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困境的重要选择

缩小收入差距是中国走出困境的重要选择

---- 一个贫富分化国家的宏观经济表象

北京大军经济观察研究中心主任  仲大军

2009年6月17日

    提示：中国经济根本的问题是：一部分人没钱花，一部分人钱多得无处花。由此收入结构导致的宏观经济形态会是什么样呢？

一、收入分配对宏观经济形态的影响

    很多人对中国宏观经济的表现难以理解。自从去年底以来，为了刺激经济，银行已投出了六万多亿元的信贷资金，但消费物价指数和出厂品指数一直负增长，在很多人有通胀预期的情况下，市场价格却迟迟不动。与此同时，另外一些 虚拟产品的价格却按耐不住上涨的冲力，一个劲地往上窜。如股票、房子、黄金、艺术品、奢侈品。

    很多人感觉经济有问题，但又摸不出原因在哪里。其实，病根就在于我国统计部门的统计方法。看看财政部网站上的国家财政支出结构，从国防、外交到教育医疗一共18项，但就是没有公务员工资一项。这么大的一个饭碗财政，居然不统计每年为养官花了多少钱！这是技术问题，还是有意为之？全国一千多万政府人员，一年开支多少？不统计，不公布。这叫什么财政开支！更何谈财政公开！

    再来看国家统计局，此局每个季度都在报道全国城镇单位在岗职工的平均工资增幅，譬如今年前三个月，我国城镇职工的平均工资为7399元，比上年同期增加了875元，同比增长13.4%。一看这数字，很好，很喜人，收入还是在上升。但如果你以为全国人民的收入都在上涨，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是因为，国家统计局的城镇职工收入中并不包括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工资收入。这么大一批人的收入状况不包括在内，你那13.4%增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知道，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劳动人数占城镇总劳动人数的70%，这么大一批人的收入不统计，摸不清楚，光那30%的人收入增长了又能说明什么呢？那么，中小企业和个体工商户以及自由职业者的收入状况到底怎样呢？

    据我们的调查，进入今年以来，许多中小企业关门倒闭，许多工商个体户在惨淡经营。中国社科院中小企业研究中心的关于中小企业在金融危机复苏中的作用调研报告显示，有40%的中小企业已经在此次金融危机中倒闭，40%的企业目前正在生死线上徘徊，只有20%的企业没有受到此次金融危机的影响。

    这就是说，自去年美国金融风暴爆发以来，导致我国中小企业大批倒闭。那些没有倒闭的也是艰难维持，有的企业只有亏损没有盈利。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工资收入只有负增长，有的是大幅下降，有的已经半年没挣到钱了，许多人在靠积蓄过日子。不要说这一批人，就是银行系统最近对储户做的一个调查显示，今年以来储户收入平均下降了20%，由此导致储蓄减少，消费减少。

    说到这里我们该明白了，在百分之六七十人的收入下降或低增长的情况下，我国的CPI和PPI不持续负增长才怪了。只有在企业效益大幅下降、进出口大幅下降的情况下，我国财政收入前5个月才会出现较大的负增长。中国经济真实的状况到底怎么样，通过这几个数字还是能反映出来的。那些为今后是通胀还是通缩而争论不休的专家们，了解这一真实情况后，就会对中国经济下一步的走势做出靠谱一点的判断。

    中国根本的问题是：一部分人没钱花，一部分人钱多得无处花。由此收入结构导致的宏观经济形态会是什么样呢？

二、收入分配结构导致通缩不退

    今年5月，我国物价消费指数CPI同比下降1.4%，PPI同比下降7.2%，发电量同比下降4%， 销售采购物流指数MPI环比下降约2个点。 在1-5月发出近6万亿元巨量银行信贷之后，我国的物价消费指数始终呈负增长态势，仍然处在通缩状态，这种情况令很多人看不懂，想不通。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有几种，第一，我国的分配机制有一个刚性的过滤网，财富漏斗漏不到下层。第二，我国经济数字统计有障眼法，由此导致了认识误区。第三是收入分配严重失衡，占人口大多数的社会群体消费乏力。也就是说，CPI、PPI和财政收入负增长的原因，只能由占70%城镇人口的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收入低增长或负增长这一原因来解释，只能由许多企业倒闭或效益下滑来解释 ，只能说明我国经济仍处在低谷。

    在收入分配拉开巨大差距的情况下，在这种收入分配结构下，中国就会出现货币大增、通缩仍然依然不退的状况。每天我都会在楼道里碰上一个清洁女工，她每月的薪水只有八百多元钱，而旁边那个大院的平均工资估计至少在6000元以上，高者月收入1万，少者四五千。而这个外地的打工女工只有八百多，还要自己租房子，自己买饭吃（没有工作餐）。这八月元除去吃饭、住宿还能剩下什么？

    是我们国家没有钱吗？是那个清洁工的雇佣单位没有钱吗？都不是，是这个社会制度出了问题。而制度的问题必然反映到经济层面上。让我们再进一步看几个数字，来清醒地认识我国劳动群体的收入状况。

上世纪90年代，随着国有经济比重下降、市场化程度提高、城市失业率上升、城乡劳动力流动加速，工资水平被全面压低。我国制造业职工报酬支出与经营盈余之比，1990年为1比3，2005年降至1比7.6。而世界多数国家这一比例在1比1到1比2之间。通过下面这一表格，可以看出我国工资收入在企业产值中的比例是多么微小。2005年仅有3%！

附表：中国全部国有及规模以上非国有制造业产值构成（%）

年份

    1990

    2005

中间投入

    73

    74.1

报酬支出

    6.6

    3

经营盈余

    20.4

    22.9

合计

    100

    100

报酬与盈余之比

    1：3.1

    1：7.6

    资料来源：北京大军经济观察研究中心制作。

2005年，企业的经营盈余达到了报酬支出的7.6倍，这说明资本收入远远大于劳动收入。我们国家在工业发展中，资本的索取率达到了惊人的程度。这种状况已经超过了马克思时代的英国资本主义。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经济结构不发生畸形才怪呢。

据央行最近发布的《2008中国区域金融运行报告》透露，广东东莞最低工资标准从1994年的350元/月提高到2008年的770元/月，15年间年均增长速度不足5%。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的占21%，但在消费支出上，有近六成农民工每月必须消费500元以上。也就是说在扣除消费后，这些农民工每月所剩无几。

当改革将政府变成自利型的政府、资本变成贪婪的资本之后，社会贫困便会依然触目惊心。2009年3月出版的世界银行《中国贫困和不平等问题评估》指出：“中国消费贫困人口数在国际上仍排名第二，仅次于印度，中国仍然有2.54亿人口每天花费少于1.25美元。”中国的贫困线标准在75个国家的抽样调查中是最低的，2007年仅有785元，折合0.57美元。而巴西的贫困线标准是每天6美元，俄罗斯是4美元，泰国和蒙古是2美元。

 这么庞大的人口群体挣扎在贫困线上，中国的经济增长怎么能正常启动？中国的物价消费指数怎么能上升？

二、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冰火两重天

    由于数字喜人，形势总是大好，有些部门也出现蓬蓬勃勃的样子。尽管实体经济面并未好转，尽管物价仍然处在通缩状态，中国股市却在一月间从2200点上涨到2800点， 香港恒指涨到19000点。中国房价也在上涨，久违两年了的投机又来了，汽车销售量也突破了110万，只是汽车业利润并未增长。还有些高级奢侈品甚至是出现供不应求。

    通过这些经济数字人们可以看出什么？那就是中国经济呈现出两个世界的状态，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冰火两重天！CPI和PPI这两个指数，反映的是 实体经济，是大众收入和消费的状态，这一指数始终在负增长的状态，说明大众生活状况的萧条。 而股市等投机领域是虚拟经济，股指反映的是富余资金也就是热钱的兴旺。

    股市、黄金、房产、艺术品等投机品的上涨，反映的是富裕群体依然有钱，依然在为钱多得发愁，依然在为钱的出路东奔西突。想想看吧，头5个月放出6万亿元贷款， 人们要问：这么一大笔钱都流到哪里去了？如果没有流到最需要消费的广大劳动群体手里，那么请问：钱到哪去了？

据今年已经公布出的数字，金融业人均年收入高者45万元，低者15万元。石油石化移动通讯等垄断部门的人均年收入都在十几万元以上。而占就业人口比例80%的中小企业的职工年收入仅有不足2万元。这仅仅是部门平均收入，至于高管个人的收入仍然高悬天上，从五六千万到四五千万，比比皆是。不仅如此，工资收入仅仅是一部分，更有优厚的福利待遇。有的大型垄断企业给职工发汽车，分房子，发东西，把垄断利润尽量在企业内部消化。

相比起优势企业，政府也没闲着。1995年到2007年的12年间，我国政府财政收入增长了5.7倍，而同时期城市居民的人均收入增加了1.6倍，农民的人均收入只增长了1.2倍。 由于垄断企业和政府部门都在加大消费，所以目前的消费增幅仍在10%以上，没有出现多大下降。

    最惨的就是简单劳动群体，工资始终被压在竞争的底部。如果劳动群体的收入持续保持在如此微薄的水平上，那么中国的资本利润一定高得惊人，中国的国民财富肯定 越来越多地流到少数人的钱袋里去了。这就导致中国一边在刺激经济，同时也在刺激富人，制造富人。

    中国不仅钱多得涌向少数富人，还把钱大把地撒向国外，借给西方发达国家。只有中国经济内外部出现失衡，才会导致国际收支不平衡，才会导致积累出巨额的外汇储备，以及由此产生了“被美元绑架”的问题。

    在一大群人为生计犯愁、工作无着落的同时，中国的资金却不断地外流，中国的富裕群体却在不断冒出，他们为钱多而发愁，他们要为钱找出路，那就只有在股市、房市等投机市场上兴风作浪。

    冷热不均，旱涝不均！这就是中国经济的真实写照！因贫富分化、收入不均而导致的生产过剩和经济衰退已在中国逐渐显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以投资为目标的刺激经济政策都是南辕北辙！而4万亿的投资政策恰恰犯 有南辕北辙的错误！

    我们要了解真实的社会，中国社科院中小企业研究中心的调研报告 已经显示，有40%的中小企业已经在此次金融危机中倒闭，40%的企业目前正在生死线上徘徊，只有20%的企业没有受到此次金融危机的影响，但有些人对这一数字一直半信半疑。直到5月份的经济数字公布，人们终于该明白为什么CPI和PPI始终负增长的原因了。

    想想看那两千万回乡的农民工，想想看那些为挣不到钱而发愁的小商小贩和无固定由职业者，他们的日子怎么过。尽管CPI出现负增长，但物价仍在相对高位运行，仍然压得低收入群体喘不气来。以北京这样大城市为例，今年1至5月，家庭平均总支出是7500元，比去年同期增多了95%。试想一下，收入低增长，开支却成倍增长，居民生活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的。

    但是，这一切对那些高收入的经济学者们来说，很难理解，也并不熟悉。他们已经是平民群体之外的人了。他们仍然在一个个的论坛上高谈阔论。中国的另一个世界并不属于他们。他们抽着500元一支的雪茄并不在乎，他们到金融街购物中心那种地方甩手买上一件几千元的裙子和衬衣并不在乎。他们仍然在鼓吹着增加货币政策，仍然要扩大货币供给，刺激经济。这是一批欲壑难填的学者和砖家。他们想象不到通货膨胀对于那些已经失去收入仅靠微薄积蓄生存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就掌握在他们手里，中国经济已出现繁荣与萧条两个世界，中国社会也是冰火两重天的社会。 我们的社会好象有一种刚性的网，死死地屏蔽着财富向下的流动。政府的刺激政策，犹如针管里的水，死活打不进毛细血管，反而又反射回针管。

    中国经济和中国社会今后的当务之急是什么？是追求GDP的数字，还是人民群众实实在在的生存发展？是追求虚拟经济和投机经济的指标，还是实体经济的指标？......我认为调整社会分配结构 、调整奉行多年的外向出口型发展战略、摈弃传统落后的重商主义、调整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间的关系，应当是今后重要的选择。

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对反危机反衰退的意义

    中国经济现在已经在谷底进行，只是有点虚热而已。要想让经济再走上一条红红火火的高增长大道，恐怕还要耐心地等上几年。这是因为，外部环境的因素还未明朗。外贸进出口一直负增长，5月份 ，我国进出口总值1641．27亿美元，同比下降25.9%。其中出口下降26.4%，进口下降25.2%。前5个月，我国外贸进出口总值7634.9亿美元，同比下降24.7%。其中，出口下降21.8%，进口下降28%，累计贸易顺差887.93亿美元。

    这一数字显示，外部市场需求的下滑恐怕还要长时期地持续，2009年全年，我国的外贸进出口要有同比下降20%的心理准备。国内增加的投资因素并未足以填补这一缺口。所以，经济增速维持在6%左右已实属不易。到年底或明年可能还会有反复。

    我国活跃经济的财富资源掌握在政府手中，但这些资源也是有限的，一旦耗尽，刺激政策将难以为继。现在我们要观察美国的金融危机将对中国造成多大损失。中国经济今后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外部的影响，假如储蓄受损，购买力丧失，国民财富遭到巨大亏损，外部市场需求也相对减弱，中国经济就要准备过平稳的日子。

    美国调控经济的手段不过是通过继续增发钞票掩盖以前的窟窿，不过是拉其他国家来替它垫底而已。中国早晚是美国转嫁危机的牺牲品。当中国被绑架的无奈的蜜月期度过之后，中国会发现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国民储蓄和海外投资已经大半贬值，中国的海外购买力将受到重大挫击。 有人预测2010年会出现第二波经济衰退，主要是指美元、美债发生大变化之后对全球经济带来的影响。

    这次金融危机对西方金融资本主义没有产生任何摧毁性的影响。西方的金融资本主义体制依然存在，投资资本依然猖獗，国际货币、国际大宗商品市场仍然由这些金融大鳄操控。华尔街是西方金融资本主义诞生出的洗劫全球财富的工具，发达国家轻易不会放弃他们的武器。所以，在美国经济复苏之时，就是中国经济遇难之际。 遇难的表现就是各国货币的贬值，全球性的通货膨胀。中国的国民财富早早晚晚会遇上一场大洗劫。

    当然，这次金融危机之后，美国会调整自己的经济结构，重新振兴第二产业和制造业，减少对外部进口的依赖。这将对中国出口型的外向经济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在这种前景预测下看我国经济的调整和应对策略。如果继续将发展建立在为西方打工的模式上，以国际市场为主导，这种压低本国人民生存和福利的做法已经难以为继。要想保持经济继续增长，就必须让国内的经济细胞活跃起来。但前些年所有的经济运作模式都是为国有大企业为外资服务的，中小企业的发展愈来愈艰难。目前我国银行总储蓄55万亿，贷款35万亿，帐面上趟着20万亿的存贷差，但在大量金融资金闲置的情况下，中小企业私营个体户也与银行贷款无缘。

    还有一大堆法规上的层层限制，譬如北京市工商部门规定，不许用自己家的住房注册公司，这一规定阻止了多少人进入市场？现在的北京中小企业已经很难诞生了，不仅注册困难，找银行开户更是困难，没有一家银行愿意为注册资金50万元以下的企业提供帐户。10万元注册一家公司根本就找不到银行开户。

    在这么一种偏斜的发展结构下，民营企业、中小企业已经难以为中国经济的振兴做贡献。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国家发改委酝酿出台开放民间投资20条 。这的确应被视为“反危机，反衰退”的一种手段。但是，我们对下一步的危机和衰退仍然认识不足，对制约我国经济的主要问题还未加以重视，这就是调整社会收入分配结构，将富国、富资政策变为富民政策。不搞藏富于民，只搞藏富于国，最终要出问题。我们必须清醒的认识到，下一步可能出现的危机和衰退的根本原因是收入分配失衡。缩小收入差距是中国走出困境的唯一办法。

    经济理论界的问题也需要注意。当前经济界内纷扰不清的认识思路和经济政策，都是围绕为两种经济服务展开的：搞人民大众实体经济，还是 搞为富人服务的投机虚拟经济？当前的经济学者有一大半是为投机经济服务的。但如果一任经济的失衡持续下去，那么不管实体经济还是虚拟经济都要一块完蛋。

    我们的政策目标是什么？还不应该引起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