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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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园

 

 

这是一个不大的园子。

二十多棵高低粗细不一的桐树、榆树聚集在一起,构成了这样一个既封闭又开放的树园子。

由于地处村外,园子面积不大,树木又密,故而就有点暗。偏僻加上昏暗,来园子的人就少了。园子中间,由红石头垒和黄泥巴合,砌了间小小的石头房子。四堵墙,向上撑起的是由蓝灰的瓦构成的翼状的房坡;在东面由短墙挤紧的,是一扇独扇的有年头的黑枣木门。小屋内大多时候,堆积的是我在冬天里搂来的各种落叶,因此,几乎长年关闭着。园子是孤寂的,是落寞的。

春天里,春风吹落身上厚重的老棉袄,我像一只从南方归来的小燕子飞落到这个园子来了。抚抚这棵老桐树,抱抱那棵小榆树,同样经历了漫长的冬,此时,宛如见到多年的朋友一样亲热。暖阳在身,榆树们吐出嫩绿的甜泡泡,桐树们满头挂满了紫红的花朵,喜鹊们在枝头爽朗地喳喳,燕子们从眼前泛青的麦田的上空,低低地掠过,娇羞地呢喃……这时的我,心已飞向蓝天,像那空中的风筝一样快乐。春天是多么美好,阳光是多么明媚,生活是多么幸福啊!紧随着心飞翔的,还有关于未来的种种梦想,如那蜂群一样在向着天际嘤嘤而唱……

天渐热,被我们当馍当菜摘吃而剩下的榆钱儿、桐花,纷纷落下,园子地上一地的绿雪与残红;枝头上的绿叶渐多,由小如拳而大如掌,由浅黄而浅绿而浓绿。此时,园子里,上演着一场多彩多姿的剧,演奏着一出无声而胜有声的曲。沐浴着阳光,树是演员,也是观众,它们相互欣赏,相互鼓掌,在合演合唱中,根扎大地,干向天空,并肩成长。这剧演的是互助,这曲唱的是同长。人们应该为此而欢呼,为此而学习。然而,没有一个大人来。这么快乐的剧园里,只有我一个外来的小小的观众,只有我在谛听在欣赏,也只有我听得懂这曲,看得懂这剧。此时,大人们正忙着的是斗资批修,上演的是属于自己的悲剧喜剧和闹剧;要么斗人要么被人斗要么作无聊的看客,天地成了大舞台,人却大多不是人自己了。

树园里绿色连成了一片,树们撑起了如盖的大伞,共同守护着园中的生灵。在这里,吃杯茶儿每天准时叫醒寂静的长夜,唱彻黎明前的黑暗,唤醒全村人去收麦去打场,去点播玉米去翻薯秧;黄莺鸟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在绿枝间跳跃,调笑似地向人们喊着“谁家姑娘不梳子头”,“谁家姑娘不梳子头”,叫声悠远,韵味绵长;知了每天都有新的加入,它们兴味十足地唱着欢歌,此起彼落,不知疲倦,不分昼夜;天暗下来,荧火虫打着黄灯笼来了,为一只只新的知了的诞生而来,为了这里的欢乐而来,一只,三只,五、六只……有时,白天会来一只小头大尾巴时刻保持警惕的松鼠,在树上吱吱地叫,在快乐地跑;有时,夜里会窜来一只野狸猫,无声地迈着步子,两眼泛着贼似绿光,直瞅着树上……这个时节,园里的气息是浓郁的,是青草的汁液味,是浓烈的花香味,是过年时村子上空飘散的肉香味。

园子第一片落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飘落的,转眼间园子里就秋了,就冬了。满园的落叶,不免让人痛惜,叫人心疼。

匆匆时光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眼间我就怎么的长大了,在如网般纠缠如海洋般汹涌的生活中,我让人误解,遭人暗算,碰到挫折,看到不公,叹息,恼怒,愤怒,痛苦……悲愁难以排谴,愤怒以平抑,我就想到了这个园子,便想一个人到园子里去转转——想象中,我背倚着一棵大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黑暗处透过树隙看那淡淡的星光,独自品尝着人生的酸甜,慢慢地,在这别样的时空里,愁闷如淡烟渐散渐远,我没了烦恼,抛开了忧伤,内心的创伤渐渐抚平;在这幽静的时空中,我日益变得坚强,坚毅,变得从容与大度,小小的心容下了人世间许许多多的大事小事愁事和不公的事。

世界是大的,人心是小的,然而,对一颗包容的心宽容的心感恩的心来说,却能够容纳下整个宇宙。既然这样,还有什么烦恼与忧愁,还有什么愤怒和痛苦不能扔掉呢。

少年时的树园子,如今是早已不复存在,已成了村中新村规划的一部分。其实,静园早已移植在我心中,每当夜晚来临,我会在淡淡的蓝夜里,向它慢慢地走去,其时,天边的星星在眨呀眨呀闪着顽皮的眼睛……

 

            (2009年2月19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