  这时,县长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并想:他既然不讲明身份,给我放烟幕弹,那我装着不知道他是钦差大臣,也许结果会对我更有利。  于是,县长便一个劲儿地在赫列斯塔科夫面前表明自己是个清官,勤奋工作,为了国家和人民,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并再一次访“钦差大臣”搬到他家去住,他已给他准备了一间合适的、敞亮、清静的房间。这对赫列斯塔科夫主仆二人可是求之不得的美事了。  旅馆里的欠账,“廉政”的县长自然不会让尊贵的大员去付清,当然他自己更不会去付。旅馆的老板只好自认倒霉了。三  得知钦差大臣要住到自己家里来,安娜和玛丽亚欣喜若狂,她们翻出了自己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试穿,不厌其烦地打扮,希望自己更加漂亮、光彩照人。  行李已由奥西普送来,安置好了。然而她们翘首盼望的佳宾却迟迟不见踪影,母女俩焦急万分地跑到家中临街的窗口,伸长脖子张望着。  离开旅馆后,赫列斯塔科夫在县长及其部下的陪同下,首先视察了慈善医院,在这儿,最令赫列斯塔科夫满意的是痛痛快快地美餐了一顿。他情绪好极了,不停地提出问题,俨然一副大官的气派。  出了医院,他们一行来到了县长家。县长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太太安娜和女儿玛丽亚向赫列斯塔科夫作了介绍。赫列斯塔科夫向她俩频送秋波,惹得母女俩神魂颠倒,都认为大员爱上了自己。  酒足饭饱的赫列斯塔科夫在这群官吏们的前呼后拥下,愈发洋洋得意。从未有过的殊荣!于是他随心所欲地吹开了。  “你们知道吗,我家的接待室里总是挤满了公爵、伯爵;部长给我送来的公函上写着‘大人阁下’;因为我办事公正,不留情面,连内阁会议都怕我;我每天都进宫,说不定明天就会提升我做元帅……”他的胡吹居然镇住了这些官吏们。他们信以为真,吓得瑟缩发抖,不知如何讨好、巴结这位“显贵”。奥西普也将计就计,帮着抬高自己的主人,替主人胡吹乱捧。因为,他再也不愿挨饿了。  官吏们开始忙碌了,他们一个一个分别去拜见赫列斯塔科夫。用了各种不同的借口送钱给他,希望以此来获得这位大官的青睐,确保现有的官职,同时更希望日后在仕途上能多多得到这位大官的提携。对潦倒的赫列斯塔科夫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了这许多钱,他在赌场上又可抖威风了。真是时来运转,吉星高照呀!赫列斯塔科夫高兴得只差没喊“乌啦”。  听说来了一位“钦差大臣”,倍受这帮官吏们欺侮的商人也结伙跑来告状了。又一个捞钱的机会来了!赫列斯塔科夫暗暗乐道。当他听了商人们对县长为首的官吏们的控诉,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然而,同情归同情,他并没有忘记向商人们“借”款,连商人们装钱的钱盘也不客气地收下了。送走了告状的人们,赫列斯塔科夫数了数到手的钱,可真是发了大财!他随即给他在彼得堡的好友特略皮奇金写了一封信,告诉这一意外的收获。同时,他接受了奥西普的劝告,决定带上这笔钱财尽早溜走。  赫列斯塔科夫放好“借”来的钱,便悠闲地吹起口哨,这时玛丽亚走了进来。赫列斯塔科夫立即兴奋地迎上去,忘乎所以地抱住玛丽亚:“跟您这样的美人儿在一起,我感到幸福极了,多么希望能永远把您搂在怀里。”“您太过分了,把我当成一个乡下女人……”玛丽亚气愤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要走。赫列斯塔科夫拦住她的去路:“出于爱情。我是真正出于爱情,您别生气,我愿意跪在您面前请求您的宽恕。”说着真的跪了下去。恰好,安娜走了进来,看到“钦差大臣”向自己的女儿下跪很感意外,就怒斥起玛丽亚,玛丽亚含着委屈的泪水跑了出去。  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半老徐娘,赫列斯塔科夫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倒也有点味道,长得也还不坏。于是,把自己的“爱情之火”燃向了这位风流的母亲。  “大人!您开恩吧!”县长叫着和玛丽亚一同走了进来:“刚才那帮告状的人,全是血口喷人!……”“您知道赫列斯塔科夫给我们多大的荣耀,他向我们的女儿求婚了。”安娜打断了县长的絮叨。“天啦,说哪儿去了!”县长根本不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喜讯,怎么会高攀上这样的大官!“真的,我求过婚,我爱上她。”赫列斯塔科夫挺庄重地证实道,并走过去吻玛丽亚。县长不相信地擦擦眼睛,确信他们在接吻后,高兴得手舞足蹈地叫起来:“哈哈,这下子可抖起来啦!”  这时,备好马车的奥西普走进来了,提醒主人该动身了。赫列斯塔科夫对感到突然的县长解释说:“我准备花一天工夫去看看我的伯父——一位很有钱的老人,明天就回来。”  临上车时,赫列斯塔科夫“恋恋不舍”地和玛丽亚吻别。当然也没忘记掏掏县长口袋里的钞票,又“借”了四百,说是凑足八百,然后心满意足地乘着由邮政局长亲自配备的三套马车,渐渐地驶远了。四  送走了赫列斯塔科夫,县长和他的妻女兴奋地回到了房间。他们完全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之中。啊,从此可以飞黄腾达,鹏程万里!想到这儿,安东高兴的不住地大笑。“亲爱的安娜,我们将搬到彼得堡去住。”“自然是住彼得堡,怎么还能在这儿住下去呢!”“赫列斯塔科夫神通广大,只要他肯往上托一托,我就能很快升起来,以后还会当上将军呢。”县长充满了希望。  当然,县长没有因为兴奋而忘记他的那帮“叛民”。他吩咐他的手下去召集那些告他状的人,并让警察晓谕大家:彼得堡来的“钦差大臣”已是他县长的乘龙快婿,上帝把极大的荣光赐给了他!  那些倒霉的商人们被召集到了县长家,个个垂头丧气,没人敢吭一声。“你们告我有什么收获吗?那个长官,将跟我女儿结婚了。你们从今以后要绝对听从于我,否则……嘿嘿。”县长得意地眨着他那双细小的眼睛,唇上那几根稀疏的胡须,随着他口中发出的干笑声不住地抖动。“你们弄虚作假,瞒天过海的事情还少吗?只要我揭一揭你们的底,就能把你们发配到西伯利亚去。”他收住了笑,威严地扫视着因害怕而跪拜在他脚底下的商人们。“您开恩吧,大人,我们再不敢啦。”商人们求饶到。“我女儿结婚的贺礼这一层……明白吗?她嫁的可不是普通贵族,可不能拿点干鱼或是糖塔来。上帝饶恕你们,好,去吧。”县长结束了训话,挥了挥手,商人们一个个灰溜溜地走了。  商人们刚走,阿莫斯、阿尔捷米和拉斯塔科夫斯基以及柯罗布金夫妇等本县的名士们都闻讯纷纷前来道喜。县长家一片祝贺声,笑语不断,热闹极了。  突然,神色惊慌的邮政局长手里举着一封拆开的信,冲了进来。“诸位,出了一件怪事!我们当他是钦差大臣的那个官员,原来并不是钦差大臣。”邮政局长上气不接下气:“我拆了他的信,我给你们念念。”他喘了口气,急急地读起信来。“特略皮奇金好友鉴,兹特快函奉告,我遇上了一件千载难逢的奇事。我在路上跟一个步兵上尉赌牌,钱全被他赢去,旅馆老板差点要送我去坐牢,忽然由于我的彼得堡派头的容貌和服装,全城的人把我当作了总督。我现在住在县长家里,拚命寻欢作乐,肆无忌惮地追求他的老婆和女儿;你记得不记得,咱们哥俩从前怎样挨穷受苦,吃白食,有一次我因为吃了几个馅饼没给钱,被点心铺老板抓住领子把我轰出去!现在真是时来运转了。大家死乞白赖都要借钱给我,要多少有多少。他们真是些怪物,你会笑死的。我知道你经常写些文章;可以把他们写到文章里去。首先,县长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闭马……”  “不会的!信上不会有这句话。”县长的睑变得惨白,他无法相信所听到的一切,尤其是最后一句。邮政局长把信递给他:“您自己念吧。”“像一匹灰色的阉马。不会的!这一句是你写上去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写呢?”邮政局长回敬道,接过信继续念下去:“县长蠢得像一匹灰色的阉马……”“妈的!还要重复念,仿佛没有这一句,信就不值得念似的。”县长骂道。  “邮政局长也是一个好家伙……”轮到自己头上,伊凡不肯念下去了。阿尔捷米自告奋勇地接过信,戴上眼镜,念道:“邮政局长长得跟部里看门的米赫耶夫一模一样,大概也是个坏蛋,好酒食杯的酒鬼。慈善医院……院……院……”院长的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院长的“长”字怎么也念不出来:“字写得不清楚……不过,总可以看出这小子是个坏蛋。”  “我的眼力好些。”柯罗布金抢过信念道:“慈善医院院长十足像个戴便帽的猪。督学满身是葱臭……”鲁卡抗议道:“我从来没吃过葱。”法官阿莫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讲到我。“法官是个地地道道没教养的人。”柯罗布金看了一眼顿时像跑了气的皮球似的法官,继续念道:“然而,全是些好客且善良的人。我决定学你的样子,从事文学创作……”。  县长铁青着脸:“这回真把我坑苦了,快把他追回来!”他有些控制不住,发出了号啕般刺耳的声音。“哪儿还追得回来!我特地叫驿站长给他预备顶好的三套马车。”邮政局长哭丧着脸。“我怎么晕了头?瞎了眼?我这个老糊涂!老得发了昏,我这个大笨蛋!……”县长不住地骂着自己:“我做了三十年的官,没有一个商人,没有一个包工头能骗得了我,连最狡猾的骗子也都被我骗过;就连那些一手瞒过天下的老狐狸、老滑头,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吃过我的亏,上过我的圈套;我骗过三个省长……。”他如数家珍似的,一一叙说着自己的光辉业绩。还不停地使劲敲打自己的前额,似乎这样脑子会清醒些,惨败的局面会得到挽救。  安娜却在想着女儿订婚的事情。县长气的直跺脚:“订婚,见鬼,这下可好啦,全城的人都将耻笑我,我怎么会突然失去理智,那个轻浮的小流氓,连个手指尖那么点的地方也不像钦差大臣呀。鬼迷心窍!谁先说他是钦差大臣的?”  县长的问话立即提示了这帮人,他们七嘴八舌,鲍布钦斯基和陀布钦斯基成了大家谴责的焦点,他俩也互相扯皮,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此刻,县长的家像炸了油锅一般,乱哄哄的,争吵,叫骂之声,快把房顶给掀了。  正当大家乱着一团时,一名宪兵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大声宣布说:“奉圣旨从彼得堡来到的长官要你们立即去参见。行辕就设在旅馆里。”  宪兵的话像一阵闷雷滚过,震动了大厅内所有的人,他们都僵直地立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  大厅里静极了。……  【说明】  果戈理(1809——1852),俄国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和剧作家。地主家庭出身,和普希金私交甚笃。小说名著有短篇集《狄康卡近乡夜话》、中篇集《彼得堡的故事》,以及长篇《死魂灵》。果戈理的戏剧创作以喜剧著称,有《钦大臣》、《结婚》等。戏剧代表作《钦差大臣》(1836)写莫斯科小官吏赫列斯塔科夫路过某县,被县城的官吏们误认为是钦差大臣,他将错就错,诈骗县城的官吏和商人们的故事。剧作通过对赫列斯塔科夫和外省官僚们的喜剧性的嘲弄,描绘出一幅沙皇统治下官场生活的群丑图,代表俄国批判现实主义喜剧的最高成就。该剧思想内涵深刻,形象刻画生动,语言幽默机智,对世界讽刺喜剧的发展有一定的影响。  
      大雷雨  〔俄国〕奥斯特洛夫斯基原著 黄爱华改写  在古老的伏尔加河河畔,座落着一座同样古老的城市,它就是卡里诺夫城。这是一座山明水秀、风景如画的城市,但与美丽的城市风光形成对比的是,卡里诺夫城却是个保守落后、死气沉沉的地方。  就在这座19世纪的封建堡垒里,住着一个被当地老百姓暗地骂为“疯狗”的商人萨维奥尔·普罗科菲耶维奇·季科伊,和一个总是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大慈大悲样子的富商寡妻马尔法·伊格纳季耶夫娜·卡巴诺娃。季科伊仗着财势,到处骂人,肆无忌惮,声称:“我高兴,就饶了你;不高兴,就一脚踩死你。”卡巴诺娃则是个假善人,她对香客和叫花子可以慷慨布施,对家里人却心狠手毒,专制蛮横。这两个人都一样地刚愎自私,冷酷残忍,是卡里诺夫城荒谬秩序的代表,统治着卡里诺夫城这个黑暗王国。  有一天,自学成才的钟表匠库利金坐在伏尔加河高岸一座公园的长椅上,眺望着对岸的一片乡村景色,由衷地赞叹着大自然的美。突然,库利金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在指手画脚,便问正在一旁悠然散步的季科伊家的伙计库德里亚什和市民沙普金那人是谁。原来,又是季科伊在唾沫四溅地大驾侄子鲍里斯·格里戈里耶维奇:“好吃懒做的家伙!混帐!不管上哪儿,都要碰到你!呸,你这该死的东西,你给我滚!”顿时,公园里静谧的气氛和他们恬静的心境,全被破坏了。  鲍里斯是个受过相当教育的年轻人。只因父母不幸双双得霍乱而死,他与妹妹便成了孤儿。祖母在世时曾留下遗嘱,让叔叔季科伊在他们成年以后,把他们所得的一份遗产分给他们。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必须对叔叔孝顺。于是,季科伊抓住这一点,不仅不给他们一星半点儿钱,还牢牢地把鲍里斯控制在自己手里,供自己使唤;像对待家里伙计一样地随便谩骂作贱他,总是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地找他的岔,跟他过不去。  库利金一向不满季科伊的暴君统治,只是以前敢怒不敢言,他恨恨地说:“他哪儿不能骂,偏偏找到这个地方!”库德里亚什则是个敢说敢斗的青年,他说,他早就等着有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季科伊,譬如,凑那么四五个人,随便找个小胡同……。“忍了这口气算啦。”沙普金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好人,劝道:“你怎么斗得过他?连市长都听他的!他不把你骂个狗血喷头才怪呢!”  季科伊的谩骂是全城人都领教过的。对季科伊来说,不骂人就没法活下去,骂人是他唯一的生活乐趣,也是他的一种处世手段。他骂得最凶的时候就是为钱,没有一次结帐时不大动肝火的,这样,人家也就不敢接近他了。他也知道应该给人钱,可心里就没好气,非把人臭骂一顿不可。因为,只要有人向他提到钱,他心里就跟炸开了锅似的,浑身火烧火燎的。甚至到集市上,哪怕人家自认晦气,做亏本生意,他还是不骂不走。要是碰到一个他不敢骂的人惹了他,那就更要命了,首先是家里人遭殃。据说有一次一个紧骑兵臭骂了他一顿,足足两个星期,大家东躲四藏,不是爬上阁搂,就是钻进储藏室。  库利金非常同情鲍里斯在这样的家庭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鲍里斯是在莫斯科长大的,他对库利金说,他习惯不了卡里诺夫城那些所谓“俄国的、本乡本土的东西”。库利金对他说:“那你就永远不要习惯这些东西。”然后他告诉鲍里斯这座城市风俗的残忍野蛮、官员的昏愦无能、商人的贪婪狡诈、小市民的蛮不讲理和赤裸裸的贫困。在卡里诺夫城里,库利金这个五十多岁的普通钟表匠对现实是最有清醒认识的;然而他也耽于幻想。他说,他在探索发明一种永动机,希望有朝一日英国人出一百万把它买去,他就可以把这笔钱统统用在公益事业上了,那时候穷人就会不再变成有钱人的奴隶。  鲍里斯不忍心打破库利金的幻想,而他自己也几乎整天胡思乱想。他所以屈从于叔叔的淫威,甘愿把自己的青春毁在这藏污纳垢之地,除为了妹妹等待祖母留下的遗产外,还因为他在暗暗苦恋着这里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连跟好说句话都不可能,只能躲在一旁,远远地、偷偷地瞧她一眼;因为她是个有夫之妇。她就是当地富孀卡巴诺娃的儿媳妇卡捷琳娜。  卡捷琳娜那当儿也在公园里。鲍里斯看见她跟婆婆、丈夫在一起,就赶紧闪过一边。卡巴诺娃要打发儿子季洪·伊万内奇·卡巴诺夫去莫斯科,还叫他到那儿以后,要一切按她的吩咐做。她不断地数落儿子,说什么这年头对长辈都不尊敬啦,自从卡巴诺夫成亲以后,对她就不孝顺啦,实则是斥责卡捷琳娜。对儿子的近乎变态的爱,导致了对媳妇的无端仇恨。卡巴诺娃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儿子对媳妇亲热,总觉得是媳妇夺走了儿子对她的爱,拆散了母子俩。所以,整天没完没了地数落卡巴诺夫,折磨卡捷琳娜。连女儿瓦尔瓦拉也同情嫂子、可怜嫂子,对母亲极为不满。  卡捷琳娜原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但自从嫁到卡巴诺夫家,笑容消失了,话也变得少了。结婚两年来,简直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婆婆专横跋扈,狠毒乖戾;丈夫则不过是他母亲的应声虫,是个被掏空了思想的人。他懦弱颓唐,每日只借酒麻醉自己,一有空就往外跑,根本不顾问妻子的感情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  压抑窒息的环境,更使卡捷琳娜时常回想起少女时代的美好生活。她向瓦尔瓦拉讲述着:那时,她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无忧无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母亲从来不勉强她。每日,她总是早早起来。如果是夏天,就去泉边洗脸,然后带水回来浇花。上完教堂,就坐着用金线在天鹅绒上绣花,听香客们讲故事、唱赞美诗。饭后在花园里散步。晚上呢,又是讲故事,唱歌儿,做晚祷。还常常做些美丽的梦,梦见金碧辉煌的神殿,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园;或者,自己就像天使一般在空中飞翔。  不过,她现在已不常做梦,偶尔梦见的,也不像过去那样尽是仙境般的树木和群山了,而是……。卡捷琳娜不敢把这些难以启齿的梦对瓦尔瓦拉讲,她说她都替自己感到害臊。她非常害怕,痛苦地抱住头说:“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仿佛我站在深渊旁边,有人正把我往下推,我却没有东西可抓。”瓦尔瓦拉早敏感地觉察出卡捷琳娜并不爱自己的哥哥,而是爱着另一个人——季科伊的侄子鲍里斯。善良的她不仅不责备卡捷琳娜,反而鼓励她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因为瓦尔瓦拉自己也在暗地里与季科伊的伙计库德里亚什偷偷恋爱。  但与瓦尔瓦拉不同,卡捷琳娜从小接受的是宗教教育,浓重的宗教道德意识使她觉得连想一想这样的事都是大逆不道的。城里有一位半疯癫的七十岁老贵妇,整天带着两个仆人,一看见美貌的女子就嚷:“你们的美貌让你们高兴吗?”接着指着伏尔加河,以手杖击地,“这美貌呀,正把你们带到那儿去,就那儿,一直卷进深渊!”瓦尔瓦拉说,那是她年轻时造下了孽,怕遭报应;她自己怕什么就拿什么来吓唬别人。但在卡捷琳娜听来,不啻是一种可怕的预言!卡捷琳娜不仅相信预言,宗教的教育还使她相信,打雷是上帝震怒要惩罚世间的人。所以,一听说大雷雨来临,就吓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己。  尽管害怕,尽管卡捷琳娜极力想使自己相信自己爱的是丈夫卡巴诺夫,而不是鲍里斯;但愈是努力,心里愈是撇不下鲍里斯。不管她想什么,他总站在她面前。好几个晚上,“魔鬼”搞得她六神无主,差点从家里跑出去。  卡巴诺夫要出门两星期,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巴不得的事。他早厌烦了这个家,母亲剥夺了他思想和爱妻子的权利,使他欲爱不能,欲恨又罢。在家里,他不过是傀儡,木乃伊,行尸走肉!所以他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家,痛痛快快地喝个够。临走前,卡巴诺娃强迫卡巴诺夫按她的意愿教训妻子:当丈夫不在家时应该怎样过日子。卡巴诺夫尽管心里不忍,还是鹦鹉学舌地把母亲的话一句一句重说了一遍,说什么:“不要对婆婆出言不逊”、“不要像个少奶奶似的好吃懒做”、“别盯着年轻小伙子瞧个没完”。卡捷琳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她强忍着凌辱,只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当只剩下卡捷琳娜与丈夫两个人时,她突然留恋起丈夫来。她温柔地搂住卡巴诺夫的脖子,乞求他别走;或者带她一起走。但卡巴诺夫生硬地拒绝了。他粗暴地说:“你们在这儿已经把我弄得焦头烂额了!我真没想到还能飞出牢宠,可你还想死缠着我。……我哪管得了什么老婆不老婆?”卡捷琳娜的心彻底凉了,她怎么能够爱这样一个懦弱而又自私的灵魂呢?一种可怕的预感袭上来,紧紧攫住了卡捷琳娜的心。她突然一阵冲动,只想快快对丈夫发誓,好驱逐那大祸临头的不祥预兆。如跪在丈夫面前说:“你不在家时,我决不以任何借口跟任何陌生人说话;除了你以外,我决不去想任何人。否则,让我见不到爹妈!让我不得好死!……”  卡巴诺夫还是走了。卡捷琳娜为了使自己的心镇定安静下来,甚至想到去买些粗布,和瓦尔瓦拉一起坐下来缝几件衣服,送给穷人,让他们替自己祷告上帝。既可还愿,也好打发沉闷无聊的日子,等待丈夫回来。  但瓦尔瓦拉则认为机会来了。她从母亲那儿偷来花园小门的钥匙,悄悄递给卡捷琳娜,说;“给你,也许会有用的。”卡捷琳娜像触电般,惊恐地推开钥匙,叫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不要!”瓦尔瓦拉不容分说,留下钥匙,找鲍里斯去了。  卡捷琳娜拿着钥匙,只感到像一块火炭似地烧手。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它扔掉,扔得远远的,扔到河里去。但又禁不住这把打开爱情大门的钥匙的诱惑,害怕机会从此失去,也许那就更抱恨终生了。卡捷琳娜的意识里出现了两个自我,一个说:“这会毁了你的!弄不好大祸临头,那时候,你就哭一辈子吧,痛苦吧!”另一个说:“不自由的日子会使你感到更痛苦!像这样,看不到一线光明,而且越往后越糟糕!”想到没有爱情和自由的绝望的生活,想到专制狠毒的婆婆、懦弱自私的丈夫,卡捷琳娜的心就猛烈颤抖,冲破禁锢的勇气就倍增,她大声对自己说:“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我宁可死也要见鲍里斯一面!……扔掉钥匙?不,天塌了也不!豁出去啦!”卡捷琳娜决定趁着这股勇气,当晚就去见鲍里斯。  黄昏时候,跟往常一样,卡巴诺娃同寄住在她家的香客费克卢莎坐在大门外的长椅上聊天。费克卢莎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饶舌妇,却自以为冲州撞府,见多识广,便到处甜言蜜语,打着朝圣的幌子,招摇撞骗。在卡里诺夫城里,她是唯一赞美卡巴诺娃的人,因为她在卡巴诺娃家里捞到了不少好处。当然,卡巴诺娃也没有损失什么,相反,她的“善人”的美名更加远扬,了。费克卢莎与卡巴诺娃一样地保守顽固,她把外面迅猛发展的世界说成是“瞎忙活”,而称赞卡里诺夫城还是“王道乐土,安居乐业”。她自作聪明地管火车叫“火龙”,把扫烟囱的工人看作是撒莠草的魔鬼,还绘声绘色地说由于人们罪孽深重,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了。总之,是“世界的末日到啦”!这些,都正投合卡巴诺娃的心意。她们俩正谈得起劲时,季科伊喝得醉醺醺地来了。他是来找卡巴诺娃聊天消气的,原来他又因为人家缠着要钱而骂人干仗了。季科伊觉得全城就卡巴诺娃一个人跟他谈得拢;而卡巴诺娃也确实最了解他的心理。所以很快就说服了他,把他叫到屋里细谈去了。  鲍里斯为打听盛怒出门的叔叔的下落来到卡巴诺娃家门口,心里却盼望着能瞧上卡捷琳娜一眼。按卡里诺夫城的风俗,姑娘一出嫁,就会像被埋葬了一般,除了上教堂,是不准独自随便外出的,更不要说与陌生人搭话了。所以,鲍里斯与卡捷琳娜虽同住一个城市,几乎近在咫尺,鲍里斯却只能在卡捷琳娜上教堂时,在马路上或教堂里,悄悄地瞧她一眼。每天散步,他都不自觉地跑到卡巴诺娃家的大门口,但总是满怀希望而来,怅然若失而去。  库利金刚好打卡巴诺娃家门口走过,他看到苦思苦悔、失魂落魄的鲍里斯,便邀他一起去林荫道上散步。他很惋惜地告诉鲍里斯,他们建成了林荫道,却很少有人出来散步,除非逢年过节,才有人为炫耀穿戴出来蹓跶一会儿。常到那儿去的,只是些忙里偷闲、正在热恋中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穷人是没有功夫出来散步的,他们白天黑夜都要干活,一天才睡三个小时。而财主们呢?当然他们有的是闲暇,但他们不愿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而是早早关上大门,把狗放出来,为的是不让人们看见他们在责骂自己的奴仆、虐待自己的家属。在这些大门紧闭的高楼深院里,有的只是荒淫无耻,花天酒地!库利金说,他知道这儿财主们的全部秘密,那就是:抢夺孤儿、亲属和子侄们的财产,殴打奴仆,还不让他们把自己的胡作非为声张出去。这些秘密,虽然“外人不得预闻”,但鲍里斯深有体会,因为他就住在这样的家庭里。  鲍里斯与库利金正在愤世嫉俗地谈着时,迎面走来一对恋人。那姑娘情意绵绵地与小伙子吻别后,走到卡巴诺娃家门口站住,然后向鲍里斯招手。鲍里斯走过去,那姑娘就用手帕掩着脸,悄悄告诉鲍里斯,晚上到卡巴诺娃家花园后面的谷地里去。那姑娘就是瓦尔瓦拉。  好不容易盼到夜幕降临,鲍里斯迫不及待地如约到卡巴诺娃家的花园后面去了;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位传口信的姑娘是谁。那是一片灌木丛生的谷地,一条蜿蜒的小道,就通向卡巴诺娃家的花园门。门外,早有一人坐在石头上悠然地又弹又唱。原来是库德里亚什在等他的情人瓦尔瓦拉。这里是他坐惯的地方,而且那条小道也是他踩出来的。库德里亚什见鲍里斯居然闯进他的领地,不禁醋意大发,气势汹汹地说:“有本事自己去找,可是别人的姑娘你别碰!我们这儿没这规矩……我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我要掐断你的脖子!”待鲍里斯痛苦地说明自己爱的是一个根本无法接近的有夫之妇后,库德里亚什才恢复了平静。他劝鲍里斯死了这条心,因为这儿的姑娘爱怎么玩都由她,爹妈根本不管,而结过婚的女人就不许出来了,否则,会把她活活折磨死!但得知那有夫之妇就是卡捷琳娜后,库德里亚什连声向鲍里斯道喜;“恭喜恭喜!既然有人让您到这儿来,那就是说,您的事有门儿了。”不过,库德里亚什提醒鲍里斯要留神,别给自己添麻烦,也别害苦了卡捷琳娜。他说,尽管她丈夫是个笨蛋,可是她婆婆不是好惹的。  库德里亚什和瓦尔瓦拉相拥着到河边去了,鲍里斯还好像在做梦一样。夜晚、歌声、幽会,对鲍里斯来说,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他觉得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颤栗。卡捷琳娜终于慢慢地由小径下来了,她裹着白色大头巾,眼睛低垂,望着地面。鲍里斯迎上去,激动地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卡捷琳娜·彼特罗夫娜!您知道,我多么爱您啊!”但卡捷琳娜的神态是矜持的,她惊恐而冷酷地回答说:“离开我,你这个可恶的人!滚开,我的冤家!你知道,这罪孽是十恶不赦的!它会像一块石头似的压在我心上,像一块石头似的!你干吗要毁掉我?”鲍里斯拉她在身旁坐下,温柔地说:“请安静一下,亲爱的。我怎么会毁掉你呢?我爱你胜过爱世上的一切,胜过爱我自己!”卡捷琳娜抬起眼睛,迎着鲍里斯同样灼热的目光,终于扑过去搂住鲍里斯的脖子,说:“现在你的意旨支配着我,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告诉鲍里斯,打头一回见面起,她就变得六神无主,似乎只要鲍里斯向她招招手,她就会跟他走,哪怕到天涯海角,决不回头。可此刻,她突然想到死,因为她知道她没法活下去。鲍里斯安慰她说,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相爱的,既然他们都觉得很幸福,想那些干吗呢!卡捷琳娜似乎从鲍里斯身上得到勇气和力量,她说,只要还没有被关起来,就一定找机会跟他见面。  在卡巴诺夫出门的日子里,卡捷琳娜与鲍里斯每晚都这样偷偷幽会,然后依依惜别,充分享受着爱的欢乐,生的欢乐……  卡里诺夫城不仅风景如画,而且历史悠久,城里还保留着不少古老建筑物和壁画,所以每天来瞻仰观光的游人络绎不绝。但这里也是个常遭大雷雨袭击的地方,且由于雷电交感作用,偶尔会有人不幸触电而死。而卡里诺夫城的人却说,这是罪孽深重才遭的报应。所以,库利金准备说服市民,在林荫道上建造一座铜钟,上面架设一枚铜杆避雷针。这样,既造福居民游人,也破除了迷信。  那一天是个大节日,林荫道上满是穿戴考究的财主太太和游客。可是不久就掉起了雨点,大雷雨就要来临了。一时间,大家惊慌失措,纷纷寻找躲雨的地方。库利金为安装避雷针之事也来到林荫道上,挨个向财主们筹款。但为富不仁的财主哪管什么公益不公益?季科伊甚至把这叫作“瞎忙活”,是“作孽”!他不仅一卢布也不给,还对库利金极尽侮辱之能事,口口声声地骂他是“强盗”、“想独吞”。库利金强忍下这口气,愤愤地说:“等我有了一百万资金的时候再说!”  当时卡捷琳娜、卡巴诺夫、卡巴诺娃等人也在林荫道上。卡巴诺夫在莫斯科只呆了十大,就提早回来了。卡捷琳娜这些天都不敢抬起眼睛瞧丈夫,像丢了魂似的,脸色煞白,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像寻找什么东西;要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嚎啕大哭。瓦尔瓦拉担心她会突然扑通一声向丈夫跪下,把一切和盘托出,所以,急急忙忙找到鲍里斯,一起去看望卡捷琳娜。  远处一声霹雳,林荫道上的人都向古老建筑物的拱门拥去。卡捷琳娜失魂落魄地东躲西藏,看见瓦尔瓦拉,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受不了,实在受不了啦!我,我心里痛苦极了……”卡巴诺娃对卡捷琳娜在丈夫回来后的异常神态早有觉察,便跟毒蛇似地瞅着她说:“本来嘛,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卡巴诺夫则以为卡捷琳娜是天生胆小,便故意逗她说:“卡佳,你要是犯了什么罪,还是当着上帝的面忏悔的好,瞒我是瞒不过去的。”恰好鲍里斯前来跟卡巴诺夫打招呼,卡捷琳娜一见鲍里斯,“哎呀”惊叫一声,再也控制不住,伏在瓦尔瓦拉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乌云像线团似地打转,仿佛里面有个活的东西在滚动,直冲人们的头顶滚过来。一个年老的游客说,这场大雷雨来势不善,不是劈死人,就得烧毁一座房子。带着两个仆人的老贵妇又出现了,她指着惊呼着连忙躲藏的卡捷琳娜说:“你躲什么,漂亮的美人儿!你是逃不过上帝的手掌的,你最好带着你的美貌跳进深渊里去!”卡捷琳娜痛苦地揪着胸口,仿佛心已被撕得粉碎。瓦尔瓦拉劝她站到一边去祷告一下,那样心里就轻松了。卡捷琳娜走到墙边,刚跪下,抬头看见墙上的火焰地狱画,猛地反跳起来,惊叫:“哎呀,地狱!火焰地狱!”她终于扑通一声跪倒在卡巴诺娃和卡巴诺夫脚下,哭着说:“我再也受不了啦!妈!季拱!我在上帝和你们面前都是有罪的!……这十天夜里我都跟鲍里斯去玩儿了……。”一声地动山摇的霹雳,卡捷琳娜晕倒在丈夫怀里。  卡巴诺娃家里像炸开了锅。卡巴诺娃把卡捷琳娜关起来,整天骂不绝口,还说为了惩罚她,应该把她活埋。卡捷琳娜则一声不吭,只是哭。卡巴诺娃把女儿也看守起来,拼命折磨她。瓦尔瓦拉对母亲说:“您别关,关了更糟!”果然,趁着黑夜,瓦尔瓦拉逃出大门,与库德里亚什私奔了。  卡巴诺夫又去找季科伊喝酒了。回来时在公园里遇见库利金,他向库利金诉苦。他原以为去莫斯科可暂时挣脱牢笼了,所以把家忘得一干二净,只在外面一个劲儿地喝酒,恨不得把一年的酒都喝回来。想不到,他的家就在他那十来天的酣醉之中毁了。库利金劝卡巴诺夫原谅卡捷琳娜,因为他自己也不是没有错。卡巴诺夫说,他爱卡捷琳娜,舍不得动她一指头;他可怜卡捷琳娜,心里想原谅她,但又容不过母亲。所以他恨母亲,恨这个家!库利金告诫他说:“现在该是您用自己的头脑生活的时候了!”就在那当儿,卡巴诺夫家的侍女格拉莎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说:少奶奶不见了!卡巴诺夫预感到卡捷琳娜会自寻短见,便赶忙拉起库利金,一块儿飞奔着找去了。  其实卡捷琳娜并没有走远。她独自一人神思恍惚地来到刚才卡巴诺夫和库利金呆的地方。她已经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留恋,甚至对人世间也毫不留恋。她只想找鲍里斯最后话别一下,便死也心甘情愿了。可哪儿也不见鲍里斯的踪影。她绝望了,走到岸边痛苦地对着伏尔加河说:“我多么想他啊!唉,我多么想他啊!假如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就在远处听听我的声音吧!”卡捷琳娜寄希望于狂风能把她的相思之苦带给鲍里斯,于是更大声地哭喊:“我的欢乐,我的生命,我的宝贝,我爱你!你答应我呀!”话说鲍里斯也遭到了不幸。叔叔季科伊把他臭骂一顿后,犹不解恨,趁机把他打发到西伯利亚恰克图中国人那儿去,说是罚他在一个熟悉的商人的帐房里果三年。这会儿他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可鲍里斯心里撤不下卡捷琳娜,所以也在到处找卡捷琳娜。听到卡捷琳娜的声音,鲍里斯循声奔去。……,一对恋人,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俩总算能在一起同声而哭了。卡捷琳娜满足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深情地望着鲍里斯说:“你瞧,我现在轻松多了,好像肩上卸下了一座大山……我总算见到你了。”鲍里斯握紧拳头,恨恨地说:“要是这帮人知道我们告别时是什么滋味就好啦!我的上帝!你们这些混蛋!恶棍!哼,要是我有力量的话!”卡捷琳娜劝鲍里斯不要为她难过,并且吩咐他在路上要布施每个人,一个叫花子也别落掉,叫他们为她有罪的灵魂祷告。鲍里斯痛哭失声,喊道:“我只求上帝让她早死,别让她一直痛苦下去!”  鲍里斯走了。卡捷琳娜并没回家,仍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现在到哪儿去呢?回家就跟到坟墓去一样。不,还是在坟墓里好!卡捷琳娜突然向往起坟墓来:一棵小树下面有座小坟……阳光温暖着它,雨水滋润着它……春天,坟上会长出青草,那么细软细软的……鸟儿会飞到树上,它们唱歌,生儿育女……鲜花盛开,有各种各样的颜色,什么样的都有……。“什么样的都有!静悄悄的,太好啦!”卡捷琳娜想到这里,好像轻松些了,她又对自己说:“死不是比活着轻松多吗?既然我憎恶这卡里诺夫城,我憎恶这个家,还活下去干吗?活下去,我连想都不愿意想!不,不,不必了……。”远处传来喧喧嚷嚷的声音,寻找卡捷琳娜的人打着火把,都汇集到公园里来了。卡捷琳娜借着火光,吃力地爬上高岸,大声叫道:“我的朋友!我的欢乐!我的爱!永别啦!”说完,一头栽进黑浪滔滔的伏尔加河……  随着一声“有个女人跳河啦”的呼喊,大家一齐向河边奔去。卡巴诺娃却死死拽住卡巴诺夫不让去,还恶狠狠地说:“你休想走!为了她把自己淹死,她值得你这么干吗!她把咱们的脸都丢尽了,居然又闹出这种事未!”卡巴诺夫双膝跪下,苦苦哀求母亲放他走,说:“让我去把她捞上来吧!不然的话,我自己……,没有她我怎么办呢!……哪怕让我瞧她一眼啊!”卡巴诺娃的回答却是冷酷的:等捞出来再瞧也不晚!  库利金把卡捷琳娜的尸体从靠岸的一个漩涡中捞上来时,卡捷琳娜仍面目如生,只是在太阳穴地方有个小伤口,渗着血。原来卡捷琳娜跳下去的地方是悬崖,又刚好撞到铁锚上了,所以一落水就昏死过去。这样,尽管库利金及时赶到,也已经挽救不了卡捷琳娜的生命了。  库利金把卡捷琳娜的尸体抬到卡巴诺娃和卡巴诺夫面前,放到地上,愤愤地说:“给你们,该满意了吧!这就是你们的卡捷琳娜!你们爱拿她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的尸体在这儿,把它拿去吧。可是她的灵魂现在不是你们的了:她现在正站在比你们更为仁慈的审判者面前!”  卡巴诺夫不顾一切地扑向卡捷琳娜,抚尸大恸:“卡佳!卡佳!”卡巴诺娃则也斜着眼睛,冷冷地说:“得啦!哭她都是造孽!”卡巴诺夫猛地抬起头来,逼视着母亲恨恨地说:“都是您!您把她毁啦!您,您,您……是您杀了她!”  愁云惨惨,流水浅浅,伏尔加河在弹奏着一曲沉痛的挽歌……  随着“黑暗布满夜空,大家闭眼休息”的沉郁悲怆的歌声,卡里诺夫城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有人说,卡捷琳娜就是这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  【说明】  奥斯特洛夫斯基(1823—1886),俄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剧作家,出生于官吏家庭。他一生共创作剧本近50个,主要有《自家人好算账》、《肥缺》、《大雷雨》、《狼与羊》、《没有赔嫁的女人》和《无罪的罪人》等,多以地主、商人、小官吏的家庭生活为题材,揭露和批判他们在宗法制度下的家庭关系和野蛮庸俗的生活习惯,反映了农奴制改革前俄国社会的腐败和黑暗,对俄国在批判观实主义戏剧的形成和发展有很大的影响。代表作《大雷雨》写于1859年。剧作通过卡捷林娜的爱情悲剧遭遇和她的抗争,对压制自由、窒息生机的旧制度、旧传统发出了强烈的控诉和有力的挑战。该剧性格刻画鲜明深刻,心理描写细腻,语言优美富有诗意。剧中大雷雨外景的运用,对刻画女主人公激烈的内心冲突,加强悲剧氛围,都是独特的艺术创造。  
      玩偶之家  〔挪威〕易卜生原著 胡星亮改写一  故事发生在挪威首都奥斯陆。  海尔茂家舒服雅致。地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版画,书橱里放满精装书籍,什锦架上摆着瓷器和小古玩,还有靠墙摆着的那架钢琴,尤其是那三个鲜花似活泼可爱的孩子,都通体显露出这个家庭的和穆、美满、幸福。  这是冬天,屋内炉子里生着火,暖融融的。明天就是圣诞节,女主人娜拉喜气洋洋的。她从街上买来圣诞树,给孩子们买来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当然,她也没忘记给自己买袋杏仁甜饼干,放在衣袋里随手拿点吃吃。她总是快活地笑着,嘴里哼着歌。  娜拉活泼可爱,热情美丽,被丈夫海尔茂称作“小鸟儿”、“小松鼠”。他们今年是头一回过圣诞节不用打饥荒,花钱可以松点儿;再说不久海尔茂就可以挣大钱,夫妻俩格外高兴。可海尔茂还是提醒妻子别乱花钱。  海尔茂在钱财上有个原则:不欠债,不借钱。他觉得一借钱一欠债,家庭生活马上就会不自由不美满。他们结婚时,海尔茂位置低薪水少,只好想办法额外多挣几个钱,起早熬夜地拼命干,结果劳累过度而得重病。后来遵从医嘱去意大利疗养一年,才完全康复。那次旅行共花费四万八千克罗纳。回来后,海尔茂找到个律师的职业,但因不肯收来历不明的钱,家庭仍不宽裕,娜拉也得做点编织、绣花之类的轻巧活计来补贴家用。现在好了,海尔茂就要当合资股份银行经理,往后的日子可以爱怎么过就怎么过了。他们要尽情地欢度这个圣诞节,今后的日子该有多快活!  “我不要你别的,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做我会唱歌的可爱的小鸟儿。”海尔茂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说。娜拉把头温柔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他们正沉浸在未来幸福的憧憬中,女佣人来报有位女客要见太太,并告诉海尔茂,阮克医生刚来,在书房。海尔茂进书房与大夫聊天去了。  “你是——”,娜拉看着走进来的那位穿着旅行服装的局促犹豫的太太,一时认不出是谁。当她认出这是以前的同学克立斯替纳,后来出嫁的林丹太太时,非常热情地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打听她这几年的生活情形,诉说自己和海尔茂这几年的艰难经历,悲喜交集,感慨万端。  她问起林丹太太的婚姻:“告诉我,你是不是真不爱你丈夫?既然不爱他,当初你为什么跟他结婚?”“那个时候我母亲还在,病在床上不能动,我还有两个弟弟要照顾。所以那时候我觉得不应该拒绝他。”林丹太太悲伤地说,“他当时很有钱。”但是她丈夫的事业靠不住,三年前去世后,事情便一败涂地,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她只得自己奋斗,开过小铺子,办过小学校,想尽办法凑合过日子。现在母亲已去世,两个弟弟都长大能自谋生计,苦日子也算出头了。但是卸去肩头的责任,她反而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空虚。她才决定离开那个偏僻冷静的地方,来首都找个安定的工作。听说海尔茂交上好运,她很高兴。她想请他帮点忙。  娜拉满口答应,林丹太太很感动,拉着她的手说:“挪拉,你心肠真好,这么热心帮忙!像你这么个没有经历过什么艰苦的人,真是尤其难得。”她还把娜拉着作是当年那个顶会花钱的漂亮的女孩子。  “我?我没经历过——?”娜拉不喜欢别人说她不会做正经事,以为她没有什么烦恼。她告诉林丹太太:“你辛辛苦苦供养你母亲和弟弟那么多年,你觉得很得意是不是?我也做过一件又得意又高兴的大事情。”她对着林丹太太的耳朵说:“你别和别人说,我救过海尔茂的命。”原来当初她陪海尔茂去意大利疗养的花费,并不像她对丈夫和别人所说的那样,是从她父亲那里弄来的。那是娜拉想办法借来的。  “做妻子的不得她丈夫同意设法借钱?”林丹太太看着娜拉,“娜拉,这件事你是不是做得太鲁莽?”  娜拉不服气地说:“搭救丈夫的性命能说是鲁莽吗?”她告诉林丹太太,当初要是不瞒着海尔茂,他的命就保不住。当时连他自己病到什么地步都不能让他知道,大夫只偷偷地跟娜拉说他的病很危险,得去南方过个冬才有救。家里没有钱,海尔茂又不愿出去借,娜拉只得瞒着她去办,而骗他说是她父亲给的。她父亲正好那期间去世,海尔茂因而不知道真情。她也始终没和丈夫说实话,海尔茂最恨向别人借钱。“再说”,她对林丹太太笑笑,“像海尔茂那样好胜、要面子的男子汉,要是知道是受我的恩惠,那得多惭愧,多难受呀!我们俩的感情就会冷淡,我们的美满快乐家庭就会改样子。怎么样?现在你还能说我什么事都不会办吗?”她讲给林丹太太听,为还那笔债她费尽心血到处拼凑,既不能让海尔茂过日子受委屈,也不能让孩子们太可怜,只得在自己身上省吃俭用;此外还用别的法子去弄钱。去年冬天弄到好些抄写工作,每天晚上躲在屋子里抄到后半夜。虽然这样苦点累点,但心里很痛快。“现在好了”,娜拉兴奋地举起双臂,“大好的春光快来了,一片长空,万里碧云。那该多美呀!喔,活在世上过快活日子多快活!”二  屋外门铃响。林丹太太见进来的是柯洛克斯泰,大吃一惊,急忙转过身躲到窗口去;娜拉见是他,也有点心慌。柯洛克斯泰说他是合资股份银行的小职员。听说海尔茂就要荣任经理;来找他办公事的。  柯洛克斯泰转身去书房。林丹太太告诉娜拉,这个人以前在她呆的那地方当过律师,做事不太体面;娜拉说只知他是单身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而神情却像有什么心思。阮克医生因为海尔茂有客就到这边来坐坐,他也说来者是个坏透的人,喜欢东抓抓西闻闻到处搜索别人道德上的毛病,找到对象就死盯着不放松。  娜拉仍在想柯洛克斯泰来找海尔茂究竟有什么事。她忽然拍着手低声笑起来,天真地认为他是来有求于丈夫的。她很快活;海尔茂打发走柯洛克斯泰,准备出门办事。娜拉代林丹太太请丈夫给找个工作,海尔茂热情答允,大家都很高兴。  等海尔茂、医生、林丹太太都走了,娜拉正兴致勃勃地和三个孩子捉迷藏玩,冷不防门口又出现柯洛克斯泰的面孔。娜拉又是一惊,慌张地说:“你要干什么?款子我今天没预备好。”柯洛克斯泰说暂时不是为这个。他问刚才那女人是不是林丹太太,是不是就要进银行做事?他来求娜拉帮助他保全在银行里的小位置,劝说海尔茂别开除他;他说自己以前和海尔茂是同学,知道他听女人的。“要是你说话的时候对我丈夫不尊敬,我就请你出去!”娜拉有点愤愤然,告诉柯洛克斯泰,等过几天海尔茂上任后,她很快就可以完全还清那笔债务,不用再怕他了。  柯洛克斯泰仍然耐着性子,但言语软中有硬,说必要时他会为银行的小位置跟人家拼命的。他说自己好些年前曾捅过点小乱子,事情虽没闹到法院去,但此后的路全被人家给堵住,后来就做起暗中借贷的事。可他现在想洗手不干了,因为儿子已经长大,为了他们的前途,他必须尽力恢复自己的名誉,好好爬上去,重新再做人。他说他在银行里的小位置是往上爬的第一步,但海尔茂却要开除他,叫他再跌到泥坑里去,他求娜拉给说个情。  娜拉说自己真是没有力量帮助他。柯洛克斯泰冷笑笑,说:“那是因为你不愿意帮忙,可是我有法子硬逼你。”“你是不是要把借钱的事告诉我丈夫?”娜拉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她不怕。她以为海尔茂要是知道这事情,最多只是惹出点烦恼,他会还清债务并跟这混蛋一刀两断的,最后吃亏的还是柯洛克斯泰。她有点得意地说:“因为那时候我丈夫会看出你这人有多坏,你的位置一定保不住。”河洛克斯泰只是笑笑。他又提起娜拉向他借钱的事,提到娜拉在借据上签的字,特别提到借方的保人即娜拉的父亲的签字。他说借据上娜拉父亲的签名是假的,更怪的是签名日期是在签名者死后的几天。  娜拉狠狠地瞪着柯洛克斯泰,承认那是她代签的。因为那时她父亲已病危,不能让他签字告诉他女婿的病很危险;而这边也不能取消出国旅行计划,那样丈夫就活不成。她不得不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样做非常危险?”柯洛克斯泰冷冷地说,“老实告诉你,从前我犯的正是这种罪。它弄得我身败名裂,在社会上到处难站住脚。”他告诉娜拉,法律是不考虑动机的。只要他拿娜拉那张借据去法律诉告,按照法律,她就要受到惩办。“我不信!”娜拉满腔怨愤,“难道法律不许女儿想法子让病得快死的父亲少受些烦恼吗?难道法律不许老婆搭救丈夫的性命吗?”柯洛克斯泰还是那样阴阳着脸,说。“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得告诉你,要是有人再次把我推到阴沟里去,我可要拉你作个伴。”说完鞠个躬走了。  娜拉还呆呆地站在屋里。她安慰自己不会出事的,因为她干那件事是为了救丈夫。但柯洛克斯泰的恫吓毕竟是那么可怕,她心神不定,没兴趣再和孩子嬉玩,也没有兴致装饰圣诞树。  海尔茂回来了。他看见柯洛克斯泰从这里出去,猜想他是来求娜拉说情的。他叫妻子别和那种人说话,说柯洛克斯泰以前伪造过签字,品行极为恶劣。“犯罪的人只要肯公开认罪,甘心受罪,就可以恢复名誉。”海尔茂告诉妻子,“可是他没这样做。他使用狡猾手段逃避法律的制裁,后来越发堕落不可挽救。”他不愿和这种人呆在一起工作。他还告诉娜拉,这种人干了亏心事就成天撒谎、做假、欺骗。“最可怕的是这种人在自己儿女身上发生的坏影响。因为在那种撒谎欺骗的环境里,家庭生活全部沾染上毒气。孩子们呼吸的空气里都有罪恶的细菌。”  娜拉从丈夫嘴里证实伪造签字就得受罚,就已心慌意乱;丈夫说这种罪恶将会影响儿女,更使她惊骇不已。三  今天是圣诞节。娜拉仍然心事重重,一会儿疑心外面有人来,一会儿和保姆说她的孩子没有母亲将会怎么样;想拿起明天参加舞会的化装衣服整理一下,但实在耐不下心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像掉了魂。  林丹太太来帮娜拉整理服装,她们又谈起娜拉借钱的事。娜拉说要想办法付清借款收回借据,就可以把那害人的东西撕成碎片,扔在火里烧掉。林丹太太从她的话里知道她心里有事瞒着,娜拉正想解释,被海尔茂进来打断。  等林丹太太进里屋去,娜拉又和海尔茂提起早晨提过的事,求他把柯洛克斯泰留在银行里。她说这个人在好几家最爱造谣的报馆里当通讯员,要是捣起乱来可没个完,那就会破坏家庭的甜蜜。她求丈夫别辞掉他。“正因为你帮他说好话,我更不能留着他。”海尔茂笑笑,“银行里都知道我要辞掉他。要是现在又留他,人家就会取笑我,说新经理让他老婆牵着鼻子走,说我心软意软棉花耳朵,这样,不久我就会受影响。”他说要辞掉柯洛克斯泰还有个原因:他俩以前是同学,并且还有点交情,现在柯洛克斯泰动不动就跟他套亲热,不管有人没人就随便叫他的小名,他受不了。娜拉笑他这是小心眼。这使海尔茂很恼火,立即叫信差给柯洛克斯泰送去辞退信,急得娜拉大叫:“亲爱的,赶紧把信收回来!现在还来得及。哦,亲爱的,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为了孩子们,赶紧把信收回来!听见没有,亲爱的!赶快!你不知道那封信会给咱们惹出什么大祸来!”  可信差走远了。海尔茂去书房处理公文,娜拉还吓得呆在那里半天不作声。她知道柯洛克斯泰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自己得想个脱身的办法。  阮克医生又来串门。这个可怜的人患有脊髓痨,那是荒唐的父亲留给他的罪孽。这些天他感到死期快临近,神情优郁痛苦。他是海尔茂夫妇多年的好朋友,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坐坐。娜拉知道他有笔家产,期望他能出把力帮她度过难关。大夫说他非常高兴有这么个快活的机会,原来这可怜人心里也在默默地爱着娜拉。娜拉听到这些,既吃惊又伤心,责备他不该这样说,甚至连求他帮忙的事也不愿再提了,她不愿为这事而影响她和海尔茂的爱情。大夫见此益发痛苦,找海尔茂聊天去了。  柯洛克斯泰从后楼梯进来,娜拉小心关好门不让海尔茂听见。他已收到辞退信,又是来逼娜拉的。他问娜拉这几天里是否有办法凑出钱还清剩下的债务;他更恶狠狠地瞪着娜拉,咬着牙说:“即使你有法子,不论你给我多少钱,现在我也不肯把借据交还你了。”他说他身上就带着封信,是给海尔茂的。娜拉赶忙求他别把信给海尔茂看。她说要多少钱都好说,她去想办法。柯洛克斯泰说他现在不想要钱。“告诉你吧,我想恢复我的社会地位。我想在上爬,你丈夫一定得给我帮忙。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我一件坏事都没干。虽然日子苦得很,可是我耐着性子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现在我又被人一脚踢下来,我决不甘休!我一定要回到银行去,而且位置要比从前高,你丈夫必须给我添个特别位置。”听娜拉说海尔茂不会答应,他得意地笑笑说:“他会答应的,我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敢不答应。等我做了你丈夫的同事,你瞧着吧,用不了一年工夫,我就是经理离不开的好帮手。那时候合资股份银行真正的经理是我柯洛克斯泰,而不是海尔茂!”“不会有这种事”,娜拉平静地说,“我不会让它发生的。”柯洛克斯泰看出她的心思,劝她不要有什么轻生的傻念头。“再说,那又有什么用?到那时候你丈夫还是在我手心里,因为你的名誉还在我手里。”看见娜拉惊慌的神情,他得意地扬长而去。  娜拉连忙跑到门口注视着外面,听到有信扔到信箱里的声音,她痛苦地大叫:“完了!一切都完了!”  林丹太太整理好衣服来叫娜拉试试。娜拉拉住她,指给她看玻璃信箱里的那封信,把真情告诉了她。“将来你要给我作证人。”她满脸严肃地说,“要是我精神错乱了,或者是我出了别的什么事而不能在这里,将来如果海尔茂要是把全部责任、全部罪名拉到他自己身上去,你要给我证明那件事是我一个人做的,别人完全不知道。你千万要记着。”林丹太太不明白娜拉说的是什么,但她要去找柯洛克斯泰谈谈。她说从前有个时期她与柯洛克斯泰有交往,那时她叫他做什么他都肯的。她叫娜拉想办法缠住海尔茂别让他去开信箱,她自己去想办法叫柯洛克斯泰找个托辞把信原封不动地要回去。  娜拉就在家里缠住海尔茂弹钢琴,帮他温习明晚舞会要跳的舞。娜拉跳得越来越疯狂,头发松开披散在肩膀上。她要海尔茂今明两天只许想她的事,别的什么都不许做,等明晚开完舞会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今晚还要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顿。海尔茂和阮克大夫都担心她会出事,只好依着她。  林丹太太回来,告诉娜拉说柯洛克斯泰出门去了,得明晚再回来;并告诉娜拉,她已约好柯洛克斯泰明晚来这里谈谈。娜拉看看表,心想:“现在是五点。到半夜还有七个钟头。到明天半夜再加上二十四个钟头。那时舞会已结束。二十四加七?还可以活三十一个钟头。”四  第二天晚上。海尔茂夫妇正在楼上朋友家跳舞;林丹太太在娜拉家客厅里等柯洛克斯泰。  柯洛克斯泰来了,但他不愿和她多谈。“有什么可谈的?一个没良心的女人有更好的机会就扔掉原来的情人。”原来他俩曾经是恋人。听到林丹太太的解释和懊悔的神情,他的悲愤情绪稍微和缓了点,伤心地说:“自从你把我扔下后,我就好像脚底下落了空。你看我现在的光景,好像是个翻了船,死抓住一块破船板的人。”  林丹太太说自己也是这样。她这时才知道自己进银行顶的就是柯洛克斯泰的缺。但她不打算把位置还给他,她也得工作。她告诉柯洛克斯泰:“我一定得工作,不然活着没意思。工作是我一生唯一的最大的乐趣。现在我一个人过日子,空空洞洞,孤孤单单,一点乐趣都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工作没有乐趣。”她进城来是想和他一起过日子。她需要他,她知道他也需要自己。其他的她不在乎。看着柯洛克斯泰的眼睛,她说:“我相信你的良心。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怕。”柯洛克斯泰激动得紧紧抓住她的手,连声说:“谢谢你!谢谢你,克立斯替纳!现在我要努力做好人,让人家看我也像你看我一样。哦——”这时他想起自己对付海尔茂夫妇的手段,恨不能取消这件事。林丹太太也赞同他把信要回来,但稍后又改变主意。她告诉柯洛克斯泰,昨天她约他来谈谈,确实是要想法叫他取回那封信,但从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里,她在这里看见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才又改变了主意。他说:“海尔茂应该知道这件事。这件害人的秘密事应该全部揭露出来。他们夫妻应该彻底了解,不能再那样躲躲闪闪,鬼鬼祟祟。”趁着舞会还没散,柯洛克斯泰先出去,在街上等林丹太太,然后再送她回家。  娜拉硬被海尔茂从楼上拉下来。海尔茂讲究艺术效果,等她跳完意大利特兰特拉土风舞赢得满堂掌声,就道过谢把她拉回来了。可是娜拉挣扎着还要上去,哪怕是再跳一分钟也行。海尔茂不答应。趁海尔茂进里间换衣服,娜拉急忙问林丹太太与何洛克斯泰谈得怎么样。林丹太太要她把这件事告诉海尔茂。“你不用怕柯洛克斯泰,可是你一定得对你丈夫说实话。”她说。  海尔茂换好衣服出来,林丹太太和他们再见。屋里只剩下他们俩。海尔茂看着漂亮迷人的妻子,亲热得就跟新婚似的,“小鸟儿”、“小宝贝”的叫个不停。可是娜拉今晚却提不起兴致,有点心烦意乱。  有人敲大门,是阮克大夫。海尔茂讨厌他这时候来打扰他的甜蜜。大夫今晚在舞会上显得特别兴奋,喝了很多香槟酒。今天白天他已确诊将死无疑,他要尽量享受生活的快乐。舞会散了,他又来到这个亲热的老地方,是向老朋友,尤其是她心里爱着的娜拉道最后的再见的。娜拉这时已有自杀的意思,同病相怜,对他格外亲热。  等大夫走后,海尔茂就去开信箱,娜拉非常紧张。最上面的是大夫刚丢进去的两张名片,名宇上面划个黑十字。娜拉知道这是大夫昨晚说过的,他这是跟朋友们告别,以后就关着门在家里等死。“一个人到非死不可的时候最好还是静悄悄地死,你说对不对?”娜拉若有所思。  海尔茂没有领会这话的含意,他在想好朋友的死。他说那对大夫是个解脱;对他们也未必不是好事,虽然失去个绝好的朋友,但剩下他们夫妻俩可以靠得更紧。海尔茂亲热地搂着妻子,温柔地说:“亲爱的宝贝!我总是觉得把你搂得不够紧。娜拉,你知道不知道,我常常盼望有极危险事情威胁你,好让我拼着命,牺牲一切去救你!”  海尔茂的爱情更坚定娜拉自杀的决心。等丈夫进书房去看信,她就哑着嗓子痛苦地自言自语:“从今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了!也见不着孩子们了,永远见不着了!哦,漆黑冰凉的水!没底的海!快点完事多好啊!”边说边朝门厅跑出去。  正在这时,海尔茂拿着那封信猛然推开门大叫她的名字,问她可知道信里说的什么事。娜拉边说知道边挣扎着要跑出去。海尔茂拉住她,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真有这件事?不会,不会是真的。”  娜拉冷静地点点头说:“全是真的。我只知道爱你,别的什么都不管。”她要海尔茂别拦她,让她走,“我做的坏事不用你担当!”  谁知海尔茂却骂她是花言巧语装腔作势。“你这坏东西——干得好事情!”他狠狠地瞪着娜拉,“我要你老老实实把事情招出来,不许走。你知不知道自己干的什么事?快说!你知道吗?”  娜拉也睁大眼睛盯着他,冷静地点点头。她现在是完全明白了。  海尔茂还在那里走来走去,愤愤地说:“嘿!好像一场恶梦醒过来!这八年工夫——我最得意、最喜欢的女人——没想到是个伪君子,是个撒谎的人——比这还坏——是个犯罪的人。真是可恶极了!我这么爱你,你竟这样报复我!”他不准娜拉说话,骂娜拉葬送了他的前途和幸福,让他被一个坏蛋抓在手心里任其摆布;他骂娜拉是个下贱女人,就是去死也没用,那坏蛋还是可以把事情宣布出去,人家还会怀疑这事是他撺掇她干的,照样会毁害他的名誉和一切。  娜拉冷冷地看着他发怒。海尔茂骂够了,才想起得商量个办法先稳住柯洛克斯泰,不要把这事声张出去;至于娜拉,他说:“表面上咱们照样过日子;你还得住在这里,但孩子不能再交在你手里。今后说不上什么幸福不幸福,只有想法子怎样挽救、遮盖、维持这个残破的局面——”  门铃响!女佣送来一封信,是给娜拉的。海尔茂一把抢过来,恐慌地拆开。看了几行,他快活得叫起来:“我没事了!娜拉,我没事了!”原来是柯洛克斯泰送还借据,并请娜拉原谅。海尔茂把信和借据都撕碎丢进火炉里,说他已经宽恕娜拉;他叫娜拉别害怕,他可以爱护他,教导他;他说丈夫宽恕妻子后,妻子就越发是丈夫的私有财产,并且变成丈夫的孩子似的受到疼爱。他对娜拉说:“别着急,可怜的小宝贝,只要你老老实实对待我,你的事情都有我作主,要不然我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娜拉沉默不言。换掉跳舞的服装,她才严肃地叫海尔茂坐下谈谈。她说结婚八年,他们俩从没正经说过话,海尔茂的爱她只是拿她当消遣;她说她从前在家是泥娃娃孩子,嫁过来后又变成泥娃娃老婆,丈夫爱什么自己爱什么或假装爱什么,丈夫从来不和她谈正经事,自己也靠给丈夫逗乐过日子;她说自己这样确实不配教育孩子,她得先自己教育自己,她要离开海尔茂。她对海尔茂说:“要想了解我自己和我的环境,我得一个人过日子,所以我不能再跟你待下去。”她要马上就走,先去林丹太太那里过夜,明天就回家乡找点事情做。  海尔茂不许她走,说她这是荒唐、发疯,竟会扔下对丈夫和儿女的神圣责任不管。“我还有别的同样神圣的责任”,娜拉对海尔茂说,“我是妻子,是母亲,但我首先是一个人——至少我要做一个人。我知道你说的是大多数人赞成的,并且书本上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今后我不能一味相信这些。什么事情我都要用自已脑子想一想,把事情的道理弄明白。”海尔茂用宗教信仰责备她,她说真不知道宗教是什么,以后她要仔细想想牧师说的究竟对不对,对她合用不合用;她说还有国家的法律,跟她的想法也不一样,她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不讲理的法律。海尔茂说她这是不了解社会,娜拉认真地说:“我真不了解。现在我要去学习。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海尔茂不能说服妻子,就摊出最后一张王牌,说:“你这样做,那是你不爱我了?”见娜拉肯定地点点头,他痛苦地问:“究竟为什么使你不爱我呢?”“就因为今晚奇迹没出现,我才知道你不是我理想中的那等人。”她说她原以为大祸临头时,海尔茂会面对柯洛克斯泰的恫吓毫无畏惧,并挺身出来把全部责任担在自己肩上;她说她既盼望又怕发生这种奇迹,但她是不会让海尔茂担当罪名的,她已准备自杀——  海尔茂没等娜拉说完就大声地说:“娜拉,我愿意为你日夜工作,我愿意为你受穷受苦。可是男人不能为他爱的女人牺牲自己的名誉。”  “千千万万的女人都为男人牺牲过名誉。”娜拉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她说这件事使她清醒了,觉得自己是跟一个生人同居八年生了三个孩子,她想起来真难受,恨自己没出息。她说现在她不愿和他再做夫妻,马上就走,孩子有保姆带着她放心;她要回结婚戒指,说她这样走出去就算是全部解除了夫妻双方的义务,两人都有绝对的自由,她说她会时常想到海尔茂,想到孩子们,想到这个家,但叫他千万别写信,更不要寄东西,她不接受生人的帮助。  海尔茂很伤心,他不愿和娜拉分手。见百般恳求都无用,他低哑着嗓子问:“娜拉,难道我永远只是个生人?”“那就要等奇迹中的奇迹发生,咱们俩都改变到——哦,我现在不信世界上有奇迹了。”可海尔茂说他相信,催她说下去。娜拉看着他,说:“改变到咱们在一块过日子真正像夫妻。再见!”  海尔茂双手蒙着脸倒在椅子里,痛苦地喊着娜拉的名字。不一会。他缓缓地站起身,四面望望,人走屋空,分外凄凉。他看看自己,苦笑着说:“啊!奇迹中的奇迹——”  这时,楼下砰的一响传来关大门的声音。  【说明】  易卜生(1828——1906),挪威人,世界近代社会问题剧的始祖和最著名的作家,商人家庭出身。一生共写剧本26部。《觊觎王位的人》、《厄斯特洛的英格夫人》等早期剧作,大多以历史题材表现爱国主义思想,浪漫色彩浓郁;中期创作就有意识地揭示当时的各种社会问题,有《培尔·金特》、《社会支柱》、《玩偶之家》、《群鬼》、《国民公敌》等剧作。代表作《玩偶之家》(1879)通过娜拉形象的塑造,提出资本主义社会的法律、伦理和妇女地位等社会问题,对现实的批判深刻有力。晚期的《野鸭》、《罗斯莫庄》、《海上夫人》、《咱们死人再生时》等剧作转向心理描写和精神分析,象征主义色彩浓厚。其剧作以鲜明的主题、生动的情节、严谨的结构、优美的语言和独特的艺术风格,对世界近现代戏剧的发展有广泛、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