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上部9)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1:45:56
南苑  两脚重又踩在结实的土地上的感觉真好,这些天每天在船上晃着,无聊到了极点,不过登岸也意味着南巡结束了,明天就要回到那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了,处处要循规蹈矩,不能走错一步路更不能说错一句话,有了这些天自由多了日子比着,心情自然就抑郁了很多。
  和海蓝一道坐上马车,出巡的队伍加上京城来接驾的大队人马,整个队伍显得浩浩荡荡,不过前进的过程中,惟一能听到的,却只是车轮的吱纽声。
  走了一会之后,狭小的空间加上厚厚的帘子,车厢这个有些与世隔绝的小空间开始让人觉得憋闷,转头看了看海蓝,她正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养神。
  海蓝一直是一个话不多的人,自从那天之后,她沉默的时候就更多了,通常我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或是什么,似乎都不那么恰当,她是一个那样孤傲的女孩,如果她知道那天我碰巧在帐外,真不知会怎样,为了我们都能好好的活下去,也许遗忘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那天的种种,要怎么遗忘呢?
  这些天经常看到太子,老实说,我不知道康熙为什么这么偏爱这个儿子,只因为他是嫡子吗?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康熙对这个儿子溺爱到几乎奇怪的地步了,既不像对四贝勒那样严格的规范言行,也不如教导十三阿哥那样细致入微,对太子的娇纵举止,康熙从来是不加干涉的,这样反而给人一种放任自流的感觉,据我所知,此时距离两废太子实在还有好多年呢,康熙的态度就……总之就是奇怪。
  偷偷的掀起了窗口厚厚的帘子,视线的范围内,是许多的马蹄子,古代这交通工具慢是慢了点,不过胜在环保,再掀开大一点,就是一双双的靴子了,估计马车的周围应该有好多的士兵,不过从四周没有任何声音的情况判断,他们现在应该都目不斜视的挺胸骑在马背上吧,那样的话,我掀开的缝隙再大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手却不停的在移动,一下力度没控制好,帘子大开,我赶紧向外看了看,一匹马正快速的从我们的车旁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上的乘客也正好微微侧头,目光相接,心却一震,那冰冷的目光,总如同无形之剑一般,只是轻微接触,就有了受伤的感觉。
  一时也忘记了要放下帘子了,只是愣愣的看着跑到前面忽然减速的马和马上一直回头的人。
  “在看什么?”身边,沉默了良久的海蓝忽然说了句话。
  我猛的放下帘子,慌张了片刻才说:“外面好多的马,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马呢。”
  “这几匹马就让你看呆了,那你还没去过围场,去了围场,到处是马的时候,你怎么办?”难得海蓝心情好,竟然消遣起我了。
  “那还能怎么办?看呗。”
  “哈……”
  车厢里回荡着轻轻的笑声,刚刚的不安也随之而去。
  
  傍晚驻跸南苑,京城里留守的诸位皇子和大臣早已经等在这里了,虽然康熙离开京城的日子里,各种奏章都快马加鞭的送过来请求批示,不过,还是积压了不少事情等待处理。今天是海蓝当值,我乐得清闲,一个人在南苑里四处游荡,从傍晚一直到四下里漆黑一片,才警觉,自己迷路了。
  南苑的宫殿自然是没有紫禁城大和多了,不过四处树木茂盛,而且地广人稀,就拿刚刚说好了,我走了这一个多时辰,就从来没遇到过人,也就是说,问路就不用考虑了,除非树会说话。
  有点紧张的转身,准备原路返回,不过大树是怎么看都一样,条条岔路也看不出分别,又走了一会,依旧是没有什么曾经走过的熟悉感觉,既然如此,也只好认定一个大约是来时的方向,不再迟疑的前进了,反正是皇家的园林,丢不到哪去。
  就这么走了许久,可怜的脚已经被花盆底摧残的几乎要折断的时候,正前方出现了灯火的光芒,原来我是认路的,真好,加快脚步,却不曾留意,一棵老树的根早已长出了地面。
  “扑通”
  “啊!”
  “谁?”
  前两个声音,不用说了,我被绊倒,惊恐的叫了一声,好在我一贯没有大喊大叫的习惯,这声音不是很大。
  至于后面的那声嘛,我紧张的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就在我准备爬起来的时候,脖子却忽然一凉,感觉上,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了那里。
  “什么人?”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问。等等,这个声音,很熟呀。
  “是我。”我小声的应了,虽然已经听出了身后的声音,却依然不敢乱动。
  “婉然?”
  “嗯”
  脖子上的东西瞬间撤了回去,下一秒钟,有人伸手从后面扶起了我。
  “怎么每次遇到你,总是这么奇怪的情形?”当冰冷的防备消失之后,他的声音就如同这春风一般,让人心里暖和。
  顺着他的力气转身,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温暖深邃的眸光,离别的日子并不很长,但是,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八贝勒”,我轻轻的说,作势行了礼。
  “起来吧,没人的时候不用这样”,他的声音一样的轻柔,手已经果断的制止了我向下的动作。
  “在皇阿玛那里当差不比在额娘那里,还习惯吗?”他问的云淡风轻,只是语气里的某些东西,却让我的心犹如在浪尖上的小船,起起浮浮。
  “一样是做奴才,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左右不过是把分内的事做了。”不知怎的,我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胤禩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微微怔了会,只是盯着我看,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贝勒爷没事的话,请容奴婢告退。”心里一冷,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婉然。”这时他才开口叫住我。
  “爷还有什么事。”
  “婉然,这么多天不见,一定要弄成这样吗?”见我赌气的抬头看他,一丝苦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贝勒爷的话严重了,婉然怎么敢。”嘴上如是说着,心里却涌上了好多的委屈,先是他哪个未来的皇帝哥哥,然后又是他,真好,不愧是兄弟。
  “你生气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胤禩忽然靠近了一步,微微低下头,轻声的问。
  “没有”,我咬了咬嘴唇,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于是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我立刻扭身,准备开溜。
  “傻丫头,还说没生气,照你的方向前进,天亮也回不到住处。”身后,胤禩的声音分明是在忍着笑。
  “那我该怎么走,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我生气的跺了跺脚,站住,我不要再迷路了。
  “你也没问我呀?”胤禩含笑的声音传来。
  “那我现在问了,请八贝勒给奴婢指一条明路吧。”我说。
  “可以呀,不过我不习惯对着人家的背说话,怎么办?”胤禩说。
  “那——”我猛的转身,预备怒视他,却不留神他何时已经站到了我身后,这转身之间,人已没入他的怀中。
  “八贝勒,你……”我要挣脱,却没想到,他看似单薄的手臂,却如此的有力。
  “别动,婉然,怎么办,听你这么叫我,感觉真怪,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婉然,叫我胤禩,好不好?”耳边传来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试探,而是暖洋洋,又有些甜蜜的感觉。
  “……”我赌气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他还是问了,手也微微收紧。
  “你要我说什么?”我没有好气,闷在他怀里,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
  “什么也好,说你这次出去看到了什么,说你想我了,说你惦记我,说……”胤禩的声音轻柔而甜蜜,说出的话也让我的脸隐隐发热,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可我现在不想说话怎么办?”
  “那你听我说,我想你了,每天都想你,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我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还不想和我说话?不然,叫我的名字吧,婉然,我想听。”
  “可是我也不习惯呀,而且让别人听到,要砍头的。”
  “婉然!”
  “哈……”
  
  胤禩的脾气还真是没话说,任我笑过一阵之后,才拉着我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说呢,我第一次来这里,四处看着看着,就迷路了,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到住的地方吗?”我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赶紧问。
  “你——你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远?”轮到胤禩一愣了,“这里距离皇阿玛住的地方,骑马也要半个时辰呢,你走了多久?”
  “不知道,反正是从天亮走到天黑。”
  “天呀!” 胤禩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头说,“在这里别动,我去牵马,送你回去。”
  “哦”,我老实的点了点头,竟然走了这么远,还好,遇到的是胤禩,换成是那个胤禛,恐怕就惨了。
  片刻之后,胤禩还真的牵了匹马过来,很高,毛色雪白,哈……是我最喜欢的白马,我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很想摸摸它,当然更想骑上它,最好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宝剑,然后迎风驰骋,没办法,据很多人分析,我这种幻想是中了武侠毒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当然,他们分析的时候都没想到,我的面前真的会如此近距离的出现这样一匹神俊的白马。
  不过,眼前的白马却不管我此刻想得如何快意生平,见到我伸过去的手,它微怒侧了侧头,挑衅的喷了口气,前踢刨地,大有再往前一步就让你好看的神气,我心里有些害怕,不免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胤禩,抱怨的说:“你这宝贝马脾气可不小。”
  胤禩一笑,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为什么它不让我靠近?”我不死心,这么漂亮的马,摸一下都不行怎么能死心呢,不过绕着这家伙转了几圈,那威胁性极强的蹄子始终对着我,安全起见,没敢贸然动手。
  “别玩了,走吧。” 胤禩大约是看不下去这一人一马对峙的情形,笑着招呼我。
  对了,它主人在此,等下我还要骑上去,就不信你这小东西还能翻天, 我眨了眨眼,有了计较,紧挨着胤禩站好,抽冷子伸手,迅速的摸了摸马的头颈。
  白马挣脱不了主人的掌握,愤怒的刨了刨地,更嫌恶般的抖了抖毛,这时我才注意到,可爱的白马身上,已经留下了五道可疑的黑痕。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趴在地上,十个手指都弄得黑黑的,自己竟然也没留意到,这下……
  有点心虚的看了看站在身旁的胤禩,小声问:“这马——挺爱干净吧”。
  胤禩回答我的,是忍不住的大笑。
  “笑——有什么好笑。”我有点生气,一个淑女弄得这么狼狈,还被马嫌弃,真是有够没面子的。“还笑?”我怒视胤禩。
  
  骑马是一件想的容易做却难的事情,最起码,上马就不容易。为了给这匹嫌弃我的马一个下马威,我拒绝了胤禩扶我的提议,他也没坚持,毕竟这个时期的八旗子弟,都是极重视弓马的,无论男女骑马都是寻常的事情。
  一脚踩上马镫,白马的身子软而滑,觉得有点没处借力,抓住马鞍用力,身子拔起了一点,白马也晃了晃,我——没上去。再来,白马晃一晃,失败,再来……
  反复几次,白马失了耐性,几乎把我拖走,胤禩也愣了愣说:“你不会骑马?”
  “……”
  “还是我来吧。”见我脸憋得红红的,胤禩有点无奈,自己走过来,翻身上了马背,动作干净利索,然后伸手过来,见我还愣着,只好说:“拉住我的手。”
  我听话的伸手,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被他拉上了马背,天呀,动作太快,竟然没看清是怎么上来的。
  “坐稳了”,他在我耳边说,然后催马,估计白马刚刚不堪折磨,这会来了性子,竟是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树从左右刷刷的退后,如果不是我坐惯了汽车,这会恐怕会晕的厉害,饶是如此,那种居高临下的不塌实的感觉也让我恐怖,我的手不知怎的就从马缰绳上挪到了胤禩的手臂上,从轻轻的扶着到牢牢的抱住,最后只能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风灌在耳朵里掩盖了周遭其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但我还是说:“慢点吧,好可怕。”
  不知是听到了我的话还是发觉了我的恐惧,总之,胤禩拉了拉缰绳,马的速度减了下来,到我敢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已经是踱起方步了。
  “第一次骑马吗?” 胤禩问。
  “嗯,还以为很好玩呢,原来一点也不舒服。”惊魂未定,我说。
  “这可不像我们满州女孩说的话了,怎么你阿玛以前不让你骑马吗?以后你得多骑骑马才好,以后用的上的。” 胤禩说。
  胤禩的话落在耳中,却也如惊雷一般,对了,这个问题我怎么就没想过,我不会骑马,而这个时候,满族的女孩即便不会射箭,马还是会骑的,糟了,这算不算穿帮镜头?
  “这些日子,良妃娘娘好吗?”骑马是个危险的话题,还是赶紧说些别的吧。
  “很好,对了,怎么忽然问起额娘?” 胤禩说,不用回头,我都能想象出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提起额娘,他脸上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没什么,很久没见到娘娘了,心里惦记。”这样的转移话题,让我有点心虚的感觉。
  “你只惦记额娘吗?” 胤禩却幽幽的问。
  “……”怎么又这么问,我该说什么好?我是有想过他,不过却不想说出来。
  “婉然”,他的手收紧,将我深深的拥在怀里,声音却如同叹息般在我的头顶传来,“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现在没有了。”我回答,心跳在他说话的时候漏掉了两拍,也设想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问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然后他会给我的答案。
  没有女孩子能抗拒这样的时刻,被爱永远是幸福的,尤其是从一个这样的男子口中说出的承诺,我想,如果我真的问了,他也给我我想要的答案,那该是怎样的幸福呢。不过我却不想问,太多的东西,是不需要说出来的,我是这样的女子,来自遥远的未来,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也许我会随时消失无踪,我不要别人的承诺,因为我也许没有天长地久可以给予。
  “婉然,你为什么不能和其他的人一样呢?”身后是胤禩几许无奈的声音。
  “因为在我眼中,没有什么比现在重要。”是的,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知将来的人,这一刻,对我来说,才是最真实的,这一刻,谁在我身边,我又在谁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笨的可以,有时候又觉得你聪明的可以看到很多别人一辈子看不到、看不破的东西,哪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怎么这么说?我不就是我,就是现在在你眼前的,你看得清,也感受得到,不是吗?”我回眸轻笑。
  
  接下来的路,我们没再说什么,只是或仰望湛蓝的夜空,或看着脚下,倾听马蹄声响,白马倒是深知人意一般,方步踱得越发的慢了,这样的夜晚,真好。
  世上终究没有走不完的路,一会之后,胤禩勒住了马,翻身下马后预备扶我,前面可见的灯火告诉我,已经回到了白天出发的地方,这次,我却没有伸手,而是自己抬腿旋身,从马身上滑了下来,虽然我依旧不会上马,但下马,没问题。
  看了我的动作,胤禩也笑了,这次却是颇为嘉许的神态,指点了我回去剩下的一小段路,便笑着催我回去。
  这一出来也是小半天的时间,但愿没什么人找我吧,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身,树下,胤禩牵着白马正看着我,风吹起他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总有种飘然出尘之感,玉树临风,这样的词汇自动蹦到了我的脑海中。
  “胤禩”我小声叫了他的名字,距离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便是醉人的笑容。
  
 
深宫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今天忽然出现了好多的空白章节,是因为觉得以前的章节很多字数比较少,今天正好有时间,稍稍进行了一下合并处理,这样过一阵子我进行的修改的时候,也方便一些,而且今后看起来会工整一点.
文章的内容并没有变,只是每一章的字数增加了,给大家带来的麻烦,小月我在此表示歉意,谢谢大家的支持!!!
  自南苑回到紫禁城,一连两个月,我的生活,就只能用一个忙字来形容了,先是万寿节,皇帝过个生日可真不了得,一会要到皇太后宫里去行礼,一会要颁赐亲王、郡王以下文武百官,一会要大赦天下,还有铺天盖地的宴席,有戏班子的表演,总之,就是整个皇宫里每天都热闹的好象过年一样。
  好容易到了五月,北京的天气,五月的温度已经不低了,加上前几个月始终是忙忙碌碌,这一停下来,可就觉得身体有点透支了,不当差的日子,我只喜欢做一件事,就是蒙头大睡,不过,想睡好一觉,却也并不容易。
  自从这次随康熙南巡回来,我的生活就开始发生很微妙的转变,不是我又闯了什么祸,我发誓,我每天都打点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的当差,并且尽量管住我这好惹闲事的嘴,不过,麻烦却似乎从来没有减少过,而且有与日俱增的趋势。
  首先是,即便我不当差的日子,乾清宫的姑姑们也有本事找出一大堆非我不可的活计,像是收拾某一间存放什么贵重物品的屋子了,而我收拾屋子的过程中,经常会有花猫老鼠之类的东西从某个角落里窜出,彼时,我的手里经常正拿着什么宋朝定窑的瓷器了,西洋进贡的琉璃瓶了之类的东西。
  其实不用屏住呼吸,我也听得到回廊里花盆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后宫里,争宠的原来还不止是妃子。
  我不知道如果这些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家伙真的在我的手里变成了碎片,我会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不过几次下来,我也隐约知道,很多人想要看着我付出这样的代价,不过她们大概是还没想清楚,这样的方法不太对头,我从来不害怕老鼠,死的也好,活的也罢,只要它不爬到我的身上,我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至于猫,那简直就是我的玩伴,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捉邻家的小猫来玩,又怎么会怕。
  倒是虫子,一贯是我的天敌,尤其是多足的那种,不过,我不会告诉她们。
  一个方法无效,另一个方法便随即诞生,姑姑们经常要我端着滚烫的热茶送来送去,这个方方正正的宫殿里,转弯最多,随便那一个转弯处,都有可能有人迎头急走过来,狭窄的回廊,闪躲不及,撞翻茶水的事情便时有发生,虽然隔着衣服,不过我的身上,也经常被烫伤。
  滚开的水泼到身上的滋味,真是——钻心的疼,为此我就很佩服那些撞我的人,怎么能用那么巧的力气,将水完全撞洒到我的身上?有时痛极了,真想大哭一场,一个人时运不济,也不至于倒霉如斯吧,不过周围实在太多幸灾乐祸的眼了,我不能哭。
  康熙晚膳的前后,大概是我最清闲的时候了,春景几个都忙着御前的差事,我可以抽空找个没人的角落,对着一棵树也好,一株小草也罢,发会呆,想我自己高兴想的事情,有时傻傻的笑一阵。
  虽然在乾清宫当着差事,却不常能见到胤禩,不过我知道每天他都会来,每天都有那样一段时间,是我们距离好近好近的时刻,只是那个时候,我通常都被指使得晕头转向,即便是迎面碰上,也只能规矩的低头行礼,不过即使只是一个眼光,也让人觉得温暖,因为他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总是在笑。
  低头拨弄地上的小草,忍思绪越飘越远,不提防,有人自后蒙住了我的眼,很暖的手,我伸手去摸,手指细长而有力,“胤禩”,我低低的说,回答我的,是轻轻的笑声。
  拉我起来,他说:“婉然,你最近瘦了很多。”
  “有吗?是我过去太胖才对吧。”我也笑,他的眉轻轻皱着,眼睛里有很多的担心。我隐约知道,这乾清宫里,是有他的人存在的,不过这宫里的女人最厉害之处,就是暗地里的手段,轻易不会被人察觉,也许他多少听说了什么,不过,应该并不确实。
  “你没事要告诉我吗?”他问。
  “有呀”。我笑。
  “什么?”
  “你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好严肃。”
  “婉然!”他叹息似的唤我的名字,轻柔的拥住我,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委屈,却终究忍住了。
  他从来没说过他的抱负,不过对于一个三百年后的人来说,他这时的想法并不是秘密,他想要康熙的宠信,他想要大清的万里河山,虽然我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却不能改变什么,他依然有自己的抱负,那么,我能做的,就是不用自己的事情困扰他,我不要他知道,由于康熙忽如其来的关照,我在这里尴尬的处境,我不要他知道,很多宫女想尽办法找我的麻烦,这些我应付得来,是的,我行的。于是,我只是笑着看他,和在储秀宫的时候一样,让我的笑看起来还是没心没肺的。
  这样属于我们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不远处院子外面轻轻的扣门声,惊醒了我们,他只能匆匆而去,走的时候,他没再追问我什么,只是用一种少有的笃定说:“婉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希望他不要为我做什么,我不是一个只能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才能够很好的生活的女人,何况胤禩如今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是他这许多年来,好不容易建立的,虽然我知道这些辛苦也许终将付水,不过,我不想这其中有我的因素存在,我大概是个自私的女人吧,我不想更不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只是以后的几天,找我麻烦的人却真的少了下来,我暗自苦笑,知道胤禩还是做了些虽然他可以,但是却不该冒险做的事情,康熙是那样一个精明的人,在乾清宫的日子虽然不长,不过,以一个几百年后局外人的分析来看,我的确隐约的觉得,其实这宫里大家的心思甚至举动,康熙都了如指掌,只是,这些是有一个底限的,只要不触动,他就不动声色的暗自观察衡量,不过,这个底限,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日,老套的戏码又上演了,虽然找我麻烦的人少了,不过剩下的,就有些变本加厉的感觉,这不,籽言姑姑一早就叫了我去,说喉咙不舒服,嘱咐我炖一盅川贝雪梨给她,在小炉子边看了一个时辰的火,总算是好了。正想着找什么隔热的东西垫着好倒出来,籽言却等不及的找了来。
  “婉然,叫你炖点东西也磨磨蹭蹭,还能干点什么,还不快倒了我喝,一会万岁爷回来,我怎么过去服侍?”
  “是,我找块毛巾来,马上给姑姑倒。”我压住火乖巧的说。
  “凉了就没效果了,你的手就那么金贵,还不快倒。” 籽言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催促。
  “……”我无语,听说籽言的父亲在朝中官职不低,她在宫里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两年就要指婚的,气焰原就比别人嚣张一些,我还能说什么,咬牙端起砂锅,一口气将炖品倒了出来,手却已经烫起了几个晶莹的小水泡。
  幸好今天我不当值,回去冷水浸一浸,应该不要紧,正想要回去的时候,跟籽言一起过来的另一个小宫女却叫住了我,递给我几件衣服,说:“籽言姑姑叫你洗的,明儿还赶着穿,你快点。”
  胸中憋的气几乎就要发作了,却在转头时看到了籽言眼中闪烁的光和桌上动也没动的炖品,我知道她在有心找茬,好,我忍你,不过……我没说什么,接了衣服就走。
  打了水泡的手,即使接触的是锦缎,每一下,也有阵阵钻心的痛传来,我对疼痛的耐受力不强,洗几下衣服,就疼的原地转圈,籽言,我记住你了。
  在第N次丢下衣服,捧着手跳起来的时候,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问:“手怎么了?”
  “打了好多水泡,还要洗衣服。”我痛苦的说,声音太熟了,一时也忘记了分辨是谁,只是转身,就是现在,我需要一个能诉苦的对象。
  原来,我的身后此时却站了不止一个人,确切的说,是每天都几乎同时出现的两个人,四贝勒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南巡回来之后,胤禛就没在对我说过一个字,即便是胤祥,也不大理会我,胤禛的态度我不奇怪,不过胤祥就有点奇怪了,当然我自顾不暇,也没空理会这个别扭的小孩。
  “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我微叹,今天这两个主怎么又搭理我了。
  “免了吧,手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和我说话的一直是胤祥。
  “没怎么。”我耸了耸肩,看了也不会变得不疼,那又何必看。
  “伸出来。” 胤祥有点生气了,他最近就是这样,说不了两句话,就好象我欠了他钱似的。历史小说里还说他豪爽,是个侠王,一定是骗人的。
  “看吧,急什么。”我赌气伸出手,自己却也一愣,原来透明的水泡,怎么变成红红的,烫也能烫出血泡吗?好象不像,自己摸了摸,泡破了,脱了皮,难怪这么疼。
  “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胤祥的声音忽然高了许多,害我紧张的想去捂住他的嘴。
  大概是他太大惊小怪了,惹得原本站的挺远的胤禛也走了过来,我连忙想把手藏起来,却被胤禛一把拉住,拖到眼前一看,也皱了眉头。
  “有人欺负你?” 胤祥的声音重又降低了,却有点让人心里酸酸的东西在其中。
  “那有,你想太多了。”我说,明明我想被人安慰,如今,却只能反过来安慰他了。
  “你——” 胤祥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胤禛却说:“十三弟,还有事,走吧。”
  胤祥有些为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哥哥,终究还是摇摇头跟着胤禛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我眼前消失,我松了口气,毕竟胤禛不是他,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多费一点心力,要是他也肯这样的话,历史会不会就有了不同的变化呢?
  
  直到自己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出来,才恍然,什么时候,我竟也变得如此的杞人忧天了,我不知道历史会不会因为我的偶然到来,而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化,甚至我也不知道,我和胤禩会不会有将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想呢?只要现在的每一天过的无悔,也就足够了。
  低头看看盆里的衣服,心情终究是不好,籽言和我一样,都是宫女,她的品级高那么一点,终究也还是宫女,却摆出一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作风,虽然我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过,弄点小小的恶作剧教训教训她,还是挺必要的,不过,我缺少点材料,要是……
  
  衣服终究还是洗好了,晾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古代没有洗衣机,真是悲惨呀,干什么都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哎——
  扭了扭酸疼的腰,决定不去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越看就越觉得疼,还是出去走走吧。 没想到,才出了住的小院子的门,肩上便被人狠狠的拍了一记,力道之大,几乎害得我腿一软,跪在地上,接着身后有人大喊:“这不是婉然。”
  我郁闷的回头,今天倒像是约好了的,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今天却脚前脚后的,都来了。
  肩膀本来就很酸,这会改成火辣辣的疼了,让我怀疑,这骨头是不是被敲碎了几块,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除了站在我身后傻笑的十阿哥之外,我还真是想不出其他的人。
  不过胤誐是不会单独出现的,果然……目光一扫,就看见,十阿哥那位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九阿哥就站在几步之外,见我看他,便适时的露出自己邪气的笑容,一笑倾城,男人长成这个样子,有时候看,还真是满不顺眼的,我摇头,思绪总是跑得如此之快,哎!
  “婉然,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吗?你不知道,自从听说你调到乾清宫,我可郁闷了好些天,就怕没什么新鲜玩意玩,今天可下逮到你了,快给我弄一个出来。”胤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我的头一个变成两个大。
  “这个——这个,不太好办,不然,十阿哥等两天如何。”我哀叹,当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弄了几个小时候的玩意给他,这快二十岁的人了,就认准了我能制作新鲜的玩具,整天缠着我,我又不是男孩子,哪那么多新鲜玩意给他,何况,我现在的主要心思还要放在,怎么自保并给籽言那样的家伙还以颜色上。一时摆脱不了十阿哥的纠缠,我只好求救的看了看九阿哥。
  “婉然,瞧瞧,这几天不见,你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九阿哥摇了摇头,绕着我转了个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我要是你,就得想个办法,教自己不吃亏才是。”
  “我当然知道了,问题是怎么做。”我好气的说。
  “当然是以彼之道了”,胤禟笑笑,也不生气的回答。
  “以为我是慕容复哪,以彼之道,还还施彼身呢。”我嘟囔。
  “什么复?”他当然不知道慕容复何许人也了,倒是一愣。
  “我是说,能不能劳驾您说具体点。”无从解释,只好发问。
  “好吧,看在你难得虚心一回的份上。” 胤禟点头,却给我演示了一个步法,和平常走路一般,却撞得胤誐连退了几步。
  “九哥你今天怎么回事?”被撞的胤誐急了,我却有点明白了,早就知道胤禟身手了得,原来还真不是盖的。
  胤禟简单的讲解了其中的诀窍,我才知道,这以往被撞,被烫的关键问题出在那里,连连点头,胤誐照旧是莫名其妙,一会看我,一会看看他九哥,直到头晃得晕时,才退到一旁,胤禟却笑得一如狐狸,说完后丢给我一包东西才径自走开,临走时不忘说:“痒粉这东西,可别往自己身上弄。”
  以后的几天,我反复练习了几次,在实践中取得了宝贵的经验,与人相撞时,稍稍用点巧力,滚烫的开水就泼到了对方身上,如是者几次,没人再忽然出现撞上端东西的我了,甚至,看到我端东西,都恨不得绕着走。
  至于痒粉这东西,我却不太敢用,只悄悄弹在了籽言的衣服上两次便顺水丢掉了,籽言的衣服多,款式又差不多,待到吃亏,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事情了,御前强忍着,却浑身不自在,我偷偷乐过之后,却有点难过,这才是真正的后宫吧,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自己懂得保护自己。
  手上的伤,也早就好了,其实那天晚上,我就收到了两盒治烫伤的药膏,还有几个字,让我在以后的好多年里,受用不尽,那盒透明的药膏表面,被人划上了三个字,“靠自己”。字体修长,在那样光滑的表面,竟也显得凛然。
  没看到送药膏的人,反正我回到自己的屋子,他们就一个在我的床头,一个在我的妆台上,轻轻的挑出一点抹在手指上,清凉的感觉一下子盖住了原本的灼痛。
  
 
避暑
  康熙四十二年,似乎是注定了让人手忙脚乱的一年,进了五月,宫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康熙虽然看起来和平常每什么两样,不过,偶然听到些他和大臣的对话,却让乾清宫这些敏感的人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当然,没有人多说什么,不过大家的神情上,却让这种紧绷的空气显得更加异样了,这让我的神经也日渐纤细起来。
  吃了几个月的暗亏,我渐渐明白,在这个皇宫里,要想安身立命,可以套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上帝只拯救自救的人。要安稳的生活,要么就像从前一样,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要么,就站在人群的显眼处。根据我的实际情况加上我过去写小说的经验,如果现在我要隐藏自己,估计下场好不到那里去,那我只能让自己醒目一点了。在这里,醒目的惟一办法就是好好拍拍康熙爷的马屁。于是,我小心谨慎的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适时的说几句好听的吉祥话,康熙年纪大了,虽然心机城府更胜当年,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个孤独的老人,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想起家里的老爸,然后,我就发现,当我拿出对待父亲的心情去对待他时,其实这个皇帝并不难相处。
  当我在康熙身边的时间一点点变长时,找我麻烦的人也一点点变少了。
  五月的天气一点点热了,恼人的春风过后,天空也蓝了许多,不过一场风雨却降临了。
  先是裕亲王福全病倒了,康熙一连几天去探病,回来的时候,心情总是很抑郁,我想起几年前读《少年天子》,说福全和康熙从小都是由孝庄文皇后抚养的,自幼就很亲厚,看来这种历史小说,写的倒是很有根据,这些天,康熙茶饭不思,每天探病回来后,还要传太医仔细询问福全的病情,看每天的脉案和药方,直折腾到深夜才睡。
  以为这也就够让人心烦了,皇帝心情不好,我们自然也没好日子过,没想到,隔了几日,索额图的案子又被提了出来,说他借康熙南巡之际,图谋不轨。据说在朝上,就定了索额图“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交宗人府拘禁了。
  那天,康熙召见了太子,自从南巡之后,康熙似乎好久没有单独见他了,胤礽进殿时,我正按照惯例奉茶,瞥见康熙面色不好,就赶紧准备退出去,与胤礽擦肩而过时,却实在吓了我一跳。
  余光中这个面色苍白,神情委靡憔悴的家伙,就是哪个草菅人命,不可一世的太子吗?偷偷抬眼扫了坐在上面的康熙,威严的帝王面色不变,神情,却已不似当初。
  太子在里面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似进去时那样死灰一般了。晚上康熙照旧批阅奏折,近三更,我和李谙达正相对发呆的时候,他却从御案里拿出一只鹿皮做的荷包,年深日久了,荷包已经旧得看不出颜色了,不过我们这里伺候的人却都知道,那是孝诚仁皇后的东西,当年皇后因为生太子难产而死,这荷包,就一直放在康熙身边,今天康熙却拿了出来,长久凝视,在摇曳的烛光中,那目光,分明写满了遗憾与追思。
  半晌,不动,也不说话。李谙达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去换换茶水,换茶水当然是幌子了,夜深了,老人长久的沉浸在对已经无法改变的往事的追忆上,对身体没有好处。果然,我的手刚一碰到茶杯,康熙已然警醒。
  当热茶重新放好时,康熙说:“婉然,你进宫几年了?”
  “奴婢进宫两年了。”我赶紧回答。
  “去过围场吧?马骑的怎么样?”很多时候,康熙的问题总是很奇怪,让我有点害怕回答,因为我对我这身体的主人原本就缺乏了解,而康熙的问题,通常都是很容易让人露馅的。
  “……”我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时,康熙却继续了:“这一阵子事情总是这么多,过几天,也是时候去塞外了,今年你阿玛也随行,你也准备准备吧。”
  “谢皇上恩典。”我赶紧跪下,难得的恩典,虽然我不知道我那所谓的阿玛究竟何许人也,不过跟着皇上出门,总好过留下来面对宫里这些可怕的女人。
  
  隔天,出巡的事情就定了。
  简单的塞几套薄薄的夏装,我的行囊就打点好了,哼着歌准备去给院子里的花浇点水,最近我已经混到了单间,有了点隐私权的生活,就舒服多了,低着头向门口走,不对,面前怎么有一双靴子?往上一点,飘荡的雨过天青色的袍角,再抬高一点,胤禩温文的眉微微皱着,漆黑的眼眸看不出喜怒。
  “你怎么这么有空?”我高兴的问,好些天了,在裕亲王府,在宫里,虽然经常见到,不过却只能视而不见,不要说说话,就是多看一眼也不行,咫尺天涯,说的就是这个距离吧,没想到,今天他却这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的身后。
  “要去塞外了,你很高兴?”他闷了半晌,终于问。
  “不在宫里这么拘束当然高兴了,怎么了,你好象不太高兴的样子?”我问。
  “要是你还在额娘那里多好,婉然,你知道吗?我好后悔。”他猛的抱住我,喃喃的在我耳边说着。
  “你后悔什么?”我一愣,原本要挣脱的动作也忘记了。
  “这次,我不能去塞外。”他的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手却没有送开的迹象。
  “你不是应该去过很多次吗?一次不去后悔什么?”听了他的回答,我有点好笑,推开他的手臂,拉他在椅子上坐好,准备倒茶给他。
  “我真傻,早知道你要到乾清宫来,早知道我再不能天天和你说话,早知道有一天,连多看你一眼也不行,当初……”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看我的时候,漆黑的眼眸里,凭添了许多忧伤,“婉然,我想天天看到你,天天和你说话。”
  我一时无语,只能看着他。心却柔软了起来,一缕惆怅,缠绕其间。过了会,才问:“最近你还常去裕亲王府吗?王爷的身体好些了吧。”
  “嗯,这几天看着,好了很多,对了,你知道吗?兄弟当中,从小二伯父就最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小时候,去二伯父家,总是我很快活的时候,在他家的花园里爬树、爬假山,跟他学剑、学兵法,现在做梦,还常常想起小时侯淘气的种种,我读书不用功,他总是很严厉的斥责我,但是读书之外,却总是那么关心我,陪我玩,保泰、保授总是说,二伯父对我,比对他们好。”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胤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样的笑容,我曾经在良妃的寝宫看到过,那天是十四阿哥的生日,胤禩喝了好些酒,睡在了良妃平时坐的暖炕上,就露出过这样平静又有点撒娇的笑容。
  很喜欢他这样的笑,虽然他平时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但是,感觉却不同,只有露出这样笑容的他,感觉上,才是真正的,毫无掩饰的存在着,看得到,也摸得着。
  心里想着,手却不自觉的举起,待到觉察,已经轻轻的触到了胤禩的脸上,我一愣,脸也不自觉的红了,急忙收手时,手却被他轻轻却牢牢的握住,贴在了脸上。
  
  现在我才明白,逝者如斯夫的道理,时间流转飞快,转眼间,到了塞外已经有两天了,没有了紫禁城的层层宫殿,塞外一望无际碧绿的草原,让人心情舒朗的同时,也有一点空旷无依的感觉。
  这一天正好当值,康熙处理完刚刚从京城送来的奏折后,一时兴起,只带了我们几个当值的宫女太监和近身侍卫,就走出了大营,夏季的草原,加上远出缠绵的山势,使得清凉的风迎面吹过,李德全见康熙临风而立,注目前方久久不语,怕皇帝吹风着凉,忙冲我使了个眼色。
  要命,什么时候,这样的工作也轮到我的头上了,打扰皇上的雅兴,这——不太好吧。于是,我低头,预备装作没看见,不成想,站在身后的不知是谁的家伙,猛的伸手推了我一把,害得我踉跄了两步,一下就冲到了众人之前,还很不小心的发出了一点声响。
  果然,声音惊动了沉思的康熙,看他身形一动,我就下意识的后退,准备用最快的速度退回到人群中,可是……连退两步,侧目一瞧,人群还是站在我身后的几步外,具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木雕泥塑一般,仿佛从来没趁我不备时,集体退后过一般,好,象样,我忍了。
  “有事吗?”见我突兀的站在前面,康熙回头时自然发问了。
  “这里风大,奴婢见皇上站久了——”我硬着头皮回答,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康熙打断了。
  他微微举起手,指着前面说:“婉然,你觉得这里风光如何?”
  “自然是不同于京城,别样的好了,而且特别凉爽。”我赶紧说。
  “京城夏季是过于炎热了。”康熙点头很慢的说,“倒是这里好些。”
  话说完,康熙却忽然举步向前,我一愣,赶紧跟上,后面的人群,自然也立刻“复活”,走了两步,康熙微停,我低着头只顾走,竟然没有马上察觉,待发现时,已经马上要撞到他身上了,忙停步,怔忪间,却听他如喃喃自语般的说:“还记得吗?也是在这里,我说过,要盖一座行宫,就我们两个人来,我答应过你的。”
  新闻,康熙说话,竟然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我连忙抬头,预备记录下康熙这一刻的神情,一定是小说里绝好的素材,他还答应过什么人要在这里盖行宫,这里,这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可能就是后来的避暑山庄,竟然是为了什么人专门修建的,哈……浪漫清宫爱情小说的题材来了。
  大约是感觉到我站得过近了,康熙猛然回头,目光落到我刚好抬起的脸上,一丝恍惚的神情浮现在他的眼中,这一刻,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是感觉上,又不像是在看我,倒好象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似的。
  不过那恍惚也不过是一瞬的,当他的目光恢复以往的清朗时,我也适时的退开一步,正不知如何掩饰刚刚的错误时,康熙却像平常一样,淡淡的问:“你说,朕在这里建一座大大的行宫,每年夏天侍奉太后来这里避暑,然后率八旗子弟秋围,是不是很好。”
  “皇上想得真好,在这里修避暑山庄,夏天来就不用搭帐篷了,常住也没问题了。”我笑答,幸运,见证了康熙决定修建避暑山庄的伟大时刻。
  “避暑山庄?”康熙重复了我刚刚顺口说的名字,“你这丫头反应到快,朕才说要盖行宫,你就连名字也替朕想到了,避暑山庄吗,不以宫殿命名,却有几分古意,不错。”
  “谢皇上夸奖。”我狂擦冷汗的同时,赶紧说。
  “你倒提醒了朕,这行宫倒大可不必建得如京城宫殿般正规,取些古意,移些江南山水园林于其中,只怕更是绝妙。”康熙点头说,又向前走了几步,终究是转身往回走了。
  到了晚上,修建热河行宫的旨意就发了出去,康熙亲自命将前几次南巡时看到的几处著名风光,几处绝妙的园林照样修来。站在康熙身后,想起曾读到的文章,如今只依稀的记得其中说康熙修建避暑山庄,是为了建筑一道无形的长城,也许是吧,毕竟这里后来的确是发挥了这样的作用,每年举数万八旗子弟大规模在此围猎,展示军威,威慑周遍,同时,再召见蒙古诸部的亲王于此,采取怀柔的策略,的确是比一味的修筑防御工事有效,至少,在清朝如此。不过,我却更宁愿相信康熙那句模糊的言语,相信他是曾经在某一年,在这里,答应过他心爱的女人,要修一座只属于他们的房子,抛开皇帝的责任、皇帝的使命,皇帝的约束,只单纯的和她在一起,快乐的生活,哪怕,只有几天。
  只是不知道,这个故事里,那个“她”究竟是谁,如今,活着亦或是死去,而她和康熙的故事,又有着怎样的结局。
  
  反复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夜里竟也辗转反侧,到天明时,才终究入梦,梦里,却依稀是那片草原与青山,两匹马儿自由的奔驰,马上的人,衣带翻飞,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却似清楚的听那男子说:“过几年,我就叫人在这里盖座行宫,到时候我们每年夏天来避暑,就我们两个人,再没有宫里的束缚,你说好不好?”
  恍惚间,又似乎见那女子嫣然的笑容,清透娇艳,如夏日里绽放的白莲……
  
  醒时天已大亮,今天不当值,自然也没人催促我早起,帐篷里早已空无一人了,梳洗过后,掀开帘子,深深的吸上两口新鲜的空气,虽然睡的不好,不过,心情却不坏。
  早饭的时间是错过了,惟今之计,只能是自己去找点什么吃的了,在大营里逛了会,却没找到什么,心情未免有点难过,好饿,飞脚踢起一颗小石子,无聊的欣赏自己造成的抛物线,却不期然看到,几个人正迎面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底下空的章节好象删不掉,只好尽快添满了,谢谢大家支持!!!
写完这一章,心情颇为抑郁,虽说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不过真正遇到,还是觉得灰心失望。
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想远离是非,只依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结果就越是惨淡。
有时会想,究竟是女人当自强对呢?还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对呢?换在两三年前,我不屑于这样的问题,女人怎么了,凭自己一样顶天立地,不过现实却总是很无情的打击我,干得好怎样,终究比不过那些嫁得好有靠山之人,不为荣华富贵,只为公平二字。
有感而发,与文无关。
草原
作者有话要说:
网友:飘过 评论:《恍然如梦》 打分:2 发表时间:2005-11-27 20:15:17 所评章节:35(点击阅读)
康的她应该是良妃吧,怎么看良妃都有《寂寞空庭春欲晚》的痕迹。
哈——那是因为,偶实在太喜欢匪大的《春晚》了,看过之后,心里总是有难受却无可奈何似的情感徘徊不去。
于是想,这里偶做主,狗血一把应该没问题吧(小声的问)。
还有,关于主角,反复想了下,其实这里绝对的主角只有婉然妹妹一个,一朵红花,N片绿叶,俗到家的文文,有柿子尽管丢过来吧,反正有好多帅哥顶着。
  早饭的时间是错过了,惟今之计,只能是自己去找点什么吃的了,在大营里逛了会,却没找到什么,心情未免有点难过,好饿,飞脚踢起一颗小石子,无聊的欣赏自己造成的抛物线,却不期然看到,几个人正迎面走来。
  我们之间,直线距离不过十米,而且有迅速缩短的趋势,又没有任何遮挡,既然不能躲藏,就赶紧做该做的事情吧。
  “奴婢给几位阿哥请安。”来的人是这次随扈的四位小阿哥,有我熟悉的胤祥和胤祯,也有我不熟悉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后面还有几个大臣模样的人,眼生,不知何许人也。
  “起吧,这个时辰,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发问的人是胤祯,自从御花园赏梅和他的那位侧福晋上演了一出老掉牙的剧幕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看来这小半年里采用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的政策,还是对的。至于为什么要躲,大概连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见到 他,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别扭和不舒服。
  “回十四阿哥,奴婢今天不当值,所以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我低着头必恭必敬的回答。
  “你——罢了!”不知是我的语气还是我的态度,总之,他生气了,拂袖而去,身后站着的人,也忽忽拉拉的跟上了。
  我正准备也离开,却意外的注意到,地上,还有两双朝靴,站在原地未动。
  “十三阿哥,还有事吗?”我诧异的问,抬头看了看他,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人,他还是老样子,这个年龄的男孩,都是成长发育期,所以他的个子又高了,大概快和他的哥哥们一样了,然后,就是他现在的表情有点费解,似乎对我的反应颇为不可思意似的。
  “没事的话,奴婢告退。”我决定忽略他的表情,反正这些家伙的心思,都不是我能弄懂的,索性眼不见为净。
  “婉然——” 胤祥却忽然出声叫住了我,“这里并没有别人。”他说了句奇怪的话。
  我四下里看了看,除了我,他和他身后站着的五十左右岁表情有点激动的官之外,是没有其他人,可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奴婢还有事,先告退了。”跟他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差点就说漏了,幸好想到他身后的人,毕竟是外人,才避免了一场祸从口出。
  “婉然,你跟阿哈占大人说几句话,反正也是偶然碰到,再说,他是你阿玛,皇阿玛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胤祥伸手拦住我,低声说。
  “什么?”我几乎惊叫出声,飞快的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直站在胤祥身后,激动的看着我的那个官员,看衣服,职位应该不高,竟然是婉然的父亲。我无语,该——说什么好呢?
  “婉然,你——在宫里还习惯吧?”那个所谓的父亲问。
  “还好。”我结结巴巴的回答。
  见我们终于开始了对话,胤祥悄然退开了,站在几丈之外,背着身子,看不到表情。
  “哎!阿玛知道,你——哎!既然进了宫,就要好好服侍主子,你调到乾清宫,咱们一家人都面上有光,你额娘还说要来看你,不过苦于没有机会呀。”他说。
  “我额娘?”我下意识的重复,脑海中浮现出刚醒来的景象,不会,那个女人是我在这里的额娘吧。
  “咳!”他脸色忽然尴尬起来,咳了声才说,“她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可毕竟也是你名分上的额娘,和你亲额娘疼你的心是一样的,以前,也是为你好。”
  哈,无意中的几个字,就试出了问题的关键,惨了,合着我还是侧室所出,怪不得呢,我生气的想,我从醒过来,待遇就和别人不一样。
  见我神色不豫,低头不语,我的这位阿玛只好说,“婉然,好好服侍皇上,才是你的本分,家里,就别惦记了,阿玛先走了。”
  看着他走远,心里有点堵的慌,我不知道我来之前,婉然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不过,就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好不到那里去,也难怪我会来了。不过离开老爸老妈实在太久了,真是好想他们,我老爸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他会——
  心里一酸,泪就有点不可控制的积聚在眼眶了,我抬头看天,尽量控制住使它不要夺眶而出,不过功效却不大,赶紧去解别在衣服上的手绢,却怎么也弄不开,讨厌,要流出来了。
  在泪水终于奔涌而出的时候,一块柔软的帕子适时的举到了我眼前,看不清是谁,只是下意识的接过,摁在脸上,放任自己闭上眼,任泪水成串的滚落。
  有一只暖暖的手却在这时伸出,抓住了我的手,带我走开了几步,这才猛的想起,方才,我可是站在一条满宽而且不时有人来往的路上,就哭了起来。
  真丢人,这眼泪竟然说下来就下来了,半晌,当我压下心里的思念,扯下帕子时,就看到胤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面前,而我们,已经饶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尝试着冲他笑了笑,不过估计一个眼睛红红的兔子,笑起来好看不到哪去。
  “对不起,本来以为让你们父女见面,你会开心,没想到,反而让你伤心了。” 胤祥盯着我,歉意的说。
  “没有,我没伤心,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我赶紧说,他也是好意,见到婉然的阿玛,也勾起了我对家的思念,这是我本人也意想不到的,何况完全不知其中原委的他呢,假如我不是一个冒牌货,这时是该高兴才对吧。
  “婉然……”他看着我,眼神中有怜惜,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宫女入宫,除了到年纪放出去可以回家之外,基本没有回家的机会,这是祖制,没有人能改变。
  “我真的没事,出来也久了,先回去了。”我笑着拍拍他,跑开了,这里没有我的家,即便是将来放出宫,也依然找不到我的家,我只是一个迷失在时空中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了下午,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找到了我的帐篷,手里捧着个雪白的小绒球,“兔子”我惊喜的叫出了声,除了狗之外,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动物了。
  “十三阿哥说,给姑娘解闷的。”小太监说完,把兔子望我手里一塞,就跑开了,留下我,和红眼睛的兔子大眼瞪小眼。
  这只兔子甚是活泼,也不怕生,片刻之后,就开始不安分的顺着我的手臂向上爬了,用手摸了摸它可爱的小嘴,它就立刻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来舔舔,又用它雪白的门牙轻轻的嗑着,不用力,所以不觉得很痛,只有痒痒的感觉。
  拿了点水果逗它,于是一会便会如小狗一般跟在我的脚边奔跑,停下来时,还会做人立状乞食。
  一人一兔,在不大的帐篷里追逐嬉戏,当然我追它的时候多些,却也不亦乐乎。玩到兴起时,猛然觉得气氛忽然有些变化,抬头看时,帐篷却不知何时被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要进却又不进,夕阳在他背后闪烁着最后的明亮,和帐篷里的幽暗,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跟我来。”不待我说话,他已经猛然伸手,捉住我的手腕,抬腿就走。
  “等等,十四阿哥——”我只来得及回手把帐篷挡好,人就被拖走了,我的兔子,好在里面也是地毯,该不会打洞逃走吧。
  
  黄昏,失去了白天逼人的光芒,夕阳有些懒散的犹自挂在树梢,红红的,映得满天的云彩都红了脸。
  胤祯沉默不语,径自走在前面,好几次,我有心停下,趁他没有回头,就自己偷偷溜回去算了,不过每每看着他的背影,心,却总是狠不下来。夕阳之下,他独自前行的身影,总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曾经在他的兄长们身上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但是在他这里,却是第一次。
  是什么让他如此孤独呢?年龄的增长还是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世间的道路何止千百条,为什么,眼前这些人却不约而同的要选择那条走起来最艰难、最困苦的路?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答案很明显,如果我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也许,我也会和他们做出相同的选择。帝王之路,的确艰辛,甚至要舍弃太多的东西,兄弟之情,男女之爱,不过,大概在男人的心目中,这些与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俯瞰大地苍生的感觉和成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我只是为他们心痛,帝王之路,无论成败,他们都要为此付出太多的代价。
  胤祯,那个御花园里,夜夜来和我聊天的孩子,和我一起笑一起闹的朋友,是从什么时候起,你的笑容也变得如此难懂,你的身影也变得如此孤独?
  “婉然,你看。”走在前面的胤祯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两匹枣红色的小马正安静的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时而啃上两口地上的嫩草,时而有些调皮的打量打量站在近处的我们。
  “这是——”我诧异的看他。
  “我答应过你的,怎么,不记得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多让人不敢细品的神情。
  怎么会忘记呢?他在我的脑海中,曾经勾勒过出怎样一幅美好的画卷。“当时我说,好想骑马在草原上奔驰,风在身边吹过,一定很舒服、很惬意。你说‘好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我轻声重复着那年我们的对话,对着满天的红霞,心里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了,没想到——”他没有说完,只是看着我,眸光里,有一种晶莹,闪烁的动人的光芒。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不想看到他这时的神情,他应该是快乐的,永远那么没忧愁的笑着,纯净的眼睛里,只有流动的幸福的感觉,也许,那样的他,终究将随着岁月而去,不过,请允许我自私一回,稍稍留住这如水的岁月,哪怕,只一会也好。
  拉着他的手,我们几步跑到了小马的跟前,大约是我接近的速度太快了,小马立刻警惕起来,退后两步,蹄子不安的踢动,有点再走近就让你好看的威胁意味,我讪讪的笑了笑,扭头求救的看了他。“胤祯,我们怎么办?”
  没有称呼他为十四阿哥,因为这一刻,我真的希望,他不是十四阿哥,只是胤祯,是的,只是胤祯而已。
  “你这样会吓找它们的,笨蛋,第一次骑马吧,给你这个,试着喂喂它们。” 胤祯的心情似乎瞬间变得阳光灿烂了,一脸笑容的拍了拍我的头,从荷包里抓出了几颗松子糖。
  “马也吃糖吗?”我一边小心的伸出手,有点讨好的小步凑到马跟前,一边不忘发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在我身后笑着说。
  “它不会踢我吧?”再问。
  “不会,我给你选的都是性情最温和的小马。”他回答,见我走的太慢,忍不住坏心的推了我一把。
  “啊!”脚下不稳,走快了两步,手直接送到了马嘴边。眼看着马儿伸出舌头,将我的糖一卷而空,我才松了口气,马果然是吃糖的,而且吃的很有滋味。“再来两颗。”我不回头,只是冲着他的方向伸手。
  “拿着。”
  
  片刻之后,马总算是接受我靠近了,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干什么,都得来点好处,没有松子糖,马都不会买我的帐。
  有了前次骑马的经验,加上这次的的确是一匹身量未足的小马,在胤祯的帮助下,我总算是爬了上去。他也随即骑了旁边的一匹,在旁边伴着我慢慢的走着。
  每一步,马的浑身上下感觉上都在动,那种滋味,让骑在上面的人有一种说不清的颠簸之感,于是我立刻总结出了经验,就是,其实骑马和坐车比较起来,半斤八两的很。
  几乎没有聊天,只是任自己沉醉在草原落日的美景中,怡然自得。直到胤祯说,“跑两圈吧。”
  也不等我的回答,他径自说“抓牢缰绳”便伸手拍了我的马一下,得到指示,我骑的这家伙再不理我,只是自顾自的跑开了,虽然速度不快,不过这种颠上颠下的感觉,却让我浑身的骨头立刻提出了激烈抗议。
  “停下,停下,我怎么停不下来了!”我惊叫,害怕被颠下去,却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本能的爬在了马身上,伸手搂住了马脖子。
  不知那个动作激怒了这匹小马,它的速度果断的提升,越来越快,直到四周的景物都开始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才真的害怕起来,我想过的死法里,可不包括被马甩出去摔死这一种,耳边,似乎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还有胤祯的呼喊,不过,实在听不很清楚,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我好象该勒紧缰绳,对了,缰绳呢?
  伸手摸到缰绳,我果断的勒紧,马几乎跳起来,却终究打了几个转停了下来,当四周的风声消失时,我几乎虚脱,身上竟然使不出一分气力,连从马上爬下来都忘记了。
  “婉然!”耳边是胤祯的惊呼,接着,人也被他从马上轻巧的抱下,“天呀,你没事吧,究竟怎么样?说话,你回答我一句。”他焦虑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而我,除了回给他一个虚浮的笑容之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吓我,婉然,是我不好,你打我吧,骂我吧。”他焦急的摇晃我,不停的说。
  “放手——我没事。”当我觉得可以说话的时候,我立刻说,再摇一会,我可真要晕倒了。
  “你——没没事就好了。” 胤祯仔细看了看我,才说。
  “下次不要在打我骑的马了。”我郑重的警告他,“不然对你不客气。”
  “还下次?这次就让你吓死了。”看我可以开玩笑了,胤祯似乎才真的相信我没事了,夸张的长出了口气,盯住我,半晌说:“刚刚,吓死我了,我多害怕,多后悔,你不知道。”说完,手上用力,将我整个埋入了他的怀中。
  回营的路上,我拒绝骑马,笑话,腿还软着呢,为了爱护自己的小命,还是走走的好。胤祯没有再说什么,也只陪着我走着,手在空中晃晃荡荡,有几次碰上了他的,眼角余光,他欲言又止,我却惟有暗叹。
  走了一会,大营已经遥遥在望,正想和胤祯说点什么,身后一骑却飞速的从我们身边掠过,似乎是八百里加急,京城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们相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急忙往回走,却迎头看到一匹马正跑过来,马上的人,一身月白长衫,却是十三阿哥。
  
  
 
资料整理:关于老十四的名字
  关于老十四的名字
  看了些网上的资料,关于老十四的名字,那叫一个乱呀,允禵是出现的频率最高的,不过让人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禵”字,连《二十五史》的光盘版都是空格代替,可怜的大将军王,莫名其妙的丢了皇位,连名字也……
  先说“允”字吧,这是雍正登基之后,为了封建的所谓避讳,命令他的兄弟们都不允许用“胤”字,而要全体改成“允”字。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儿子乾隆就没这么可恶,至少史书上记载乾隆的兄弟,还都是“弘”字辈。
  下面是我在进行资料整理时,收集到的一些关于老十四名字的文字,供大家参考好了。
  皇四子胤禛与皇十四子允禵[注:按,皇十四子允禵原名为胤祯。“祯”与“禛”,汉文音同,满文音、形皆异。康熙帝平日对皇子只是称为某阿哥,如十四阿哥、四阿哥,极少以名相称,皇子之间同样以阿哥相称,而大臣们绝不敢对皇子称名。所以只是皇子们在给康熙帝的奏折中列名时,需要在某阿哥之后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但奏折全部用满文书写,故二人之名并不会出现混淆。雍正帝继位后,将胤祯改名为允禵。
 
新生命
  “你们——”胤祥大约是没想到会看到胤祯和我一起从外面回来,勒住马后,倒有几秒钟没有开口,然后才说:“十四弟,京里刚刚来了消息,说裕亲王薨了,皇阿玛这会正召见蒙古各部的王爷,因此还不知道,不过只怕是马上要赶回京城,你快点回去准备吧。”
  胤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匆匆对我说:“听到了吧,你也快回去收拾吧。”
  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片刻之间,竟有了窒息的感觉,想起胤禩说起裕亲王时的神情,想起离京前随驾去裕亲王府,福全对胤禩的赞不绝口,心里忽然悲伤了起来,这是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也是真正看到他的优点的人,更是一个可以在康熙面前为他说话的人,只是竟然去的如此早,天意吗?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虽然早知道了注定的结局,这一刻,我却为他暗自叹息。
  回京的路程只能用日夜兼程来形容,康熙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先行,自己也坚持快马加鞭,可苦了我们这些随扈的宫女,在马车里颠得七荤八素的,停下来还要照常服侍。
  
  七月初,京城,康熙在景仁宫里居丧一住五天,才在大臣的再三劝柬下搬回乾清宫,福全是他非常亲近的兄长,那天匆忙赶回京城,我们连宫也没回,就直接去了裕亲王府,虽然站得远远的,但那悲痛的哭声还是声声传入耳中。
  再看到胤禩,已经是回到京城的半个月后了,不见不过一个多月,他却瘦了很多,一件的朝服穿在身上,竟也显得宽大了起来。
  隔着帘子偷偷看了看他,殿上,康熙正说着山东大雨如何赈灾的事情,我不耐烦听那些大臣们文邹邹却转弯抹角的话,见胤禩始终没有看过来,正准备悄悄离开,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是他,四贝勒胤禛,他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本来按照我的性子,是该狠狠瞪回去的,不过想到那次的药膏可能是他送的,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恩惠,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反正被你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就不计较了,哼!
  悄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今天由于山东的灾情和当地官员赈灾不利,康熙生了很大的气,一整个下午,乾清宫的人都噤若寒蝉,连喘大气都不敢。所以,尽管每到下午,我都犯困得厉害,今天,也要格外的小心,为了抵抗瞌睡虫的骚扰,一整个下午,我至少掐了自己十几下,真疼呀。
  胆战心惊的熬到换班时刻,我急切的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去安抚一下自己饱受惊吓的心灵,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还真是描述得挺真实的,不过皇帝比老虎可能来得更危险就是了。
  几步走到自己的小屋前,门竟然是虚掩的,我不记得我有不关好门就出去的坏习惯呀,小偷?刺客?我的脑海中飞速的旋转,分析着可能的入侵者,随即又一一否定。我身无长物,大内的小偷眼界一定很高,所以不会来;至于刺客嘛,紫禁城的守卫不能说密不透风,不过也可以说,人是不容易混进来就是了,那么?
  在我想的同时,我的身体已经快速的做出了反映,推门进屋,管他呢,看看就知道了。
  门在身后被关上了,还没来得及害怕,下一刻,我就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闭上眼睛,空气中似乎也有一种属于阳光的味道,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十指白皙而修长,虽然轻柔却有力。
  “胤禩”我轻轻叫他的名字,想回头看看,却被他制止,他说:“婉然,别动,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就一会。”
  我没有再动,只安静的站着,他的声音里有疲惫,有许多说不清的情感,不同于以往那个我熟悉的胤禩。
  “发生了什么事吗?”直到他放开手,坐在椅上,我才问。
  “没有。”他淡笑着说,当许多皇宫里生活的人都不熟悉的情感全部消失之后,他便又恢复成那个我熟悉的胤禩,人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八贝勒。
  借倒茶的功夫转身、低头,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女人总是贪心的,当我的心灵天平开始向他倾斜的时候,我就在有意无意中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希望看到更真实的他,只是,我也在同时发现,走近他原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的时候,靠的越近,心的距离,却反而更加遥远。就如同此刻,我们近在咫尺,我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我的手被他轻轻握住。
  “没事”,我赶紧说。
  “没事?茶水都倒在桌子上了,你呀——”他顺势接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了两口才继续说:“婉然,你真的不适合在这宫里生活,你的心事,太多的写在脸上了。”
  我无语,在过去的好多年里,我就是这样生活的,高兴的时候大笑,难过的时候大哭,生气发火也摔摔东西、骂骂人,活得率性而真实,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要收敛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做个假面人。
  “这样不好吗?”我问,虽然知道他多半会否定,心里却希望,他不要这样,喜欢一个人不是该喜欢她的全部吗?优点也好,缺点也罢,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改变自己,所以,如果喜欢我,就请喜欢我的全部。
  “婉然,你自己何尝不明白,不过,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的单纯和倔强。”他叹息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靠在他的怀中,静静的闭上眼睛,心里却有了很不安的感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不安,不过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准得惊人的,前路渺茫,也许只有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
  “我送你的玉佩呢?”这里毕竟是乾清宫,呆不了一会,便必须离开了,临走时,胤禩忽然问。
  “在这里呀。”我指了指身上的荷包,正准备拿给他看时,他却制止了。
  “别拿出来了,我只是想和你说,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的心意,始终如斯。”
  “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我笑着问他,尽量忽略他眼中的眷恋和不舍。
  他终究也没有说会发生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看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脸上的笑容在关上门的一刻消失无踪,我的身子无力的靠在门上,将来,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多么奢侈的词汇,在古代,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我们都无力掌握自己的将来,爱与相守,本来就只是两码事,别去奢求天长地久,也许我们都会好过些,幸福些。胤禩,你知道吗?这个道理,我既想你明白,却又如此害怕你是明白的,人,真是矛盾至极的。
  晚上无眠时,反复的想着今天胤禩的种种,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我却可以隐隐的猜到些。他有心于大位,当然不是一废太子时的突发奇想,既然不是突然的想法,那么,多年的准备是少不了的,眼下看来,九阿哥、十阿哥甚至十四阿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就是他未来的主要政敌四贝勒和十三阿哥,此时看来,和他也是一派和气。他所缺少的,是朝廷上的支持,特别是在一直支持他的福全忽然去世之后。
  我不知道外面的大臣是如何看待他,不过我却知道,政治上的结盟,没有比成为姻亲更快更有效的方法了,而胤禩还没有大婚。
  良妃的出身卑微,使得胤禩在先天上,就缺少强有力的外戚支持,那么,他始终没有娶正福晋,大约也是在找寻一个最恰当的人和一个最适合的时机吧。
  也许这个时机就快到来了,我很后悔当年没有仔细看过关于他的生平,不过却在电视剧里多少看到,他娶了位悍妇,一个拥有强大的势力,却凶悍如虎的女子,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如果这一切成为了事实,他的日子,将如何度过?
  今天他的欲言又止,是不知该如何说起他的打算吗?
  胤禩,其实你不用说的,我都明白,在一个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里,我早已经有了最实际的打算,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有能力和决心,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也许随波逐流,也许去过一种你没办法想象的生活,总之,你只要记住今天的我,就好。
  那一夜,几乎无眠,只记得入睡前,泪水止不住的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也许说和做,本来就是两码事吧,不过,我也记住了今天的你,无论时光变换。
  
  一年中最热的几个月总是过得很糊涂,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初一,这天晚膳过后,康熙兴致很好,正巧惠妃和宜妃过来请安,康熙便命我去煮了茶来,正想闲话几句家常,外面却传来消息,说十四阿哥的侧福晋今天一早添了个小阿哥,现在内务府拟了几个字,来请皇帝过目。
  惠妃和宜妃自然是马上给康熙道喜,然后就是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黑压压跪了一地,也给皇上道喜。
  说起来,康熙的孙子也有一大堆了吧,所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真的高兴还是今天恰巧心情好,总是,在呈上来备选的名字中,康熙亲自圈中了“春”字,作为这个今天降生的孙儿的名字。
  想到十四阿哥,在自己还是孩子的年龄就做了父亲,我的心里还真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不过来到这里两年,我也渐渐适应了,尽量说服自己不要用现代人的观点去看待早婚早育这件事,不过还是有点怜悯胤祯,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么沉重的家庭负担。
  走神的功夫,一个熟悉的名字敲打到了我的某根神经,忙细听时,却是惠妃说:“如今十四阿哥也有了孩子,这倒让人想起来了,胤禩分府也有些年了,跟前始终没有个合适的人,早几年他年纪还小,可如今,也该是时候,给指个福晋了,一来府里也有个知冷热的人,二来也添几个小阿哥、格格的。当然这也是臣妾的愚见,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我心里一沉,看来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偷眼看康熙的表情,一时却也瞧不出什么,给儿子娶媳妇,正常的老爹该是什么表情呢?该点头然后想想谁是儿媳妇的最佳人选吧。
  片刻之后,康熙果然微微点头,却又看向宜妃说:“朕记得,九阿哥也没有嫡福晋吧,他们兄弟年纪是都不小了,明年选秀,你们多多留心吧,看看谁家的孩子合适。”
  惠妃和宜妃脸上都笑开了,连忙谢恩。
  
  一个月后,某日,李德全忽然叫我说:“这里有前日进的大白狐皮坐褥一张、翡翠香宝如意一柄,掐丝珐琅手炉一只并江宁织造新进的云锦两匹,万岁爷吩咐赏给十四阿哥和侧福晋,今天那里也抓不到人,你就跟咱家跑一趟吧。”
  一想到十四阿哥那位“柔弱”的侧福晋,我的头皮就一阵阵发麻,以我们有限的相遇来看,每次我都吃足了苦头,如果可能,我真想说“不”,不过我却依然没有原则的点了头,所谓现抓不如现管,李德全是首领太监,所谓顶头上司,不能得罪,只要硬着头皮端起了其中一个托盘,混在了浩荡的队伍中间,其实宫里也和很多地方一样,不是人手不够,而是找不到干活的人罢了。
  这一天,后来想想,好象还真是如同冥冥中注定了一般。
  十四阿哥的住处,今天却是格外的热闹,原来今天恰好是弘春满月的日子,十四阿哥还没有分府,不能大肆的庆祝,不过客人却依然来了不少。
  待到把手里的东西终于小心的放下,我才和其他三个端东西的宫女一起,跟着李德全给屋子里的主子们行礼,自己的孙子满月,德妃自然是来了,虽然我混迹于人群当中,甚至没有抬头,却依然觉得面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有点被刀子刮着的痛感,借着德妃的一句“起来吧!”连忙起身,顺带偷偷向上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巧合,目光正好和德妃的碰上,那笑得高贵华丽的眼睛,看到我的时候,却犹如一只破空而至的冷箭,我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看时,却毫无痕迹。
  高朋满座,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成语,还真是,以德妃为首,这边坐着的女眷,虽然我只见过太子妃石氏,不过其他的,想来地位也不会低到那里去,特别是刚刚一进来就看到的那个,坐在太子妃下手,穿红的年轻女孩,眼波流转处,自有一股子不可言语的贵气,神采飞扬,眉目如画,这样的人,即使只是擦肩而过,也足以让人难忘了,看装扮,至少应该是哪个亲王府的格格吧。
  退到外边,这里还坐着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其他住在御花园的小阿哥们,看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还真给这个沉闷的紫禁城,带来了少有的欢乐和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