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不动就判别人是“精神病患者”

别动不动就判别人是“精神病患者”文/风雨兼程近日从报纸看来一则小报道，说它“小”，是因为一来字数不过数十字，二来此则报道挤在一堆社会新闻里面，似乎是市民闲谈呵呵一乐的小谈资，充其量不过下酒时的一粒花生米而已。说的是什么呢？报道称2008年10月，山东新泰农民孙法武赴京上访时，被镇政府抓回送进精神病院20余日，签下不再上访的保证书后被放出。保证“不再上访”就被放出，已是令人咋舌，有趣的是，这个被各大媒体转载的小报道均加了句“据了解，因上访而被送进精神病院者在新泰并不是个案”。我暗自揣测，或许没有这句“并不是个案”的补充说明，恐怕我们的主流媒体也不会这么积极吧？当然，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君子自不会放在心上。这新泰镇政府一下子出了名，成了民主自由的“杀手”。然而，我要说的是，也许我们应该在报道后面再补充说明一句“因上访而被送进精神病院者在其他各地也都存在”。新泰镇政府只是因为做得太明显，不幸被媒体树为反面典型罢了。就像宋丹丹在小品里说的“我傻呀，专拣一只羊薅羊毛，结果那只羊变得全身光溜溜的，我干的坏事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这新泰镇政府也傻呀，专拣判精神病阻止上访……其他地区可就聪明多了，恐吓阻止的方式多的是，干嘛非选这一种？但是，再问一句，为何上访者经常被信访部门判为“精神病患者”呢？这些人遇事太较真，得理不饶人，一个劲要向上级部门讨回公道。一次不行两次，今天不成明天再来，这股执拗劲常令那些做官的人心烦。说不定，上访者就赖在单位门口不走了，甚至带饭带席来准备长期待下去了。上访者吃睡自如，有事没事喊几句冤，一来二去，周围的市民好奇，过来围观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当官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别着手在台阶上转来转去，突然一个转身对喊冤的上访者一指，大声呵斥道：“别理他，他是个疯子！”围观者定然轰一下像苍蝇一样四处逃散开去。当官的乐了，嘿，这主意好，以后就这么办。眼下这个有碍观瞻，眼不见心不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拖到精神病院里关起来。据说，有很多频繁上访者经常有被送到精神病院强制看护的特殊礼遇。遇到国家地方重大节庆事件，有的政府部门就把那些“冥顽不灵”的上访者集中关到精神病院去，过段时间再放出来。要把一些人从另一些人中划分出去，最彻底的办法大概莫过于说某人有精神病了。精神出了问题，而且到了“病”的程度，意味着思维、行动异于常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谁又会愿意和一个不太正常的人共处一个空间呢？然而，把上访者判为精神病患者的高明之处还在于，医学话语的流行，让人们听到精神病患者，立刻就浮想联翩，自残倒还是其次，关键是一想就想到他们会攻击他人，歇斯底里发作，其状可怖……那些好奇围观的人立刻就跳了开去，唯恐避之不及。这流行的刻板印象让人们即使再有同情心也不敢靠近他们。科学话语犹如一个神话，拥有近乎无边的权力，而医学话语，因与身体相连，似乎更加显得无法无天。有些病人看到医生，甚至还没看到，仅仅是进了医院，就会觉得病好了许多，正是因为对医学话语崇仰信赖有加。病人在医生面前，要有问必答，要是突然冒出句怀疑的语词来，医生立刻就目露凶光，极不耐烦地问：“到底谁是医生呀？”仿佛疾病是种羞耻，生病的人就应该低人一等，失去询问质疑的权力。普通的小毛小病尚且如此，更何况精神病症呢？与这个正常的社会隔离开来，美其名曰“疗养”。那些频繁上访者要么身份低微，要么牵涉人事过多，总之，他们始终得不到有关部门的一个“说法”。上访于是成了他们生命中最大最揪心的事情，也许就此陷入一种偏执的状态也未可知。如同王海打假一样，为打假而打假，正义之举逐渐有了泼皮无赖的嫌疑。究竟是原来就不正常呢，还是被逼成不正常的呢，弱势者无力申辩。其实，这些坚持上访者才是真正坚决信任组织的人，很傻很天真，可是，不好也不强大。有很多人对此事都义愤填膺，甚至想到斯大林定律“持不同意见者就是精神病患者”，确实令人振奋。但我还想对这些义愤填膺者泼点冷水：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政府与上访者之间，而是单纯的个人之间，又会怎样呢？我们这个社会，多的是各类“英雄”，当媒体把上访者放到无辜受害者、坚持正义者的位置上时，我们似乎也就顺理成章地把这个上访者推到了“受难英雄”的高度。苦难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偏嗜。可是，如果去除了这层意识形态遮蔽，还原为两个平等的个人呢？比如，一个人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者某种观点，而另一个人则不以为然。如果两者之间力量不均衡，恐怕也很可能轻易就判那个势单力薄的人为“精神病患者”的吧。精神病在我们的日常语汇中实在是个生僻拗口的词语，我们习惯说的是“神经病”。很多人在与别人争论时，脱口而出就是“不和你吵了，神经病！”简单三个字，立刻就抹杀了一切沟通共存的可能。出于某种复仇的快意，“神经病”这三个字经常在我们的舌尖打转。伴随这三个字的，是鄙夷不屑，是划分界线，都神经病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精神病成了我们判断是非的底线，变个人好恶为冠冕堂皇的客观真理，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宽容自由，离我们这个动不动就骂人“神经病”的国度还远着呢。2008/12/1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