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由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到选举出政权

在毛泽东时代，有一个著名的口号，就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江山是我打下来的，江山得由我来坐。我打下来的江山由别人来坐，说不过去。第一代领导人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一路高举民主的大旗，走向了专制之路，又差一点走上现在的朝鲜的世袭之路。国人还算幸运，这条路最后还是提前走到了尽头。枪杆子的余威还存在，枪杆子的合法性还存在，但要延续下去，只有靠暴力、靠恐惧为惟一的手段，这个手段运用一次可以，运用多次就会深陷以暴易暴的泥潭而不能自拔。

任何执政都不是永远的，没有永远的执政党。现在的执政时间最长的一般都没有超过八十年。枪杆子里出的政权，只是历史长河瞬间的事情。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率都是枪杆子出政权的结果。要跳出这一周期率还得靠民主。毛泽东说了靠民主，也实行了民主。只是他的民主，从来就不是真民主，是民主集中制的假民主，民主集中制的实质就是专制。

真的民主，是以选举为起点的民主。用熊彼特的观点就是“民主方式是为达成政治决定的制度安排，在此安排下，个人在争取人民选票的竞争中获得决定权。”不以选举为起点的民主，不论以什么样的名义都是假民主。选举不制定政策，选举只决定由谁来制定政策。选举不能解决争端，它只决定由谁来解决争端。选举不是人民当家作主，而是选举统治者来治理国家，替人民当家作主。人民群众当家作主是一个形象的说法、理想的说法，把这一形象的、理想的说法化为现实，就会变得不伦不类，甚至还以人民当家作主的名义实行理直气壮的专制。民主强调民的作用，但并不民粹。如果选举制度能使统治者成为被统治者的忠实代表，那么政治体制就具有深刻的民主特征。统治者的合法性来自选举，这是在现代社会公认的权力移交的唯一合法手段。

以民主为起点的选举，是自由的选举。选举不是被迫的，不是强制的，不是指定的，选举也自由，不选举也自由。以恐惧为原则、以暴力相威胁、以对党是否忠诚为标准的选举都是假选举。百分之百的选举不是选举，是完美的专制，都有胁迫的成分。没有人会说伊拉克萨达姆的选举、朝鲜金日成的选举、金正日的选举是真选举。

以民主为起点的选举，是周期的选举。选举不是一次性完成的，四年一个周期，五年一个周期。如果选举不是周期的，选举的起点成了选举的终点，民主的起点也是专制的起点。希特勒就是一个以选举为终点的版本。政治审美也有疲劳，忘恩负义是政治的常态，消除审美疲劳，只能通过周期性选举来实现。何况政治并不美。自私的本性不是在政治上得到抑制，而是得到张扬。中国的贪官书写了一个又一个腐败篇章，在官场上辗转腾挪，就是他们的权力不是选举得来的，而是上面赋予的。一旦上面赋予了他们权力，就不知权力的终点在何方，他们就如同踩上了腐败的加速器，四处捞金抢银。

以选举为起点的民主，是竞争的民主。谁也不能自称他比别人优秀，这事得由别人来决定。谁也不能选择自己进行统治，谁也不能授权自己进行统治。自己有没有能力得通过人民的选举来决定。只有一个人的选举不是选举，是选拔。只有一个后选人的选举即使是选举也不是择优的选举，只是择劣的选举。选举必须是竞争的，有对手的。竞争的人数至少在两个人以上，用中国人的话来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竞争是优中选优的选举。

以选举为起点的民主，是和平的民主。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政治是战争式政治，战争式政治的特点是“强权左右着说服，力量决定着权利。解决冲突是靠打败敌人，视‘外人’为仇敌”。（萨托利《民主新论》，第55页）和平式政治是法治政治、宪政政治。它能保障人们能够参与权力和更换权力，更换权力的手段就是选举。道理很简单，如果失去权力会威胁到掌权者的利益，甚至威胁到他的生命，他就不会让出权力，“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如果养尊处优的保障是‘有权’，人们就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地进行野蛮的权力争夺。换句话说，和平的政治方式决定了从政的风险不是太大，这就要求以宪政的正当性来驯化政治。”（同上，55页）

以选举为起点的民主，选举仅是起点，不是过程，更不是终点，选举、监督、更迭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才是和平地到达了终点，终点又是起点，新的民主过程开始了。民主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反复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以民意为依归的过程。通过这一过程，统治者获得了统治的合法性，通过这一过程，体现了被统治的“人民的权力”。也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民主才能称为“人民的权力”，民主不能比这要求更高，也不能比这要求更低。

从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到选举出政权，是人类从专制走向民主的基本标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应是专制的终结，民主的开始。民主本身从哪开始，有人说从党内民主开始，通过党内民主带动人民民主，我对此表示怀疑。最近有人提出了新的提法，就是协商民主。对于协商民主，我也提出过批评。这些关于民主的看法，都是不着边际的看法，是在天空行走的民主，甚至就是在屋子里的构思而已。无论什么样的民主，只要不是以选举为起点的民主，那就一定不是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