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不是“新领军者”

中国不是“新领军者”

作者: 马宇 2009-09-09 23:50:45 来源:南方周末

一事一议

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哪个国家还能保持7%以上的经济增长呢？哪个国家还有能力扩大对外投资呢？哪个国家还能继续大规模地进口呢？具备了这些条件，不是领军者还是什么呢？可从自身看，中国具备了 “领军者”的能力吗？

9月10日-12日在大连举行的2009年夏季达沃斯论坛定为“新领军者年会”。这倒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题目：新领军者？

我不清楚会议组织者在确定主题时是否已有了新领军者的清晰答案，就我来说，我以为是还不明朗的，所以这篇小文我倒想试着“寻找新领军者”。

从国家层面来看，哪个国家当得上是“新领军者”？会议命题当然是把美国排除了的——既是“新”领军者，就不该是“旧”领军者的美国。

1990年代以来的世界经济增长，火车头毫无疑问是美国——美国是IT技术的领军者，引领了新一轮的技术革命和产业发展，同时美国的高消费、多进口也一直是全球经济增长的带动引擎。

但此次金融危机似乎让美国的地位大大下降，作为金融危机的始作俑者，美国人难辞其咎，而其经济步履维艰，消费模式发生变化，对全球经济增长的带动力也不复往日，在很多人看来当然不能再做“新领军者”。

其他的能是谁呢？日本麻烦缠身，何谈领军？欧盟呢，似乎也陷入泥沼。金砖四国？哈哈，纯粹是个概念而已，当不得真。印度、巴西起码眼前没这能力；俄罗斯或许潜力巨大，但也仅是潜力而已，现在还带不动世界经济。

扳着手指数来数去，只剩下中国了——而这大概正是会议组织者的心思。

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哪个国家还能保持7%以上的经济增长呢？哪个国家还有能力扩大对外投资呢？哪个国家还能继续大规模地进口呢？具备了这些条件，不是领军者还是什么呢？确乎可以替代美国，成为“新”领军者了。

我们国内从上到下的感觉也一致良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已经做好担当新领军者的准备了。我们在国际上发言的声调高了，规则制定或者修改我们都有更多独立意见；我们开始主动承担更多责任了，积极财政是在为国际社会分忧，还呼吁别国也跟我们一样干；我们更加积极地参与国际经济事务了，包括IMF的改革，包括谴责贸易投资保护主义。

但从我们自身来审视，且不说素质，我们是否真的具备了“领军者”的能力？

依笔者之见，我们还没那本事当什么劳什子领军者。

首先，总体实力不够。我们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固然在上升，GDP也坐三望二，但占全球比重仍然不过6%-7%，仅为美国的四分之一，人均更不用提，得到几十位以后了，小马拉不了大车，没那么大能量充当世界经济的火车头。从另一个重要指标进口来看，我国年进口额一万亿美元上下，但占全球的比重也不到7%，并且今年更是大幅度下降，上半年就降了25%，似乎也难担当带动他国共同进步的重任。

其次，我们溢出效应远远不足，换言之，我们没有能够带动他国发展的基本要素输出。

技术吗？我们在哪个领域的哪项技术在全球领先，并且能够产生出带动本行业乃至经济社会发展的巨大能量呢？美国多年来能做领军者，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拥有大批全球领先的高新技术。而我国技术本就落后，更糟的是近年来在世界科技中的地位还是下降的。小小地提供一个数据：2000－2006年间，中国企业在美国一共获得了3447项专利，而同期来自日本的专利是24.1万项，台湾地区是3.9万项。不汗颜都不行。

管理吗？我们的宏观、微观经济管理，对于世界经济管理的贡献有多大呢？把积极财政演绎成现代版的凯恩斯不算我们的创造，说社会主义拯救资本主义也并非我们的发明。日本的丰田模式曾经引起全球的企业管理革命，但中国的企业如海尔的日清日高、众多民企的毛氏管理法，好像没有多少国外企业学习、效仿。

制度创新吗？不好意思，我们不但不能在各个层面上进行制度创新并对外输出以促进外部经济增长，甚至我们连吸收别人现成的东西都做不好。价值观输出就更别提了，因为我们连契约精神、诚信意识这些市场经济的基础观念还没有形成呢，遑论什么人文什么价值观。这些方面都没有足以提得起的成就或建树，我们有什么底气充当领军者呢？

第三，我们的增长从自身来说是不可持续的，从外部来说是不可复制的。看看我们现在的增长，出口带动为负，消费带动不值一提，基本靠投资；而在投资中，又仰赖财政投资、国企投资和银行贷款。该增长的上不去，不该增长的下不来。产业结构、区域结构、社会结构不但没有随着增长而改善，反而日益积重难返。

这种增长，不能带动别人，还把自己置于险境。包括环境、资源在内的要素使用的低效率甚至过度损耗，短期可能带来GDP的增长，但长远来说必然问题多多。这样存在致命缺陷以至难以为继的发展模式和增长方式，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能够带动外部经济？

第四，我们没有（而不是缺乏）具有强大国际竞争力、能够充当重要行业领军者的企业。或许有人不同意，指为妄自菲薄，把中国企业瞧扁了，我们的出口不是在全球颇具竞争力吗，我们不是有34家企业进了世界500强吗，我们的银行、电信、石油、电力、铁路、航空公司不是具有庞大的赢利能力吗？

可你看看这些企业，看看他们的营业收入有几个不是靠垄断市场得来的，看看他们的利润有多少是靠技术进步、管理高效、服务优质得来的？这样的企业，别说让他们带动世界同行业一起发展，就连带动国内行业良性发展都做不到，反而成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桎梏，若打破垄断放开竞争，多半难逃破产命运，国内的行业领军者都没资格当，更别说全球的行业领军者了。

可见，在国力、科技、管理、理念、制度、企业等等层面，我们都不具备充当全球“新领军者”的能力。

所以，我以为我们还是该有点自知之明。别说眼前没那个能力，即便若干年后有那个能力了，也是低调点好。为今之计，就别忽悠什么“新领军者”了，那玩意儿当不得饭吃而是精神鸦片，飘飘欲仙可不能强身健体，还是埋头好好提高素质、强化能力罢。

（作者为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