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地主的后代所经历的59年

作者：bblfns    文章发于：乌有之乡    点击数： 2518    更新时间：2009-1-28              【字体：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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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一个大地主的后代，听别人说起来当时他们家是相当大的地主，后来在镇上还专门唱戏批判过他们，说他们霸占了一座山。这是事实，相传发家是从外曾祖父开始，当年为了躲避土匪，外曾祖父逃荒到外县的一个医生家里，给人熬长工，混口饭吃。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外曾祖父了解了一些针灸的知识。真正造成他发迹的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由于病号太多，那个医生忙不过来，外曾祖父就提议试一下——然后就是那个医生赏识他，教了他关于眼科的知识，他自己回家发展了一套家业。当时外曾祖父眼科医术的高明是非常的——在解放前信息极为落后的山区，外曾祖父的名声可以有方圆好几百里。
而真正实现家族中兴的是外祖父，虽然外曾祖父高明的医术挣到了很多钱，也得到了很好的名声，然而据说他远不如外祖父会为人处世，操持家业，说霸占了一座山的就是这个时代，那座山上的地全是他们家的。只可惜我没有机会谋面外祖父，他在40多岁就去世了，原因是长时间的肚子疼。而当时公社的卫生院已经计划给他做一次外科手术，但外曾祖父坚持不相信西医，甚至将上门的医生轰出家门。因为治疗意见不一致，外祖父躲到了他舅舅家，最后在失望中离开了人世。当时他唯一的一个儿子，我唯一的舅舅还没有出生。
现在只能从留下来的几本古书，水晶石眼镜和母亲的回忆来推测一下外祖父时代的情景。外祖父一共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当他去世的时候还没有出生。这在六七十年代是极容易受人欺负的——大地主的成分，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然而就在这样的条件下，这三个女儿找的女婿却都很好，大姨父识字，当过生产队长；二姨父当过小学教师；我父亲初中毕业，当过大队会计。他们结婚都是在极左的年代里，现在的描述里大地主是极度被歧视的，但她们可以找到超出当时平均水平的女婿。
母亲甚至读过四年的小学，母亲出生于1952年，在60年代极左，极度打击地主，极困难得时候，她读了四年的小学，而和她同龄的很多贫农成分妇女都没有上过学。在舅舅家那块儿，由于山太高，距离镇子很远，很长一段时间教育都是复式班，一个学校有5个年级，只有一个老师，一个班；有的时候是隔年级的方法，这一年办1，3，5年级，下一年办2，4，5年级。这样的情况下，考出来大学生自然是概率极小的，但一般都能识点字。现在镇上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取缔了所有这种小学，全部都集中到镇上的小学去。但由于离家太远，很小的孩子不能回家吃饭，只好由学生家长在镇上租了房子轮流做饭，而对于很多孩子，由于没有钱支付镇上的生活费用，或者家长没有空去陪读，只能辍学了。当然即便一天学不上，他们也会得到一个初中毕业证，以保证普及教育的完善性。
当读者看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和过去的29年公有制的历史时，一定会想到无休止的批判，被一个恶霸似的村支书欺负，很聪明，成绩很好但不能上学……然而事实不是这样，母亲说起来的唯一被当权者欺负的事是：一次和一个女副队长吵架，那个副队长说：“你嫁到那个地方去（就是我现在的家），地那么少，看你怎么过？”其他的就是和贫农家的孩子一起偷队里的生玉米吃，一起挖野菜。后来回娘家，除了去本家的兄弟外，经常去的是金家——母亲常说的“金家婶”——那是旧社会外祖父家的长工。而对于现在，母亲也从不评论，唯一一次说起的是：“毛主席那时候说不让一个孩子穷死，现在却被害死了很多。”这是在说当时得计划生育工作方式——如果有人不遵守计划生育，先是拉家具，然后拉粮食，最后找个拖拉机，用根钢丝绳绑在柱子上，将柱子拖倒，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当然这是在当事人逃跑之后的事，如果不逃跑，当然就是抓去流产。然而也有抓不了的，曾经有一个人把鸟铳家在自己的窗户上，如果有计划生育工作者去他们家，他就开火，结果他老婆那胎就硬是生下来了。
这些都是那次春风之后不久的事情了。再到后来，为了保证治安，各种猎枪，爆炸品都被管制了。管制之后暴力事件没怎么减少——因为本来就很少，倒是野兔，野鸡获得了新生。除此之外就是各种管制也造就了一些工作岗位——批准，同时各种工程成本也就增加了。而在我的童年，炸药两毛五一管，雷管1毛钱一个，在百货门市里就买得到，童叟无欺，但从来也没听说过谁家被炸了。倒是在95年前后，矿山最红火的时候，听到过几次包工头家的房子被人拿炸药轰了的事情。
在那次春风前后的一段时间里父亲当过大队会计，对此我唯一的记忆是去给人评理，争宅基地的事，争耕地的事，甚至两口子吵架的事，还有就是发救济品，收钱好像是次要的，这些年回去发现村里的干部的主要工作转移到收钱上面去了。后来由于不能适应时代的发展，父亲就不做干部了，将主要精力放在副业上。父亲先后弹过棉花，开过木材加工厂，但都失败了。弹棉花在85年前后，那时候搞副业人不多，挣了点钱，开店所在的那个队的人就不服气了，就把那个店的路断了。再后来在2000年开木材加工厂，村里非要合伙入股，但父亲不想背骂名，硬是不和村里合伙，结果木材加工厂没干多久，路又被断了。
50多年的岁月过去了，父母都老了，大地主，贫农这些词汇都成为了历史，就让这一切都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