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败退台湾后的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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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介石败退台湾后的反省
牛 钊
 2003年第1期 炎黄春秋杂志   蒋介石逃离大陆前拜别其祖坟  蒋介石(左二)在金门遥望大陆        1949年12月10日,在人民解放军解放大西南的隆隆炮声中,蒋介石携蒋经国匆匆离开成都官邸,乘机直抵台湾。至此,号称拥有800万军队和500万党团员的国民党及其政府,土崩瓦解,彻底失败,中国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中国革命的胜利,引起了全世界的震惊。特别是在美国,一场政治风暴随之而起,从国会、国家安全委员会以至各大媒体,都在质问“国民党是怎样倒下去的”?本来,美国政府支持国民党政权,是明白无误的,是从未动摇的。单从1945年到1948年,美国援助国民党540余架飞机,69个师的武器装备,希望国民党能够长期统治中国,以维护美国在中国以至在远东的利益。不料只经过了三年的战争,国民党竟兵败如山倒,不得不离开大陆,退守台湾一隅。在这种形势下,以麦卡锡为首的右翼势力,向美国政府提出了质询,并掀起了反共浪潮。首先受到攻击的是被称为“三个出卖了中国的约翰”,即范宣德、戴维思、谢伟志。接着是对传媒界、文化界、影视界的许多正直人士,由胡佛领导的联邦调查局进行了审查,有的被称为“共产党同路人”,有的被定为“共产党间谍”。再接着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听证会上,麦卡锡等人直接指责华莱士、赫尔利、马歇尔、司徒雷登、史迪威等人为“亲共分子”。在这种纷纷扰扰中,国务院发表了《对华关系白皮书》,对国民党失败的原因含糊其辞。但《纽约时报》评论说:“白皮书向人们透漏的信息是,中国并不是被某个阴谋集团出卖的,而是国民党自己倒下去的。”
  在台湾,蒋介石对自己的失败,更如骨鲠在喉,箭穿于心。离开大陆前,蒋经国慨叹道:“大好河出,几无立锥之地!且溪口为祖宗庐墓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此一切,究竟谁为为之?孰令致之?”到台湾后,蒋介石慨叹道:“我们的整个大陆都沦陷了,究竟我们大陆的这种悲剧,这种浩劫,是谁为为之?孰令致之?”那么,蒋介石的败退,到底是谁为为之、孰令致之的呢?光慨叹是不行的,面对着撤退到台湾的文武百官、残兵败将,蒋介石不能不有所交代。
  早在两年以前,蒋介石说:“自从戡乱以来,我个人每经一次战役,对于这次战役的成败利钝,无不加以详细的研究和检讨,而且每一天、每一时刻,我都在研究我们国军所遭受牺牲的原因。”但据蒋经国叙述,他父亲真正思考和研究失败的原因,是在引退于奉化之后。他说:“三十八年一月二十一日,父亲引退,离开南京。回到溪口故乡之后,父亲便开始埋头研究战争失败的原因,以及重整局势和改造革命队伍的方案。”这样,蒋介石在台湾“复行视事”后,便根据他研究的“原因”,在阳明山举办了“革命实践研究院”,分批集训高级干部和高级将领,蒋介石亲自主持,亲自督导,发表了连篇累牍的“训词”。在这些训词及其他各种演讲中,对国民党的失败有痛切的指陈。
  首先,蒋介石认为国民党的失败,责任在于“国人”。他说:“抗战以后,我确信可以在两年之内,削平匪乱。不幸个人的主张,不能取信于国人。由此之故,在国内外种种阻力下,剿匪军事受到了挫折。”
  不仅如此,蒋介石还认为:“戡乱”以来,“军民风气嚣张,国家纪纲扫地,党不成其为党,军不成其为军,国民不成其为国民。”而“风气嚣张”的原因,又是因为学校教育不良,“教不成教,学不成学,师不成师,弟不成弟。所谓校风校规,扫地殆尽;师道人格,荡然无遗。卒致今日国破家亡。”
  蒋介石的这种分折,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党政军学,无一幸免。说“党不成其为党,军不成其为军”,似已稍有过分,而国民怎么就“不成其为国民”了呢?国民党以“国民”为号,国民政府以“国民”为纪,如果“国民不成其为国民”,那么这个党这个政府的最高领导者又成了什么呢?
  其次,蒋介石认为,国民党的失败,在于国民党本身的腐朽。他说:“抗战胜利以来,我们一般同志精神堕落,气节丧失,把本党五十年的革命道德精神摧毁无余。甚至毁法乱纪,败德乱行,蒙上欺下,忍心害理。”他说:“我们党和团的组织复杂、散漫、松懈、迟钝,党部成了衙门,党员成了官僚,在社会上不仅不能发生领导的作用,反而成了人家讥笑侮辱的对象。”他甚至气愤地说:“自抗战以来,本党在社会上的信誉一落千丈,我们的革命工作苟且因循,毫无进展。老实说,古今中外,任何革命党都没有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没有精神,没有纪律,更没有是非标准。这样的党,早就应该被消灭淘汰了。”
  过去在大陆,国民党是不能被批评的,因批评国民党而被逮捕、囚禁、暗杀的,不计其数,甚至连国民党内元老级的人物如胡展堂、李济深、邓演达等也在所难免。到台湾后,蒋介石自己批评起来了,虽然只是泛论,没有具体指出诸如搜刮民脂民膏的孔宋家族,残民害民的中统、军统特务,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上层官吏,但能指出国民党的腐朽,甚至认为“早就应该消灭淘汰”,也算是一点进步。
  再次,蒋介石认为国民党的失败,是由于国军的作战不力。他说:“目前我们部队的情形,各长官嫖赌吃喝,无所不为。尤其是赌博一项,相沿成风。共军的纪律那样严肃,而我们的军纪如此废弛,试问这样的军队,怎么能不被敌人所消灭?”他说:“军民感情的隔膜,可以说恶劣到了极点。我们国民革命军原是以爱国救民为目的,而事实的表现,不仅不能爱民,而且处处扰民害民。”
  过去,对国军也是不可以批评的。早在1946年,蒋介石说:“共党在国内外大肆虚伪的宣传,说本党如何专制,政府如何腐败,政治如何黑暗,尤其侮辱我们国民革命军如何扰民,甚至说我们军官人人都营私舞弊。”到了台湾,他大讲特讲“军不成其为军”的种种表现,这至少证明过去人民对国民党部队的厌恶,并非“虚伪的宣传”。
  在指责国军的作战不力时,蒋介石对高级将领的批评尤为严厉。他说:“我们此次大失败的耻辱,不仅是由于一般党员丧失了革命精神,背叛了革命主义,尤其因为我们多数将领气节扫地,廉耻尽丧,败德乱行。”蒋介石历来提倡“不成功,便成仁”,因而对那些临战而未“成仁”的将领特别愤恨,即使是嫡系亲信,亦不肯有所宽宥。以汤恩伯为例,他称得上是蒋介石的心腹爱将,在国民党败退前夕,他不仅向蒋介石密告了自己的恩师陈仪,而且帮蒋介石秘密运走了国库所有的黄金、白银与外汇,最后将华东地区的国民党残余部队带去台湾。所以蒋经国曾称汤恩伯为“国之干城”,说:“父亲引退之后交我们办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定海的飞机场建筑起来。到了淞沪弃守,汤恩伯将军的部队,就是靠了由定海起飞的空军的掩护,才安全地经过舟山撤退到台湾,而成为现在保卫台湾和将来反攻大陆的一支重要兵力。假使这一支部队在上海就牺牲了,对于我们重建武力将增加很多困难;乃至我们能否安然度过三十九年(指1950年)上半年那一段最暗淡的时期,也许都成了问题。”蒋经国在这篇文章里着重描述了蒋介石对汤恩伯的爱护和倚重,但蒋介石本人并不如是观。1954年汤恩伯在日本病逝,蒋介石发表演说道:“假使汤同志当时能够在他指挥的上海保卫战最后一个决战阶段,牺牲殉国的话,那对他个人将是如何的悲壮,对革命历史将是如何的光耀。可惜他当时在上海撤退的时候,未能为主义为革命捐躯殉职,却在五年以后的今日病死日本,虽多活了一些日子,但失去了一个为国家、为民族、为千秋历史重若泰山而死的机会。”真是天威难测,连自己的儿子也摸不准。
  又次,蒋介石把在大陆的失败还归咎于知识分子。他说:“我们在大陆的失败的最大的症结,就是在学校教育。当时在校的青年和教授们,几乎大半都作了共党的外围,成为敌人的工具。”他说:“一般知识阶级随风逐浪,道听途说,以共党所好好之,以共党所恶恶之,以共党之是为是,以共党之非为非,就是这样断送了我们的大陆。”他说:“一些自命为自由民主主义的人们,直接间接帮助共党,在政府区域内开展反内战运动。政府为剿匪的动员,特别是征兵征粮,到处遭受这一运动的阻碍。这些民族的败类,无耻的汉奸,更利用‘和平’的美名,粉饰其投共投俄的罪行。反共阵营因而动摇,而士气民心亦为之颓丧。”这里所指的是1947年在国统区开展的反迫害、反饥饿、反内战运动,这一运动给国民党的独裁统治以沉重的打击。因而蒋介石每提到这一运动,就发出切齿之声。
  蒋介石在大骂一通大陆的知识分子以后,话头一转,指向了台湾。“现在社会上有一种反动分子,像过去大陆的所谓民主人士,假借其民主自由的口号,来摇惑人心,扰乱社会,企图混水摸鱼,投机取巧,以遂其卑鄙无耻、卖国害民的目的。”此处所说的“反动分子”,是指殷海光、雷震等人。殷海光是台湾大学教授,曾给美国一刊物写过一篇批判国民党的文章,尖锐深刻地揭露了国民党政权专制独裁的本质。雷震算不上什么知识分子,只是与知识分子交往较多。大陆解放前夕,他与胡适、傅斯年、王世杰等在上海搞了个“民主抗共”方案,还发表了个“上海宣言”,得到蒋介石的赞许。但胡适非常乖巧,只写了封《致润之先生(毛泽东)》的信,要求中共放弃武力,与国民党一起“民主建国”,接着便到美国任国民党大使去了。雷震不知自敛,到台湾后创办了《自由中国》杂志,鼓吹民主政治,甚至还想组建一个新党。蒋介石不断以大陆知识分子为例,教训这些“反动分子”,后来忍无可忍,把雷震逮捕下狱。
  此外,对于国民党的失败,蒋介石还认为是由于美国支持不力。他说:“美国人对我们训政的必要,没有深刻的认识,加上共产党穿凿附会,恶意宣传,因此在美国人头脑中间,造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观念,就是中国的政治是独裁的政治,国民党是独裁的政党。”在大陆时,蒋介石对美国使团人员虽多有不满,但不敢恶语相向。到了台湾以后,越想越气,便经常开骂。如称史迪威“不自量力”,“余为总司令,史迪威只系余任命之参谋长,有何权力未经余之批准,即建议将武器分给共产党?如何对付中国共产党,乃余之责任,彼绝对不能过问。”称赫尔利为“无知之辈”,“赫尔利对中国一无所知,彼从延安带来之协定草案,表面上都是民主、自由、和平、进步等民主国家人士最喜欢听的名词,实际上是国际共产主义的基本战略。故余对其‘联合政府’的提议加以拒绝。”在淮海战役期间,蒋介石曾要求美国出兵援助,被杜鲁门严词拒绝。到台湾后,他不敢指名骂杜鲁门,只是大骂“国际姑息分子”。他说:“铲除共产党是自由世界的共同事业,但由于国际姑息分子的盲目短视,养虎贻患,遂造成今日之局面。”
  当时来中国的美国使团,大多数人对中国确实一无所知,但是他们可以通过观察和比较,作出自己的结论。许多美方人员经过比较,特别是通过到延安及其他解放区观察,得出的结论是:一、“中共虽代表少数,但颇强。”二、“中共扩张其地区,系人民之拥护。”三、“中共占领区人民之生活,较国统区为优。”四、“中共之征兵与税收,亦较国统区公平。”五、“中共受进步之中产阶级拥护,有越封锁线而逃入共区者。”六、“中共之现行制度,较国民党民主。”七、“中国之小政党愿托附中共,可以得到保护。”八、“国共两党应有政治上之协定,组成各党派联合政府。”这些观点,当然也影响了美国的某些决策。但从根本上来讲,美国政府对中国共产党是从不“姑息”的,中国共产党的力量也不是在美国“姑息”下发展壮大的。当蒋介石大骂“国际姑息分子”时,杜鲁门没有还骂。若干年后,杜鲁门在其《口述自传》中说:“蒋军从来不是良好的部队。我们把大约三十亿五千万元的军事装备,送给了这些所谓自由中国人士,结果,从北京到南京的战线上,蒋介石约五百万军队,却败给了三十万共军,共产党拿了这些军事装备,把蒋和他的手下,扫出中国大陆。说实话,他一直都不是个东西。他们曾要求我派出数百万美国部队去拯救他,被我一口回绝。蒋介石实在无可救药,他们的腐败是与生俱来的,我决心不虚耗哪怕是一个美国人的生命去挽救他。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他们继续嘲骂与控诉,说我对共产主义软化,又说我庸碌无知,但我不会屈服于这些指责。对于蒋和他的一伙人,我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看法,这群混蛋一个个都该关进牢狱里。”
  蒋介石在检讨国民党在大陆的失败时,也表现了自责的精神。如在《如何纪念国父诞辰》的演讲中说:“在今日纪念国父八十六诞辰的时候,不仅主义未行,历史垂绝,就是整个的革命基础,都将要在我们手里毁灭了。不知道大家对此一残酷的现实,曾经检讨过没有?在我个人来说,至少我对总理、对主义、对国家以至对我们的民族、历史,都是一个最大的罪人。因此我每天无论怎样繁忙,总要抽出一段时间来,作为反省忏悔的功夫。”
  但是,蒋介石的“反省忏悔”,常常把责己与责人、自责与自负混淆在一起。他说:“我们过去之所以失败,我固然要自愧领导无力,督率不严,应该负重大的责任,但你们大家过去不争气,不努力,尤其在同志之间,离心离德,自私自利,不肯协力互助,团结奋斗,而对于领袖的命令阳奉阴违,不能彻底实行,对于领袖的信任,表里不一,几乎无足轻重,这是你们失败的根本原因,亦就是我们革命的致命伤。”绕来绕去,“致命伤”还是在“你们大家”。
  他还认为国民党的失败,“不在于历次的战役,而在于两度的和谈。三十五年(指1946年)的和谈,抵消了国军在东北、在华北以及在苏北的战果。三十八年(指1949年)的和谈,断送了北平和天津,敞开了长江的门户,瓦解了西北和西南的战局。”蒋介石的这一观点,曾经不厌其烦地反复申述。第一次和谈,是蒋氏亲自参与的,故只能指桑骂槐地指责赫尔利、马歇尔等人。第二次和谈,是他被迫“引退”之后进行的,这恰恰成了他洗刷自己、抬高自己的借口。是故当他“复行视事”后的第一篇演讲中就说:“余自去年一月下野后,到年底为止为时不满一年,大陆各省已全部沦陷,……这次下野时间最长,国家的损失最大,而本党的失败也最惨。”他说:“倘若去年年初,我不下野,无论如何想不到大陆各省会在一年之内断送干净。我下野的后果,终竟如此,殊为痛心。”蒋经国对此说得更为明白:“民国三十八年,许多人受到敌人的恶毒宣传,对我的父亲发生了误会和怀疑,一般准备投匪的动摇分子,甚至诬蔑他为‘和谈的障碍’。市虎伤人,甚于蛇蝎。我的父亲迫不得已,只好引退明志。结果,中枢无人主持,民心士气涣散,为匪所乘,驯致整个大陆沉沦。”其结论是“由此可以看到一个民族领袖的威信,对于国家安危和民族的兴衰的关系是如何的重大。”
  蒋介石对国民党失败的检讨,不能说没有一点积极意义。比如他认为“当政二十年,对于社会改造与民众福利,毫未着手,而党政军事教育人员,只重做官,而未注意三民主义之实行。今后对于一切教育,皆应以民生为基础。亡羊补牢,未始为晚。”因而他亲自指导蒋经国制订了“国民党改造方案”,并于1952年在台湾农村实行了减租减息,1954年实行了土改。这是国民党在大陆从未做到的。其原因固然由于当时在大陆的执政者绝大多数系大地主家庭,在平均地权问题上不可能采取果断措施。到台湾进行土改,既不涉及自身利益,又无亲友阻挠,故得施行其道。但就领导中枢来说,不能不承认是蒋介石“亡羊补牢”的结果。
  但是,从总体上来讲,蒋介石的检讨,只是一种愤怒的宣泄,一种责任的推诿,一种自我洗刷与自我标榜,而不是理性的思考和历史的总结。这种检讨并不能真正回答他们父子提出的“谁为为之,孰令致之”的问题,更不能解决国民党的改造问题,而只能误导国民党由错误走向错误。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国民党在大陆的失败,并不是局部的、一个时期一个阶段的失败,也不仅是军事上战役上的失败,而是全面的彻底的失败。这种失败有深刻的历史原因和社会原因。只有冷静地对待历史,冷静地对待现实,并以对国家对民族负责的态度,来判断是非曲直,才有可能得出经验教训,明白致败之由。
  中国国民党与中国共产党,是中国人民推翻满清封建皇朝后,相继建立的两个革命政党。两党的理想、宗旨虽有不同,但在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大目标上是一致的。这两个党的相携与相悖、合作与分裂,对中国前途具有重大的影响。蒋介石的根本错误,就在于背叛了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政策,把共产党看作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必欲除之而后快。毛泽东说:“任何主义和政党的产生绝不是偶然的,而是有其社会基础和历史根源的,任何人的信仰,绝不是可以强制或取消的,古往今来为信仰而杀身成仁的,不可胜数。任何有社会基础和群众拥护的组织,绝不是可以强制解散和消灭的,古往今来多少革命团体在万重压迫和极端镇压下,依然存在和发展。”然而蒋介石却不这样看,他认为共产党是完全能够消灭的,是必须加以消灭的。在“清党”时他说:“中国只能有国民党,不能有共产党。……是故与共党势不两立,义无反顾。”在“围剿”时他说:“中正将出发鄂赣,督率围剿‘赤匪’。必能于最短期间清除‘匪祸’,奠安国族。”在“戡乱”时他说:“无论从国内国外哪一方面情形来观察,共党绝无不消灭之理。”他甚至宣布说:“共党一日未灭,则中正之责任一日未尽;叛乱一日未平,则中正之职责一日未了。”这显然是以反共为其终身事业了。
  国共两党曾有过两次合作。第一次合作促进了北伐,第二次合作促进了全面抗战。这都是在中国历史发展的重要关头,两党采取的重大举措。如果说在北伐时期,共产党力量尚不够强大(当时国民党员有50万人,共产党只有5万人),蒋介石可以欺之以方,欺之以弱的话;那么在抗日战争时期,共产党已是一个有正确的政治路线,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拥有纪律严明、勇敢善战的部队,在对敌斗争中建立了卓越的功勋,因而在国内外享有崇高威望的政党。但是蒋介石无视于此,他仍坚持所谓“中国只能有国民党,不能有共产党”的观念,大谈什么“共党无不消灭之理”。因而在战后满目疮痍、哀鸿遍野的情况下,不顾广大人民希望和平,希望能够得到休养生息的要求,撕毁了《双十协定》,悍然发动了内战。
  蒋介石的这一倒行逆施,不仅遭到了全国人民的反对,也使美国特使马歇尔、大使司徒雷登感到惴惴不安。马歇尔的看法是:“共产党之军队及民政力量,已大至不容忽视的程度,纵使采取最残暴之方法予以毁灭,亦非纯赖军事行动所可奏效。”而蒋介石告诉马歇尔:“余相信共产党军队能于八个月至十个月期间内,全部被歼。”司徒雷登的看法是:“中国政府在目前,系以军事上之冒险行为,以应政治调整之需要。内战之延续将使国家经济日益枯竭,并使任何恢复发展经济之企图成为笑谈。”而蒋介石告诉司徒雷登:“共军将于八月底或九月初被完全消灭,或被驱入深远之区域内。”蒋介石好像是有意给美国佬露一手。
  此时的蒋介石真是气壮如牛。他宣称:“天下无不可打破的计划,无不可制服的武器,无不可消灭的敌人。我平生治军作战,我的心目中就没有敌人。”他说:“无论什么人,都不配作我们革命军人的敌人。我们不作革命军人则已,作了革命军人,唯一的任务就是消灭敌人,不许敌人存在。”他说:“共军无论在精神上物质上都空虚到了极点,他尽管自我宣传,说有多少兵力,有怎样坚强的民众组织,其实完全是虚声恫吓。”他说:“敌军都是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只是虚伪欺骗,夸大宣传,玩弄些小花样,以眩惑耳目。”自负与轻敌,乃兵家之大忌。撇开当时的政治、经济形势不谈,单从军事观点来讲,这种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心态,已显示了对形势判断的根本错误。而蒋介石正是在这种自我迷信的神话中,开始了对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全面进攻。
  内战初期,解放军战略防卫,国军颇占优势,曾取得所谓“三大胜利”。一是逼迫江苏的新四军转退到山东,这使蒋介石大喜。他说:“现在第一收复区的敌人已失败北上,但一定还有不少余孽,潜伏地方。我们高级将领必须除恶务尽,不使遗留一个种子。”二是在华北攻占了张家口,这使蒋介石喜上加喜,立即决定召开“国民代表大会”,登上了“总统”的宝座,更严辞拒绝了各方面有关和谈之要求。三是在西北攻占了延安,这使蒋介石大喜过望,举行了盛大的祝捷会,并亲率文武僚属前往视察。但是以后的情况就不妙了。人民解放军由战略防卫转入战略反攻,接着便是震惊中外的三大战役:辽沈战役,双方集结兵力125万(蒋军55万,解放军70万),经过52天激烈战斗,蒋军损兵折将,退出东北。平律战役,双方集结兵力167万(蒋军57万,解放军100余万),经过58天战斗,攻克天津,解放北平。淮海战投,双方集结兵力140万(蒋军80万,解放军60万),经过65天鏖战,蒋军全线崩溃,南京政府也就岌岌可危了。
  战争形势的逆转,大大出乎蒋介石的意料。在战争进行的第一年,他就感到有点奇怪:“比较敌我的实力,无论就哪一方面而言,我们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军队的装备,作战的技术和经验,敌军不如我们。交通运输工具,完全是我们国军所独有。—切军需补给,我们也比敌军丰富十倍。重要的交通据点、大都市和工矿资源,也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就实力而言,我们一定有十分把握,能将共匪消灭。可是剿匪军事到现在已经荏苒一年,我们尚未把敌人消灭,这真是我们革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战争进行到第二年,蒋介石更有点惶惶然:“过去两年的戡乱,我们全体官兵牺牲奋斗,固然有若干成就。但就整个局势而言,则我们无可讳言的是处处受制,着着失败,到今天不仅使得全国人民的心理动摇,军队将领的信心丧失,士气低落,而且中外人士对我们国军讥刺诬蔑,令人实难忍受。这是我们革命历史最大的污点,更是我个人最大的耻辱。”
  战争进行到第三年,蒋介石已是焦头烂额,信心尽丧。他哀叹自己“忧患艰危,忍辱茹辛,在内奸外敌重重包围夹击之下,几乎无幸存之理。”不过他还是“幸存”了。他于1949年元旦发表文告,宣布“引退”,把烂摊子丢给了李宗仁。
  蒋介石虽然“引退”,但是他的自大狂并未收敛,反共的豪言壮语并未消歇。就在解放军挥师渡江、攻占南京时,蒋介石对顾祝同、汤恩伯等人训示道:“渡江是军事发展的最高峰,同时就是共产党暴露的最大弱点,换言之,也就是他失败的开始。因为他已蹈日本军阀南侵陷入泥淖的覆辙,犯了日本军阀一样的错误。他这个大错的铸成,就是他自取灭亡的基因,亦就是我们最后胜利的把握。”此时此地,就是他的心腹爱将,恐怕也不会相信这种梦幻呓语了。
  就这样,蒋介石以他的顽固的反共态度,把曾经是中国第一大政党的国民党,带上了穷途末路;把曾经在抗日战争中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数百万大军,引向毁灭的深渊。作为始作俑者,他有无愧疚呢?没有。当淮海战役正在激烈进行时,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杜聿明部今晨似已大半被消灭,闻尚有三万人自陈官庄西南突围,未知能否安全脱险,忧念不已。然每念及不愧不怍、不忧不惧之箴言,则又天君泰然矣。”数十万大军饥寒交迫,死伤遍野,而其最高统帅竟能无愧无怍,“天君泰然”,这种态度已由冷静到了冷酷的程度。
  蒋介石败退到台湾后,他的“天君”肯定不怎么“泰然”,但其“不愧不怍”的态度依然故我。以这种态度进行的反省、检讨、总结等,还能有什么正确的历史经验与理性思维呢?不过,当他在指责“国民不成其为国民”时,说他的反共主张“未能取信于国人”,这倒是一句大实话。民心向背,连古代一些稍有远见的帝王,也常引为警惕。而自诩为现代政治家军事家的蒋介石,竟弃民意于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后果应该是可想而知的。
     (责任编辑 吴 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