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姓不埋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1:49:42
第一章 人间妙事不可无 月老红绳系双姝
凉风徐徐,花柳纤纤,绿荫处处,此时春日正媚、春光正盛,恰是赏景舒心之最佳时节。
话说「桃花村」一地,山光宜人,水色秀丽,虽不是与世隔绝的仙境之处,然其周绕之美景亦绝不逊於陶渊明笔下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之桃花源地。
至於桃花村之村民,是否一如陶公笔下之与世无争、怡然自乐?
且听听这一串从暖暖春风中送来的语句——「呸!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是桃花村里稳婆的第一把交椅!」身形高挑的慕大娘双手插腰,大声嚷嚷道。
「哼!方圆百里都晓得我才是这一带稳婆的佼佼者。」娇小的秋大娘不干示弱地回一句。
「我的接生技术扬名何只方圆百里,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天下第一的稳婆,」
绝不在口头上吃亏的慕大娘,眼也不眨地说道。
[那你干麽窝在桃花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秋大娘掩嘴偷笑一声。
慕大娘瞠著眼,气结地指著秋大娘,一时之间想不出任何话反驳,直到她侧过头,看见自己七岁大的孩子——慕子瑄正於清风中读书,一派斯文样。
「要不是不想和我们家瑄儿分开太久,我早就应宫廷之诏,进宫替后妃们接生了!」慕大娘陡地丢出这句话,根本没想到自已根本没被列入进宫稳婆的名册里。
「马不知睑长,猴子不知屁股红!」
「你才该撤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一句难听的话出口之後,接下的话就不会是「谢谢」「您客气了」,於是这两个总在争天下第一稳婆的人,嘴里是愈嚷愈大声,身子就愈发激动地拚命向前咚,两颗大肚子对撞了一下。
两名孕妇互不相让地对瞪著。
「娘,秋老娘,你们别吵了。」慕子瑄连忙放下书册,纤弱的小身子挡在两张怒不可抑的脸庞之间。
「瞧,连你家喧儿都知道称呼我一声、老娘。可见我接生的技术绝非胡乱瞎扯的。」秋大娘得意说道。
「喧儿就算看到一个瞎眼、缺嘴的接生婆,还是会称呼她为。老娘、——宋元以来,所有人都这麽喊的。你以为。老娘。这词有什麽好得意的吗?就像你看到一头猪,也必然会指著「它。叫猪一样!」慕大娘理所当然地将食指向前一指:「猪哪!」
「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女人,你的肚子不知比我大了多少倍,还敢笑我是猪!欺负我一个没丈夫的妇道人家,很得意吗?」秋大娘挥手打开那只碍眼的手。
「你没丈夫,难道我就有吗?办完了丈夫的丧礼,才发现自己怀著孩子,你知道邻里间传得多难听吗?」慕大娘不干示弱地也想打人。
「娘,秋老娘,你们俩不是老说孕妇不要发脾气、动怒吗?」慕子瑄叹了口气,一手拉住一个孕妇的手。
真是服了这两人,天天吵、时时吵,也吵不腻小孩的耳朵都长了茧哩。
「那是孕妇没遇见她!遇见这种人若是不生气、不发怒才是怪事一桩哩。「且,孕妇的气要是憋在肚子里,孩子肯定会长出一张怪脸。瞧我们家瑄儿的样子多好看——这可是为娘含辛茹苦地发了十个月脾气才得来的……慕大娘得意洋洋炫耀著。
慕子瑄一时傻眼——是这样吗?
「你就不用跟我道谢了,原来我对瑄儿的好模样有如此大的贡献。」反应向来灵捷的秋大娘捉住机会又自夸一番。
「娘,你坐著歇息。」慕子喧笑嘻嘻地挤入两团怒火中,清秀小脸有著让人无法拒绝的和暖笑容——「秋老娘,我倒茶给你喝,好吗?」
慕大娘看著系著两条长辫的瑄儿,又是拿鲜果又是递开水的贤淑模样,忍不住咧嘴一笑,朝秋大娘炫耀地看了一眼——瑄儿这种好货色,可不是人人都生得出来的。
「孩子,你可得快出来和娘作个伴。」秋大娘黯然了脸色,低头抚著自己的肚子。
「秋老娘,喝水。」慕子坛笑容可掬地将茶杯放到秋大娘手里。
秋大娘接过茶杯,脸色却突然一阵青白。
茶杯从她的指间掉落到地上,洒了一地的绿波……
「喂,你故意找麻烦吗?」慕大娘不客气地大吼出声。
「没有——」秋大娘捣著自已翻绞中的肚子,整个人半跪於地,蜷缩成一团。
「老天爷,你要生了吗?」慕大娘一个箭步就冲到秋大娘身边,快手扶起了人「瑄儿,快帮娘扶著她—。」
斗嘴归斗嘴,半年前搬到这桃花村後,秋大娘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秋老娘小心!」慕子瑄踢开一块尖石子,脸上尽是焦急。
「瑄儿真是个好孩子,看我有没有福份生个儿子娶你入门——」秋大娘喘著气说道。
「现在知道生孩子的痛苦了吧?」慕大娘嘴里叨念著,却轻手轻脚地将秋大娘扶上了床——这个秋大娘今天可有得辛苦了。
这女人自少女时代即跟著母亲学习接生之术,自个儿却是头一遭生孩子,也算稳婆中的奇葩一株。
「叫稳婆……」秋大娘大口呼吸著,感到自己胸口正闷闷地抽疼著。她向来容易犯心疼。
「笨人!我不就是稳婆吗?这个村除了我们两个接生婆外,哪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你总不想请那个臭庸医王财发来看吧?」慕大娘皱眉说道,身子一转,就把待会可能会用到的器具备齐在一旁。
「王财发是个男人,男人不是不准进产房的吗?」慕子瑄不解地问道。
「不准说那种混帐话!」慕大娘的疾言厉色吓得孩子立刻噤声——「什麽男人不准进产房!这是那些个男人怕血、没胆所编造出来的理由。什麽妇人生产时的血不洁,那些男人还不是从这一堆血肉中冒出来的!」
大声话说到最後,慕大娘摸摸孩子的头,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她这大嗓门老是吓到孩子。
「你平日不是最爱求神问卜吗?怎麽这回就不迷信男人不能进产房?」秋大娘勉强自己说著话,以减轻腹里愈来愈频繁的抽痛。
「因为我就是我爹接生的。我爹是个好丈夫,他以为丈夫就该在妻子痛苦生产时在一旁帮忙。」慕大娘拎起一个木桶摆到门边待会得叫瑄儿去烧壶热水。
「可是…。:你应该也快生了,别劳累……啊!」秋大娘哀嚎了一声,全身冒著冷汗。
「放心!」慕大娘重重拍打了下自己的肚子,以兹证明。
慕子瑄闷哼了一声难怪自己经常会因娘的言行而头昏,原来是在肚子里被打惯了。
「瑄儿,过来帮忙!」
「喧儿还是孩子,你不怕她被吓著吗?」秋大娘边喘边说道。
「瑄儿会怕吗?」慕大娘看著这个自幼体弱多病、最後依著庙中神签里「假凤为凰」指示,才让她养活下来的乖孩子。
「我想帮忙。」慕子坛坚定地说道——自己想承母亲的衣钵呢。
「万一我生出来的是个男孩,瑄儿可得负责了——全被她看光了。」
「放心啦!充其量让他们两个结拜。」慕大娘笑著回答道——有些真相,得待瑄儿二十四岁那年方能揭晓。
「你说什麽……啊!」秋大娘手指紧紧捏住草席,再也没有力气说笑,眼眸中泌著泪水看向慕大娘——「我的心脏不好,你也知道。如果我不行了,千万替我照顾孩子,秋家的血脉千万不可断啊!」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是带你去过城外那座庙求签还求到一个上上签吗?神明都说你熬得过来了,你一定没问题的。」慕大娘笃定地说道。
「那签真的灵验吗?」
「当然灵验!我依著神签把瑄儿养大,瞧我们家瑄儿长得多好!这副眉清目秀、风度翩翩的俏模样,将来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你把暄儿说得像个男的……啊!」秋大娘每句话都用」句惨叫作结。
「本来……呃……我们家瑄儿倾国倾城,这样总行了吧!你别说话,深呼吸。
「娘」慕子瑄不自在地红了脸,抬眼看著娘调皮地朝自己眨眼,这才知道娘是要分散秋老娘的注意力。
生孩子很痛吧?慕子瑄看著秋老娘额上豆大的汗珠,一双小手也跟著按住自己的肚皮——当自己嫁人的时候,才不要生孩子呢。
「瑄儿,把门边的那只木桶装满热水,把橱柜上的那瓶麻油拿来!」慕大娘左右张望了下,向秋大娘问道:「你那口子的旧衣服呢?」
「在我家的桌上,蓝色衫子。」还好两家就住在隔壁。
「去秋老娘家拿桌上的蓝色衣服。还有,把娘抽屉的剪刀拿来!」
慕子瑄跑进跑出,又是递布又是热水的,两条长辫子全忙散了一肩。来不及编,只得顺手束成男孩的发束,衬著一张小脸更加地眉目俊朗。
因为娘没叫人避开,是故慕子瑄屏著气息看著床上哭喊的人——秋大娘哀嚎的程度像是被十桶热水烫到!
「很痛吗?」慕子瑄悄悄拉了下娘的衣角。
「当然痛!把丝瓜塞到嘴里有多痛,娘和老娘生孩子就有多痛!」慕大娘大声回了孩子一句。
慕子瑄愕然地张大著眼,猛地捣住自己的小嘴——好可怕喔,幸好自己已决定不要生孩子。她最讨厌吃丝瓜了!
「啊!」突如其来的尖锐叫声,让仍处於惊吓状况的慕子瑄险些掉出眼泪。
「啊!」
发生什麽事了?怎么娘也跟著秋大娘大叫?
「娘,你怎麽了?」慕子瑄一见到娘脸色发白,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刚才秋老娘也是这样尖叫一磬,然後……
「我要生了……」慕大娘扶著床沿,勉强自已保持冷静,还是忍不住诅咒了一声。「该死的」
「我去请稳婆!」慕子瑄脸色发白地把娘扶到自己的小床上。
「别费劲了,这方圆百里就我们两个稳婆,等你走上一天一夜到隔壁村去,我们俩都不知道生出几个了。况且半夜野兽多,你还是坐著……」秋大娘一边哀嚎,脑袋却灵光了起来。
「我去找其他人来帮忙!」慕子瑄拉住娘的手,忙著帮娘擦汗水。
「传出去会笑死人的!。一找人来,村里的三姨妈、四婶婆又要酸不溜丢地说我们两个只会赚别人的钱,其实一点本事都没有……我生个孩子还要被人骂,我自己生!」慕大娘倒抽了一口气,捏紧了孩子的手。
「我们可以互相帮忙。」秋大娘说了一句,慕大娘点了头。
两人互看了一眼,彼此达成了共识。
「你们都不能下床,怎麽帮忙!」慕子瑄难过地在屋内转著圈圈如果自己可以分担她们的痛,该有多好!
「只要瑄儿能帮忙就好了……痛……」慕大娘一句话还未说完,惨叫声就淹没了其它的语句。
「啊!」
尖叫声此起彼落,无助的七岁小孩只能左张右望见著两人都以一种青蛙仰躺的姿势,躺在床上挣扎,慕子瑄相信自己的脸色现在也没比青蛙好看多少。
「娘!我还是去请人来帮忙……」
「闭嘴!再多准备些热水。」慕大娘趁著尖叫的空档,交代了一句。
「是!」
慕子瑄一接到娘的命令,立刻往门外直冲,气喘吁吁地在厨房烧了一锅又一锅的热水。
小脸胀成通红,提著足足有半个自己高的水桶,走一步、停一步——用尽力气之馀,还要防止那飞溅出来的热水烫上手臂。从厨房到屋子里的一小段路,竟漫长到连乖巧的慕子瑄都快放声痛哭了起来。
「哇!哇……」婴儿的长啼声陡地划破了夜里的宁静。
秋老娘生了!
慕子瑄双眼一亮,吃奶的力气全使了出来,奋力地将水桶往们边一搁,入目的景象却著实让人意想不到——秋老娘还挺了个大肚子,在床上打著滚。咦!
娘——生了!
「娘!这是」慕子瑄敬畏地看著娘挣扎地半坐起身,抱住那个光溜溜的婴儿。
「把剪刀用烛火烧一烧,拿到我身边。」慕大娘虚弱地说道,唇边有著一个微笑。
慕子瑄照做了,眼睛却不时偷看著那条连在婴儿肚子上的长长带子——原来小婴孩是长在娘的肠子上啊!
好恐怖!慕子瑄捣著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自己的肠子也开始绞痛了起来。
「瑄儿,剪刀烫好了,就快拿过来啊!」
慕子瑄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口水,看著那个婴孩,却不敢看娘身下的那堆血渍。
「瑄儿,用剪刀把弟弟这条脐带剪断……」慕大娘低声催促著孩子,她现在只剩下说话的力气了。
「剪……剪断?」慕子瑄吓得牙齿直打颤,握著剪刀的手更是不停地冒汗。
「娘可不想和小家伙再连十个月,快动手啊,不会痛的。]慕子瑄在娘的一再保证下,深吸了三口气,这才下定决心——卡嚓一声,自个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娃娃和娘分离,不过那张小嘴仍然嚎啕大哭著。
怪了!慕子瑄看著被抱在娘身上的皱巴巴娃娃,疑问又起——娘怎么知道这是个弟弟?娃娃身上没刻字啊。
娃娃身上的器官都和自己一样嘛!
「用热水拧条湿布给我,把麻油拿给我……」慕大娘轻轻地为小儿子擦乾身上的血渍,为他涂上油脂,但愿他平安长大。
「秋老娘还没生。」慕子瑄担心地看著秋老娘——娘的身子骨一向强健,秋老娘则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柔弱样子。
「去倒杯热茶给秋老娘,让她喘口气之後再用力她心脏不好,又不能太使劲,偏偏生孩子又要费力气,要是我起得来至少可以帮帮……」
「娘,这杯热水给你,你别说话了。」慕子瑄这里忙完,马上跑到秋老娘身边「老娘,你喝口热水。」
「我的孩子将来如果有瑄儿一半乖,我就放心了。」秋大娘勉强一笑,啜了一口水。在低喘出了一口气後,牙关一咬「啊!」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不过气势已是大不如前。
「瑄儿,去拿个锅子,边敲边喊:秋老娘生了,秋老娘生了。」慕大娘交代道——这样的喊话有精神上的鼓励作用。
「可是,那很蠢……」慕子瑄小声地说道,开始懂事的清秀小脸有著一丝丝不愿。
「去拿锅子!」
春日之中,但见无辜的孩子脸红耳赤地敲著锅子——「秋老娘生了!秋老娘生了!秋老娘生了!秋老娘生了!」
慕子瑄不知自己喊了大半天的话是否奏效,但秋老娘终於在一声尖叫後,从腿间滑出了一个小小孩,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个微弱的啼哭声在屋内响起,听起来不若慕家小子的惊天动地,轻轻柔柔的哭泣声是惹人怜惜的。
「瑄儿,把娘刚才教的事再做一遍。」慕大娘抱著怀里的胖小子,交代著大孩子。
慕子瑄依言,又是泡热水,又是卡噤一声,又再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个小女娃呢。」秋大娘看著怀里的娇小、惹人怜爱的女娃。
「女娃娃?」慕子瑄骄傲地看著小女孩,脑子里却仍然有著不解——老娘怎麽知道这是小女娃?小女娃的身体比弟弟少了一点点东西弟弟的身体和自己比较像啊。
嗯,大概是因为她们姓秋,而他们姓慕,两家体型本就不一样吧?
至於怎麽判断男娃娃或女娃娃,慕子瑄想,自己长大後就会懂了。
娘老是这么说嘛!
「瑄儿好棒,娘的棒子以後就交给瑄儿了。」慕大娘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娘要把你教成天下第一的产婆。」秋大娘轻抚著怀里的女儿,感动得热泪盈眶。
「瑄儿去学医好了,产婆总会生病吧。」慕大娘突发一语,大有开始斗嘴的前兆。
「娘,老娘,你们辛苦了,该休息了吧?小娃娃都睡著了呢。」
慕子瑄用手蒙住娘的眼睛,还替秋大娘盖好了被子。
两名婴儿、两名母亲沉沉入睡後,屋内终归於平静。
忙了一天的慕子瑄长吐出一口气,眼皮也渐渐垂了下来这一夜过後,慕子瑄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否成为天下第一的名医,但确实是多了个小弟和小妹——虽然在那双清澈的童眸看来,那两只红红的东西看来无疑比较像猴子。
六年後。
「秋老娘,我要生孩子了。」稚嫩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你的姿势不对,腿要再张大些。」六岁的秋芸芸有模有样地学著她最常听到娘对孕妇说的话。
「再张大些,我的裤子就要撑破了——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被安排为产妇角色的慕子璨,翻了个白眼——他堂堂一个六岁男儿,为什麽要躺在地上当产妇?
「不跟你玩了!」秋芸芸用脚踢著他的腰侧。
「噢!你踢到我的肚子,动到胎气了。」慕子璨在草地上左滚两圈、右翻三转,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子璨,你又顽皮了,每天衣服都沾了泥泞,洗起来很费劲。」缓缓走来的慕子瑄低声指责小弟。
「瑄姐姐!」秋芸芸双眼一亮,反身就往慕子瑄的方向直冲过去——瑄姐姐到山上采药采了三天呢,三天不见了呢!
「她不是你姐姐,她是我的,」夏天中理了光头图凉快的慕子璨,大声抗议道。
「她是我的瑄姐姐。」秋芸芸娇软地说道,小手硬是抱住慕子瑄的腰,不肯松手。
「我最喜欢瑄姐姐了。」她一天总要宣告一次。
「我也喜欢芸芸,你是我的小小孩。」慕子瑄温柔地笑著,清亮的眼看著这个比小弟还黏人的女娃娃。
「是啊!秋芸芸羞羞脸,都要钻进姐姐的肚子里了。」慕子璨不高兴地想掰开秋芸芸的手指。
芸芸就喜欢姐姐!每次看到姐姐时,小脸就红通通的而他不喜欢这样。
「你自己还不是很爱撒娇,老爱跟幕老娘撒娇。」秋芸芸朝他吐吐舌头,躲到慕子瑄身後。
「你们都是孩子,都可以撒娇。」自小就懂事的慕子瑄,十三岁的年纪,说起话来倒像个沉稳的小大人。
「银发大夫呢?」秋芸芸从幕子瑄身後探出脸问道。
她不喜欢那个满头银发、脸却很年轻的大夫这个外地来的大夫一入村,就治好了村里人不少的疑难杂症,慕老娘甚至说要让瑄姐姐跟著他学医。
她不喜欢喧姐姐离开她!
「大夫在替娘写新药方。他把娘腰酸背痛的毛病给医好了大半,村里的王大夫气得脸红脖子粗地生了两天病呢。」慕子瑄一谈到银发大夫,双眼旋即发亮——自己也想成为那样厉害的人呢。
「娘说王大夫是庸医。」光头的慕子璨加了一句,硬是插入这两人之间。
「我娘说王大夫是登徒子、色狼。」秋芸芸的小嘴也冒了几句,似懂非懂的模样,可爱得让慕子瑄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
「小芸儿,这几天都做了些什麽事?」慕子瑄将秋芸芸拉到身前,为她绑辫子。
「我前天帮村长发那些蓝色小花布给大家,就是隔壁村人家送给我娘的那一匹布。」秋芸芸的小脸在认真说话时,眉头总会皱成一团——小猫咪打呵欠一样的眯眼神情——「娘要我谢谢瑄姐姐为她缝的蓝布包袱。」
[芸芸愈来愈会说话了。」慕子瑄忍不住亲了下她的额头好可爱喔。
秋芸芸笑眯了眼。
「那么喜欢姐姐,那你嫁给她好了!」被忽略在一旁的慕子璨,嫉妒地冒出一句。
「可以吗?」秋芸芸两眼发光地直盯著慕子瑄.「当然不行,你得嫁个男的。」光头慕子璨得意地看著那张垮成一团的粉脸。
「芸芸嫁给子璨,好吗?」慕子瑄在心中窃笑著弟弟的脸红子璨最喜欢的人就是芸芸了。
「我不要嫁给子璨!」秋芸芸嘟起小嘴,不满地摇了三次头——她喜欢长头发,不爱光头。
「嫁给子璨,你就可以一辈子当我的妹妹。」慕子瑄哄著她。
「不嫁给他,我还是可以一辈子叫你姐姐哪。」骨碌碌的大眼灵活地转动著。
慕子瑄失笑出声,这小妮子的反应敏捷得不像六岁小娃呢。
「你娘呢?」慕子瑄问道。
「去帮王大夫他老婆接生了。」秋芸芸回答著。
「她一个人去的吗?」见秋芸芸点头,慕子坛倒有些担心地皱了下眉——自己还是过去瞧瞧好了。
谁知那个素行不良的王大夫会趁机做出什么下流事来他上回还不就趁机摸了娘的屁股吗?
不过,娘也狠狠凑了他一拳便是。
「瑄姐姐,你要去哪?」秋芸芸拉住坛姐姐的右手。
「我们去找你娘吧……」
「我也要去!」慕子璨连忙捉住姐姐的左手。
「芸芸!你在哪?不好了!你娘出事了!」急迫的叫声扰乱了村庄的宁静。
三个孩子都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随即跟著报讯的人来到了王财发家中。
未踏入大门,争执的声音就已传遍了整条大街。
「都说稳婆会顺手牵羊,果真是个实在话!」王财发一身大红的肥胖身子,正抖震出一堆骂人的句子。
「我没有!」秋大娘简短俐落地说道,瞪人的眼神可凌厉了。
「没有?那这包袱里的紫玉簪是谁拿的!」王财发胜券在握地贼贼一笑。
「我怎么晓得!我刚才不过是拿了把剪刀想把你那双猪油手赶走,谁知道你怀恨在心,竟搞出这种下流把戏!自己老婆生孩子,还对接生婆起色心,还敢挂什麽仁心仁术——禽兽一个!」
秋老娘的轻蔑写在脸上,而一旁的婢女全都在心中为她暗喝了一声采。
「你胡说!谁看到我对你动手动脚了!!」王财发面子一个挂不住,旋即捉住仙风道骨的村长,劈头又是一阵嚷嚷:「反正东西在她包袱里,她就是个小偷!」
一时之间,所有围观者的目光全又集中在那只蓝色碎花包袱上——那是村长发给大家的那匹布啊。
谁都知道王财发这人心恶嘴贱,也晓得秋老娘是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性格。没人相信主财发,可现在人赃俱获啊!
「我娘不是小偷!」秋芸芸冲到娘的身边,小小身子捍卫地挡在她身前。
娘的脸色好白——是心绞痛的毛病又发作了吗?
「难道是我自已把紫玉簪送给她吗?」王财发冷哼了一声。
慕子瑄拧了下眉,意态沉静地走到村长面前——「我可以看看这个蓝布包袱吗?」
「可以。」村长点头。
慕子瑄把里头的剪刀、药草全拿了出来,摊开布巾仔细一瞧後,唇边便扬起一个释怀的笑容[这不是秋老娘的包袱。老娘的包袱是我缝的,里头还特别绣了个。秋。字。
极易辨识的。」
「啊……真的没有写字!」村长检查了一番,顿时眉飞色舞地下了结论:「紫玉簪不是秋老娘拿的。」
秋大娘感激地朝慕子瑄投去一眼若非慕子渲是个女儿身,她早就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材十次、百次了。
秋大娘搞著抽痛的胸口,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接生了一整夜,她的力气全耗尽了,再加上这一吵,身子确实是不舒服。
「谁知道是不是这个贱丫头说谎!这个臭老娘的东西全都在里头,那就是她的包袱!!」王财发挡在大门口,硬是不让大夥出门。
「你不用挡在门口,在事实还没弄清楚之前,我也不会走!!我要知道是哪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陷害我!」秋大娘喘著气,两手插腰,根本没打算善罢甘休。
「你的东西都在里头,你是贼!」王财发硬是咬著这一点。
「秋老娘的东西都在里头,那必定是有人要陷害她。」慕子瑄身子虽细瘦,说起话来倒是有模有样——「这蓝色碎花布巾谁家都有一匹,若有人随便自婢女手中偷来一只裁好的布巾,摆在桌上,秋老娘自然以为是她的包袱而将她的工具摆入里头。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秋芸芸握著娘的手,心中此时有著无限崇拜——瑄姐姐好厉害,她长大之後也要像瑄姐姐一样!
能够把一头猪气到口出白沫,实非易事啊!
「你娘跟秋老娘狼狈为奸,你说的话谁要相信?」王财发的脸色胀成猪肝红。
[这里会相信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慕子瑄轻描淡写地说道,对於这人上次的摸臀行为仍感作恶。
「还有他养的狗!」秋芸芸瞪著门边那几头龇牙咧嘴的恶犬,根本不明白自已成功地将王财发降格至「狗」的地位。
秋大娘仰头大笑出声,虽然胸口已经痛到让她直冒冷汗。
「村长,可以请王大夫府里的姐姐们,回房去将自己的蓝色布巾拿来吗?」慕子瑄向村长建议道。
「好好好,各位都听到了吗?」老好人村长向来从善如流。
「不许去拿!谁去拿以後就别想在我王家做事!」王财发一拍桌子,门口的狗跟著激动地大声吹著,看来倒像是人在学狗咆哮。
这种情况,还要什麽证据吗?
秋大娘冷笑一声,倚著墙壁瞪著那个汗水直流的王财发。
「你们以後有病别来找我!我不医治小偷!」王财发一看她青白的脸色,立刻嚣张地说道——村里只有一个大夫,他就等她跪下来求他,「治病从没治好过,还敢放话说你不医治小偷?就算是小偷,也不想让你这种栽赃於人的小偷大夫来医治!」秋大娘嘴硬地回了一口。
「有种就别来找我!」
[好啊!我和慕老娘一块搬走,接生工作就由你来!」谁怕谁哪!
「王大夫,您可别害了大家啊!」有六个孩子的老村长可急了——村里没什么休闲娱乐,生孩子也算是一桩。
秋大娘原想回应村长一笑,没想到整个人就此天旋地转。
「娘!」秋芸芸连忙扶住了娘——娘的身子好冰!
「秋老娘,银发大夫给你的药丸,你可有带在身上?」慕子瑄很快地倒了一杯茶送到秋老娘手边。
秋老娘摇著头,双手扯著胸口,嘴唇开始泛紫。
「我回家去拿药,」秋芸芸娇小的身子奋力往门口冲去。
「等到你拿药回来,你娘就回天乏术了。」王财发奸笑一阵,双手插腰,下颚朝上,摆明了就是在等人求他。
「古今中外的坏人果真长成同一副德性哩——真令人作唔。」
一声嘲讽後,一头银发忽而出现在门槛边,拉住秋芸芸疾跑中的小身子,还顺道给了她一条手绢擦眼泪。
「老公公,救救我娘!」秋芸芸不顾不得涕泪满面,扯著他就要走到娘的身边。
「头发白不代表年纪大,我才正当壮年哩。」任御翔好整以暇地看著室内一壁歌功颂德的扁额,风凉地说了句:「扁额多,可也不代表医术好。」
「娘——」秋芸芸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仙人你就救救秋大娘吧!」村长总是这样喊任御翔。
「长得像仙人,也不代表我这人、心地有多善良。我不做赔本生意——救人可以,我尚缺一个徒弟。」任御翔看了慕子瑄一眼。
「我跟著您学医,请您救救秋老娘。」
原就有学医之志的慕子瑄,二话不说地在任御翔面前磕了三个拜师响头。
「看在你聪明的份上,我就保这个秋老娘一世健康。」任御翔计谋得逞,随即动手医治妇人。
於是,就在秋大娘病情好转的隔日,笑咪咪的任御翔随即准备带著慕子瑄周游四方去也。
未曾预料到的是——秋芸芸哭到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瑄姐姐,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小小身子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硬是黏在慕子瑄身上,任谁又拉又扯地就是移不开她半寸。
「爱哭丫头,你姐姐有天份,这样的人是适合救世的。」任御翔悲惨地指住耳朵,开始觉得目己像个逼良为娼的恶棍。
「芸芸,别哭了,都哭丑了喔。」慕子瑄哄著她,也不明白她哪来那麽多泪水,但心里却因为她的依恋而闷闷作疼著。
娘不过是掉几滴泪,嘀咕了几句神明指示银发大夫是贵人之类的话语之後,便拚命将能塞的东西全收进一只巨大包袱里;而那个楞楞的子璨则以为自己要出门游玩,说什麽都要跟著去吃糖葫芦。
只有芸芸——这个打小就爱黏著自己的丫头,哭了个肝肠寸断。
慕子瑄轻拍著那抽噎的背,不忍心放手。
「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她揉著眼睛,小脸仍埋在慕子瑄胸前。
慕子瑄仰头看著师父——爱哭丫头,我瞧就这样吧!我打算让我徒弟接我的衣钵,而你呢,就接手你娘稳婆的棒子。待你成为连天下人都想巴结的知名稳婆後,我就把你的瑄姐姐送回,这样如何?」任御翔一本正经地站到小丫头面前和她谈条件。
孔夫子有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小丫头身兼女子及「小」人两大特质,他岂敢轻忽。
「哇!」秋芸芸冒出一声更大的哭响。
「听得出来你很满意这样的条件。人,我就此带走!」任御翔潇洒地转身离开。
「等会!等会!」慕大娘连忙从衣袋中掏出一只方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并将募子瑄甫出生时所求到的灵签放入平安符里。
「娘,这张签是什麽」慕子喧挂上平安符,不解地看著符内那张泛黄的薄纸。
「离开桃花村後才许打开这张灵签。答应娘,灵签里头的内容,在瑄儿满二十四岁前,绝不可主动提起,否则会遭到天打雷劈。发誓!」慕大娘固执地在慕子瑄耳边直犯著嘀咕。
慕子瑄皱著眉,但仍是起了誓,在夏日的桃花中离别了家乡——而六岁的秋芸芸,红著双眼站在床铺上眼睁睁看著她心爱的瑄姐姐消失无踪。
为了瑄姐姐,她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孔武有力,且能够保护姐姐不被银发老头子带走的大人—。
她要当个天下第一的接生婆!
然後绝不帮银发老头子的老婆接生!
这是秋芸芸这辈子的第一个愿望。
第二章 十年学艺始相见 惊见裙钗易容颜
「啊——」
「啊!」
「啊——」
「啊!」
两种声调不同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地扰乱著室内待产的气氛。
仔细一听,前者的叫声痛彻心扉,彷若经历千险万苦。
後者嘛……如同见鬼般地大吼大嚷,叫得人胆颤心惊。
「啊」
「啊!」
「秋芸芸,你给我闭嘴!」秋大娘用力捣住女儿没停过尖叫的嘴。
秋芸芸睁著圆滚滚的大眼,小手早就紧握成拳。
「叫什麽叫!嫌李大娘叫得不够大声吗?」秋大娘松了手,没好气地捏了下女儿的手臂。
「很痛咧!啊——」秋芸芸只叫了半声,立刻盖住自己的嘴,向後大退了三步,以免又被娘的神爪功抓到。
她又不是故意的!谁晓得生孩子是这麽可怕的事!
原来,人都是在痛苦间来到人世的……
初次被允许入产房的她,只要看到李大娘脸部狰狞地张嘴呼吸,她的胸口就跟著喘不过气来;只要李大娘一尖叫,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大叫两声附和。
她知道自己没用,也知道自己已经十六岁了——若再苟延残喘下去,铁定在有生之年都无法成为名闻天下的稳婆。
而她的瑄姐姐就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了!
「对不起。」秋芸芸低声向娘说。
「知道错就好。哪有接生婆哭得比产妇还大声,要嘛,你就留下帮忙,受不住这些,就回家去煮饭、烧水,我也没强要你接衣钵。早知道你这丫头脑子动得快,胆子却比老鼠还小。」秋大娘用脚踢了下唯一的女儿。
「我一定要成为稳婆,那是我答应瑄姐姐的!」十六岁的秋芸芸,有著一双翳水盈眸和一颗从小到大都很固执的脑袋。
「那只是你孩子气的承诺,没人要你当真。」秋大娘低声说道。
「那个银发老头子就当真啊!瑄姐姐已经十年没有回家了」定是因为我没有达到老头子的要求,所以她才回不来的!」秋芸芸一跺脚,激动的叫声只比产妇小了那麽一丁点。
「幸好慕老娘还有一个子璨陪在身边,否则我可真要内疚一辈子。」再怎麽说,子瑄都是为了救她才离乡背井这麽多年。
她能为慕老娘做的事有限,让芸芸当慕家的媳妇,该是最好的报恩方法子璨对芸芸有意,她正想顺水推舟和慕家给个亲家,特芸芸十七岁时就让他们这对小冤家成亲。
秋大娘微笑地在心中盘算著,跟她女儿一块站在产妇面前发呆……
「老娘!啊!」李大娘的手指狠狠攫住秋大娘的袖子。
「别说话,留点力气生孩子。呼吸——呼吸推!」秋大娘用手肘将一脸茫然的女儿撞开,马上专心为人催生。
秋芸芸看著母亲,心中好是羡慕。
她也想成为 1个独当一面的人哪——像娘、像慕老娘、像她的瑄姐姐。这些从没对她喊过一声苦,而她这个帮不上忙的小丫头就只会鬼吼鬼叫!
该长大了——秋芸芸咬著牙告诉自己。
她取来了布巾为李大娘擦汗,希望冰凉的水可以为她带来些许的舒服。
「李大娘,你做得好极了。」秋芸芸带著僵硬的笑容,看著李大娘——「你闭著眼所以没瞧见我娘一脸的佩服,她接生过这么多孩子,我还没见过她这麽五体投地的表情。她常说李大娘毅力过人,有女中豪杰的气魄,一定会生个胖小子。」
她目前虽还帮不上忙,但拍拍马屁,总还算是她的专长。
「天啊——」李大娘带著微笑,喊痛的声音更让人冷汗直流。
「李大娘做得真是太好了,我娘感动得都快流出眼泪了。」秋芸芸柔软的声调安抚了人心,被夸奖到心花怒放的李大娘为了不负其称誉,更是用劲地使出全身力气想推出孩子。
秋大娘睨了女儿一眼,唇角带著满意的笑——她早知道女儿做什麽都出色。
她的女儿嘛!
瞧著女儿甜美的笑容,秋大娘毫不怀疑子璨为什么每回一见到芸芸,就如同笨驴子一样地动弹不得。秋芸芸长得就是一张讨喜的脸孔,巴掌大的脸上镶了一双水灵灵的眼,说起话来两个小酒窝在唇边漾呀漾地,不笑都像在笑。
「娘!这里有颗头!」
秋芸芸的叫声虽不能直达云霄,但震破几片屋瓦倒也不是难事。
有颗头!
秋大娘惊跳起身,飞快地掏出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还好她早有准备,稳婆最怕在接生夜里碰到邪魔鬼怪!
「头在哪里?」秋大娘寒毛直竖地看著女儿。
「在这……」秋芸芸发抖地伸出手向下一指——那是——李大娘的孩子生出来了!
「你这丫头,大半夜地想吓死你娘啊!」秋大娘冲到李大娘身边,顺道打了下女儿的头——「李大娘你做得好!我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加把劲就有个胖儿子了!」
秋芸芸的十指统得死紧,强迫自己的目光随著娘的视线而转——她羞涩地看著李大娘大张的双腿,并惊异於母体因乌生产而伸展的能耐。
肚子里平空冒出个孩子已经够吓人的,更可怕的是,还要把孩子从身体里头生出来!
她不自禁地张大了口,看著李大娘的孩子缓缓露出头、露出身子。
她其实很想昏倒——她不承认自己胆子小,但在这种昏暗不明的灯光之下,孩子红通通又皱巴巴,还占了一身的血,实在很难让人不害怕。
「哇哇——哇——」孩子一落到秋大娘手中时,立刻哇哇大哭了起来。
秋大娘用旧衣包住孩子,快手拭去孩子身上的血渍。
「恭喜了!是个带把的男孩]秋大娘笑嘻嘻地说道。
「呵——」李大娘带著笑容,安心地昏了过去。
[把?在哪里?」秋芸芸小声问道——娘和她解释过男女身子的不同,不过她从没亲眼目睹过。
[这不就是了吗?」秋大娘用手向下一指。
[这、把。好小啊,能做什么,有这个东西就是男人了吗?」秋芸芸盯著孩子的肚脐以下,小脸充满了疑惑——太诡异了。
「傻娃!人会长大,「它。也会长大——将来生男青女的事就全由这里作主了。」
秋大娘好笑地看女儿倒抽了一口气。
[还是不懂。」秋芸芸瞧得眼酸,用力眨了几下眼。
「娘会把你教懂的,要帮人接生总不能一点常识都没有。一些闺阁中的姑娘就是少了人说说,才会糊里糊涂地被登徒子占了便宜。哎呀,咱母女别扯了,你快出去告诉李大娘的那口子,说他有了个胖儿子!」
秋芸芸衔命而去,三两步就冲到门口大喊:「恭喜李大叔!贺喜李大叔!李大娘生了个胖儿子!」
「我当爹了!。」李大宝张著嘴,像个陀螺一样打著转。
「快进去看你儿子啊!」男人当了爹之後会变笨这是她的心得。
秋芸芸浅笑著,在月光之下伸了个懒腰,此时一派悠闲的她,模样年轻又自信。
「看来我当年没看错人,你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乍传而来的男人语音,声带满意。
秋芸芸蓦地回过头,长发在空中扬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银发老头子,」她瞠大了眼,就怕是自己看走了眼——面容不曾有过改变的银发大夫正站在月光下,嘿哩瞠」地对著她微笑著。
瑄姐姐回来了—。
秋扑云芸的大眼左右乱转著,却没看到任何一个熟悉身影。
「瑄姐姐呢?!」她著急地大声问道。
银发大夫的手才一指,秋芸芸就长了翅膀似地飞快地向前亘冲——真是太神奇了!她第一次帮忙接生,瑄姐姐就出现,那以後她乾脆搬到孕妇家住好了!
瑄姐姐呢?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一路上只看到两只鬼叫到喉咙发炎的癞虾蟆和一头失眠的羊。
没人啊!
老头子骗她?秋芸芸小嘴一抿,正打算破口大骂时,却看到前方有一个疑似身著女装的人影。
秋芸芸的酒窝再度开心地漾起,然则朝著那个身影愈跑愈近,心里的疑惑也愈来愈多不会吧?
这人应该不会是她面容端丽、唇红齿白、气质文雅的瑄姐姐吧?!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长这么高的姑娘——这姑娘的裙子,可以把她从胸口里到脚板了。
虽则长长的裙摆在夜空中著实也有几分飘逸的味道,不过那足以媲美小树的高挑身量,著实引发不出任何的绝美遐想。
秋芸芸咬著下唇,疑惑地站在原地轻喘著气。
「瑄姐姐。」秋芸芸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但见前方瘦长身子的肩头一抖,肩膀微微一动,却没有回头——「唉。」一声幽幽的叹息饱含了无奈与委屈。
「瑄姐姐。」秋芸芸又唤,心里慌乱得紧。
终於,那人回过了头——秋芸芸呆傻在原地!
这——这——这怎么可能是她温柔美丽的瑄姐姐嘛!
她瞪著眼前至少比自己高了足足一颗半头的[人]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个字。
这人,其实长得一点也不怪。
眉毛是清朗的、双眸是清亮的、面容是清秀的、唇鼻也长得极清雅——这「人]很儒雅、很具谦谦君子的风范,可是——这明明是张男人的脸,为什麽上天要给这人安了个女儿身?
要不是这人穿了女装,梳了个女人发髦,她是绝计不相信这人是个女的。
更遑论要她相信,这就是她亲爱的瑄姐姐!
这是狸猫在夜里玩的要人把戏吗?
秋芸芸楞楞地微启著红唇,怎麽也不肯相信清秀可人的喧姐姐,竟会突变成如此之雄壮。
「你不认得我对不对?我就知道我认错人了。」秋芸芸乾笑两声,拎起裙摆打算走人。
她的头好晕,她想她要昏倒了!
「芸芸?」慕子瑄的目光凝注在眼前桃花般娇艳的小脸上,一时间竟忘了要正常的呼吸。十年不见哪!
「你你、 你真的是——是瑄姐姐—。」 秋芸芸直扑到「她」的身前,才捉住「她」的手臂,著急的泪珠便扑簌簌地直往下掉——「瑄姐姐怎么变成这样?」
「芸芸长大了。」慕子瑄望著那纯真如昔的里造,惊讶於岁月在秋芸芸身上所带来的美妙改变。
秋芸芸盯著慕子瑄,吸了两下鼻子眼泪还是猛掉。
「别哭了,看到我应该高兴啊。」举起手轻轻拂去芸芸颊边的泪珠,动作是毫无邪念的——但手指下柔嫩的触感却已惹起心湖莫名的波动。
慕子瑄陡地收回自己的手,低咒起自己的狂浪。
「有什麽好高兴啊?你连声音都变得这么吓人!那个老头子让你吃了什麽东西!」
秋芸芸用力跺了下脚,脚陉却是一扭。
「唉啊」秋芸芸一步不差地跌入慕子瑄怀里。
少女的馨香轻吸入鼻间,慕子瑄却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我不要你这样啦!」她将头埋到慕子瑄胸口,乾脆放声大哭了起来。
瑄姐姐怎麽可以有这样宽厚结实的胸堂!她早知道银发老头子不安好心眼,好好一颗珍珠竟被他折磨成一颗碎石子——而且还是这麽奇怪的一大颗!
「他欺负你!」秋芸芸泪光潋滟的眼仰望慕子瑄.「师父对我——很好——」怀里小人儿又娇又瞠的模样,让慕子瑄显得手足无措——已经很久,没人向自己撒娇了。
「你看你连脑子都变笨了,说话也糊涂了,银发老头子没欺负你才怪!要是让慕大娘看到你,不知道有多难过!」秋芸芸好不容易用袖子抹乾眼泪,退了一步站在离瑄姐姐一步远的地方。
「我娘看过我了,还直夸我师父把我养得又高又壮。我以前太苍白也太瘦弱了。」
「连慕大娘的脑子都糊涂了啦!你这副德性好个鬼啦!。」秋芸芸情急之下脱口说出道,却即刻懊悔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
「你做什麽打自己!」慕子瑄抬高她的脸庞,心疼地看著她脸上的五指红印打得可不轻啊。
「我说错话,活该的。」可怜兮兮地垂著眼眸,怕一看到瑄姐姐的脸,不听话的嘴又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怎么会怪你呢。」慕子瑄掏出一罐药膏轻轻地为她敷上一层,关心的黑眸极轻柔地锁住那双又悄悄扬起的水眸——「是人,就会随著时间改变——有些变化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我的变化或者不如你所想像,但芸芸现在的模样对我而言,著实是个惊喜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慕子瑄浅浅的笑容让秋芸芸心头一暖,在两人连呼吸都如此接近时,她发现自己心跳得好快——瑄姐姐的眼好深邃、好深邃娜!
「我才不要当什么姑娘!瑄姐姐也不适合长大!」抱著瑄姐姐的腰,如同向娘撒娇一般。
「都快和子璨成亲了,还说这种傻话。」慕子瑄的手搁上秋芸芸纤软的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有些恼火自己的唐突她不明白真相就算了,自己却万不能因此而失了分寸。
「谁要和子璨成亲!一定是他在你面前乱说话,对不对?他只会欺负我,」她气鼓了两颊,不依地皱著眉头。
小手毫不扭捏地握住大掌,亲亲昵昵的娇俏举动正似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所为。
「子璨也不想想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连对我嘘寒问暖一番都没有,就说了一晚上的你,连你怕鸟一事我都知道了。你瞧他说得仔不仔细?」语气很平淡,喉咙却泛上一股不知名的苦味——乍见十六岁的芸芸,心里的惆然与震惊是何因?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不让你走!绝不让!」秋芸芸仰起头,急得眼眶又水汪汪起来——瑄姐姐的手又粗又厚,究竟是在外头受了多少苦啊!
小手紧;楼著慕子瑄绝对称不上纤细的腰,浑然不觉自己柔软的身子已经全贴在那具高大的身躯上。
慕子瑄低望著她柔细的发丝,连动都不敢动此时不知该气愤家里那个爱求神问——的娘让自已陷入这种困境,还是该怨叹神明给的试炼违反人性。
「小情人在难分难舍吗?」任御翔拿著一把蒲扇,身著一袭长衫飘飘然地出现——这是他近来所热爱的打扮。
「我最讨厌你!」秋芸芸红著眼眶,却仍膛大著眼瞪人。
「我好心好意让子瑄回来看你,小姑娘居然还说我讨厌。」任御翔朝徒儿咧嘴一笑,完全明白徒儿浑身僵硬的原因软玉温香在抱嘛!
「你还我的瑄姐姐来!」秋芸廿云指著任御翔的鼻子,不客气地斥喝。
「你不正强抱著我那无力反抗的徒儿吗?我可没和你抢人。」
「不一样!我要以前那个殖姐姐!」以前的瑄姐姐抱著她,她的心可没跳得这么难受——不过,这个胸膛虽然没有以前那麽柔软,可是也还算舒服啦。
「现在的子瑄不好吗?唉,我说徒儿啊,身为一个被嫌弃的人,怎麽还好意思把手放在人家软绵绵的腰上呢?还说什么。桃花村。民风淳厚哩——」任御翔打趣地说。
「师父。」慕子瑄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手。
「坏银发大夫,只会欺负瑄姐姐!」龇牙咧嘴的秋芸芸可不放手,仍然把她的瑄姐姐抱得极紧。
「小姑娘,你以後绝对会感谢我刚才的好心提醒。」任御翔朝她眨眨眼,却换来一个白眼和一个鬼脸。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也不要理你!」她双眼发亮地转头看著慕子瑄:「瑄姐姐,我今天跟著娘去替李大娘接生,是个胖小子呢!」
「芸芸真的长大了。」慕子瑄微笑以对,正想轻拂她细软的脸庞,手指却蓦地抽收了回来。
「原来你还只是个跟著娘见习的小丫头啊,亏我还高估了你,以为你已是独当一面的稳婆。」任御翔摇了两下蒲扇,叹了一口气。
「我相信芸芸尽力了,她还年轻啊。」慕子瑄的手揽住她有些颤抖的肩,不忍看到她受伤的脸孔。
[我才开始学,可我一定会名扬天下,我这人说话最算话了!反正,你先把瑄姐姐留下来,我会比现在更努力一百倍!」秋芸芸信誓旦旦地说。
十年才见一次面哪!说什麽都要努力留住瑄姐姐。
「我们都离开十年了,你才开始在稳婆的入门之道学习,你的话怎么能信——可能等到我升天了,你还在这个村庄打滚哩。」任御翔挑挑眉,一脸的不信。
「瑄姐姐,你留下来好吗?」秋芸芸的撒娇带著几分鼻音。
[这……」慕子瑄看著她甜美的五官,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应该要拒绝:「我还有许多医学方面的事要学,至少还要再花个一两年。」
「我不许你再待在他身边!你再继续长高下去,就要变成一棵松树了。」她不依地捉著她的手臂,又要忙著跺脚作表情,脑袋里所想的话就一骨碌地全溜了出来。
「你不习惯现在的我吗?」慕子瑄的声音顿时低沉,两汪深水般的黑眸专注地凝睇著她。
秋芸芸两颊不由自玉地泛上粉光,更衬得一张小脸娇艳欲滴。
慕子瑄移不开目光,即使知道这麽看人有些放肆,却仍然放纵著自己的视线这是芸芸,居然是芸芸,从小让自己捧在怀里呵守著的小芸芸哪。
夜风袭来,将慕子瑄的长发拂上了她的脸颊。秋芸芸的视线飘上慕子瑄一盘系在脑後简单而无花样的发髻。
一样的夜风,吹出的却是两种心情——「我不是嫌弃你的头,但如果你头上再戴一朵花,我可能会把晚餐吐出来。」
秋芸芸终於老实地说道。
清俊的面容一阵扭曲,配合上任御翔的狂吼大笑声,不啻是晚风里的一项奇景。
「子瑄穿男装比较好看。」任御翔笑不成声地说道。
「瑄姐姐怎麽可以穿男装,虽然她又高、肩膀又宽,长的样子也像男人,穿上男装一定比穿女装好看,但她是个女的啊!」快人快语地说了一堆,她才又用手捣住嘴,从指缝间蹦出一句:「呃,再对不起一次。」小手绞著裙摆,连看都不敢多看别人一眼了。
「怎么还是这样冲动呢?说话前要先考虑清楚,做事亦然。你将来可是要成为稳婆的人,不能粗心啊。」慕子瑄努力将面部表情回复成正常原来自己的面目如此狰狞吓人。
「徒儿说的没错一次不正确的决定,可是会让人痛苦二十四年哩!瑄姐姐。对不对啊?」任御翔故意娇声说道。
慕子瑄闻言,两条眉毛几乎打出十八个结——平素没有太多表情的人,脸上的肌肉全忙著分配动作。
「你不要乱叫我的瑄姐姐!」秋芸芸一手忙著拂去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手还要捉著瑄姐姐,以防银发大夫伸手过来抢——好忙喔。
「你也太难缠了吧!」任御翔此时只庆幸自己的妻子,没有这么多看得人眼花撩乱的小动作。「要不这样……本人今日、心情极佳,特准许你在尚未成为未来稳婆的第一把交椅前,让子瑄一年回来一次,以安慰你脆弱的心灵吧。」他当然要同行看好戏。
「小器鬼!」她吐舌头、扮鬼睑,却是精神一振!
「半年。」任御翔说道神奇啊,眼睛在半夜还能如此灿亮的,除了猫头鹰和猫之外,秋芸芸算是第一人吧。
「一个月。」她试著讨价还价,嘴边却忍不住开始窃笑。
「那乾脆让你跟我徒儿直接拜堂成亲好了。」任御翔不以为然地说道。
「好啊!」只要能把瑄姐姐留下来,什麽都好。
点头如捣蒜的芳华少女,热切地倚上僵硬异常的顺长身躯。
「我瞧还是算了,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程,可全不在这州县之中。我可不想浪费时间,而且你这小妮子一来没拿东西贿赂我,二来没说些甜言蜜语我这徒儿还是一年回来一次,让你好好、惊艳」一番便是。」
嘿嘿两声笑,意味深远得很……
「师父,你别想歪了。她的经验自然会有人传授。」耳根热热的,心窝却闷热得让人难受。
「真是到了思春的季节啊,为师的一句惊觉艳色,居然被误解成如此不堪。」
「你们在说什麽?我听不懂。」秋芸芸睁大了眼,不满自己被忽略。「瑄姐姐,你和他说话时,声音变得好粗,好像男人喔!」
「我和师父在开玩笑。」慕子瑄的音调顿变为一种极不自然的尖细嗓音。
「开玩笑?可是没人笑啊。」她坦白地说道。
「等你懂了之後,你会笑到脸发青、肚子痛、四肢无力。好了,大夥全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要离开了。」任御翔打了个呵欠,如此交代毕,便摇著蒲扇打算翩然离开。
「瑄姐姐,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秋芸芸把头轻靠在慕子瑄的肩头,好声好气地要求著。
慕子坛嘴巴抽动、双眉紧蹙,手足无措地看著肩上的小人儿要推开她也不是,要搂紧她也不妥;回答「不」怕她起疑心,回答「好」嘛,自个儿又於心不安,此举毕竟於礼法不合。
这样的内心交战之下,脸色自然又是一阵青白。
幸好,有人替慕子瑄解了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万一被人发现你和子瑄同床共枕,你日後可就百口莫辩了。」前方那个摇蒲扇的人影紧急回头补充了一句。
「你老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就是你的笑话吗?」秋芸芸不以为然地瞪了银发大夫一眼。
[我娘炖了麻油鸡,一块回去吃?」慕子瑄扶住秋芸芸的手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心思早已飘开来的秋芸芸,偷偷地盯住瑄姐姐的手这手掌虽大,看起来却挺温暖呢。
小手十分主动地溜入瑄姐姐的掌间——秋芸芸决定她还挺喜欢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不喜欢吃麻油鸡?」刻意将嗓音放柔,怕惊著了她眼中的朦胧。
「喜欢。」她停下脚步,欲言口又止的双眼在瑄姐姐身上溜了一圈——「瑄姐姐,你别再吃麻油杂了,否则更会长成月亮里吴刚伐的那棵桂树了。」
晚风里,轻轻飘送来远方的一声爆笑。
慕子瑄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二十三岁的自己果然还不适合回桃花村。
命中吉凶转性的二十四岁,何时到来哪!
第三章 光阴荏苒又一载 初生之犊遇险阻
「救命啊!稳婆在不在啊!救救我老婆啊!」
任何来自夜里的呼喊声,总是格外让人、心慌意乱况且,这一季的夏,极闷极热地让人睡不安眠。
秋芸芸揉著惺忪的眼,在急忙问披了件外衣,推开了大门。
「我娘和慕老娘都不在。」她客气地对著眼前的矮胖大叔说道。
「她们什麽时候回来?」吴兴木急得团团转。
「她们都到隔壁的水仙村了,那里有三个产妇生孩子,她们会在那儿停留几天。」
住在隔壁的慕子璨打著赤膊,也走出了房门。
「原来你没穿衣服睡觉。」秋芸芸冒出了这麽一句,顺道瞄了他的上身一眼慕大娘还真可怜。瑄姐姐胸口厚实,却没什麽女孩的柔软;子璨嘛……标准的瘦排骨一个。
「你含蓄一点好吗?」慕子璨惊叫一声,双手旋即合围在胸前小媳妇一样。
「扭捏什麽嘛!以前瑄姐姐在时,我们三人不总爱溜到石壁里的秘密水池吗?
你老是第一个脱光光的人呢。」当然,那一年子璨才四、五岁吧。「况且,村里的大叔耕完田後,衣服还不是随手一撩——你的又没特别好看!」
这一年,跟著娘接生了更多的孩子,对於人体的裸露也不那麽惊叹。
「大叔,有什麽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坚持不让春光外泄於秋芸芸之眼的慕子璨掩著胸问道。
「有没有其他人会接生?我那口子真的需要人救命啊!」吴兴木的汗如雨下,却心急地无暇去擦汗。
「我勉强会一点。」秋芸芸脑中灵光一闪,甜柔的脸上乍迸出光芒让她出马,总胜过那些什麽都不懂的人吧?
「你有过接生孩子的经验?」吴兴木怀疑地看著这个过份年轻的姑娘。
「是有些接生经验。」不过都有我娘或慕老娘在身边。
为了大叔脸上那种崇拜的神情,秋芸芸没把这话说出口。
「姑娘,求你救命吧!」吴兴木马上就要双膝落地。
秋芸芸忙著摇头,受此大礼,心里反而恐慌了起来自己是否太莽撞了?
慕子璨扶起了大叔,不安地看了秋芸芸一眼这事不能任由她玩啊。
「我那口子已经生了一天一夜了,孩子就是出不来,原来的那个稳婆溜了。我那口子现是是出息多、入息少了……」
[这状况我没遇过」她嗫嚅地说道,神情不自在了起来。
这一年是增长了不少见闻,可毕竟还没碰过这种棘手状况。
「我吴兴木现在当姑娘是救命菩萨了,请姑娘务必跟我回去一趟!」吴兴木急了,也顾不了男女之防,一把鼻涕眼泪的就要拉著她上路。
秋廿云芸心软了,能为妻子这般低声下气的丈夫,亦是至情之人啊!
「你找大夫看过了吗?」她问道,瞪了慕子璨一眼,不让他说话。
「我们古柏村太偏僻没有大夫,你们村里的王大夫根本不肯随我回去!」
「古柏村!」
秋芸芸和慕子璨同时惊呼了一声,「古柏村」确实偏僻异常——那是在山里的一处荒野小村落哪。
这个男人风尘仆仆地跑了多少路啊!!
「你等著,我收拾些药草便随你去!」秋芸芸果断地做出了决定都在这种死危难的关头了,死马也要当成活马医。
「芸芸,不可以,」慕子璨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离开。
「为什麽不可以?」她不服气地昂起下颚,凶巴巴地问道。
「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地跑来跑去就不对,况且你对接生又不是很懂——」
「在这桃花村里,你「现在。还找得到比我更灵光的人吗?而且我的体力向来不差,跟大叔走一趟古柏村,是绝对没问题的!倒是你——有空罗嗦我,倒不如把衣服穿整齐了,到别的村里为这位大叔找个能救命的大夫,」秋芸芸连珠炮似地把话说完。依照惯例,没给慕子璨任何说话的机会。
她飞快回身进屋,将几味止痛、消热的药草全都备了齐。从橱柜前拿出那只瑄姐姐在去年的那一个夏夜里,彻夜为她缝制的水色包袱。
瑄姐姐,给我力量吧——她想救人!
想救人哪——当这个念头闪过脑际时,秋芸芸又激动地捏紧了手中的包袱。
领悟来得这样令人措手不及,却也让她热泪盈眶。她现在明白了一事——成为稳婆,除了是个能挽回瑄姐姐的手段之外,还是个她想一辈子从事的工作。
秋芸芸眨乾眼中的泪,自信开始出现在眉梢。再推开门,迎向夜风时,她只觉神清气爽。
「我们走吧!」她开朗地笑著。
「哈啾!」一阵风吹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你快多加件衣裳,我们住的山里风大,路程又远,万一受凉可就不好。」吴兴水接过她的包袱,直推著她去拿衣服。
秋芸芸不好意思地扯扯自己的辫子,咻地一声又冲回房里。
自己更是傻蛋一个!照顾别人前,得先打理好自己啊。
「你这样太危险了!。」慕子璨扯住她的衣袖——怎么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上路。
「子璨,」秋芸芸给了他一个炫烂的微笑,在他傻怔地说不出话时,一脚粗鲁地踢上他那只无三两肉的屁股:「快去找大夫!」
她这一年来,跟著娘可是学了不少命令人的句子哩。
满怀理想但缺乏经验的年轻稳婆,就此跟著一位心急如焚的丈夫匆匆上路。
翻山越岭不在话下,登山攀岩也是通往目的地的必经过程。
当秋芸芸喘著气、怀疑自己会比孕妇先累死时——她已经在心中骂了自己一百零二次。
明知道路遥,她至少该挑双好走的鞋——自己怎麽还像个黄毛丫头一样地丢三落四啊!虽然她的确是个黄毛丫头,然则她却自认是个成熟懂事的丫头啊。
「再一会就到了,姑娘辛苦了。」吴兴木充满歉意地看著气喘吁吁的她。
「你不累吗?」她捶著自己的腿,脚程却不曾停止过。
「有两条命在家里等我——不累的。」他老实地摇著头,焦急写在脸上,却他不敢催促秋芸芸再继续赶路。
「我们走快点吧。」秋芸芸深吸一口气,打起笑脸继续向前走。
「姑娘真是个大好人。」吴兴木感动地咧嘴一笑,热泪早已盈眶。
秋芸芸看著他的背影,在心里偷偷忖道:她不需要说书人口中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有个这样为她担心的丈夫,就是幸福了。
她咬著牙根踩过一处荆棘,凉著心、壮著胆走过黑阖的森林——走了几个时辰了?不敢想哪。
「到了、到了!」吴兴木指著一座小屋,连忙推了她就要入门。
秋芸芸一进房,呼吸却差点窒息!屋内浑浊昏热的空气,连正常人都受不了!
「把所有窗户都打开,拿一些水泼在地上让温度低些,然後给我一杯温水。」
她直觉地下著命令。
吴兴木连忙点头,这才真正对她有些信服。
秋芸芸将温水送到产妇唇边,惊觉产妇的叫声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甚至连那虚弱的呻吟听来都让人心酸。
「张开眼睛看看我。」秋芸芸坚定地说道,要求著产妇的清醒:「你做得很好!你该替自己感到骄傲!再努力一些,你的孩子就快出来了。」
「好痛痛——」产妇将眼张开了一条缝,掐捉住她的手。
「乖乖听话,很快就不痛了。」秋芸芸温柔地拭去那脸上的汗珠,喂了她几口水:「我现在帮你按摩肚子,你就跟著我的命令做。」
也许是鼓励的作用,产妇居然点了头。
秋芸芸与吴兴水两人的精神皆是一振,不过此时的快乐并未持续太久——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昔日屋外烧好的热水温凉了之际,产妇却仍然没法子产下孩子时,秋芸芸差点崩溃。
「我们再做一次,一次就成功好吗?来——深吸一口气推!」秋芸芸用着沙哑的嗓音说道。
「推——」产妇闷哼了这一声,彷若用尽了最後一丝力气,竟昏死了过去。
秋芸芸整个人静止在原地,全身的温度都被吓走。
「桂香, 桂香! 」吴兴木飞扑向前,探了下妻子的呼吸,放声大哭了起来:「她死了!死了!」
秋芸芸胸口一凛,脸色刷地发白!她用力推开吴兴木,颤抖而害怕地把头贴在产妇胸口上。
「还有一口气。」秋芸芸双膝一软,倒在地上。
「你救她啊!你不是要救桂香吗?」吴兴木捉著她的肩膀,疯狂地摇晃著。
秋芸芸咬著唇,摇头又摇头她听娘说过这种情况。再拖下去,婴孩是会胎死腹中的!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她无助地站在原地,自责自己的无能。
子璨为什么还不出现!
「你滚出去!你有什麽资格当稳婆!你害死桂香了!」恼羞成怒的吴兴木扯著她的衣领就把她往外推。
「对——对不起!」她踉跄著脚步,又跌又僮地被推到了门外。
「对不起是救不了桂香的,你害死她了!」失去理智的丈夫,只想找个人怪罪。
「我再去帮你找人…。!」
「不用找了,我和桂香要到黄泉路上陪我们的孩子!」吴兴木的口气突然坚定了起来,眼神却空洞得很。
木门啪地一声关上,阻断了所有的希望。
「不要做傻事啊!」秋芸芸用她早已无力的双手拚命敲著门扉。
木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她瘫坐在泥土上,两行泪就这麽崩溃而下。
「啊!」她狂乱地捶打著土地,哭喊著自己的无能。
凄凉的哭声在山坡上回响著,啜泣声在夏夜闷热的空气中流动,那种极度不安的骚动是要渗入人骨子里,让人连呼吸都要厌烦的。
秋芸芸啼泣到没有力气再流出泪水,只是呆望著前方。
陡地,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她猛然抬起头——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在几步外凝视著她。
眼神交会的一刹那间,秋芸芸激动地直起了身子。
「瑄姐姐!」她跟踏地想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倒在地。
不放弃的身子在地上匍匐著前进了几寸,那人却已飞也似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笨芸芸。」她用力敲著自己的头,那人怎会是瑄姐姐呢?
那个穿著黑斗篷的家伙是个男人啊。
那是个鼻子以下皆以黑布包住的男人。
那是个怀里还抱著小婴孩的男人。
秋芸芸苦笑地把脸贴在泥土上——原来自己还没累到筋疲力竭,她还记得那男人的打扮哪。
她不是笨,只是无能。
「那个叛贼是往这里逃来的!」一阵马蹄声在山坡上响起。
秋芸芸燃起了希望,用尽吃奶的力气撑起自己——有人来了!吴兴木一家有救了,两名官差打扮的男子在她面前停下了马。
「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抱著孩子打这里走过那两个人是王爷要捉的罪犯!」
领头的官差粗喝了一声。
「没有。」秋芸芸用力地摇头——她不能再害死另一个孩子了。况且,一个婴孩怎麽可能是罪犯!
「深夜时分,你一个姑娘家待在这种荒山野地,居心何在?」官差怀疑地打量著她一身的狼狈。
「我在这里等官爷救人哪!官爷看来有副好心肠,一定会替我找来大夫或接生婆啊!那楝小屋里有产妇,命在旦歹啊!」她捉住这人的马缰,急迫地说道。
「说什麽浑帐话!」长著麻子的官差想扯回缰绳,不料她却拉得极紧。
「官爷们有马,可以到隔壁村去请稳婆。」她眼巴巴望著他们,手心被不断扯拉的缰绳磨出了血痕。
没喊痛和屋子里的三条人命相较之下,她完全不痛,麻子宫差见著她一脸的固执,而他既拉不回缰绳,也脱不了身,情急之下便一脚踹向她的肩头。
虚弱的身子哪禁得起这一脚,原就轻盈的秋芸芸狠狠地被摔抛了出去。
痛苦的叫声溢出口中,五脏六腑像被翻转了一番,更别提她已经被石子刺破的手肘、双腿……
「贱丫头!我们忙著促人都来不及了,哪有空管屋里有几条命,」麻子宫差没好气地呸了几声。
「你们难道没有妻、没有子吗?你们难道希望自己的妻子难产时,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吗?」已是嘶哑的女子喉音飘散在空中,悲壮的神情让人轻忽不得。
「人命也分值钱和不值钱,王爷下令要捉的人,可比里头那个什麽名不见经传的孕妇来得有价值!」麻子宫差没敢看她的脸——他捉人不也是贪著几个赏金好养家活口吗?
「求求两位官爷,你们只要派一个人去请产婆就可以了!!」秋芸芸用力捏住自己的掌心,利用那刺骨的疼痛让自己有力气撑起身来。
「就让屋子里无命的小家伙下辈子投胎到王爷府好了……你好自为之吧。」官差没再看她,丢给她一皮袋的清水後,扬起马鞭便扬长而去。
秋芸芸跪在原地,挺直著背脊,高仰著脸庞瞪视著黑夜穹苍——「老天爷!为什么不多给我一些知识!!多给那个嫂子一点力气呢?如果人命就是如此脆弱,又为何要让我们来到人间走这痛苦的一遭呢!给了孩子生命,就要让他长大啊——你告诉我原因啊!因为你无所不能,所以要看著世间人事事都不能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流不出泪,只是用乾涸的喉咙不停地对著天空嘶吼。
[一个稳婆最重要的就是给人信心,你哭成这副德性,有谁会相信你?」一个低沉嗓音飘上她头顶。
「官爷……」秋芸芸惊喜地猛回头,却倒抽了一口气——是那个黑衣人。
男人的帽沿依然低垂,依然让人看不清那双眼里的情绪。
他显然没离开过,就这麽大胆妄为地侦察著她与官差的对话。
「请你走开。」秋芸芸抱住自己双膝,把自己缩成一团。她不需要一个闲杂人来奚落她。
「呵……」小小孩的甜笑声咕地响起。
在这样悲伤而紧张的夜,显得份外讽刺。
秋芸芸抬头望见孩子无邪的笑容,心痛稍缓——这孩子还闭著眼睛睡觉呢,标致的模样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官差为什麽要捉孩子?」她问。
[这与你无关。」黑衣人漠然地说道,防备地将孩子抱向怀裹她不该记得孩子的脸,那会有危险。
「你也与我无关,为什麽不尽快滚开?」秋芸芸直觉地回嘴。全身又痛又热又闷又苦的人,脾气自然不会太佳。
「尽在这里要嘴皮,屋里的孩子就可以救活吗?」他逼问著。
秋芸芸紧捏著双手,蓦地垂下眸,掩去眼中的泪光。
「没有经验就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种危险状况,你一个年轻姑娘肯定应付不来。」男人的嗓音有些刻意修饰过的低哑,然则语气中的不赞同却是显而易见的。
「你说话就不能客气些吗?好歹我刚才也帮过你和这孩子啊!」她忍不住大吼出声,呐喊著心中的痛:「我难道希望自己这麽差劲吗?我承认我是有点虚荣,我是跃跃欲试地想测测自己的能耐,可那也是因为我娘和慕大娘都不在啊!我想救人也不对吗?」
言毕,她低喘著气——虽然看不到黑衣人的眼,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从不曾离开过她。他在嘲笑她——一定是在嘲笑她!
「去敲门。」黑衣人淡淡说了一句。
「啥?你说什麽?」她怔愣了一下。
「叫里头的人开门,就说你找到方法救那对母子了。」男子没作声,高大身躯在黑夜里有股奇异而坚定人心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找到——」秋芸芸惊喜地上前一步,激动地捉住他的手臂:「你是大夫?你愿意救他们?」
黑衣人的身子猛然一震,正当她闪亮的眼几乎快窥上他的双眼时,他旋地转过身——退到数步之外。
「别碰我,否则我谁也不救。」语气冷硬至极,气氛是一触即发的。
「我不碰!。不碰!」秋芸芸连忙把手背到身後,连忙变身做了个揖:「秋芸芸在此谢过恩公!」
「我什么事都未曾做,你道什麽谢!」他退後一步,站在树荫暗处观看著她的神情——她还是个单纯易相信人的稚娃儿啊。
身上的伤口没让她得到教训吗?如果他是坏人,她是根本没法子全身而退的!
「恩公肯帮忙,对我来说就是件好事了——横竖最坏的状况也就是如此了。恩公至少给了我一些对人的信心。」她苦笑著。
「少废话。去敲门。」他皱起眉命令他说道——不想看到她愁眉苦脸,那不适合她。
「是。」秋芸芸微跛著脚,开心地直奔门边:「吴大哥,快开门啊,嫂子有救了,我找到人——」
「不许提到我!。」男子低喝一声,换来她奇怪的一瞥。
秋芸芸眨了下眼,突然给了他一个甜滋滋的微笑——对呢,侠义之土总是为善不欲人知,况且这黑衣人正在逃亡之中——「吴大哥!我找到法子救嫂子了,你还不快开……」
「你说什麽?」
门被猛然打开,吴兴木拿了把菜刀喜不可抑地冲到屋外。
「你——把刀放下——」秋芸芸吐了一口长气,还好吴大哥还没做出傻事。
「你找到什麽方法救桂香?!」
秋芸仲一五回头想叫人,却惊见黑衣男子早已无声息地挪身到吴兴木背後。
她张大眼,还不及惊呼,尖叫声就先冲出了口:「你做什么?!」
「呃!」男子一掌劈向吴兴木的颈间。
咚——吴兴木卧倒在地。
锵——菜刀斜斜飞插到泥土中。
「我救人的事,不许你提。若成功了,也只许说是你的功劳。」黑衣人面不改色地走入屋内。「他不会有事的,睡上一觉对他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可是——」
「再有可是,我就不救人!」发狠的口气有些不自然,这不是他习惯的说话方式。
黑衣男子将孩子安置在角落,见她的目光仍往孩子身上溜,他不客气地把她的头往另一个方向转——「那不是你该看的,忘记孩子的长相。」
「好凶。」她小声地嘀咕著,却在他大掌罩上头发时,心跳慢了一拍。
「你可有止痛的药草?」黑衣人在她发榜之时,走到了昏迷的产妇身边。
「有——」秋芸芸拎著她的水色包袱飞窜到他身边——黑衣人的目光在那只水色包袱上转了一圈。
「再去烧一桶热水过来。」他将她的身子推到一边,执起妇人的手为其把脉。
为了达成自己想观看的心愿,秋芸芸烧水的速度可堪为全村代表。
就在她冒了一额的汗珠,也为床边的水桶换上了新的热水时,她充满期待地问道:「我在一旁看,好吗?我绝不扰你的。」他连头都不曾抬起哪。
「你承受不住的,待会你所见的绝不会是一般的产子过程。」男人斗篷帽治下的双眉已拧成一直线——产妇心肺的气息已几近断绝,即连孩子的胎动都是微乎其微。
「我可以承受的,我想知道怎么救人!」见他没空反对,她小步小步地前进著很好,她离孕妇只有一步了。
「我现在虽然还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孩儿,但是只要你让我观看学习,我相信有朝一日在我成篇见多识广的稳婆之後,我一定可以灵活运用你今天所给予我的宝贵经验。」秋芸芸急忙地叙说著心中的想法。她忘了伤口的痛、忘了自己刚才的挫折,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迫切地想学习如何救人。
小丫头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不会是想闻名天下吧?」黑衣人在以热水清洗完双手後,将昏睡草喂入孕妇口中。
「是的,我要成为家喻户晓的稳婆。」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让黑衣人缓下了动作。
他又在看她了——那黑色斗篷的帽沿甚至不曾移动,但她就是知道他在看她。
这种感觉很微妙,但就如同她始终不曾怕这人一样,她坚信他会接受一个肯努力的人。
「为什麽……想成为家喻户晓的稳婆?」声音被压到极低之後,便成了一种极死板的喉音。
「从前,是为了我最爱的瑄姐姐,」她没注意到黑衣人的手臂一紧,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又往前走了一步——「但是,我现在却只想救人。现在要救人,以後则要救更多人的人!所以,让我在一边瞧吧,我保证不会影响到你……」
黑衣人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要求,迳自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布包後,缓缓开口道:「此种术法并非正常催生之法,母体在施行此术之後,死亡之可能性颇高——总之此术法得是在别无它法可想的状况下,方可实行之术。」
「你要施行什麽邪怪之术?」她屏住气息问道,人已经与他并列在床边。
「救人凭的是脑子和一双手,邪怪之术根本不可倚。」他再度拉开两人的距离,冷冷地说道。
秋芸芸崇敬地看著他的身影——多有自信啊!
「施行此术时,要确定妇人已完全昏迷,免得她白受皮肉之痛,也省得她激动的情绪影响到大夫。」他又为妇人把了一次脉,在确定昏睡草的功效已发挥後,他再度将双手放入热水中。
一双大掌在热水中仔细搓揉一番後,他幽然的声音再度扬起:「接生者绝不能允许自己的手有任何脏污,这对产妇是一种致命的危险。」
秋芸芸点头,在脑中记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黑衣人打开黑色布包,自其中掏出一把她生平所见最锋利的刀刀刀锋在烛光下寒光一闪,她打了个冷颤,恐惧地看著黑衣人将刀刃放至烛火上来回的烧灼著。
她咬著唇,连呼吸都不敢他拿刀子做什麽?
秋芸芸揪著心口,眼睁睁地看著他俐落地举起那柄利刀开孕妇的肚皮!
第四章 月夜力影忒惊心 不是冤家不聚头不!」
秋什云芸冲入他及孕妇之间,眼睁睁地看著那把亮晃晃的刀朝她的脸部划来。
「搞什麽鬼!你拿人命开玩笑吗?」黑衣人厉声怒吼,一把将她推开。
「你不可以杀她!」她狂乱地摇著头,双手握住他的手臂不肯松开。
黑衣人甩不开她的手,被她的不智之举气得就要抬头骂人她睁著无辜的大眼,澄然地望著他。
这是双总出现在他梦中的双瞳啊——四目即将交接之际,黑衣人猝然又低下了头。
怎能让她看见「他」的脸!
「谁说我要杀她!」他粗声喝道。
「你拿著刀子要剌她的肚子!」她冷汗直冒,夜里的空气闷热到让人连呼吸都嫌沉重。
「你什麽都不懂,只会摆些自以为是的举动。你再碍著我救人,就滚出这道门,我自会尽全力救她!」怕她起了任何联想,他压低噪音故意说些凶狠的话。
「你真的可以救她?」秋芸芸咬著舌尖,不许自己又出声,但那眉心是轻蹙著,心也是忧著的,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在眼眶中打滚。
他冷哼了一声,再度以热水洗了手;见他同样又将刀子放在火上,她这回可是咬紧了牙根,连大气也不喘一声。
任何看似无害的东西,在视线不清的夜里,也要罩上一层阴暗的面纱,何况是一把刀、一个陌生的男人。
但,她相信他看著男人仔细地以一块布擦去孕妇身上的汗水时,秋芸芸这样告诉自己。
秋什云芸里著黑衣人手中的刀子一闪、落下她坞住嘴巴、紧闭双眼。
[除非你不想成为有名的稳婆]黑衣人侧头凝娣了她一眼。成就任何功业,都需要经验的累积。
秋芸芸心虚地掀开了眼皮,应付地往孕妇的肚皮一瞄——还好,尚未肚破肠流。
「把手洗乾净,站在一边帮忙。」他相信她会获益不少。
「我只拿过菜刀」她的手很不争气地发起抖来。
「把东西切开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洗手,否则出去!」他踩住自小到大没变的好心肠,冷声说道。
秋芸芸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先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尖,陡地把手浸入那盆足以煮熟青菜的烫水之中!
待两只手全烫成了虾般的鲜红後,才湿淋淋地离了水面。
「还不拿块布擦乾你的手!这是不玩家家酒,任何动作都缓不得。」男人严厉批评著。
她握著拳,内心著实有著羞惭——原来娘和慕老娘说她可以独当一面的称赞,都只是安慰她的话。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比一只不听话的小狗还不值钱。
「我准备好了。」秋芸芸仰著下颚说道她一定要让自己争气,她最擅长帮忙了。
黑衣人确定她不会再尖叫後,一次呼吸间便举起刀刃,划开孕妇的肚皮。
刀刃一寸寸地陷入皮肉之间,大量的血开始汨汨地染红了床被;这处简陋的床榻之间正进行著一场杀戮。
秋芸芸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移开视线?她只是眼睁睁地看著他残忍地剖开肚皮,她只是动也不动地听著人肉被切割开的黏滞声音。
她怎能在看得心惊胆颤之馀,没有跑走、没有腿软?
自己一定是被吓昏了。秋芸芸用力地点了下头,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心得她她以後再也不敢吃西瓜了。
时间彷若过了几天几夜,但也许只是在几次眨眼之间,黑衣人开口道。
「站到我身边帮忙。」
秋芸芸呆楞地依言,眼睛仍在那一摊血泊中回不过神刀还在肚皮里,要她帮忙拉出来吗?
他感到手下的刀刃已划开最後那层皮膜,他启口道:「把肚皮拉开口」
「什!什麽!」秋芸芸大叫一声,声动天地,可谓她此生最呕心沥血的一声尖叫。
「如果你连一个正常人交代的话都听不清楚,你又如何听得懂产妇的痛苦呼喊!」
他不留情说道,低垂的斗篷帽沿轻蔑地往她斜睨了一眼。
「我才不怕!我该怎麽做?」她不要在一个她甚至看不到脸孔的男人面前认输!
黑暗中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从血泊的人体间抽起执刀的手。
「用手把肚皮拉开。」他简短交代道。
「把肚皮拉开!」秋芸芸倏地瞪著黑斗篷他以为他说的是——清粥小菜,招待不周,要再添一碗吗?
「你疯了!」她字正腔圆地说道。
「你可以不做,横竖没人帮忙也是增加她难产的危险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颀长身子将她推开到一臂之外。
「我帮!」秋芸芸一咬牙,冲挤回原位,发冷的手向前一伸——很好!手下微温的肌血和猪肉没什麽两样。
「再大,再拉大,你有力气在外头哭,没有力气帮点小忙吗?」黑衣人不满意地说道——他知道她有著极强的韧性。
「帮点小忙!」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使劲往孕妇的肚皮两侧一扯!
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撑住。」
一个带著中药味的高大身躯贴上秋芸芸的後背,支撑了她无力的背脊。
她喘著气,泪眼婆娑中感觉到他修长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他的气息暖暖地包裹住她不安的心。
秋芸芸才红了双颊,还来不及、心跳加速,随即见他再度伸手探入产妇的肚里,大掌转动著,彷若在血泊中掏探著什麽——与他的手相隔著一层肚皮,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在产妇肚腹间所掀起的震动。
「你做——」她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手中出现了1个她熟悉的婴儿。
「孩子生出来了!」她激动地在他怀里旋过身,却发现了他手臂的僵直。
孩子,没哭声——一动不动地……
「打他的屁股,让孩子哭啊!」秋芸芸著急地想抢过婴儿。
「事情愈紧急,你只能愈冷静。孕妇与婴孩的存亡靠的都是你!」
他推开她慌乱的双手,低头熟练地掏出婴口中的秽物,拍击著男婴的背孩子的胸口振动了一下。
「快哭啊!乖孩儿快哭啊!」秋芸芸急出一脸的泪——她下次再冷静好了。
「看著我怎麽做。」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猝地掩住婴儿的小鼻,在秋芸芸还来不及惊呼前,他便以口度了数口长气到婴儿口中。
秋芸芸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自己怎麽可以不相信他!他是要救人!
「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而激动的她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水是汗水还是泪珠。
「抱著他。」他释然的声音仍是沉稳的,而婴儿则被包在布巾中,送到秋芸芸怀里。
「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说。
她点头、点头、又点头。她怎麽可能不看他,因为——她想抱的不是娃娃,而是他!
之」是肠线,最不会排斥及发炎的缝线——记住。」他起著一柄长针及羊肠线,埋首於血泊的肚皮间,缝补起那被割开来的一切。
秋芸芸屏住气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这是什麽样的医术——华陀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她将怀里已沉睡的婴孩放在床榻上,细心地为他执起了腊烛,让他有更充足的光线救人。
见他轻颔了下头,她高兴得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忘得一乾二净!
「你要不要把斗篷掀开?那样会亮 一些,我保证不会偷看。」她轻声说道。
黑衣人点了头。
秋芸芸的手倏地捉紧了腊烛,她觉得自己的心口整个儿揪紧了起来,俏丽的小睑亦随之闪著光采。
「你愿意把帽子拿开?要不要我帮你?」她期待到连手心都冒著汗。
「我没说我愿意。」男子轻笑了一声,带些宠溺地说道:「我点头是因为你一定会偷看的。你不可能不偷看。」
男子忍俊不禁的笑声甚至让他平静的缝合手势震动了一下。
秋芸芸尴尬地红著脸和小娃娃同一颜色的红。
她轻咬著唇,明知道自己现在傻呼呼看著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男子是件蠢事但她现在真的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想笑,因为他笑了。
「我我才不会偷看呢,谁要看你!」她驼红著颜,平日的俐齿伶牙全都长了脚逃之夭夭,俏灵灵的大眼忍不住又偷瞄了他*眼。
「你最爱新鲜事,怎麽可能不偷瞧。」男子才笑著说道,身子随即一僵。
「你怎麽知道我最爱新鲜事?」她睁大眼,朝他靠近了一步。「我们见过,对不对?一定见过!」
黑衣人没回答,缝好最後一层的肌理後,他执起产妇的手腕,确定脉象尚称平稳之後,他简短地交代道。
「我待会开些清产热及补血益气的药方子用这种方式把孩子取出来,是件极伤身的事,调理不好,这条命一样是要还给阎罗王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不死心地追问著,手中的腊烛愈举愈高——只要能偷看到他一点点的面庞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危险期,可以的话,找个大夫陪在她身边。止痛药汤时刻不可少,能睡著就睡,下口则被割开的皮肉苦痛,会让她生不如死。」他皱起眉,心中低喝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们一定见过!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她大胆地追问著,为这样的可能性而兴奋,人也不自禁地愈加靠近。
两人之间的光亮陡地熄灭秋芸芸手上的腊烛被他夺走——床榻边又再度陷入昏暗不明……
「我何必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并不是我的什麽人。」冷硬的语调是以一种不屑的方式从他双唇中吐出不过,她看不到。
[那我们以后可以再见吗?]她屏着气息问道,双眼晶熠一如天上的星。
「你——」斗篷下的双唇扭曲地抽搐了两下。
「对,是我——秋芸芸——日後可以再见到你吗?」她兀自天真可爱的仰头看著他。
黑衣人斗篷下的脸胀红到几乎气绝!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闭上想唠叨一整天的嘴——一个豆葱少女怎能对自身安危毫无警觉呢!
[向陌生男子调情,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吗?你不觉愧为一名稳婆吗?」他索性侧身背对她,用热水清洗自己的双手。
「反正,我今天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很没用……」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却低下了双肩,看著灰暗的地板。
「刚才站在我身边、拉开产妇肚皮的难道是别的爱哭女子?我指责过你没用了吗?我不是要你自卑自责,我只是要你认清楚事实!在外人眼中,男女授受尚且会被人指指点点,况且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孤身一个女子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间山林里的屋宅中——」他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有些不宜出口的画面闪过脑海。
「反正,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在外就是要小心。产妇生产时,寻常男人不会进屋来干扰;但生产过後,你一个女子走在清晨、深夜,甚至是奔波在这样热到让人疯狂的夜里,要是遇上了我这种穿著黑衣的怪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逃走,而不是问我们还可以再见吗!」
他一骨碌地把脑子里的话全都掏出,乾涩的喉咙让他惊觉自己已有许久不曾说过这麽长的一串话了——在师父身旁,他连说话都要找师父闭嘴的空档。喘了口气,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气息再度平静。
「你是好人。」秋芸芸轻轻的一句话,轻易地让他的脸色由白变青!
「我是个男人!」他暴吼出声,床榻上的小娃受惊似地皱著眉,扁了双唇,他只有咽下肚子里骂人的一百零八句话。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男人——坏人又怎会谆谆告诫我这麽多呢?」她甜蜜地对著他微笑,只能想到他的无限好。
「问题是,等你辨别出这个男人是好是坏时,你可能已经被……」他咬牙切齿地打住了话,汗水开始自额上滑落脸颊——天啊!一想到她今後危险重重的日子,他也想将她扮成男装算了。
[剩下的事让你接手。]在思考解决之道的他这么交代著,转身走到屋角呆望著那在熟睡中微笑的小男婴。
秋芸芸看著那高大的身影,在静默的陌生内室却感觉到一阵平静被人关心的感觉如此美好哪。
「我要替大嫂换乾净衣服,免得她著凉——你别回头。」她的声调柔软,唇边含笑。
男子无言地点头。
秋芸芸细心地为产妇换好了衣物,拉整好床被,并将沾了血渍的衣服搁在一旁,将孩子抱起,孩子似曾相识的一头浓发,让她低呼出声:「啊!吴大哥还在屋外!」秋芸芸笑咪咪地抱著孩子就往外跑,她最喜欢这样的时刻了。
所有的爹娘看到新生娃儿的那一刻都让她感动无比。
「我用的力道只会让他睡上一觉而已。」黑衣人说道,以小块炭在草纸上写下几帖药方。
「黑大哥,我们还是快出去吧,免得他在梦里作恶梦。」秋芸芸在门口停住脚步,翩然一笑。
「我不姓黑。」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庆幸自己向来不偏好朱红色的衣服。
「那你姓什麽?」
「我姓」话及时打住,他看著她调皮地吐吐舌尖之後,轻巧地飞舞出门。
黑衣人看著她的背影,快速地抱著孩子赶在她叫醒人前,闪身到屋侧龙禹啸尚在追捕他——少个人见过他,便少一分麻烦。
「你别走!」她一看他消失在屋舍之侧,急得就想追上去。
「我在路边的榕树下。」他说。
秋芸芸边走边不安地频回首,直到确定黑衣人真的抱著孩子在树底坐下时,她才松了口气。
「吴大哥,你醒醒啊!」她双手抱著孩子,用脚尖轻轻踢著他圆滚的肚子——不敢大用力,怕他真的滚下山坡。
「呃……」吴兴木的五官皱成一团,在几声惊天动地的大咳之後,睁开眼直跳起身!
「桂香!」
「这是你的儿子]秋芸芸将孩子送到他面前,山谷里自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的大叫大吼。初为人父的吴兴木抱著孩子冲入屋内,接踵而至的自然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秋芸芸红著眼眶,浅浅微笑著吴兴木或者不是个善於向妻子诉真情的男子,但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呢。
但求有情人哪……
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黑衣人,却愕然发现榕树下空无一人。
不!她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他。这一个夜的相处不,对她而言,这不只是一个夜,这是一次长智慧的学习,而且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谓——真心。
「你在哪里?」秋芸芸著急地问道。
「在树的另一头。」
他低声传来一句回应,她欣喜地狂奔至榕树的另一端,直扑到他面前。
「我以为你走了!」她握住他的衣袖,只想与他有一些些的接触。
「我离开也是自然,这裹不干我的事。」他拂开她的手,将背倚著树干,拥著婴孩看向纯黑的穹苍。
一向会救人的大夫不该是这种冷漠性子的。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吴家嫂子的命就要交给阎王爷了。谢谢你。」她盘坐在他面前,只求这麽坐著和他说话、谈心,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心谢我,就多钻研医书,请益先进。当一个稳婆,你该熟悉的不只是接生的工作,所有的妇女病症你都宜多涉猎,方可成篇扬名天下的稳婆]「扬不扬名是其次了,我现在只想救人」她激动地挺直背脊,忍不住倾身向前嚷道:「我知道我现在很没用,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你相信我——我会办到的!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当你剖开肚皮取出孩子时,我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
「你刚才做得很好。」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一点都不好。」秋芸芸拥住自己的双臂,陡然打了个冷颤,内心的恐惧全在此时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她差点害死一个人哪!
「你即便没多大救人的本领,却有一颗最珍贵的救人之心,你有心到这荒郊野外来救人,就已经是件好事了。若不是听见你的求救声,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救了这家人。」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黑衣人将孩子实於一旁,轻触了下她的肩膀:「别哭了,孩子正睡著呢。」
「他是你的孩子吗?你娘子呢?」她揉著眼睛,抽抽噎噎地问道一想到他可能已有了妻室,心里就不舒服。
「你不该问这麽多问题,更不该在夜里与一个陌生人单独相处——我先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嘛。」他冰凝著语气,指节捏紧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你给我的感觉并不陌生。」她一手扶在他的黑色衣袖上,只想著要平息他的怒气。
「别随便对男人说这种话尤其是在夜里!」
「有什麽关系,你是好人哪!」
黑衣人低吼了一声,恼她的不解人心险恶。她该学些教训!
心念一转,健壮的手臂一个翻转,便将她整个人全拥到他胸前。
秋芸芸眨著眼,呼吸间尽是他身上的药草味。她仰起头凝视著他仍然遮盖著斗篷的脸庞,没有推开她。
「你还笑!」他粗喝了一声,这回火气倒是真来了。
「我可以看到你的下巴呢。」秋芸芸不知死活地瞠大著眼,蠕动著身子,只想找到更好的方位,看到更多的他。
杏眼滴溜溜地一转,纤手就要抓开他的帽沿。
「你惹火我了!」
秋芸芸只来得及听见他低吼一声,她的空气便在下一刻间被阻断。
压在她唇上的东西——是他的唇?秋芸芸现在只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新鲜空气被他夺走,在昌尖被压制住的状况下,她只好张开嘴巴呼吸。
他低吟了一声,忘了自己原本意欲为何,只知道自己的唇舌已经疯狂地与她纠缠。而在尝到了她的芳香之後,他居然像个身经百战的采花贼一样地探索著她柔软的舌、柔嫩的唇。欲望来得如此猛烈,竟让一向律己甚严的他失去了所有自制——因为她的娇吟、因为她紧贴在他身上的娇躯……
「嘻。」婴儿发生一声憨笑,惊醒了他的良心,他火灼一样地松开了手,把她推到一臂之外。
婴儿张开漂亮小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又呼噜噜地睡去——他的梦还未做完呢秋芸芸张著鲜艳欲滴的红唇,一手捣在自己剧烈喘动的胸口上——这实在太让人喘不过气了!
胸口传来的窒息感,提醒了她生为人就应尽的义务她皱动了下鼻子,大口地深吸呼。
「为什麽不骂我?我做出这般不堪的登徒子行径,你该严厉地指责我,甚至该给我一巴掌的。」
「你如果真是登徒子,我不会离你那麽近。我让你亲吻,就知道你的心不是险恶的那一颗了。」她睁著清澈的眼,朗声说道。
黑衣人瞪著她的明亮眼神,竟瞧不出任何被轻薄的难受,反倒是他斗篷下的脸孔被内疚感压成又青又紫——他现在相信他为了学医而离开她身边的时间,的确是太久了不行!他得让脑袋清醒一下。
「我得赶路离开这里。」他抱起婴儿,倏地转身到看不见她的地方。
天快亮了,星子的光芒已经开始逐渐黯沉。
「你还会再出现吗?」秋芸芸碎步跑到他面前,双眉紧蹙地深锁著,小脸这时才出现了焦虑的神情。
「待你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稳婆时,我会出现的。」他平静淡然地说道,不想再流露出任何情绪,也没让她阻止他向前的步伐。
「我会努力的——我叫秋芸芸,住在桃花村里。」
「我知道。」糟了!他被一道树藤绊了一跤,决定不再开口多说一句废话。
「你知道——」她的疑问飘散在空中,紧迫在他的身後逼问:「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的手指向她的後方,秋芸芸旋身一望——这才发现有个人影往这里直冲而来,而慕子璨的声音则开始在林间回飨:「芸芸……芸芸……」慕子璨喘著气,孩子气的面容因为疾跑而泛著红。
「你的耳朵真好。」她回头想和黑衣人说话,却黯然地发现他已然消失无踪。
走了哪……
「我——我找不到大夫不过,我把王大夫的药箱拿了过来——」慕子璨抢著自已发痛的肚子,几句简单的话却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而要说上好半天。
秋芸芸看著他不住颤抖的唇,伸手接过了他手上的药箱,轻拍著他的背:「不急了,休息一下吧。孩子生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慕子璨傻楞楞地重复说道,如果没事——她为什麽看起来很难过?
「听说芸丫头这回接生孩子的手法可高明了!」王大娘尖细的嗓子叫叫嚷嚷著。
「听说是因为西王母附身,所以她才会使出那等高明技巧的。」巴大娘压著嗓子的说话方式,像在传著秘密。
「原来是西王母降临啊,我就说嘛——一个没成亲的丫头片子能做出什么事!」
王大娘脸上多了份自在那个小丫头可别太能干哪。
「要不是西王母附身,她哪来的那种神乎其技,把肚子剖开拿出孩子来呢!嘻嘻,想著就要让人吓昏呢,听说那吴家嫂子现在活蹦乱跳的呢!」
「听说官府已经把秋芸芸的名字列入稳婆名册中了。」
「便宜她了。」
「以前那个银发大夫不老说当她成为有名的稳婆时,就要让慕子瑄回来吗?」
「是啊……听说……听说……听说……」
就在这样一连串的听说中,桃花村里秋芸芸姑娘的稳婆盛名,一如今年桃花林中盛开的桃花——鲜明得让人不得不注目。
第五章 雄雌两兔傍地走 不识故 是伊人
「恭喜你生了个漂亮女娃。 」 秋芸芸替产妇打理完所有事情,柔声地问道:「需要我帮你将紫河车拿去卖吗?」
她知道这家人的环境并不好,而紫河车这种东西被称为能「大补气血」,列名为珍贵的药材。*紫河车即胎盘*「不是说紫河车要埋在土里才好吗?若配成药被人吃掉,孩子的命会不长!」
产妇虚弱地担心说道。
「紫河车这东西,就像你前刀下的长发一样,对胎儿或你都是无益的。不过,这东西让泡制提炼一番後,在京里可值钱了,你这娃儿可替你挣得一些做月子的银两。」
「秋姑娘你真好,我家里嫂子的紫河车就被稳婆偷拿去卖掉,她哭得眼睛都坏了。」产妇说著说著,困窘地红著睑,内疚地看著秋芸芸:「秋姑娘,接生的银两等我那口子打猎回来,我们再……」
「送些青菜豆腐给我就好了,我和我娘爱吃得紧。」秋芸芸用手罩住孕妇的双眼,吩咐她好好休息後,便侧身收拾起自己的蓝布包袱。
前些日子,左边山头大火,所有猎户全都挤到右边的山头狩猎,这名女子的丈夫挤在众人之间能打到多少好猎物呢?况且,光瞧著这家徒四壁的样子,她也拿不下手啊!日子过得去,救人也是好事一桩哪。
秋芸芸拿起蓝布包袱,与娘一同步出房子。
在阳光下与娘相视一笑,她心中的踏实感却远比天空更加灿亮自从那日遇见黑衣人後,时间又向前走了几个月,她努力勤读医书,认真学习接生之道。
这是她第一次不假他人之手,成功地为人接生哪。
怎能不为自己的表现雀跃兴奋呢!
「娘觉得我表现得如何?」秋芸芸的眉毛眼睛全一本正经地看著娘。
「好到不能再好了,娘从头到尾部没有插嘴的机会哪!」秋大娘兴奋地握著女儿的手,笑到合不拢嘴——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秋芸芸扬起一眉,皱了两下鼻子,最後把睑全挤成一团,然後咧开两片柔美的樱唇,仰首哈哈大笑出声:「我成功了!成功了!」双手还豪迈地插著腰这样的姿态笑起来才痛快!!
「喊那么大声,就连树上的鸟都知道你接生成功了。」秋大娘笑著拉下女儿的手,却忍不住用力拥抱了她。
「娘——谢谢你,谢谢你!」秋芸芸紧紧抱住娇小的娘,感觉自己从今而後就是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大人。
「谢什麽!那是你聪明又努力。」秋大娘被女儿的红眼眶惹出了眼泪,她还记得芸芸初入产房时的鬼吼鬼叫哩!曾几何时,女儿已经成长至此哪。
虽然仍是母女俩相依为命,然则有女承衣钵的感觉,却让她觉得离世多年的丈夫也正微笑地注视著她们。
「我是娘的女儿,当然聪明努力又美丽喽。」秋芸芸眨乾自己的泪水,擦去母亲的泪痕後,俏皮地扬起嘴角一笑,旋即又严肃了表情,认真的口气让秋大娘一愣,「不过,有件事我认为我永远都不会习惯。」
「哪边不对劲?我觉得你做得很好。」秋大娘紧张地问道。
「老天爷,要我那麽温柔婉约地说上一个时辰的话,难过死了!我怎麽可能习惯嘛!」秋芸芸掀起裙摆煽出足下风,领口也顺势翻开,露出雪白的颈线。
呼!凉爽无比。
她朝娘咧开嘴,开心地在风中大笑著。
「秋姑娘!你还未出嫁呢,揭风的样子至少好看一点。」秋大娘拉下她的裙摆,捏住秋芸芸的鼻子。
「别授、别捏,鼻子已经够尖翘了,再捏下去,就要挂衣服、秤猪肉了。」她全身最美的地方就是鼻子——小而匀称,鼻尖甚且俏皮地微扬,说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秋大娘满意地看著女儿——眉目如画、冰雪聪明,虽然言行举止著实和大家闺秀沾不上边,不过总是可以用美丽的笑容唬弄住他人,那也就万事无虞了。
「娘现在只剩下一件心愿未了,那就是你的——」秋大娘开口道。
「娘现在最大心愿就是——想买串鞭炮来庆祝我终於可以独力为人接生了,对不对?」秋芸芸双手抱著母亲的腰身,漾著笑容的小脸平贴在娘的肩头上。
「你明知道娘的意思。」
「哎!女大不中留,我早知道娘动了凡心。」她嘻嘻一笑,露出两排编贝:「娘看上哪家的大叔?还是哪一户的年轻小伙子啊?」
「你这丫头说话倭地无遮拦。」秋大娘重拧了下她的鼻子,却被女儿拉过手轻咬了一口。「你还是小娃娃啊?」
「女儿在娘身边,永远都是小娃娃。」秋芸芸学娃娃的声音,娇声软调地撒著娇。
「小娃娃也没你这样黏人,让子璨看到又要笑话你了!」秋大娘刮刮女儿不知羞的脸颊。
「管那个慕子璨怎麽想!他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才排出青便、刚可以被允许喝奶的男娃儿。」脑中蓦然想起黑衣人的身影,心神自然又是不宁。
她幻想过他的样貌许多回。想他是斯文面貌?想他是酷冷神态?想他或者其貌不扬?她都会喜欢吧她为他动心时尚未见到他的面貌哪。
秋大娘抿著唇低笑看著女儿发榜的神态,忍不住捏了下她粉红的脸颊「男娃娃配女娃娃岂不正好?」
「娘——」秋芸芸一回过神,看到娘那意有所指的表情,她俏丽的眼骨碌碌地一转「两个娃娃又何必论及婚嫁?」
秋大娘轻叹了口气,倒也不再相逼青梅竹马,早晚的事。
[这样吧!。为了奖赏你,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见著太阳正在西下,秋大娘突然神秘兮兮地朝著她笑。
「你决定弄盘醉鸡给我吃!」她咽了口口水,眼睛一亮!
「瞧你说得好像被後母虐待的孩子一样。」
「唉呀!我最亲亲爱爱的娘哪,孩儿当然知道你待我最好了,我下辈子还要再当娘的女儿,为娘分忧解劳呢。」她甜蜜蜜地说著好听话,嘴馋的她彷若已咬入了一口酒香扑鼻的鲜嫩鸡肉。
「听好了……」秋大娘附在秋芸芸的耳边说道:「子瑄回来了。」临出门前,慕老娘偷告诉她的。
[瑄姐姐回来了「。」秋芸芸大叫出声,马上惊跳起身,拎起裙摆就要大步开跑「娘,你帮我把包袱拿回家,这样我才跑得快!」
「是谁说要替我分忧解劳的?」秋大娘大声抗议道——她那个心急如焚的女儿早已跑到了几个箭步之外。
「我明天就为你分忧解劳!」秋芸芸开心地嚷叫著,只想著能早些跑到慕家。
她有好多事想跟瑄姐姐说哩!
一年前的她还少不更事,现在的她至少可以为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吧?
「芸芸丫头,哪家又要生娃娃了?瞧你跑的,风一样似的。」正在屋前收衣的王大娘好奇地探出身问道。
「是比生娃娃还让人高兴的事!瑄姐姐回来了!」秋扑云芸虽不想和村里有名的闲话婆多说话,不过心情大好的她还是忍不住笑著回答了一声。
「你这丫头要是不嫁到慕家和子瑄当妯娌,你可不甘心呢!你娘和慕老娘成天嘀嘀咕咕成一团,而你和那个子瑄哪——呵」王大娘的尖瘦脸上挂著一道嘲笑的意味还没和慕子璨成亲,就成天不害躁地往人家家里跑。
「我不懂王大娘的意思呢!王大娘的意思是说你一天到晚和巴大娘在一起聊天,为的就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巴大娘的儿子?」王、巴这两家闲话婆,嘴中从没说过好听话。
「那个小王八蛋,哪配得上我们珠圆玉润的美娘!」王大娘连忙撇清关系。
「喔!我还以为你成天和巴大娘窃窃私语说的都是王美和巴俊呢!」秋芸芸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可没那意思,你可别瞎说!」
「那我娘和慕大娘感情好,我和瑄姐姐又何必一定要成为妯娌?你也别尽朝我开玩笑了。」秋芸芸心中老大不高兴,不过脸上还是笑盈盈的,用话撂倒人的攻势可没缓过。
王大娘还来不及挤出话反驳,秋芸芸的裙摆早已快速地飞舞离开。
为什麽所有人都要把她和慕子璨凑成一对?
她不讨厌子璨,但她偏偏遇到了黑衣人那种系在心中的挂念是大不同的。
自己与子璨之间只是纯粹的亲情。认真要说喜欢,她喜欢瑄姐姐的程度还较喜欢慕子璨多。
能怪她吗?她一天到晚到看到子璨,看了十多年!好动爱笑的他,在她心中根本还是个孩子。
那些情思绵长的情诗,不总是因为写於生离死别之际,才份外感人肺腑吗?
她一惊,倒抽了一口气彷佛记得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经想过她要一份平凡的恋情哪。怎麽现在所有思绪全走了样?
只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黑衣男子?
「多变!」秋芸芸啐了自己一口,一甩头,便加快了脚步向前——眼见小屋就在几步外,她哪还系著什麽黑衣人嘛!
一双圆眸闪闪亮亮,任谁见到她此时春风满面的样子,都会认为这是个要去会情郎的小姑娘。
见慕家屋里没人,秋芸芸调皮地吐吐舌尖,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溜到瑄姐姐的房间外头,倏地」声推开了门「瑄一一姐姐,」
秋芸芸吞咽了一口口水,哇喧姐姐一头长发全束在脑後,清俊面容上的净额、挺员及两道剑眉,在这样男性化的发式衬托下,不再显得突兀。而瑄姐姐高大的身躯在卸去女子衣衫後,古铜色的厚实臂膀半露,那精壮的肩头线条修长且完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真好看!
她从来不知道瑄姐姐是这麽可口不,是赏心悦目。
秋芸芸咬住自己的下唇,没让口水毁了她十八岁姑娘应有的成熟姿态。不过,眼睛却连眨也不眨,就生怕少看了一丁点。
她不受控的双眼瞄向瑄姐姐仍被衣服盖住的胸口不知道女人的胸口是否也结实?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
慕子瑄手忙脚乱地拉住身上脱了一半的衣袍,无助地遮住自己「芸芸!闭上眼睛!」
「瑄姐姐的声音!」好熟悉!秋芸芸疑惑地拧著眉头。
「闭上眼睛!」慕子瑄压迫著嗓子,又回复成那种半粗半细的不男不女怪声音。
「可不可以不要?」秋芸芸摇头,且顺手抓了下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耳呜,才会以为暄姐姐的声音有些类似「他」。
[你现在是在调戏我?慕子瑄哭笑不得地说道,背过身去,很快地将衣裳拉整回原位。
「哎。」秋芸芸的惋息声一点都不含糊,吓得慕子瑄穿衣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芸芸瞧出什麽端倪了吗?
「我们都是女的,我不会介意的。」她眼巴巴地看著那颀健的背影,心里却隐约觉得有个地方不大对劲「你穿男人的衣服!」她突然指著慕子瑄大叫出声,小脸写满了惊异——瑄姐姐穿这样是很好看,可是女人穿男装毕竟不像话啊!
慕子喧勉强自已挤出一道笑容,缓缓回过了头,正好接住她直冲而来的身子。
「小心!」慕子瑄连忙扶稳著她的双肩,她却不在意地整个人全黏到他的胸膛前。
「哇——你连胸部都绑了起来!」秋芸芸好玩地用手指戳了两下。「绑得很结实哩!」
慕子瑄脸色大变地握住她的一双小掌,谁都没发现两人半搂半拍间的亲密姿态。
「近来官道盗贼横生,扮成男人行医会减少许多麻烦。」慕子瑄低望她美丽的小脸,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喔。」秋芸芸虚应了一声,虽然她以为没人会对一个高头大马的姑娘有兴趣,也只是吐吐舌头没批评。
微敞的窗间吹入阵阵轻风,舒爽得让人忍不住想微笑。
不过当秋芸芸那一脸因为快跑而粉红的小脸用著那麽欢欣鼓舞的神情凝望著慕子瑄时,慕子瑄的眼神凝注在那——「瑄姐姐睑红了!」秋芸芸惊奇地伸手摸上瑄姐姐的脸庞,笑呵呵地看著瑄姐姐吓退到几步之外。
「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先到一旁坐著,让我换好衣服吧。」慕子瑄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芸芸几时这麽会挪榆人?
「你要换回女装?」秋芸芸扯住慕子瑄的衣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有著不容错认的失望。
[你如果是男的。我一定要押著你把我娶回家!」她笑嘻嘻说道,小手亲密地攀附在他手臂上。
慕子瑄的喉咙硬生生被塞入一颗无形的大鸡蛋,让人呼吸困难、有口难言。自有意识的手掌想抚摸她的双类,却在望见她嫣红的双唇时,轻咽了口口水,而後急速地退後。
可不能再做出任何无法自制的举动哪。
但,芸芸一定要这样挨著自己吗?柔软的少女身躯就这麽偎在身侧,淡淡清香是会渗入人的毛孔之间的。慕子瑄粗喘了几口气。
秋芸芸面对著瑄姐姐一脸的怪表情,她皱了皱小鼻子,目光无聊地向下一移「有小鸟!」她尖声一喊,两颗眼珠定定地集中在那一处。
「什——麽」慕子瑄结结巴巴地瞪著她惊惶失措的脸,却没有勇气向下看一眼——裤子难道掉了吗?
[有小鸟,把它赶走!。」秋芸芸惊慌失措地绞著自己的十指,一副深怕受到攻击的模样。
打从十年前看到小鸟被老鹰吞吃入腹的血腥画面後,她就害怕任何有毛的飞禽。
「有些鸟是赶不走的。」慕子瑄含糊地说了一句,脸颊紧张到不自觉地抽搐著。
「它可以赶走的,你快赶走它啊!」她激动到连眼泪都在眼眶打滚。
[芸芸,我不是故意要欺……」
慕子瑄的声音转变成一种男性的低哑,不过兀自害怕的她并没有发觉。
「我不管你要说什麽!反正你先把那只鸟弄走!」她任性地大叫出声,拚命地想眨乾自己丢脸的泪水,却又害怕小鸟在她眨眼时一跃而上,一双大眼半闭半合著,像一头白天贪睡的夜枭。
「芸芸,你别激动,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啾——慕子瑄打住了话,浑身僵直。那是什麽声音?
鸟叫声?
啾啾啾——慕子瑄的双眸直射而下——一只羽毛沾了血的小白鸟可怜兮兮地仰头看著人呵——慕子瑄心头上那堆石头全都卸了下来,一个忍俊不住便低声嘲笑起自己的过度妄想。蠢死了!自己怎会有那麽蠢的念头,「你别只是笑啊!快把小鸟送出去!」秋芸芸想跺脚,又怕小鸟过来啄她,便像石像一般地定在原地。
慕子瑄的笑声乍然中断,只留了几声乾咳的笑声当成回音——「只是一只鸟,没什么好怕的——窗户没关,八成是从那飞进来的。」慕子瑄说道。
「你刚才还不是一脸吓得半死的表情。」她控诉。
「那不一样,我以为你看见了——怪鸟」慕子瑄弯下身想拾起受伤的小鸟「啊!吱——」秋芸芸和鸟同时怪叫出声。
受惊小白鸟毫无头绪地往秋芸芸的方向跳去,秋芸芸则忙著闪躲到慕子瑄怀里。
「小心!」见秋芸芸乱蹦乱跳的小脚就要踩上那只不会飞的鸟,慕子瑄的手臂猛地打横抱起了她,将她拥在身前。
秋芸芸连忙低头看著那只小鸟,在确定自己目前的高度是翅膀受伤小鸟的天下第一峰後,才拍拍胸口喘出一口受惊之气。
「好险!」她指著慕子瑄近在咫尺的睑突然又惊叫出声:「你的力气怎麽这麽大!」瑄姐姐正抱著她!
慕子瑄闻言,撇清关系似地忙不迭把她推到榻上——也许动作太快了些。
「哎唷——」秋芸芸还不及哀呜她被撞痛的背,另一个因为动作太快而重心不稳的高大人影就已朝她笔直冲来。
她要被压成肉饼了——秋芸芸用力地闭上眼,、心中直叹呜呼哀哉。
成功!!
慕子瑄在压垮秋芸芸的最後一刻时,险险用手掌撑住自己悬岩在她纤小的身子上方。
「芸芸,你没事吧?」慕子瑄担心地看著那张苍白的小脸。
没压著!秋芸芸呻吟了一声,多灾多难的一日让她没力气马上张开眼。
「睁开眼睛。」慕子瑄担心地捧起她的後脑勺,想检查她是否撞伤了头。
「我没事。」
慕子瑄黝亮而着急的双眼,就在她的呼吸可触及的范围内。
心口像被人狠狠捶打了一拳,不痛,却让人全身毛孔全都被吓开来,感受力因之而敏锐了数十倍。
在瑄姐姐温热的呼吸吐在她的肌肤上时,她瑟缩了下身子,心思紊乱到无法直视那双担心的黑眸。
「疼吗?头撞疼了吗?」慕子瑄将她的反应当成了不舒服,轻拢起她的颈子,让她泰半身子全靠在自己身前,「没肿起来啊,头会昏吗?」让她的脸颊贴著他的肩,慕子瑄在她细柔的发丝中寻找伤口。
「不会」秋芸芸轻摇了下头,心跳如擂鼓哪。
她发热的颊边接触到的肌理是未曾接触过的坚实,而飘入她鼻尖的不是女孩们的花香胭脂,而是一种不甚浓冽,却无法让人忽视的中药香气。
她的头好昏——真的是撞坏脑袋了吗?那为什麽抽搐的却是她的心?
[芸芸,你还好吗?说话!!」慕子瑄挑起她的脸颊,为那异常的灼热而心惊。
「我想——我不太好,怪怪的。」
她娇柔地闷喊了一声,怯怯的大眼迎向他的注视,小女儿娇态尽在此时毕露无遗。
慕子瑄看傻了,竟挪不开自己的视线——脸颊泛红的她,双眸晶亮,是海棠、芙蓉都无法相较的娇美。
麦色的脸庞缓缓贴近那张春芽般面容,近到两人的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秋芸芸觉得热,在瑄姐姐如此接近时,她的心脏跳动到她的脸颊发红,她胸口那抹奇异的闷痛,更让她想逃开却又无法动弹。
「瑄姐姐,你别盯著我瞧。」她的小手乍然指上瑄姐姐的眼,自己则用力地喘了一口气。
一声「瑄姐姐」唤回了慕子瑄的心神。
慕子瑄飞快拉下她的手,狼狈地踩下了床,踉跄地後退了数步。
「吓!」自己差点又踩到那只无辜的倒楣鸟。
慕子瑄飞快地变身捡起那惊吓过度的小白鸟,拿了些药为它敷上。
秋芸芸惆然又失落的坐在床铺间,半坐起身——心窝中空荡荡地。瑄姐姐温暖的体温为什么会让她想起「他」?
因为两人身高的相仿吗?
秋芸芸轻咬著唇,心中正疑惑著,眼睛却意外地在床榻的角落发现了「他」!
怎么有个娃娃?!
婴儿张著大眼睛清亮亮地看著她,不哭不闹,只是伸出小手在空中绕个圈。
她的手指却不自禁地逗弄著小婴儿的手——五根小小手指极可爱地握住她的食指,婴儿满意地笑眯了眼——秋芸芸的唇角也不自禁地上扬著。
慕子瑄听见娃娃的憨笑声,整张脸顿时皱成一团——拜托!别让她认出来……
秋芸芸逗弄著孩子的脸颊,脑中的疑惑却愈扩愈大抬头看瑄姐姐一动也不动的僵硬背影,她惊呼了一声,认出了娃娃的身分——虽然模样又长大了收了可这样好看的娃儿,看过一次就忘不了的!
是黑衣人守护的那个孩子!
秋芸芸激动地起身走到慕子瑄面前——而眼前这双闪躲的瞳眸,让她握紧拳头低喊出声。!
「你麽会和这个婴儿在一起?你和。他。是什麽关系?」
第六章 男相女形莫声张 真心只得暗底藏
完了!慕子瑄听见自己心底的哀嚎声。
不过,秋芸芸显然没听见。
所以她跑到慕子瑄面前,用一张发光的脸庞看著人——「你认得他,对不对?」
「你真的认得他。」秋芸芸替她说出了答案,瑄姐姐睑上的心虚无论用怎样奇怪的笑容都无法掩盖。
「他我——这孩子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慕子瑄唇边的笑容抖动了几下,好似做坏事被捉到的孩子。
[朋友啊?你认得他!」秋芸芸的眼睛陡地瞠大,激切地朝暄姐姐跨近 一步。
「认得谁?」慕子瑄慌乱地向後疾退——很想落慌而逃,不过她堵在门口的位置。
「认得那个带著娃娃的黑衣人啊!」她兴奋地说道。
那天夜里的事全放在心底,她几乎以为那只是场自己的幻想了。
「你如何认得黑衣人?」慕子瑄蹙了下眉,她这麽轻易地就把所有事情全都嚷叫出来?
秋芸芸想起黑衣人的交代,就此呆在原地傻眼,想理由的人就此易位。
「我刚才是随口瞎说的。」
「你在对我说谎?」慕子瑄脸上的笑容极为勉强——她居然为了「别人」而当著自己的面说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答应人了。」秋芸芸察觉瑄姐姐脸上的落寞,轻咬著唇扯住她的衣袖。
「你连我都不信?」慕子瑄颦起眉,直勾勾地盯著她。
「我——」她牙根一咬,心早已较她的思绪先一步作出了决定:「当时有人在追捕黑衣人和孩子,他要我什麽也别提。」如果这世上有人可以为她守住秘密,那人一定是瑄姐姐。
[我难道是外人?变道我会加害於你吗?」慕子瑄侧过头,唇边抿著一抹苦笑两人都长大了,自己本不该期待她会把所有、心事都告诉「瑄姐姐」。
「你别生气哪!不是总说隔墙有耳吗?我只是不想他和孩子被捕啊!他救了吴大嫂,而且孩子是无辜的嘛。」她上前抱住瑄姐姐的腰,撒娇地把脸颊贴在那结实的胸口上。
「他们没事了,王府已撤去了追捕令。」慕子瑄的身子一紧,厚实的大掌握住她的肩头推开。
「他没事了?」她双眼一亮,笑著拉住他的手掌,开心地在屋子里地绕著圈圈。
慕子瑄见她如此为「他」的脱险而雀跃,心里的百味杂陈也就只剩下一味喜悦的甜——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秋芸芸转得头昏,拉著瑄姐姐在桌边坐下。才喝第一口水,她突而生疑地看著瑄姐姐她和黑衣人的交情很亲密吗?否则怎么连他脱险了都知情呢?
「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她的大眼从杯沿瞄著瑄姐姐。
因为我就是「黑衣人」。
慕子瑄的嘴蠕动了数次,终究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我把什麽事都告诉你,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我对你推心置腹、掏心剖肺,都是一厢情愿!」秋芸芸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小脸委屈地埋到桌上,双肩更是不停地抖动。
她知道瑄姐姐疼她!
「别恼了,别哭哪——」慕子瑄手忙脚乱地走到秋芸芸身後,见她哭到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乾噎回应著他。
他说什么也不忍心哪。
「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这样行了吗?」唉!
秋芸芸的唇角漾著得意的笑,却仍然理著头、闷著声问道:「你和黑衣人怎麽认识的?为什麽有人要追捕孩子?你和孩子又有什麽关系?
既然王府不追捕孩子了,你为什麽还抱著他回桃花村?」
「我和黑衣人是因为这孩子的娘而熟识的。至於孩子为什么不在他娘的身边;纯粹是因为孩子有生命危险,我绝计不能放任不管。王府停止了追捕,并不代表孩子送回王府就会安全,所以我带了他回来。」慕子瑄坦白说道。
「你和孩子的娘多熟?」她抿起小嘴,偷偷挪动脸庞,就著眼尾馀光瞄人——孩子是王府的娃儿,那娃儿的娘出身必然也不凡。
「没有其他女子会如你一般地与我熟悉。」慕子瑄好气又好笑地看著她笑盈盈抬起的小睑哪有半点的泪痕呢。以手指轻敲了她的小脑壳,以示薄惩後,他不由得比较起两个女子的不同:「你是个爱撒娇、却又不让人担心的女孩儿;而孩子的娘则是那种让人不由自主想去保护的女子。」
「孩子的娘一定很美。」秋芸芸皱皱鼻子,看著自己一身健康活蹦乱跳的模样嘴又得理不饶人,怎么看都是保护人而不是被保护的角色。
「国色天香……不过孩子长得像父亲。」他微扬眉,微笑睨看她不自觉嘟嘴的神情——[还有问题要问吗。。」
秋芸芸原想轻松地回上一句俏皮话,却在看到他温柔的凝视时,什么话统统丢到脑後心口澎湃得让人呼吸困难,胸部微微地拧著疼,不痛,只是不舒服。
「怎麽了?不舒服?」慕子瑄挑起她下巴,反覆端望她的脸色。
她胡乱点头一通,被他手掌碰触的地方,刺麻麻的这是她平常习惯的大掌、习惯的脸,今天为何不敢看人?
只因为喧姐姐穿了男装,好看得让人、心慌?
秋芸芸侧过头,小脸粉红成一片——她一看她,她就想躲藏起来。她举起手轻煽著脸上的热度。
「你今天不大对劲?」
「哪有!」她大叫出声,又连忙掩著嘴,慌乱地看了他一眼,惊跳起身就往门口逃窜「我要回家了,晚上再来看你!」
还说不怪!她从不曾主动逃离瑄姐姐身边、心虚得连回头都不敢。
「芸芸」他名字还没喊完,她的人影就瞬地消失了。
她怎么了?慕子瑄不解地瞪著门板,而她又神奇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要待到什麽时候?」秋芸芸冲入门,一见瑄姐姐目不转睛的注视,猛低头看著地面。
「中秋之後。」
「一个多月呢!好高兴喔!你最好永远别走了。」她一高兴,又要冲到慕子瑄面前抱人,然则一看到那双带笑的眼,她倒抽了一口气,又呐呐地退了出去。
「我——我先走了——」
慕子瑄看著那背影,确定那丫头没有再冲进门的意愿後,笑容慢慢从唇边隐去— —要隐藏多久?
十三岁打开那张假凤为凰、平安一生的签条时,「她」看箸芸芸的心就再也不曾平静过了。
「他」不是瑄姐姐哪!
芸芸和子璨都已经接近婚配的年龄,母亲曾有意无意地提起过,他只能咬著牙微笑——芸芸是他接生的,像他的孩子哪。
就算再见芸芸,心里的某一处确实悸动著——但他脑中的思绪却尚未理出一个头绪,又怎麽跟他人说得清。
离家十年,他早不知道自己心里有事时该和谁商量了。
慕子瑄轻叹了口气,转身坐到婴孩身边,逗弄著小娃儿。
孩子白皙的颈上有道五指的青紫痕迹那下手谋害孩子的人,是狠了心的。
一听说那个慕子瑄带了个婴儿回来,八成是在外头和其他野男人生的种。」王大娘的声音有著明显的幸灾乐祸。
「我瞧著也像是野种,否则二十多岁还不成婚,让人当後室还嫌年纪大哩!」
慕子瑄抬起了头——窗外是条小路——妇人们捣衣时,总要经过的。从他的方向—正好看到两个女人等著看好戏的神情。
「说真的,那么高大的姑娘家,有人要就要偷笑了。」王大娘刻薄的声音在空旷的路上响亮非常。
「八成是被人始乱终弃了,所以才抱著孩子回来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让人听见一般。
「你们胡说什么—。」秋芸芸清亮的声音出来主持正义。
慕子瑄心一紧,目光不由地凝注在那张义愤填膺的清秀小脸上。
「我们什麽都没说——」王大娘记得她的俐齿伶牙,口气语带保留。
「那四才的话全都是狗吠了?」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说话别太过份,」巴大娘破口大骂道一双倒勾的眼睛泼辣地瞪著人。
[大娘,姜是老的辣,我说话哪有两位的口无遮拦我至少不会攻击别人的清白!」
秋芸芸双手插腰,两颊气得通红,一副要找人算帐的模样。
「我们哪有乱说话一个大姑娘家失踪一年半载,又带了个儿子回来,任谁瞧著都是那么想!」巴大娘嚣张地回了一句。
「谁那么想?!我去问他们!就说是你们两人造的谣!」她可不打算饶过这两个人。
「我什麽都没说。」巴大娘这时又忙著撇清关系。
「那最好,否则有人私下找我娘要一些防子药草时,我也会不小心地把话传出去。」秋芸芸故意扬起一边嘴角,摆出冷笑姿态:「当然哪,两位都是有资格得到贞箭牌坊的烈女,当然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
你们说,是吗?」俺嘴假笑的笑声,倒还笑得很客气。
「是啊呵呵」王大娘和巴大娘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了。
窗内的慕子瑄咬住唇,怕自己轻笑出声秋芸芸有颗母鸡护子般的柔软心,不过那双眼睛瞪人的凌厉可直逼雄鹰啊!
娶她的人可有福了,有福哪……
平凡人怎么有办法不去喜爱一个全心守护自己的人?正常人又怎能与自己的弟弟争其所爱?
况且,在她眼里,自己只是「瑄姐姐」哪。
***「你瞧我们两家是不是该在过年前把婚事办一办?」慕大娘笑呵呵地说道。
「赶在年前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恰好子瑄这时候回来,你也有个商量的人。」
秋大娘点头附和。
两人其实没有特别商量过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只觉得两人已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成亲是必然的结果。
「是啊!我们这把年纪,出门手边没带个孩子,好似少穿了件裤子似地。」慕大娘认真地说道,大剌剌的个性数十年未变。
「那你不就每天都冷得打哆嗦?」秋大娘朝她济眉弄眼一番,忍不住窃笑出声。
「我好歹还有两条裤子,比你多一条!」慕大娘炫耀著两个孩子。
「唷!裤子够暖穿上一条就够了。不过嘛……这子瑄一回来,你的嘴倒灵巧了起来。对了,子瑄怎麽有空回来这麽长的时间。。」
「今年中秋是子瑄还愿的大日子。当初让银发大夫带走人时,我就交代过的。」
慕大娘说话的口气忍不住高扬起来。
「还什么愿?神秘兮兮的。」
「中秋时你就知道了,那可是个轰动全村的大消息。」慕大娘忍不住手舞足蹈了起来。那些未婚的姑娘家又多了一个可以仰慕的对象了,儿子俊得很!
「先别谈还什麽愿了,先替我想想芸芸出了什麽毛病。」秋大娘皱著眉,一脸的不解:「以往子瑄回来时,她总巴不得牵条绳把自己系在子瑄身上,这回却总是一个人跑到那个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的水塘边待上一整天,才愿意回家,附上一声叹气。
「她该不会吃那个奶娃的醋吧?」慕大娘突发奇想地说道,然後自己摇了摇头「不会吧?那娃儿多惹人爱啊!看得人直想抱孙子。子瑄啊,把娃儿抱来。慕大娘兴致勃勃地朝屋内喊道。
「秋老娘。」慕子瑄抱著爱笑的娃娃走出房间,娃儿这爱笑的性子不知遗传自谁,不过著实替他赢得了好人缘。
「来孩子我帮你愿,你到湖边去关照一下我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儿。」秋大娘伸手抱过那粉雕玉琢的娃儿。
那水塘据说是子瑄、子璨及芸芸三人的秘密水塘,她们这两个娘还不知地点哩!
「芸芸还好吧?」慕子瑄关心问道,这些天芸芸和自己没有相处超过一蛀香的时间——她不正眼瞧人,自己也不好追问些什么。不过,只要他想对她多说些话,她就让人追著跑。芸芸为什麽突然讨厌起「她」?他想了千百个理由,却总不明白。
难道——慕子瑄的、心乍然一冷!难道芸芸发现「她」看她时异样炽热的眼神?
他以为自已隐藏得很好!
天!慕子瑄忑忐地擦去额上的汗珠,心里开始不安。
[芸芸那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哪些东西,也只有你懂了。」秋大娘说道。
「或者该叫子璨去。」他脱口说道。
「子璨那楞小子,压不住芸芸的。从小芸芸就只听你的话,也只跟著你。」慕大娘看著慕子瑄堪称怪异的表情,脑中突转过一个念头子瑄与芸芸?
「去找芸芸吧!顺便和她谈谈她和子璨的婚事。她如果不想在过年前成亲的话,就搁到明年端午吧,横竖全村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了。」秋大娘逗弄著小娃儿,漫不经心地说道。
慕大娘看著慕子瑄蹙起了眉,而後者迟疑地点了头。
「我出门了。」慕子瑄走出屋子,迎面而来的热风让他眯起了眼。
举起手掌挡住炙热的阳光,无奈艳阳仍从指缝间渗入眼里没有什么东西密不可侵的。
心路之上,早就被一个小女孩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多年——能不留下痕迹吗?
他撩高裙摆晃动了几下当女人的唯一好处便是穿衣服通风些。
慕子瑄前脚才踏上林间小路,慕子璨就垂头丧气地踩著树木的影子而来。
烈日灼热得令人睁不开眼,燥热烦闷。
「子璨。」慕子瑄开口唤了声,及时阻止他与一棵大树撞成一团。
「姊。」救星来了!慕子璨兴奋地直奔到姊姊身边。
「你没和秋芸芸在一起?」
「她阴阳怪气的,问她话她都不吭气。」慕子璨年轻的脸上又是皱眉又是扁嘴的不过,单纯的脸庞表现不出太忧愁的样子。
「或许她心情不好吧。」慕子瑄这次和弟弟一起皱起眉他也好想知道芸芸近来的心情啊。
「唉!」两兄弟同叹一口气,为著同一个女人。
子璨,你喜欢芸芸?」慕子瑄强迫自己如此问道。
「从小看到大,只要她开心,我也就跟著开心了。」慕子璨老老实实地说道,憨直地红了脸。
慕子瑄心一凉,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是自己弟弟喜欢的女子。
「她会不会有了喜欢的人?所以近来老是对我不理不睬?」慕子璨这样问道。
「你别胡思乱想了,这村里她喜欢的男子只有你吧。」努力维持脸上的镇定。
「她比较喜欢你。谁都知道如果你是男的,她铁定会披著红嫁衣黏你入洞房。」
慕子璨笑得很是无奈。
「对不起!幕子瑄内疚地看著弟弟,连子璨也瞒娘和自己真是千古罪人哪!
「生成女子又不是你的错。姊打算一辈子不嫁?」慕子璨好奇地问道。
姊姊虽然魁梧过人,不过面貌可称之为清秀,而且心地十分善良——最大的缺点不过是身著女装有些怪异罢了慕子璨在心中忖道。
「行医是我最大的乐趣,婚配日後再论吧。」慕子瑄以浅浅一笑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你呢?娘说最迟在明年端午前让你们成亲。」
「哎啊——也不知道她的真正心意,也许她不喜欢我这种傻楞楞的家伙。」慕子璨红了脸,模样更加地年轻。
「我瞧那小姑娘喜欢的是黑斗篷而不是什麽人,想博取芳心的人穿这件斗篷到她面前晃晃就成功一半了。」任御翔悠闲地从林间走来,得意洋洋地扬起身上的黑斗篷乱挥一番。
「黑斗篷?」慕子瑄和慕子璨同时惊呼出声。
「我就知道她一定有了喜欢的人。」慕子璨垮下睑,像只被黏住胡须的猫。
[这斗篷不知道发生过什麽旖旎绮情!方才我在那边的石壁边采药草,那个一向对我没好脸色的小姑娘就从石壁间朝著我龇牙咧嘴而来—好像挖到了金银财宝一样,吓得我落慌而逃。」任御翔边说边瞄著两位脸色各异的年轻人慕子璨是单纯地难过,而慕子瑄则是惊慌中还带点惊喜——他可是首次见识到徒弟又皱眉、又摸著鼻子怕窃笑出声的怪样哩。
事有蹊跷!任御翔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别跑哪!」秋芸芸由远而近地随著轻风而来。
「瞧这不就追来了吗?」任御翔戏要似地背过身,走到树下背对著她。
「等等我」秋芸芸持著裙摆,露出细白的小脚。
慕子瑄和慕子璨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双纤足上,又不约而同心虚地偷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两人再度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最後,在一次呼吸的时间後,两人又故作不经意地把眼睛瞄向旁边的树,树边奔跑而至的人及——那双匀称的玉腿。
「啊你们怎麽全在这里?」她的目光溜过慕子璨,在慕子瑄身上停留一下,终究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树下的人黑衣人的背影像在了望著远方。
秋芸芸向树下走了一步,神色黯然的慕子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心神不宁的她没注意到,慕子瑄却是看尽弟弟的伤心表情,心中一恸。
秋芸芸没察觉别人的视线,只是紧张地走到黑衣人身後,期待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没事做。」黑衣人猛然一回头,斗篷帽沿滑落,露出一头银发,并摆出一个贼贼的笑容。
「你这个银头发的骗人矮个子!」秋芸芸震惊地後退,杏眼懊恼地瞪著人。
那人比较瘦高,若不是她太心急,早该发现的。
「喂,我不过是没我徒儿高大,威猛可胜过他十成十。」任御翔拿起黑斗篷在她面前晃啊晃地——「你不会是因为太失望而恼羞成怒吧?」
「我没有恼羞成怒,我只是讨厌你——我不会因为一年只见你一次就少讨厌你一些,我会把讨厌你的份量一次讨厌完,」她拉高了说话音调,怒冲冲地。
[这张嘴还是尖利不饶人喔!顺道一问,你接生的技术和你的嘴巴一样闻名天下了吗?」
「快了。」秋芸芸说话的声音小了些。
「我徒儿早就尽得我真传了。不能回乡光宗耀祖都是因为你还未成材。」
「师父,她已经小有成就了。」慕子瑄忙著为她解释,急忙忙地走到她身边。
「你说的是那件剖腹接生的事?我不认为是她做的。那样的神技除了那些升天的华陀、扁鹊之外,这世上就只有我及另一个人会。」任御翔捕捉到慕子暄不自然的表情,嘿嘿偷笑了两声。
秋芸芸汗颜地低下了头,此时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我先走了。」慕子璨小声地说道,什麽话都插不上嘴,乾脆离开以免凸显出自己的无能为力。
唉……
「既然可爱的小弟已走,那我就不留在这里碍人眼了。徒儿,斗篷物归原主。
任御翔很「好心」地把斗篷技在慕子瑄身上,恶作剧的眼睛眨得像蝴蝶飞舞的翅膀。
「斗篷是你的?」秋芸芸顿在原地,激动的眼神飘到慕子瑄脸上。
斗篷肯定是黑衣人的!
秋芸芸咬住唇,恍惚间竟觉得眼前瑄姐姐的形象,竟与黑衣人合而为一——同样的身量、同样有著精湛的医术哪,「你有好多秘密,关於婴儿、关於婴儿的母亲、关於你与黑衣人密切的关系。」
她承认自己心眼小,但她就是会忍不住揣测在瑄姐姐心中是否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嘛!
「你和黑衣人很熟,对吗?别再瞒著我了。」秋芸芸委屈地咬著唇,心里酸不溜丢地。
「我有苦衷,什麽都不知道反而对你最好。」他力持镇定,没敢让她看出不安。
「为什麽都是别人在替我决定什么是好或不好呢?什么事我都是最後才知道——你的秘密、我的婚事,如果都与我无关,那你们全都不要理我好了!」
见瑄姐姐不语—她小脚1跺, 眼眶一红,要脾气地扯下那件黑斗篷丢到地上,转身就走。
「别走!」
一只厚实大掌握住秋芸芸的纤手。
第七章 情丝凌乱绕心房 不意红妆杲儿郎
「为什么不能走?」秋芸芸的小嘴扁了起来,却还是坚持要向前。
「因为我——因为我——」慕子坛正著急地想不出理由时,但见她身子瑟缩了下。
他一低头,才发现她正光脚踩在一堆尖石子中。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的脚受伤。」他反应极快地顺口说道,双手扶高她的腰,将她抱离那堆尖锐小石子。
秋芸芸惊呼了一声,手搭在慕子坛厚实的肩膀上。
又来了,她的心又乱跳了!
瑄姐姐的力气怎麽这么大?持她像在持小鸡一般。
慕子瑄单膝著地,轻抬起她的莲足,挑起那颗陷入肌肤里的尖石子。粗厚指尖不经意地抚过她的脚掌。
秋芸芸忍不住蜷缩了下脚板,贝齿陷入红唇中。
「会痒?」慕子瑄仰看著坐在石上的娇小人儿,一阵心荡神驰。
秋芸芸红著耳朵,怎麽也不敢问出口——那刺刺麻麻的感觉,怎麽会麻痒上心窝?
「别乱动。」慕子瑄握住她想缩回的小脚,从怀里掏出一只绿色药膏敷上伤口。
秋芸芸长喟了一声,感觉到一种冰凉感沁入肌肤里。
「你随身都带著这些东西?」她问。
「随时都会有状况。」慕子瑄握著雪白足掌,以指尖将药膏推匀时,忍不住叨念著:[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地乱跑,下回别再不穿鞋乱跑了。」
「我的鞋子放在池塘边——」她小声地说道她以为遇到黑衣人了嘛。
「回家後,我帮你把把脉,这种大热天,你的脚掌却冰凉凉的。」没听到她的回答,却感到她的手碰触了自己的发,慕子瑄疑惑地抬起头来。
秋芸芸正专心地低头帮慕子瑄的头发拨走叶子,却接触到他猛然射来的黑色眸光。
慕子瑄一接触到她清灵无邪的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手贴住她的脸颊,眷恋起她温润的体温。
她低呼了一声,用力冲入慕子瑄怀里。
「芸芸……」慕子瑄不敢动弹,不该有的念头全飞进脑子里。
「让我抱著你好不好?一下下就好。你以前都让我抱的。」
「现在和以前不同。」
「哪裹不同?你永远是我的瑄姐姐。」她低喃著瑄姐姐的胸口实在平坦得可以了!
要不是她早知道瑄姐姐是女的,她会以为自己在对男人投怀送抱——秋芰芸专心地听著渲姐姐的心跳声,心情逐渐平静。
「你这些日子可认真读了医书?」他呼吸著她发梢的茉莉香,只敢问这种正经八百的问题。
「你的口气和「他。好像]脸颊下的胸口是不是僵硬了下?
「你喜欢他?」她知道自己有多常提到「他」吗?频繁得让人心神不宁。
他在嫉妒另一个「自己」?还是在期待?
秋芸芸沉默地冥想著,小手捉住瑄姐姐的衣襟,好一会才扬起茫然的眼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对他有种熟悉感,我常常想起他,就像我想起你一样。
可我又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至少我想和你们两人说的话就不同。」
「你想对我们两人说什麽?」
秋芸芸轻笑出声,晶亮的眼在慕子瑄怀里仰望著人——「我觉得自己笨得可以了。见到他,我想向他诉说我的钦佩及仰慕,还有我的生活点滴——其中多数都是与你相处的片段。而见到你,我又想和你诉说我对他的感情。这很矛盾吗?如果依照我脑子里的想法而行,你们俩该熟悉得像是双胞胎!」
慕子瑄瞠大眼,不能看信地盯著她,双手开始发抖——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手掌托起她的脸庞,深深地凝视著她——她喜欢他!
「我要你帮我治病」秋芸芸把手偎入他的手掌间,身子虽忍不住轻颤了下,却仍勇敢地迎向他深邃的黑眸。
「治病?」慕子瑄反手握住她的脉门,除了她紊乱的气息外,感觉不出任何病象——「你身体很健康!」
「那我为什麽不敢看你?为什麽胸口不舒服?这是一种病吗?」
她单纯的问话,却让慕子瑄差点连呼吸都无法正常。
他粗喊了一声,将她的小手紧紧、紧紧地握在双手间。
「你不曾对慕子璨有过这种感觉?」他凛著心问道。
「不曾。」她摇头。
「他却为你时时刻刻在生病。」他低语了一声,松开手将她推到一臂之外——他不能忘了还有子璨在他们之间啊。
「你说什么?」秋芸芸不明就里地摇著头。
「我说你虚火上升,我开几帖降心热的药给你。」他勉强自己笑得自然,嘴角却不听使唤。
「瑄姐姐, 你在说谎。 」秋芸芸捧住慕子瑄的脸,硬是不许人挪开视线——「难道——你也不敢看我吗?」
慕子喧身子一震,凝视著她两瓣粉红的柔唇,呼吸不自禁地急促著。
她正在告诉自己——不论他是男是女,她都一样地想接近「他」、一样会思念「她」!
「芸芸……」他低喃了一声,忘情地俯近她的脸庞。
秋芸芸感觉自己正被吸入那双沉黑的眸里,全身的力气都流聚至、心脏帮忙跳动。在彼此交才的呼吸间,隐约知道有些事即将要发生——她不想阻止,也没法阻止,在她还未找回突然流失的力气之前,她甚至连眼皮都脆弱地无法撑开。
她无力地轻闲住眼睑。
「瑄姐姐……」她轻启著朱唇,慕子瑄彷若雷击般猛转过身,重重地拍击著自己的前额。
「他」现在是「她」啊!
「你刚才——」秋芸芸怯怯地睁开眼,看著前方植长的背影。
「我瞧著你脸上有著脏束西,所以想替你拿掉。」慕子瑄放下手,力持镇定地说道。脸颊仍热辣辣地刺痛著,不过他的神智却清醒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打自己?」她跨前一步,并不接受她的理由。
慕子瑄连忙放下手掌,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後,才转过了身。
「我是因为——因为想流泪吧!我看到自己接生的孩子长到快成婚的年纪了,心中怎能不感慨呢?你娘要我告诉你,如果不想在年前成亲,那麽就选在明年瑞年吧。」
秋芸芸一听,脸色乍然一变—。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著我和子璨在一起?」
「你们自小一块长大,大家自然会有这种想法。」他并不正视她的眼眸,逃避地注视著远方。
「愈是逼迫我,我就愈不嫁!不嫁。不嫁!不嫁!」她娇小的身子散发著怒焰,烧灼到他的面前。她拉住慕子瑄的衣领,决心再不让任何人忽视她的意见:「为什么连你都不懂我呢?为什麽我一定要顺著所有人的期待?为什麽!」
「你也曾为了我而走上稳婆这条路……」眼前的她坚强得让他心痛——不能再喜爱她一些哪。
「那不一样,那是我自愿决定的事!」双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以为这世上至少会有一个人懂她!
「与子璨在一起,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他的手掌紧握成拳,不让自己有机会拥抱她。
「笨蛋!你什麽都不懂!我讨厌你!最讨厌!」秋芸芸全身不住颤抖著,只能借著嘶吼来发泄胸中的怒气。
秋芸芸眼中噙著泪珠,泪眼婆娑地瞪著人。虽懊恼那些脱口而出的骂人话语,然则慕子瑄不安慰人、不哄劝人的举动却更让她心伤——她不再是瑄姐姐捧在手中呵护的芸芸了吗?
「我也厌恶这样的自己,我不奢望你喜欢我。」他怎能对不起自己唯一的弟弟!
慕子瑄的身子挺直至迹近僵硬,也没肯让自己的神色有一丁点的放缓。
「我愈来愈不了解你」秋芸芸的小脸难过地皱成一团,却意外捕捉到瑄姐姐眼中的痛苦——那急欲表现出锾定的颤抖嘴角,那紧握的拳头代表了什么?
「瑄姐姐,我……」她跨前一步,急著想弥补些什么。
「我们别吵了?好吗?你将是我的弟妹,我们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慕子瑄做了一个阻止她前进的手势,明白地拒绝了她。
「你可恶!我不要当你的弟妹!绝不,」秋芸芸昂起下巴,所有的内疚在听到那番话之後消失无踪。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走吧。」慕子瑄倏地板起脸孔,只想尽快远离彼此;谁都不该受到伤害的。
秋芸芸闻言,肩头轻颤了下,下唇被重咬成通红一片,是为了阻止自己的泪水决堤,也是为了阻止自己开口说出求和的话——她没有错!为什麽瑄姐姐要如此对她?
纤秀的背影猛然转身,决裂地连回头都不肯。
望著秋芸芸的背影狂奔而去,他烦躁地抓乱了发,起身穿过一处隐密的石壁,走入石壁之内那座天然池水。
心急如焚竟会闷出一身汗哪!
褪尽了所有衣衫沉入沁凉的池水中,拨弄著湛清的湖水,他望著自己倒映的身影——昂藏的身量、健勇的双臂及胸腹间不贲起却颇结实的肌肉,还有下腹那无法掩饰的男性象徵。
他看起来哪点像女人?
十三岁和师父离开家乡之後正开始发育男子象徵。他得刮胡子、得适应自己不男不女的怪样。庆幸的是——师父在一次把脉中猜出真相後,倒也挺护著他。他只是要适应自己穿女装的丑态十年罢了。他至今尚未疯狂,也算是一绝吧。
娘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让他跟著师父学医。要不是还有一身医术来捍卫他的自信心,他可能会成为一个彻底的疯子或疯婆子。
他知道高大的自己穿起女装实在奇丑无比,只有芸芸,从没因此而嫌恶过「她———一迳当「她」是推心置腹的好姐妹。
距离中秋还有数天,届时向口己即将重现男儿之身。
芸芸会有什麽反应?
她会气疯的!
尤其是在她可以轻易推断出黑衣人和她的关系时更是如此。
慕子瑄铁青著脸庞,整颗头颅全沉入水池之中——方才不该听她说出那些倾吐心声的话,也无法原谅自己的非分之想——他知道子璨的心意,也明白芸芸单纯的情动,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动情。
他该将局面控制得更好的,毕竟自己虚长了几岁的年龄。
而今方知要掩饰自己的真情竟是如此艰难的事哪——水中的浓眉紧蹙著。
「瑄姐姐——」奔跑的跫音在山谷间回响。
他的脑海中浮现她芳唇的粉泽,於是愤怒地将山口己的脸庞更加埋沉入水里——清醒哪,「瑄姐姐」
秋芸芸轻声呼唤,从石壁外逐渐靠近,然则在水中忏悔中的他,自然是不曾听见。
「呼!」慕子瑄将头浮出水面,一甩长发让冰凉的水珠洒了一脸一肩。
长发凌乱地被在肩後,他举步走向岸上——微蹙的荏厉眼眸,有种迥异於平日的狂野。
他烦闷地踢了那堆女人衣饰两脚,却还是认命地捡起了衣服……
「瑄姐姐!」石壁之间出现了目瞪口呆的秋芸芸,与光溜溜的慕子瑄面面相觑。
@@@她看到了什麽?
她看到「他」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她看到「他」远比慕子璨还健壮的胸口,她看到「他」结实的腰身下,有著她从未见过的……
或者该说她见过,不过是没见过这种年纪男子的……
她见过不少小娃娃的,可是没见过这种——这麽——这样——她找不出形容词,一时脚软,抱著头便蹲了下来。
那就是娘说的「带把」!
「你没事吧?」慕子瑄著急地奔到她身前。
「走开!快遮住啊!」她惨叫一声,闭紧双眼。
慕子瑄脑中轰地冒出一团巨焰——他未著寸缕啊!
羞耻几乎快让他的脸燃烧起来,慕子瑄冲向自己的衣服,三两下穿著完毕後,手脚却不知如何摆责。
衣服旁边有样东西吸引了慕子瑄的注意,他定神一望,却见到被搁署在一旁芸芸的鞋。
千瞒万瞒的真相却毁在一双忘了带走的绣花鞋—。
「你——你是谁?」秋芸芸的脸埋在手心中,发出的声音是含糊不清的。
「我是慕子瑄.」
「不对!」她猛然抬起头来,在确定他穿好衣服之後,她气忿地抬头,陡地放开喉咙尖叫:「慕子瑄是我的瑄姐姐,你是个男的!我的瑄姐姐呢?你把她藏到哪了?!」
慕子瑄扶著她的肩头,却被张牙舞爪的她推开来。
石洞里的风吹拂过湖面,冷凉凉地不似夏日的焚风。不过,这股凉风显然无法浇熄秋芸芸的怒火。
「那十年间发生了什麽事引差不是银发大夫搞了什麽鬼?你为什么要假冒瑄姐姐?」秋芸芸狂乱地拍打他的手,瞪著这张她不久前才见过的「陌生」脸孔!
「我就是慕子瑄,这一点从我出生後就不习改变过,你冷静一些!」
他扣握住她的两手手腕,将她的身子压制在树干之上。
「我怎么冷静,你骗了我十几年啊!」嘶吼让她的喉咙发痛,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如果不这麽嘶吼出声,她会被自己的心痛撕裂至死。
秋芸芸的身子奋力挣扎著,撇开头拒绝再看他一眼。
「看著我!」他命令著。
她冷眼看向远方,索性来个相应不理。
「我知道我是男的!」慕于瑄火了,重重地扣住她的下颚,让她不得不面对著他「你以为我愿意过这种生活吗?你以为我瞧著这副鬼样子,心情会愉快吗?你以为他人的异样目光与私下难听的嘲笑话,我都可以完全无动於衷吗?你去问我娘,问她为什麽要把我弄成这副德性!」
长久积压在心中的怒火让慕子瑄的音量一声比一声高扬,他暴戾地瞪著她——瞪的不是她,而是那些压迫著他的往事!
「你有委屈,我难道就没有吗?我觉得自己像个任由你要弄的笨蛋!」秋芸芸奋力想撞开他的胸膛,却被他的手腕牢牢制服著。
他是个男人,两人力气相差悬殊哪!
「我很好骗!骗我很有趣吧?你的脸不像个女人——我就告诉我自己,你长成这同德性已经够惨了。我怎能再嫌弃你!你的身量、身材吓死人我只想著怎麽帮著你、护著你。别让那些难听话伤害你!你带孩子回来,那些三姑六婆私底下说出来的话,连老天爷都想掩耳朵不听的,而我还费心为你辩解,就差没扑上去和人家打架,而那些我认定的事实居然都是谎言!」她气急攻心,光裸的脚尖使劲踹上他的小腿,却徒劳弄痛了自己。
她含著眼泪,硬是想扯出自己的手腕,却只能咬著牙忍住手腕挣扭的痛楚。
不忍见到她难受的表情,慕子瑄默然松开了手,秋芸芸忿恨的拳头随即击上他的胸肩。
他站在原地任由她饱含怒气的拳厮杀著——他怎么希望一个被骗了十七年的人,一转眼就让怒气灰飞烟灭呢?
「你可以告诉我真相啊!」在她发红的拳头再也施不出任何力气时,她倚著石壁轻喘著气。
「怎麽告诉你?说我自小身体孱弱、神签指示我娘要将我扮成女子扶养到二十四岁?我自己都是在要离开桃花村的那年才发现了真相啊。」慕子瑄在陈述这些往事时,已不再激动,他在意的只是她的反应——「我一提要换回男装,她就泪流满面说著要寻死寻活——连子璨都不知道我的身分哪——我怎麽说得出口!在我娘每年耳提面命地告诫我说出真相会让我寿命短夭之後,我怎麽说得出口?当我十二岁时不能说,难道要我在离开十年後才说吗?
况且,到了今年中秋真相便会大白了。十几年我都忍了,这几天又有何差别?」
慕子瑄静静地伫立在她面前,凝视著她,等待她的审判。
「既然不能说,你现在为什麽又说出口?」她灿亮的眼直射入他的眼眸中。
「我不能让你难过,我宁愿那些诅咒加在我身上。」他轻抚她的眉间,不让她再颦眉。
「你混蛋!」她哽咽说道,心正一寸寸地软化。
「别哭哪……」慕子瑄握住她颤抖的肩,将她拥入怀中相依偎著。
这样的温柔让秋芸芸心一紧,也让她想起一些回忆。
「你在外头都穿男装?」她陡地捉住他的衣领,眯起眼瞪视著他。
「行走江湖男装方便些。」他坦然看著她,不想再有任何的欺骗。
「是啊!必要时再披上一件黑斗篷,可以连慕大娘都骗得团团转。」秋芸芸的眼肿冒出火光来,捏紧拳头,就怕自己一拳打昏他。
「娃娃的身世当时是不能提的话题—我什麽都不说都是为了保护你。」慕子瑄尝试著解释。
「保护我?一句保护我就可以让我不像个傻瓜吗?」她清灵的眼冒出水珠,不住抖动的双肩带动全身的抖栗。她弯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胸腹间的羞愧感翻腾成一种让她作呕的感觉。她心寒地吐出一声:「我还跟你说了那些话!说我对黑衣人如何倾心、如何思念!你怎能这样对我!
怎能这样对我……」语至最後,已全是心碎的啜泣。
「对不起。」慕子瑄单膝跪在她面前,寻求著她的谅解。
秋芸芸一个巴掌甩向他的脸颊。
[这是你欠我的!」她昂起下巴,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後悔。
慕子瑄沉默地望著她,而她看著他脸上的五指红痕,泪水就这么成串成串地滑落。
「芸芸……」慕子瑄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而她哭到没有力气反抗。
他已经无法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她的泪让他心痛如绞。
[你为什么要吻我?你不知道那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重大的事吗?或者你知道,你只是要给我一些警惕——你真好心哪!」她想挤出一个不经心的微笑,然则颤抖的嘴角却怎么样都显得可怜兮兮的。
「那些全都是藉口。」他挑起她冰冷的下颚,认真的眼眸镇住她。
「全是藉口?那有什么是真的……我傻傻地跟在你身後是真的、我笨笨地让你牵著鼻子走是真的、我记挂一个不存在的人物是真的、我把心放在你面前任你践踏是真的……」她抗拒著他的靠近,几度泣不成声。
[这个是真的。」
慕子瑄猝地拥她入怀,重重地吻住她喃喃自语的唇。
「不要——我不要再让你玩弄——」她的拳头飞落上他的双肩,却阻止不了他微温的双唇淹没她的低吟。
「相信我……相信我……」他心疼的吻落在她唇间、落在他的低喃间、落在两人的耳鬓厮磨间。
吻於是逐渐加深,男子的气息入侵女子柔软的唇齿。每一回的唇齿缠绵都是一次让人喘息的爱怜之情,每一次的肌肤相触都会引发更热烈的呻吟。所有说不出口的情意全都在这样亲密的吮吻之中倾吐。
「我不想相信一个登徒子。」气息稍定,她捣著自己发热的唇瓣,如此说道。
「我只要你相信一个情不自禁的男人。」
慕子瑄忍不住以指尖轻揉她红艳欲滴的唇芯,低头轻吻了她的鼻尖,温柔得像是将她视若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秋芸芸咬著舌尖,小声地娇笑著。顺著他的手势,偎入他怀里,刚才经历过的争执与不愉快都像是幻梦泡影。
「你的衣服都湿了,冷吗?」他的下颚抵住她的头顶,亲昵地拥著她。
湖边浓荫密布,并无酷暑的热度,反而显得沁凉。
[不冷。]被他这么抱在怀里,她只顾得别让心跳出胸口。
脸颊在他胸膛磨蹭着,她抬起桃子般娇嫩的脸,指尖滑过他的鼻子、他的唇,小手偶尔还不置信地拍拍他的胸口—— [你是个男人啊——][现在还怀疑吗?]他在她唇上偷了一吻,爱怜地看着她飞粉了两颊。
[还好你是个男的,否则我真的要猜忌这个心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踮起脚尖与她的额头相贴,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有着纯然的喜悦。?
「别这样看我。」他的唇烙在她眼睑上同样单纯的眼让他想起子璨。
另一个对她有情的男子啊。
「为什麽不让我看你?你又有事瞒我吗?」她捉下他的手,执意不让两人之间再有任何的隐藏。
他的目光往地上一溜,旋即低笑出声:「你的迷糊却让你发现了真相。」她白滑的足踝没有穿著任何鞋履。
「我跑回来不是因为忘了带鞋,我是因为有事要通知你,可是我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她的长睫毛闪了几下,眼中尽是疑惑。
「像个小娃儿一样。」他笑她。
「小娃儿!」秋芸芸闻言,拉著他的手就向前狂奔——「官府里的衙役到村子里找人!」她边喘边大叫。
「为什麽不早说!」慕子瑄睑色一变,快速向前两步後,用手掌制住她的双肩「回去穿鞋,别又弄伤了自己。」
秋芸芸还来不及说出任何话,他高大的背影就一迳地把她抛到脑後。
那些亲吻只是他平定她怒气的方式?并不代表任何意义?为何他一听到孩子的事,就可以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忘得一乾二净?
秋芸芸吸起下唇,气愤不过之下,捡起小石头往他背後丢去。
「别闹孩子脾气了,人命关天!」慕子瑄皱了眉,却没有停缓任何动作——官府衙役来,有可能是要带走孩子——在小娃儿的安危尚不能确定之前,他不能让他们带走孩子。
「我要知道真相!」秋芸芸在他身後追赶,仍是一双赤足。
「孩子有危险,我答应过他母亲要保护他。」他简单地说。
「你和他母亲是什麽关系?」他说过孩子的母亲是位国色天香的女子。
「除了医者与病人的关系之外,并无其它。」
「我不相信!」
「如果你见到她,你会相信的——没有人会不想保护她的!」慕子瑄记挂小娃儿的安危,说话口气十分急促。
「是吗?」
她的低语他并未听见,因为他已然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处。
秋芸芸跛著被石子刺痛的脚掌,委屈的泪水早已在脸上奔流。
一个男人想保护一个女人,怎麽会没有关系?!
现在的慕子瑄,陌生得让她心痛。
第八章 奔波费心为哪樁 怨君只惜秋水娘
「孩子呢?」
慕子瑄慌乱地推开门进到屋内,却发现这里仍是一派太平祥和——两个大娘抱著娃儿笑得正开心,哪有什麽官差的人影!
「如果有人问起这孩子,就推说你们完全不知情。」慕子瑄松了口气,神色凝重地接过孩子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难道这孩子是偷抱来的?」
慕大娘好奇地盯著幕子瑄的一头乱发。
「子瑄的声音怎麽变成这样?」秋大娘正开口询问,芸芸正好推门进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谎说多了,声音像男人,以後还会变成男人。」秋芸芸忍不住讥讽地说道,她瞪著他他却没再看她一眼。
算他没种吧!他不该一时意乱情迷的。慕子瑄狠下心,就当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即将远离,留下的总还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子璨。
慕大娘看了秋芸芸一眼,从她怨懑的眼神中,晓得她已知道真相。而儿子那种自责极深的表情当然也没逃过她的眼可怜的子璨是无望了。
「你的脚怎麽流这么多的血——」秋大娘惊叫地拉著女儿坐上椅子。
慕子瑄的身躯僵直,视线里向那双伤痕累累的纤足,心口——紧——不想让她受伤,却还是伤了她哪。
[这是药膏,请伯母为她涂上。」慕子瑄递过膏药,轻描淡写地对所有人说道:「我必须离开一阵子,若遇到官差,就说你们完全不知这娃儿的来历。」
「官差早来过了啊。」慕大娘说道。
「来找芸芸哩!」秋大娘接话。
「找我?」秋芸芸屏住了呼吸,目光不自觉地与慕子瑄交接。
「秋大娘、慕大娘,芸芸丫头在吗?」村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瞧——村长这不就又来了吗?我帮你找双鞋穿。」秋大娘的方法是脱下自己的鞋,套上女儿被包里上布条的小脚。
「别承认你看过。他……」慕子瑄站在秋芸芸身边,低声对她说道。
秋芸芸撇过头不理会他,神情冷淡——只要在他需要她帮忙时,他才愿意理会她吗?
「答应我。」他的额上泌出了冷汗,懊恼自己竟连累了她。
即使知道王爷已停止追捕他,不过为了二夫人,王爷没有什麽事是做不出来的。
慕子瑄的手蓦然捉住她的手,用力之紧让秋芸芸都不免低喊出声。
秋芸芸甩开他的手,什么话也不说。
「芸芸丫头,你可回来了。」村长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现在可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稳婆了哩,以後出门可要交代去处啊!官爷们要找你去验一具女尸呢。」
「验尸?」所有人同声一问。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可看清模样吗?」慕子瑄问道会是失踪已久的王妃?
「官爷们说是在城束的那座山崖边哩!至於她长什麽样子,我哪知道?她又没托梦给我。只听官爷说女尸穿著极华丽哩。芸丫头,快走吧!别让官爷们等太久!」
村长拉著她的手就要往门口前冲。
「可是我——尸体——」秋芸芸冰凉的手掌纹著裙摆,背脊冒出了点点冷汗。
她怎敢在一个死人身上翻翻验验?
「我——我不——」秋芸芸打了个冷颤,猛烈地摇著头。
「你不是想成为阅历丰富的稳婆吗—。你该去的。」慕子瑄对她说道。
「我是想让你师父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可是——」一想到那些乡里传奇中出现的尸怪妖魅,她现在就想装死。
「村长,让我陪著芸芸吧,我是大夫,定会有些帮助的。」慕子瑄大掌温暖地包裹住她的小手。
他坚定的黑眸安抚了秋芸芸惊惧的眼神——有我在,别怕。
秋芸芸修傻地凝睇著他,见他点头,她便也点头。
「说什麽都行!快一点就行!」村长一见芸芸点头,连忙就推著两人出了房门。
一旁,慕大娘和秋大娘看著慕子瑄握住秋芸芸的手走出房门,脑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这两人看起来还真像对小夫妻。
「你究竟是行还是不行?」
官差怀疑地看著这个全身发抖不停的年轻女子。
秋芸芸重重地咬著唇,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第一次站在尸体前,她害怕得只差没口吐白沫,没有逃跑已经是她勇气的极致了。
「你们站远一点,她便行。你们让她紧张。」慕子瑄开口说道,遣走了官差。
[我该做什么?」紧张让秋芸芸忍不住罗嗦叨絮了起来,两手一下交握、一下又捉著衣摆,完全没法安下心来——她根本不敢正眼接触那具盖在白布下的尸体。
「为什么这种事要叫稳婆做!」她的抱怨近乎尖叫。
「稳婆接生无数,穿梭於各门各户之间,是最清楚女子身体状况的人。」慕子瑄一看到那尊贵的衣饰,心立刻凉了一半——这种镶嵌金丝的缎面只可能出现在王府之家啊!
「我知道啊!我跟在我娘身边这麽久,没人比我更清楚王家姑娘被退婚、李家夫人回娘家待产的乡里耳语,但是……我娘没见过尸体,我为什麽要在这吓得半死!
我什么都不会!」她像头受惊的小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半死。
「冷静一些。」慕子瑄握住她的双肩,停住她所有的动作。
「你自己检查好了,反正你现在也穿著女装。」她呼吸急促地说道。
「你在我面前,要永远像个孩子?」
简单的一句问话,让她焦燥的心从不安火焰里掉落至结冻的冷水之中。
秋芸芸仰望著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期待——她一直想脱离孩子气、一直想当个独当一面的稳婆,她怎能——在他面前当个一无是处的人!*「我应该怎麽做?」她鼓起最大勇气问道。
「先检察她身上的状况,而後再卸去妇人的服饰,看她身上是否有任何疤痕、印记。」慕子瑄鼓励地给了她一个微笑,与她一并弯身靠在尸体边。
慕子瑄没让秋芸芸将尸体脸部上的白布取下,反倒趁著她忙碌时微掀起白布看了一眼——谁下的毒手?毁容之举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死者的真面目。
「身子无明显外伤,没有生产过的痕迹。」秋芸芸在说完这些话之後,所有的镇定突然消失无踪——「她——没——没有手腕!」
「衣裳或身上可染了血?手腕切断的痕迹是否平整?」慕子瑄心一寒王妃的右手有个极易辨识的花形胎记。
「没染血伤口很平整——」而我很害怕!
「尸体没染血,代表这只手腕是在人死後才切割下来的——知道吗,」他揽住她发颤的身子,低声告之。
秋芸什云紧紧偎在他身边,被吓出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著转——「为什麽我要站在这里忍受这些?」
「因为你的细心观察会为一具枉死的女子讨回公道,这和你当稳婆一样是助人的无量功德。我为你感到骄傲。」慕子瑄轻声在她耳畔说道,鼓励著她。
她的泪水在瞬间夺眶而出——他怎能总是如此轻易地贴近她的心,怎能如此轻易地抚平她的不安。
老天爷,这不公平哪……
「我讨厌你。」秋芸芸的手紧捏住他的衣袖,哽咽地仰望蹙著眉的他。
慕子瑄紧抿著唇,但看著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顿时一揪——自己多想将她纤弱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哪。
「你是该讨厌我。」他低沉地说道一个大伯怎能对弟媳有如此多的牵挂。
「我讨厌你是因为你让我讨厌不了你……」莹莹的眼中有著千言万语——他还不懂吗?
慕子瑄胸口热血一涌,情不自禁地向前棒了她的脸庞。
秋芸芸凝住了呼息,粉唇努力地想扬出个笑容,却功亏一篑於他的气息侵入到她的肌肤上时。
他的唇紧紧地贴在她光洁的前额,双眸炯炯地盯住她润泽的眸及娇美的唇——她单纯地不懂得掩饰她眼中的悸动哪。
他动情地将唇缓缓吻过她的粉颊好美好的她,多年轻的肌肤哪——慕子瑄的手猝地抽回,她和子璨一样地年轻哪!
「我们终究是要成为一家人的。」他勉强一笑,猛然拉开彼此的距离。
「为什麽要这样?」秋芸芸脸色苍白地紧盯著他。
「你和子璨的事还需要我多说吗?」他避重就轻地说道,沉郁的眼蒙上一层灰雾。
「你在心底当我是子璨的人,为什麽还这样待我,」她向前一步,扯住她急欲撇清所有关系的身子。
她瞠大著眼,想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相信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就是她的瑄姐姐哪。她摇著头,摇散了发,摇痛了心……
「我一时昏了头,把那些事忘了吧。他一咬牙,狠心地说道。
「你这个混帐,那些事怎能说忘就忘!说情不自禁的人是你!说遗忘的人也是你!你凭什么以为我该随著你起舞!」秋芸芸拔高音调,挥开他想安抚人的手臂,激动的小脸上充满了被伤害的痛苦。
「凭我是子璨的大哥,凭子璨对你的倾慕。」痛苦的呐喊发自胸膛。
「如果你可以牺牲我来成全子璨——那麽我对你而言,不是什么不可取代的珍贵之人。」她苦笑,笑由自己终於认清了事实——「你甘冒被王府追捕的危险,就为了保护小娃儿和他的母亲,却不肯为了我而向子璨说个清楚——也许子璨也不想同我成亲啊!」
「他想的。」慕子瑄想起子璨红著脸说起婚事的神情,什麽解释的话全咽进了肚子他没法子夺走子璨所爱!
两双充满绝望的眼彼此凝视著,却没有人说得出任何话语——心碎了,夫复何言呢?
「你们两个快跟我来!。啸王府里现在需要一个稳婆!」官差的大声嚷嚷打破了沉默,直催促著她们出发。
「请官爷找其他稳婆。」慕子瑄当机立断地拒绝啸王府里的人都认得他。
「我去!」秋芸芸昂起了下巴,挑战地看了他一眼她要看看是怎样的女子才够让他付出全心全意!
「不许你去!」他阻挡了她的去路,眉头深锁地看著她的坚决。
「你没有任何资格阻止我,对吗?」
她冷冷一笑—随著官爷们转身离去。
一路上,她知道他始终跟在身边,她却不曾打消过窥探的念头。
不甘愿哪!总是要知道自己是败在谁的手中吧?
在秋芸芸的脚步踏入王府的朱红大门之际,她却意外地发现他消失了踪影。淤是,纳闷的她,心神不宁地跟著一名被唤作徐嬷的人踏上了架於水面的回廊之上「王爷。」徐嬷拉著她就要变身行礼。
秋芸芸的头还来不及低下,视线就这麽黏著在王爷脸上动弹不得——天老爷!
秋芸芸定在原地,两颗眼珠险些瞠爆出来!
慕大娘屋里的小娃儿在一夕之间长大成人就这麽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用一副严肃的霸气姿态睨视著人。
她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王爷,如果和家里那个整天咕噜乱笑、偶尔还流些口水的小娃儿毫无相关,她秋芸芸——就是那只在屋外乱追小狗的老母鸡!
太像了!她这辈子没见过长得这麽相像的父子。
「放肆!还不快拜见王爷!」领她入门的徐嬷猝地压低她的头。
秋芸芸瞪著脚下镶著琉璃花饰的奢华地板,脑子早已翻转过千百次想法。
但,她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小娃儿是王爷的孩子,而慕子瑄不但知道,甚至非常清楚内幕由来。
他会因为私藏这孩子而犯上死罪啊!秋芸芸打了个冷颤,在太阳反射下,脚下所踩的青色琉璃泛出冷冷的光。
「抬头。」龙禹啸冷著眸命令道。
「民女向王爷请安。」她努力让自己把王爷想像成无害的娃娃。
真糟糕,哪有娃娃瞪人的神态这麽凌厉的!
「本王和你见过面?」他没有忽略她紧握的拳头。
「民女不曾见过王爷。」只见过你儿子——她在心里直犯著嘀咕。
[不曾见面, 你何以初见本王时一脸震惊,现在又摆出1副努力镇定的脸?龙禹啸道。
「请王爷见谅,初见您的震惊是因为王爷的年轻,再见您力持镇定的原因,」
是恐惧民女的失礼会让王爷生气。」
「恐惧?」龙禹啸扬起唇,却不见有任何笑意,那姿态反倒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生平最厌恶说谎的人。来人!把她押入地牢!」
「王爷饶命!二夫人身边的小翠还等著她接生!」徐嬷双膝一落地,也拉著她跪了下来。
秋芸芸极不悦地咬住了唇——她干麽要在这个男人面前下跪?他又不是她死去的爹!
「又一个稳婆,这屋里的孩子还真多得让人心烦。」不耐烦的低吼间,隐约透露出一种新仇旧怨。
秋芸芸颦起眉头,悄悄地想偷看他的表情——呃……她迎上一双火爆的眼——野兽噬人前才有的无情眸光。
她陡地垂下视线,不安在心中蔓延开。
「王爷……」府内管事匆匆赶来,附耳在他耳畔说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到。」龙禹啸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了一会——「带她去接生孩子,接生完就带她来见我。」
龙禹啸在一阵噤声的安静中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阵尊贵的龙涎香气息仍飘散在迥廊处的花草之间。
秋芸芸皱了下鼻子,决定她还是喜欢慕子瑄身上的药草味。
「别发楞了,快走啊!你这丫头还更是急坏了人!」徐嬷扯著她的手,没喘气似地直往前冲:「你待会见著了二夫人,记得向她求情,让她准你不必去看王爷。
否则你这种冲辣性子,待会一定会挨顿好打。这府里,谁都知道王爷是个恶怒个性、冷硬脾气的暴君,除了二夫人外,谁也犯不得。大家都还要命呢。」
[大夫人呢?」她随口一问,想知道小娃娃的身世。啊——」
徐嬷顿下了脚步,两人撞了个东倒西歪!
秋芸芸一手揉著自己撞红的下巴,一手还要拉徐嬷起身。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嘴碎可是要掌嘴的!你且记得大夫人失踪一阵子了,这事在府里没人敢提。尤其她又是二夫人的姊姊,你可别让二夫人伤心。」
秋芸芸圆澄的眼珠一溜,胸口一紧!
姊妹共侍一夫,是什麽心情?夫君宠爱谁多一些,都不是滋味。
大夫人因此而失踪?二夫人会不会曾经有过想取而代之的念头?
秋芸芸的脑子里,陡地浮起不久前那具衣著尊贵的女尸。
「稳婆到了吗?一二夫人催著呢!」一名青衣丫头冲出门朝著徐嬷嚷嚷著。
「你眼睛可别尽往高处瞧,怠慢了小翠——她是二夫人的陪嫁丫头,虽嫁了人,却还特在夫人身边,情同手足一般。徐嬷交代著,还是不满意管事怎麽找来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秋芸芸点头,随著她进了门——一个视丫髻如手足的人,、心肠必然不坏。
二夫人,稳婆到了。」徐嬷报告著。
床榻边一身冰丝水裳的纤柔身子转过了身——秋芸芸的小嘴无法自制地张开成半圆形天仙!
芙蓉如面柳如眉是何光景,她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好美!她吞了口口水,却无法阻止自己移开目光。
「你别尽瞧著我们夫人,用你两颗铜钤大眼惊著了她,要生孩子的是床上的小翠!」徐嬷推了下这个仍梳著姑娘发髻的稳婆一脸的不信任———[这生产的东西全给你备著了,不够的尽管开口。不行的话也早说一声,我们好再去请人。」
「我行的。」秋芸芸回过神,怯怯地朝美人一笑後,旋即挺起背脊,走到床榻探视著孕妇的情况。
「我扶你下来走走吧,走一走会有助於生产的。」秋芸芸扶起孕妇下了床,就让她在屋内空旷的地方踏著小步伐走路。
「夫人,你歇著吧,别跟著小翠团团转。自从半年前生完孩子後,你的精神就没好过上徐嬷硬搀起柳秋水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塞给她一杯热茶。
孩子!秋芸芸的耳朵竖尖了起来,就著眼尾馀光看著在大热天仍被覆上一薄被风的二夫人。
这样纤弱的人儿夭生就是要受人保护的——慕子瑄将孩子视如己出地带在身边,是因为二夫人吗?秋芸芸的呼吸随著身边小翠急促的低喘而不安著。
「夫人,别担心小翠,小翠一定再帮小主子生个小弟弟。您若不嫌弃,就把我的孩子当成小主子的兄弟一样。」小翠一边喘著气,一边走向柳秋水。
「小翠!。王爷的金枝玉叶岂是一般的娃儿能相提并论的。」徐嬷快手就把柳秋水制止在椅上,哇哇大叫著:「你这个稳婆别尽扶着她走到这里啊!」
「我叫秋芸芸。秋芸芸主动向二夫人报上名字。
「秋姑娘,她这样走来走去不要紧吗?」细细柔柔的声音听来就是文弱的。
「她身子还不错,走一走反而有助於快点生产。」二夫人如此纤尘不染,实在看不出曾生过孩子。
一般的娃儿不会被他们的亲爹误会,明明是喜气的龙凤胎,他却硬要送走男的。
王爷根本不把送走的小王爷当成自己的孩子。小翠碎声哭了起来,肚里一阵抽搐让她痛弯了身。
秋芸芸轻拍著小翠的背那个爱流口水的小娃儿居然是小王爷!
真怪!
龙凤胎,这麽说来小娃儿还有个姊姊或妹妹了?秋芸芸想像两个漂亮娃儿并排的样子,笑眯了眼。
「谁让你这傻丫头去找了个女扮男装的大夫,那高个子瞧著就让人起疑心。无怪乎王爷一检查性别,就露了馅。」徐嬷忍不住抱怨著小翠的鲁莽。
「那一季冬,二夫人几乎熬不过,靠的都是慕大夫啊,」小翠哀嚎了一声,喘气的次数愈加频繁。
慕大夫!秋芸芸的身子一凛,在小翠突如其来的痛喊声中,心也揪成一团——慕子瑄果然见过二夫人,他也和自己一样地目眩神迷吗?
无怪乎一扯到孩子的事,他可以那麽漠然地对待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他呵护在手中的,原来——早有人占据他的心。
秋芸芸苦涩地咬住唇,扶起已弯不起身的小翠走到床上。
「都怪那个大夫,不该扮成女子招摇撞骗,不知是何居心!搞不好是大夫人派来陷害你的。」徐嬷喃喃抱怨著,大夫人後来的喜怒无常是大家皆知的事。
「姊姊都失踪了,就别提了。王爷不相信我,才是孩子必须送走的关键。慕大夫肯帮我带走孩子,对我就是莫大的恩惠了。」柳秋水抚著屏风,坐直身子看著小翠。
「那个慕大夫八成也喜爱上二夫人了。」
徐嬷的话狠狠撞击上秋芸芸的胸口,她口中吐著鼓励小翠的话,心思却已透过那张痛苦挣扎的脸庞而飞奔到九霄云外——在慕子瑄心中,自己是什麽?
秋芸芸麻木地看著小翠为生产而频冒出的额汗—感觉那是自己流出的泪。
小翠的叫声剌入她心中,钻入心窝的那阵酸楚强烈得让她站立不住。
她很坚强吧?否则怎能无动於衷地完成一切接生的工作——不用任何人告诉她,她都知道自己做得很好。
「是个女孩儿。」秋芸芸听见自己这么说道,也知道自己正盯著二夫人感激的笑容。
「女孩儿好,刚好和小郡主作伴。」徐嬷笑著逗弄著孩子,却在门外传来管事的呼叫声後,匆忙地出了房门。
[二夫人的孩子多大?」秋芸芸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定定地凝视著二夫人。
「半岁多吧。不过,有一个男孩不在身边。多亏了他——」她低叹了口气,就连微微的蹙眉都让人不自禁地想怜惜。
[带走孩子的是慕子瑄吧?」秋芸芸无法阻止自己冲动的话,她就是想知道慕子瑄和二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
[你认得慕大夫?你知道孩子的下落?孩子好吗?好吗?」柳秋水紧紧拉住秋芸芸的手腕,如同所有护子的母亲一样地心急如焚。
「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很爱笑,和王爷一个模子。」秋芸芸低语著,却无法对眼前的人有任何的怨懑。
[这孩子一出生就爱笑的,他一定被照顾得很好哪——我就放心了。」柳秋水含著泪水,嘴唇漾著动人的笑意。朝秋芸芸轻颔首,突然低呼了一声:「你叫秋芸芸——小芸儿,你是他经常提起的小芸儿!」
「他提过我?」秋芸芸的眼睛一亮,双手反捉住王妃沁凉的手。
自己惦念著他,便也希望他记挂著她。以为他离她甚远,没想到他心里却始终牵挂著她。
「他说你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柳秋水笑容可掬地说道,不解地看著秋芸芸的笑意顿时委靡。
[第一个女儿……」只是亲情吗?
「你们成亲了吗?」柳秋水问道。慕子瑄提到小芸儿时的口气是要让所有女子艳羡的。
「我们之间不是那回事。」她挤出的笑容是苦的。
不见二夫人,也许她还会对他们之间有著期待。偏让她看见了二夫人呢!。美丽得连花朵在她面前都要枯萎的一一夫人哪!
「你还好吧?」柳秋水担心地轻触著她的脸颊。
「官府找到大夫人了!」徐嬷慌乱地从门外冲到柳秋水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痛苦。
「姊姊在哪里?」柳秋水眼眶著急地盈著泪水。
「大夫人出事了,王爷刚到官府去确认……」徐嬷拉著柳秋水的手,痛哭出声,却怎麽也说不出真相。
「原来真的是她……」秋芸芸喃喃自语著——那种自己这辈子仅见的织金布帛果然是出自王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秋水颤抖的手捉住秋芸芸的衣袖。
婴儿在此时停止了啼哭,屋内静谧得让人坐立难安。
「发生了什麽事——」柳秋水幽幽的声音飘散在屋内,更增添了一股冷冽之意。
「我来这里之前在官府验了一具女尸——」秋芸芸吞吞吐吐地说道。
柳秋水捣住自己的胸口,脸色乍然青白,身子一阵摇晃後,竟闭上了双眼,无力地倒了下去。
[小心!」秋芸芸还没来得及扶住她,一股熟悉的药草味就飘过她的鼻尖——慕子瑄已快捷地闪身入门将柳秋水安顿在椅上。
「你不该告诉她这种消息的,她的身子受不住的。」慕子瑄从怀里掏出一只药丸放入柳秋水冰冷的唇瓣中。
秋芸芸瞪著他的身影,正奇怪自己的视线为什麽变得模糊,嘴里却尝到了微咸的泪水。
她咬住唇,飞快地侧过头拭去颊边那不争气的水气——没人看到、没人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柳秋水身上。
而他,开口竟是为了责备她。
第九章 月老红绳解又系 困结不清三人乐
秋芸芸望著慕子瑄轻柔地扶正二夫人的身子——她想她终於明白了篇什麽幕子瑄要把她推到子璨身边。
王府派人追捕你,你还敢进来!」秋芸芸倔强地抬起下巴看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内心的伤痛。
与别人无关,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不要紧的,王爷早在两个月前就停止追捕令了——二夫人要求的。」徐嬷说道,见著柳秋水的眼睑轻动了下,连忙送上了一杯热茶。
慕子瑄将柳秋水交给徐嬷,回头望向秋芸芸面无表情的睑;她心里难受,他不会不知道。没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只是,这样未尝不是件好事原本就是要她死心的。慕子瑄黝黑的眼没有挪开视线,一迳冰冷地望著她。
「不可能!姊姊不可能会死的!」柳秋水呓语了几声,蓦地睁开了眼,无助的小手激动地捉住徐嬷的手。
「大夫人性子一向激烈,否则你当初不会忍痛让我带走孩子。你该知道我带走孩子後,王爷对你的误解只会更深。」慕子瑄沉稳地说道。
「如果我不出现就不会……」柳秋水的泪水珍珠般地落下。「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怎麽样都无法两全的。我爱姊姊,姊姊爱他,我如何能全心去爱他……」
柳秋水虚弱地倚坐在椅上,脆弱的语句却声声敲击入他人的心坎。
秋芸芸握紧了拳,用力咬住了下唇——爱情与亲情?她也自私地希望能在这两者之间悠游。只是,她渴求更情的人,只能给她亲情呵……
慕子瑄紧抿著嘴角,竟不自觉地朝秋芸芸望了一眼自己的处境如今竟和二夫人相同阿!他看过这三人之间痛苦不堪的结果,不能再让子璨、芸芸及自己陷入这种万劫不复的人间炼狱。
亲情?爱情?他但求保全其一。
秋芸芸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抬头回应慕子瑄的视线——他是在嘲笑她的奢求吧?
她既要他的亲情,又不想放弃对他的爱情。
如果早些知道他不是女儿身,她喜欢的人还会是他吗?
如果知道他是男子,她会和他保持距离,会当他是个远行的兄长。就因为当他是瑄姐姐,所有心事全说与他听、所有心事也与他分享。
所有的情,便因此而投注到慕子瑄身上。
秋芸芸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掌,阻止自己的妄想。心好痛……
慕子瑄上前一步,想阻止她,终究化成一声无缘的叹息:…。
唉。
「我想去菊苑。」柳秋水卷起自己一脸的坚决那是姊姊嫁至王府时,特别为她所筑的花室。除了两姊妹之外,是谁也不许进入的。
「二夫人,你不能去!」徐嬷一脸著急地拉著她的衣袖,门扉却在此时应声而开。
龙禹啸推门而入,身後映著夕阳馀晖的他,光耀得让人无法直视。
「姊姊她……」柳秋水苍白著脸,才摇晃了下身子,整个人就落入了龙禹啸怀里。
她一仰头,从他凝肃的眼里看出了真相。她掩著唇轻泣出声,轻推开他的手臂「让我去菊苑。」她必须在一个只属於她和姊姊的地方,哀悼或忏悔她的言行。
「想去就去吧,事情都结束了。扶著二夫人。」龙禹啸交代著。
「我自己可以去的。」柳秋水推开任何支撑的手臂,挺著风吹即倒的身子,一步步消失在金黄的落日中。
秋芸芸不自觉地靠近了慕子瑄,为的是挡在他与王爷之间。男人为女人所引发的战争,千古皆惨烈啊……
「到隔壁房说话。」龙禹啸瞧也不瞧任何人一眼,迳自转身往右侧房室走去。
秋芸芸朝那个倨傲的背影吐吐舌头——王爷很了不起吗?
龙禹啸在椅子上坐定,冷肃的瞳孔直射向慕子瑄,眼神中的肃杀之气却让秋芸芸打了个冷颤。
「你还敢来!」龙禹啸冷哼了一声。
「我不来是因为不想为难二夫人,我不来是因为我要保护孩子的安全,不是因为我不敢来。」慕子瑄的口气充满了讥讽,却在望见她担心的眼神时,放轻了语调:「而今这种情况下,二夫人不需再为难,孩子也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时,我又为何不能来?」
慕子瑄揽住秋芸芸的腰,坚定地将她扶在自己身侧。
「你真以为我会杀掉一个婴儿即便他不是我的骨肉?」龙禹啸脸上闪过一阵戾气。孩子若非是这人的骨肉,慕子瑄何需冒著被追捕的危险,抱走婴儿?
「你不会杀掉孩子——因为那是二夫人所生。但一个嫉妒的女人,却会试图掐死孩子——男孩颈间有个紫黑手印,还有个心形的戒台痕迹。二夫人夜里发现後,孩子只剩一口气,命是硬救回来的。」慕子瑄坦荡荡地看著龙禹啸,道出了所有真相。
秋芸芸的身子害怕地轻颤著——怎会有人能狠心到去杀害一个婴孩?慕子瑄的手揽住她的肩,不用她开口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没事的。」他的下颚抵住她的发梢,轻声说道。
秋芸芸点头,宣朝慕子瑄偎近了几分,几乎不忍心看龙禹啸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在一眨眼间在他们面前卸去了所有骄矜。
「小娃娃和你长得一个模样。」她轻声向龙禹啸说道。
「为什麽没有人告诉我?!」龙禹啸一拳又一拳地疯狂捶向墙壁,毫不留情的发狠撞击声让所有人都颤了心。
这不是个适合流泪的男子,拳头上鲜红的血渍就是他内心的眼泪。
「二夫人为顾及姊妹之情,再者,她一直不肯相信王妃会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慕子瑄严肃地问道:「你确定官府找到的那具女尸是王妃?」
「那具尸体面容被毁,却穿著她的衣服,而她的右手显然是被盗贼砍下!为了那只她戴在指上的方形翡翠哪」龙禹啸说到此处时,那一字一句都是硬生生蹦出双唇的。
「你怎麽可能认不得自己的妻子?」秋芸芸震惊地摇著头,双眸中尽是不认同。
「如果我找来一具身形如慕子瑄的男子尸体摆到你面前,你认得出来?」龙禹啸低吼了一声,内心的巨痛让他仍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会变成那样的!就像那具尸体不见得就是王妃一样!」秋芸芸圆睁著眸,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你何出此看口?你发现了什麽吗?」龙禹啸激动地上前一步,脸色铁青地逼问。
慕子瑄侧身当在她身前,不让龙禹啸的气息威胁到秋芸芸。
「你这麽暴吼暴跳的,只会让人更不愿意告诉你真相而已!」秋芸芸握著慕子瑄的手臂,从他的肩後探出头来有他在,自己无需害怕「你想想——王妃失踪是何等大事,你私下派出的人手一定不少,她如果总穿著这样的豪华衣服,你们怎麽可能找不到她!还有你们不觉得一个人睑被毁得那麽彻底,衣服却还穿得那麽整齐是件很奇怪的事吗?那衣服瞧著便像死後再更换上去的吗?」
秋芸芸的话换来两个男人的恍然大悟。
唉,果然是当局者迷。她认为这两人平素应该没这麽笨。秋芸芸的目光在两张看似聪明的脸庞上流转著。慕子喧赞许地给了她一个微笑,她心里一喜,顺手就问出了心里纠缠已久的疑问:「请问王爷,你们更衣打扮是否有人打点?」
「没错。」
「我果然没猜错!那具尸体所穿的绣花肚兜後有著极繁复的绑线,想来是要有人服侍的!可那绳结打得真难看这更证明了尸体上的衣服是被一个不会穿著这类衣服的人所穿上的。」她好奇地推论。
「如眉从来就不会打衣服的结。」龙禹啸想起往日的生活片段,脸色霍地一变!
[杀人毁容的凶手为什麽要让那个女人穿上王妃的衣服?是想帮王妃逃走?」
秋芸芸的话和龙禹啸同时说出口,慕子瑄的身子迅速僵直!
该死!有危险!
「你留在屋内别乱跑!」慕子坛将秋芸芸按在椅子上,转身和龙禹啸——一同狂奔而出。
「发生什麽事了?」秋芸芸拎起裙摆,飞快地冲到慕子暄身边。
「在王妃动手想掐死小王爷时,她就再不是原来那个高雅的人了!」慕子瑄的话让龙禹啸拳头上的青筋全都紧凸而起。
面对丈夫狂恋上自己的亲妹妹时,没有人会是冷静的。
「那具尸体是王妃的杰作?」她目瞪口呆地里向慕子瑄担忧的拧眉,一个分神就不小心又被庭间一藤绿蔓绊了一跤。
「等等我!」
「你留在屋内!」慕子瑄扶住她的身子,命令地说道。
「真相是我发掘的,我为什么不能去!」秋芸芸昂起下颚,才大步向前一踏,却硬接上龙禹啸的後背——「姊姊——」几步外的「菊苑」传来了柳秋水夹杂著啜泣声的轻呼:「姊姊——你没事!太好了!」
「我不是你的姊姊,在他爱上你之後,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是了。」回答她的女声漠然而冷静。
慕子瑄与龙禹啸对视了一眼——是柳如眉的声音。
秋芸芸轻轻地呼吸著,小手捏住慕子瑄的衣服,跟著他们无声地前进。
「菊苑」并未设门,仅以两堵半人高的光洁玉石参差摆设於草地上权充大门柳如眉背对著他们,而情绪激动的柳秋水则完全未注意到他们的接近。
三人各自藏於玉石之後,秋芸芸听到柳秋水哭泣的声音,身子就不安地蠕动了起来,衣裳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慕子瑄皱了下眉,微侧头颅见柳如眉仍背对著他们时,趁著柳如眉开口说话时,将秋芸芸拉到了他怀里困著,大掌轻捣住她的唇。
「嫁给王爷後,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令人艳羡的妻子丈夫敬我、重我,我亦当他是上天赐与我的恩宠,没想到我唯一的妹妹居然毁了我所有的美梦。你抢去了我最爱的人,满意了吗?」柳如盾如今只充满怨懑的眼,怒视著眼前仍楚楚可怜的妹妹。
「都是我的错!」柳秋水泪涟涟地望著被怒火削瘦了许多的姊姊。
「不,是我的错你身子弱,我从小就护著你——我错了,我出阁时,你哭到险些昏厥,我心疼你见不到我,建了菊苑——我错了,我爱王爷,也知道他宠爱我,硬要他接你来府裹住上几日——我错了。」
柳如眉一声声的「我错了」,让柳秋水哭泣到虚弱的身子坐卧在草地上,也让躲藏於大石後的一一一人都因之而动容。
龙禹啸拳头上的青筋全都暴凸而起,他是个自私而该死的男子——他怎麽能要求姊妹共侍一夫而无任何心结、愤懑呢?
娥皇、女英毕竟只是传说哪……
而在另一端相拥的慕子瑄与秋芸芸,没有龙禹啸的激愤,他只是凝视,而她只是懂了在慕子瑄紧拥著她的双臂间,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无法隐藏的真情。
於是,她懂得他在顾忌什麽了——他知道子璨对她有情;他更知道若不是因为他突然变身为男子,她会顺理成章地和子璨成亲,生一窝孩子。
感情的走样只在一瞬间哪。
秋芸芸咬著唇,紧紧地将自己偎入慕子瑄怀里。
「我愿意离开。」柳秋水轻柔的声音让所有人一惊!
「他会让你离开吗?他狂恋著你——就连我在他面前挑起他对慕大夫性别的疑虑,他还是没有责骂过你一句!就连他怀疑你肚里的孩子是慕大夫的,他也只肯送走男孩,留下与你面貌相似的女孩。他不会让你离开的!」
柳如眉尖锐的笑声让秋芸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子璨可爱的憨傻笑容乍浮在她脑海中——柳如眉之前也是个可人的女子吧?
「慕大夫的事是姊姊所…:。」
「秋水妹妹,别用那种惊讶的眼神望著我。打从你夺走王爷的爱之後,我就已不是原来那个知书达礼的柳如眉,我只是一个妒妇。我陷害你不成,便下手毁了王爷的骨肉——那孩子与他太神似。」柳如眉望著自己的手指,只是漠然——都一样要杀人的,杀一个婴孩或女子,有什麽不同呢?
龙禹啸眼中再没有任何威厉他怎会不心疼如眉的苦?她曾是如此巧笑倩兮的温婉女子哪。
「那具尸体——」柳秋水颤抖著声音问道。
「是我随身的婢女,她为了我的复仇而跳崖自尽。好忠心的仆人哪!我的妹妹背叛了我,至少还有人愿意认我而亡。」
「为什麽要这样做?」柳秋水轻声问道。
「听闻我死亡的消息,你怎会不来菊苑凭吊一番呢?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放任你一个人,不是吗?瞧,我还是很了解你们的。」柳如眉面无表情地说著话,复仇蒙蔽的心只当人命如草芥。
「为了我的一条命,还大费周章地害死别人,我不能了解这样的姊姊。」柳秋水绝美的面容中写满了哀伤,泪水始终未曾停止过。
「你不用了解,因为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不会让你有逃走的机会。」
「我不会逃,这是我欠你的。」柳秋水挂著一抹凄凉笑容,扶著一盆菊栽站起身——碗大的花芯被扯落,落了一地的清冷。
「就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让他迷恋上你吗?」
柳如眉不以为然地举起手中的利刃,朝柳秋水刺去。
「眉儿,别这样!」
龙禹啸唤著她的小名,有力的掌握住她执刀的腕。
[你你为什麽会在这里?」柳如眉猝地低垂了脸庞一身素衣,只簪了木簪的她,仍是美丽夺目吗?
从玉石後探出头的秋芸芸握紧了拳头,只想激动地狂喊出声在这种时候,王妃还牵肠挂肚著自己的美丑——深爱一个人,等於是将自己最脆弱的心悬在身前。有幸者,得一懂得珍惜之人,为之珍藏於内心;悲惨者,遭一不会爱护之人,自己既无法将、心收回,他人也就任那颗心日曝雨淋直至枯竭。
自己在慕子喧面前,不也最容易受伤吗?秋芸芸看著慕子坛保护性地揽著自己的双臂,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你来救她的,对吗?你舍不得让她有任何伤害,对吗?对吗?」柳如眉厉声追问著,看人的神情一变而为狂乱。
「我不愿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把刀子给我,眉儿。」龙禹啸的眉宇间只有无限的关心,然则那不是柳如眉要的。
「你如果真信得过我,就把我的手松开,你弄疼我了。」柳如眉软声要求道,神情竟恢复成一种往日新婚时娇嗔之态。
龙禹啸心一软,松开了手,那柄握在柳如眉手上的刀,已用力插入王爷胸膛间。
龙禹啸搞著自己胸前,不能置信那泊泊的鲜血竟涌自自己体内。
「为什么不躲?」
「为什麽要躲?你是我的妻。」他痛苦地呼吸著,却仍笔直著身躯站在原地。
「我是你的妻,为什么你不给我你的心,」被血染红了眼,刀子再度落下。
慕子瑄的身子飞朴而至想抢下刀刃,近在咫尺的柳秋水却提早而至,用手为龙禹啸挡住了刀势,小指被狠狠削去一截。
「不!」秋芸芸忍不住大喊出声,看著柳秋水整个人痛苦的身子一偏,而柳如眉的刀子早已快一步地搁在柳秋水的细颈之上。
龙禹啸的血染红了一旁的白菊,失血过多的他仍尝试著要向前,身子却在摇晃了数下之後不支倒地。
慕子瑄镇定地看了龙禹啸的伤势一眼,半柱香时间之内王爷必然有救。
「啊——慕大夫也来了,又穿著女装来拐骗世人的眼了!看来王爷并未对你赶尽杀绝嘛!你退後些,除非你想见到秋水血溅四地。」柳如眉冷笑一声,这时方注意到另一名女子的存在——「这位小姑娘是慕大夫的妻子?好年轻的女娃。你知道他迷恋二夫人吗,所有男人都迷恋她,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她是名副其实的狐狸精。」
诡异的笑声飘扬在菊苑之间。
秋芸芸胸口一窒,动摇的心导引著视线看向慕子瑄——他正目不转睛的望著柳秋水哪!。
他喜欢二夫人哪!她能不如此推断吗?
偏她还自作多情,以为他是为了子璨才放弃了自己。她忘了麻雀终究是凡鸟,如何能与凤凰并枝而栖。她和二夫人是云泥之别啊—。
「我没说错吧?你别再露出那种怀疑的眼神男人是最不可信赖的!不信的话,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柳如眉尖声说道,对慕子瑄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慕大夫,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秋水和这个姑娘,我让你带走一人,你选谁?」
秋芸芸屏著气息,胸口枰枰地直跳,水亮的大眼紧张地望著慕子瑄——他的答案可以决定她的心是上天或落地啊!
「慕大夫,你选谁呢?」柳如眉频频追问道,脸上挂著恶意的笑容。
「我选二夫人。」慕子瑄镇定地回答,甚至未曾侧头看秋芸芸一眼。
秋芸芸的十指深陷入掌心之间,胸口传来的痛楚让她忍不住看了自己的身子一眼心痛至此,她怎麽可能没有流血呢?她也被狠狠捅了一刀啊!
「我的妹子当真是红颜祸水啊!」秋芸芸惨白的脸色,让柳如眉仰头大笑出声。
陡地一把白色粉末朝柳如眉飞洒而来,迷蒙了她的视线。
[这是什么?」她尖叫著想睁开眼,视线却愈加地模糊。
「让你暂时休息的定魂散。」慕子瑄快手从王妃手中抢过了柳秋水,秋芸芸则趁机跑到王爷身边将伤重的他拖到一旁。
柳如眉重咬著唇,不让自己的意志涣散,眼皮却不听使唤地直往下掉。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她哈哈大笑出声,举刀往自己胸口一捅!。
「姊姊!」柳秋水放声恸哭,却被慕子瑄制住了身子,不许她向前。
「我只求和王爷做对同日而死的同命鸳鸯。」柳如眉的身子缓缓倒在菊花之间。
「王爷没死啊!」秋芸芸大喊出声,压在他伤口的手仍感觉到那微弱的呼吸可惜,她的话喊得太迟,柳如眉的自裁又太绝烈。
菊苑之间,飘染的竟是血腥的气息。
「我找人来帮忙!」
秋芸芸望著慕子瑄那扶住二夫人的大掌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芸芸,那些话只是权宜之计……」慕子瑄低唤了一声,伸出的手却缓缓落下不该求的、求不到、求不得的……就放手吧。
「我当然知道救人为上啊,你不用解释了。我自己会离开,你去顾著二夫人吧!」
她故作轻快地回答,只有天空看见她脸上的泪水。
她是坚强的吧——否则不会那麽镇定地向徐嬷交代完所有事。
他是无情的吧——否则怎么连追上来向她解释一句都不肯呢?
离开了啸王府,秋芸芸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路,只晓得自己曾走回石壁间的秘密水塘滴下眼泪,只瞧见自己的鞋子印满了泥泞,只感到自己的腿已经酸麻到毫无感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还好吧?」子璨著急的脸庞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秋芸芸楞楞地看著地,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发生什麽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麽苍白!」慕子璨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原来,她也是值得别人等候的——秋芸芸躲到子璨怀里痛哭失声,将自己受伤的泪全发泄在子璨的心口。
「你发烧了,额头好烫啊!」慕子璨惊叫。
「我们成亲吧,中秋那天就成亲。」她昏沉沉地说完这句话,便人事不省地倒在他怀里。
所有的苦痛都将过去秋芸芸如此以为著。
只是,她忘了梦话是作不了假的……
那夜高烧的梦魇里,她哭喊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秋老娘听见了,慕老娘听见了,慕子璨也听见了。
「当年为我解神签的人说过子瑄这一年会有情劫的。」慕老娘愁眉苦脸地望著儿子和好友「我前几日请示过神明了,神明说子瑄的事可以提前在最近说明——这几天亦是吉时。你们听好了:!!」
第十章 有情终得成眷属 桃花村里舞舂风
打从数十年前,刘家母鸡生了一只双头公鸡之後,桃花村里就不曾出现如此大的异闻了。
中秋这日,月饼糕果当然还是要吃的,不过——桃花村里没人注意今年的月色是否较之去年洁白浑圆、没人去吮闻淡淡的秋桂芳香、没人到江边去点放什麽羊皮小水灯,大夥嘴里叨念著的全是同」件事——慕子瑄是男儿身!
您瞧——在慕、秋二府贴上了大红喜字的门边,人潮正汹涌哪。
所有的人不看月亮、不找新郎、不问新娘——谈的不全是慕子瑄的事吗!
「慕子瑄居然是个男人!听说就连子璨都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你瞧见他那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了吗?」一身桃红衣服的王大娘依照惯例与巴大娘躲在喜筵一隅嘀嘀咕咕。
「慕子瑄与秋芸芸不就陈仓暗渡已久?只有那个笨子璨才会傻得接手一双旧鞋。」
忘了自己嫁过两次的巴大娘刻薄地说道。
「王大婶、巴大婶,怎麽不到大厅里坐著?」快被众人目光剥光衣履的慕子瑄正想避开人潮,不料却在此角落听到此种闲言闻语。
月光之下,他头戴四方平定巾,身著玉色绢衣的顺长身量,显得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瞧你现在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王大娘微下垂的眼角,忍不住顺道抛了个媚眼。
「你当女人时像个怪物,当男人倒是好看得紧」巴大娘的话又吞回肚子里他不会再变回女儿身吧?
「先前我的身分多有隐瞒,在此向二位致歉——这事除了我娘之外,谁也不知情的,我断然也不能随口嚷嚷的。」慕子瑄弯身行了个揖——不能让芸芸因为他而受到委屈。
「哎啊!看到你这副俊模样,我们两个老女人还有什麽气好生呢?只是你一向与芸芸极好,她也不知道?」王大娘可没打算放弃嚼舌根。
「两位没瞧见芸芸现在连理我都不理了吗?她一向把我当成姐姐,而今自然是大为不悦……」慕子瑄微拧著眉,轻轻叹息了一声,担忧的神情可作不了假——芸芸确实是在恼他!一打照面,她总只是一句大哥,便转身离去。
「你们都快成一家人了,芸芸不会计较那么多的。」王大娘与巴大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上前安慰他。
「那可得请两位为我多劝上几句好话了。」慕子瑄勉强自己在一堆呛鼻的脂粉味中正常呼吸。
「对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是谁的——」巴大娘非得把所有事全问个一清二楚。
「那男娃儿是啸王爷的长子,因著小王爷先天体格适於山野间调养,王爷方让我带著孩子至此。」他解释道。
「你连王爷都如此熟悉,果真是男儿志在四方,可惜芸芸那丫头没福气嫁给你。
你可有妻室了?」王大娘眼睛顿时一亮——她们家王美可等到好货色了。
「我方恢复男儿身,自然未有婚配。」这一生也不想再有婚配了。
「我们家美儿啊」王大娘正想自吹自擂一番时,慕子瑄已弯身做了个告退的动作。
「今儿个家里因喜事而忙碌,我得去和其他人打声招呼,请两位多多见谅。」
慕子瑄拒绝了今天第十位想为他说媒的女子。
步出自己家门,缓缓走入秋大娘家的後门——两家著实离得太近,近到连迎娶的这一套繁琐工夫都省了下来。
只待吉时一到,芸芸就会被领到慕家大门,成慕子璨的新妇。
他犹疑的脚步停在芸芸房门口——至少该跟她说声恭喜吧?
况且,王爷及二夫人身体已痊愈,娃儿待会就要被接回王府了,也该让她知道的。
那、他的脚步为何迟迟不敢向前?
「你来了啊!」一旁走过的秋大娘见著他来,双眼一亮,给他一个亲切的笑容。
「我来看看她,我今晚就要离开了。」慕子瑄很想表现出落落大方的姿态,不过心里著实难受得紧,就连笑容也不免有些僵硬。
「这么快啊?那得趁她尚未盖红巾之前赶紧进去喔。」秋大娘推著地的身子进门,自己却赶著通风报讯去也。
门板在慕子瑄身後被关上,他猛抬头,看到的即是秋芸芸妆点美丽的脸庞。
轻点朱唇、微敷粉粕的她,娇美如花。若她是他的新妇,他定会痴傻地望著她直至天明。
可惜她不是。
秋芸芸的目光胶著在他一身潇洒的男装打扮上,心中亦是纷乱。
她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藏在红衣底下的十指却已绞成死紧快说些什么啊,大笨蛋,「我知道我没有二夫人的美貌,你不用摆出一副冷脸让我瞧。」见他仍是不语,她开口便是酸意十足的嘲讽。
「你很美。」红色嫁衣衬得她极有精神——虽则那双水亮眼眸下方有著让人无法忽略的失眠痕迹。
「我美不美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不是那个让你舍身相救的人。」一股子的怨气全摔到他身上。
「那只是权宜之计,我需要分散王妃的注意力。」
慕子瑄朝她跨了一步,明明知道不解释或许会好一些,但又无法忍容她眼中的心碎,终究还是说出了他的真心:「真遇到危难之际,我怎麽可能舍你而救她!她只是一个朋友,而你却是———话语猛然打住,脚步却已定在她身前。
[我是你的什麽?」她凝视著他,盼著他能在最後一刻让她知道他的心情。
「你是我——」最爱之人啊!慕子瑄激动的语调在半空中打住——她一身的红嫁衣,他还想说些什麽?
「说出喜欢我是这麽困难的事吗?」秋芸芸忿忿地拭去眼间的水气,倏地起身将他向後一推——「你是个懦夫!」
「为了不伤害别人,我情愿当个懦夫没有人想重演王府菊苑间的那场戏 码。」
他这样的做法是对的他无时无刻不这样告诉自己。
「你以为我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将婚期订在中秋?为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反悔啊!
她激动的双手打落梳妆台上的所有首饰,崩溃地趴在桌上痛哭失声。
「别哭!」慕子瑄站在她身边—手掌只敢伸在半空之中。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何必受这种痛苦你走开!你为什麽没有勇气告诉子璨,也许他喜欢我的程度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多!」她擦去泪水,忿然地回头瞪人。
[你要我怎么做?我隔日从王府回来时,就听见了两家即将办喜事的消息。你为什么要赌气?为什麽不多给我一些时间!」
慕子瑄的手掌扣住她肩头,嘶吼出心中的痛苦,她匆促决定婚事,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多给你什么时间?让你下定决心忘记二夫人吗!」她不甘示弱地回吼。
「二夫人只是朋友。」
「她是一个让人目不转睛的女子!!」
「能让我挂心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他不顾一切地狂喊出声,将她整个人搂到怀里紧紧拥著紧到她无法正常呼吸。
但她没有抱怨,双手环住他的颈间,低喃地说道:[能在最後一刻听到你的真心,也算无憾了。」
「傻子。」他用尽了最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声调却还是哽咽。
「我们都傻,不是吗?」
窗外一声幽幽叹息,窗内激切拥吻中的两人并未听闻。当然,就连那闪过的人影穿著了一身的红蟒袍,这两人也未发觉。
@@@「恭喜!恭喜!」
「慕老娘有福了,前不久才多了个俊朗儿子,现在又要多个能干媳妇入门。」
人声嘻闹地飘散在慕家的每一处角落。
鞭炮声响起,轰隆隆地竟比过年还要喜气几分。
芸芸快入门了吧?
慕子瑄低头收拾著自己的包袱,彷若外在的事物全与他无关。
他望著娘在屋子内外贴满的大大小小红字,竟觉得那红色刺眼得紧。
他以为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地看著他们成亲,可是他错了——在见过芸芸之後,他的心成了颗燃烧的火球,时间愈久,焚灼得愈是猛烈。
他坐不下、站不了,只要一想到芸芸即将与其他男子携手共度一生,他但觉自己即将疯狂即便那个男子良善如子璨,嫉妒之魔仍然啃噬著他的理智。
不!慕子瑄铁青著脸,倏然站起身,就要往门口冲去——「大哥。」慕子璨正巧持著一瓶酒推门而入,兄弟俩撞成了一团。
「我要话要告诉你!」慕子瑄用力捉住他的肩,表情极凝重。
「如果是那些祝福百年好合的话,那就别提了。」慕子璨挥挥手,回头正巧看到床上的包袱,他惊异地低喊出声:「你干麽整理包袱?」
「我原本是要离开的。」慕子瑄捉住慕子璨的肩头,严肃地说道:「我」
「你现在又要留下来祝福我了吗?这样才对嘛!」慕子璨笑嘻嘻地转过身,将酒壶拿到桌上。
「子璨,我有话要告诉你。」
「别摆出长辈的架子训示我,我可是今天的新郎倌。」慕子璨摇摇手,塞了杯酒到他手中,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喝酒!」慕子璨大声说道。
慕子瑄牙根一咬,狠下心地说道:「我爱芸芸!!」
「谁不爱芸芸呢!娘早就希望把她娶入门当媳妇了,你也知道的。乾了这杯酒,就当是为我和芸芸庆贺吧。幕子璨脸色有些不自在,却仍力持镇定。
「我无法为你们庆贺——因为我才是应该要娶芸芸入门的人!」慕子瑄握著酒杯,著急地直想把话说清楚。
「大哥今天还真爱开玩笑!全桃花村的人都知道今天穿上新郎红袍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知道我现在说出口的话是在为难你,可我还是要请求你」
「你先把酒喝了便不为难我。」慕子璨再度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麽一1再地要我把这酒喝掉?」慕子瑄怀疑地看了他 一眼,子璨是在装傻?
「吉时就快到了,你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任御翔火速冲了走来,朝著慕子璨就是一阵嚷嚷。
「老天爷,原来你还没喝酒啊!」任御翔一拍额头,瞪著慕子瑄手中的酒杯。
「你们究竟想做什麽?」慕子瑄将酒摆到桌上,发觉子璨一脸的紧张。
「我只是——只是想帮你——」慕子璨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想把我灌醉吗?」
「是啦!就是想把你灌醉!你怎么这麽罗嗦啊!」任御翔没耐心地又把酒杯塞回慕子瑄的手里——「我给你最後一次机会,酒,你喝是不喝?」
「不喝。我要保持清醒,我还有话要对子璨说。」他的神智现在极清醒,他知道他不能毁了芸芸三生的幸福。
「百为师,终身为父,我的话你敢不听——如果我师父叫我喝酒,我就会喝!」
任御翔不客气地朝他大吼道。
「你根本没师父!」慕子瑄反驳,双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两人在做什么?
「你真不喝?」任御翔大声问道。
「不喝!」慕子坛坚定地说道。
「很好,你将要见到前所未见的满天星光。」任御翔朝慕子璨使了个眼色——看来要使出最下策了。
「背过身去!」任御翔命令道。
「为什麽?」他直觉反问道。
「转过去就对了——」任御翔动手将慕子瑄的睑翻转了方向。
碰——突如其来的外力却让慕子瑄来不及惊呼,就已昏倒在地。
[会不会打得太大力了?」慕子璨放下手上的木棍,焦急地扶起哥哥,「放、心!有我这种老手出马医治,不会出错的。衣服在哪?」任御翔拍胸脯保证。
「在这里。」慕子璨从床下拿出事先藏好的红衫,嘴里却忍不住喃喃叨念著:「他醒来後绝对会气疯的。」
「你理他。你都有大气度成全他们了,他难道没种技我们一棍?这么难看的衣服,你打哪弄来的?」任御翔嫌恶地看著手上的衣衫——要他穿这种衣服,还不如穿树叶还好看一点。
「我娘缝的。」慕子璨惭愧地说道。
「当我没说。」
原来他可怜的徒儿有这么悲惨的童年。难怪子瑄的缝工比谁都好!
「谁帮他抹胭脂?」任御翔伤脑筋地看著那些塞在衣带间的瓶瓶罐罐。
「我来!」慕子璨挑出一罐最鲜红的胭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谁让「大哥」瞒了他这么久的真相!
***她要成亲了……
嫁给*个她视他为兄弟的人。
秋芸芸脸色发白地听著娘诉说著洞房时会经历的事。
「娘,我知道了。你先前教我接生时,就已经概略说过一回了。」她心浮气躁地说道,什么话也听不入耳那些亲密的事,要她如何与子璨……
「我瞧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怕你忘记啊!」秋大娘替她簪正了鬓边的珠花,笑得极为神秘。
[你不是说不管他做什麽,我只要负责红著睑,必要时叫一两声就没事了?」
秋芸芸焦燥地说了一声,不安地咬著指甲。
「我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娘怕你叫得太大声,我在隔壁听到会不好意思!」
秋大娘暧昧地朝女儿眨眨眼。
秋芸芸不解地回望著她,依然愁眉苦脸得不像个新嫁娘。
「乖女儿,娘保证你待会就会眉飞色舞了!」秋大娘呵呵笑了两声,拿起红布巾说道:「来,娘为你盖上红帕,愿你嫁到夫家光耀门楣、一生如意。」
秋芸芸捉紧裙摆,红色布巾挡住了她眼前的景物,加重了她的不安不行!这让她喘不过气。
一听见娘合上房门的声音,她骤然站起身,用力扯下红帕——子璨的睑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骇地倒退了两步,心虚地低垂著视线。
「我来迎娶你,有什麽不对吗?」慕子璨平静地微笑著,孩子气的面容而今却显得稳重。
「不是该由媒人带著我……」她局促不安地盯著慕子璨崭新的红袍下摆。
「两家这麽近,还需要这些繁文褥节吗?」
他有趣地发现自己愈是冷静,她就愈焦虑难安——她和大哥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傻子。
「让我准备一下!」秋芸芸捉起红帕往头上一盖,再度坐回床榻之上。
「你在发抖。」他看著她颤动的肩膀如此说道。
「我第一次嫁人。」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让子璨在众宾客之前丢脸,所以她勇敢挺直背脊说道:「你可以扶我出去了——我准备好了。」
[骗人!只要新郎倌是我,你就永远不会准备好你爱大哥,对吗?」慕子璨柔声说道。
秋芸芸一怔,马上用力摇头,不意却摇落了红盖头,露出」双红肿的泪眼。
「你不是当真想嫁给我。」慕子璨坐在她身边,掏出一条布巾为她擦著泪水。
「我想嫁给你,所以我坐在这里!」她仰著头急迫地解释,眼泪却极快地湿了布巾。
「你坐在这里,心却不在我身上——或者我见过的世面不多,但我不是傻子。
慕子璨轻拍著她的手。
「你别这麽说你是个好人,」
慕子璨唇角一勾,对著她的眼睛说道:「大哥走了。」
秋芸芸睑色惨白地站起身,只想往门口跑直到她意识到慕子璨仍坐在床沿看著人,才硬生生打住了脚步。
她用力握紧拳头,强迫自一步步走回到慕子璨身边。
「瞧——你在意他远胜过你在意我百十倍。」幸好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否则嚎啕大哭的人便是他了。
「我将会是慕家的新妇这一点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她想弯身拾起红布巾,手却被慕子璨紧紧握住。
「你会是慕家新妇的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慕子璨将红布巾丢回床上,认真地对她说道:「你若真的无愧於我,那么不必挂此红头巾,我领著你过门便是。我希望你光明正大地走入我们慕家。」
秋芸芸重重咬住自己的唇,没有理由反对、也找不到理由反对,只能挤出一个笑容,跟在他身後出了房门。
是上天要惩罚她的不专情,所以要她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吗?
茫然的她扬著僵硬的笑容,随著慕子璨走入正厅观礼的亲朋好友们见到未盖头巾的秋芸芸,惊讶的呼声自不在话下。
不过,既然大夥都早就见过新嫁娘,也就没太追究此举於礼法究竟有多不合。
「各位乡亲父老,我今天只负责把她带到正厅里,其它事一概不予理会。」慕子璨朝所有人打了个揖,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了头上的新帽戴到秋芸芸头上。
「你为何要如此?」秋芸芸扶住那即将滑落的新帽,呆楞地看著他。
「不要因为同情一个人而葬送了三个人的幸福。牺牲你们两个来成就我,对我来说亦非公平之事——我值得更好的全心对待,不是吗?」慕子璨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沉稳地对她笑著:「我今天是以你兄长的身分站在你身边——再怎么说,我都比你稍长了一个时辰,对吗?」
秋芸芸站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她不知道子璨用了多少时间疗伤,她只知道今天的他让她心折。
她孤伶伶地站在慕家神位之前,还没开口对大家宣布婚礼的取消,执礼者却且她一步喊出:「一拜天地!」
「怎麽了?不是不拜堂了吗?」正厅中的宾客面面相觑著,你一言日我一语地暗腾著原本该是宁静的中秋夜。
「那个负责喊话的家伙!我不是告诉过你——至少要等新郎倌和新嫁娘都到齐了才喊吗?」任御翔对著执礼者大声嚷嚷著,扶著一名身材高大的新嫁娘走入了正厅。
[这才是子璨的新妇吗?怎麽这么高大?既然是子璨要成亲,为什么又把帽子戴到芸芸头上?」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统统闭嘴!」任御翔不耐烦地大喝了一声,把高大的新嫁娘丢进椅子里。
新嫁娘的红头巾飘落被画成大花脸的慕子瑄引出了满堂的笑声。
秋芸芸咬住自己的下唇,拚命不让自己的眼泪决堤——那是慕子瑄!她不会错认的!
那么丑的女人,也只有他扮得出来了—。
「神庙指示——我们子瑄最好扮成女装迎娶新妇,日後方能衣食无虞、子孙满堂、富贵年年!」慕大娘笑嘻嘻地拉过芸芸的手,亲密地说道:「娘把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交给你了。」
秋芸芸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拥著慕大娘。
而後,昏厥间的慕子瑄在几名大汉的扶持下,与秋芸芸拜了堂、成了亲。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这场婚礼在村民的笑闹声中成功地完成,而桃花村自此也多了个可传诵於子子孙孙的笑典……
据说,桃花村民贴在门口避邪的异兽即是由慕子瑄左颊青一团、右颊紫一块、嘴唇红黑一圈的面部彩妆而得到的灵感。
传奇不歇哪……
附:男女主角不满之抗议版
余宛宛与他们的故事……
Part一:秋芸芸抿著唇直笑,在慕老娘和秋大娘的帮忙下将慕子瑄扶至新房内。
红烛依旧高扬,为人妻的心情却已大大不同。
「痛……呃……」慕子瑄呻吟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眼前娇美含泪的小脸,让他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你醒了?」秋芸芸含著娇怯的笑容俯近了他。
「芸芸!」是梦吗?
但——头上的抽痛好真实啊!
「你为什麽在这里?我为什麽穿上了这种怪衣服?发生什么事了?」慕子瑄惊跳起身,慌乱地看著周遭。
「没让你只穿著肚兜儿出现,就已经够给你面子了。」秋芸芸轻哼了一声,把先前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都计画好了——莫怪我刚才一想要说出让子璨停止婚礼,他就顾左右而言它——这小子。」他了然说道,却笑得合不拢嘴。
「我该嫁给子璨的,他比你有气魄多了。」她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
「我们拜过堂了,你现在是我的娘子了。」慕子瑄的长臂一揽,担心地直把她往怀里藏,生怕她当真变心。
「才不当你的娘子呢——」秋芸芸羞红了睑,轻声在他胸口低语。
「你正是我的好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哪!」慕子瑄挑起她粉嫩的脸蛋,双唇正欲俯近,门口忽传来阵阵呼啸声。
「发生什麽事了?」两人连忙起身奔到门口。
「没事——你们继续,我正带领著我的一班演员们向读者们谢幕!」
余宛宛手拿锣鼓,眉开眼笑地向著一帮读者哈腰鞠躬。
「谢谢大家的观赏!」余宛宛大声吆喝著,锣鼓声喧天。
「余宛宛!」慕子瑄怒吼一声,抢过余宛宛手上的锣鼓,不客气地将她向後一推——「你给我走开—。这是我的故事,你给我滚回电脑前用心经营我的新婚之夜…
…」
兴奋过度的余宛宛没站稳,脑袋就直往旁边的墙面撞去——好多星星哪……
PART2:「余宛宛!余宛宛!」
「什么事?要吃饭了吗?」头昏脑胀的余宛宛懒洋洋地掀开眼,却在下一秒吓得从床上掉了下来「鬼啊!有鬼啊,好丑的女鬼啊!」
「就算有鬼,也是你创造出来的!」慕子瑄双手插腰,怒不可抑地扯动著身上的衣裙——「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穿上这丑不楞登的裙子!」宽厚的双肩抖动。
馀悸未定的余宛宛坐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後,忍不住开口叨念:「男人穿裙子不是什麽怪事嘛!人家梁朝伟穿起裙子来挺有民族特色的,张国荣穿紧身裙也很妖美啊。啊!对了,你不认识他们哦。」说来说去,就是不认错。
「我不认识那两个男人!我只认得你这个怪胎!」慕子瑄一反常态的暴怒语调让余宛宛搞起了耳朵。
「小声一点啦!我不习惯一起床就被人叫怪胎——我怎麽这麽倒楣!」余宛宛哀怨地捧起水杯,在体内储备些水量,必要时就要流上雨滴眼泪以博取同情。
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笨宛宛低头窃笑著,忘了自己这辈子很难列名於美人之谱,而眼前的慕子瑄头戴红花一朵,显然也不太适合被称之为英雄。
「你必须赔偿我心灵上所受到的伤害!」慕子瑄愤慨地说道。
赔偿?敏感的余宛宛旋即抬头,大声嚷叫:「赔偿?赔偿什麽?我没钱!我很穷!我一贫如洗!我可是靠你们在江湖上混吃混喝的!你居然还想叫我拿钱出来赔偿!新台币你又用不著。啊——不然这样好了……」在脑子里打了一千八百个转後,余宛宛突然冒出一句:「我烧纸钱给你。」
「呸!你在咒我死吗?」慕子瑄清俊的面容严重扭曲变形。孰可忍孰不可忍!
「没岂敢岂敢,我只是在寻找一个和平的赔偿方式。不然我多烧些胭脂花粉让你打扮、打扮如何?」余宛宛抱著头躲到沙发後头。
慕子瑄扔来了两颗枕头,那抡起的拳头至少可以让余宛宛三天下不了床——不过,看在余宛宛她爱赖床、爱找理由偷懒的份上,他决定不便宜了她。
余宛宛失望地看著他收回了拳头,很气馁失去了一个当受害者要求赔偿的机会。
「你气呼呼地做什么?在我们现代人的眼里——你本来就是作古的人物嘛!」
她不知死活地再度开口。
慕子瑄这回只是贼兮兮地笑,笑到余宛宛头皮发麻。
「你再诅咒我一句,我就把你写的东西拿到外头去清仓拍卖——买一本送二本,」
「不要啊!」余宛宛惨叫一声,直扑到她书柜前捍卫疆土—莲花指直接指向慕子瑄的鼻子哀嚎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也不想想我在怀你的时候,腰酸背痛、头昏脑胀——现在还对我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八成是被那个银发老头子带坏的——」
「什麽老头子—。我乃翩翩俊俏公子。」
余宛宛的一头杂草被扯下了一根,大惊之馀,这回连尖叫都省了,脸部肌肉严重扭曲变形——够了吧?来一个慕子瑄就已够吵了,还要加上一个任御翔。
她不悦地扬起睡眠不足的大眼泡瞪人。
「你以为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後是件很有趣的事吗?老头子!」就偏要这麽叫。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任御翔一甩那头银发一脸得意。
[这位老伯此言差矣!这年头就算不做亏心事,强盗、小偷仍会上门来找你要银子。善良百姓骑著车子到路上,都可能被飘车族当成可以抢钱的笨呆子。你不了解台湾民情就别乱下评语。食古不化的山顶洞人!」
余宛宛愈说愈觉得自口己有理,音调也就更加地洪亮如钟!
「我终於知道秋芸芸那张利嘴打哪来的。」慕子瑄呐呐地说道。
「是我的手写出来的,不关我嘴巴的事。」再回嘴。嘿,挺有乐趣的。
「无所谓,反正相由心生。你说话愈来愈尖酸,那张嘴型就会长得愈来愈尖削如鼠。」任御翔不怀好意地瞄了她的嘴巴一眼。
「乱讲!我这一年来胖了几公斤,下巴圆圆的,不知道有多可爱!」余宛宛大声抗议道。
「你的嘴吐出象牙也是你的事。」慕子瑄直接接了下句话,算是他反讽人的起步之作。
「慕子瑄,这句话说得不错耶。」余宛宛捧场地用力鼓掌,以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著慕子瑄一脸的喜不自禁——真好骗,难怪成亲之後让秋芸芸吃得死死的。
「你懂不懂廉耻两字怎麽写啊!!」任御翔啧啧两声,颇为惊叹。
「如果你懂,我当然也会。而且我如果吐出象牙,就可以创造财富,再创台湾的经济奇迹。慕子瑄是在祝福我耶!你这个没慧根的家伙!」余宛宛得意洋洋地在屋子里绕行一周,仰下巴、手插腰、呵呵大笑三声,完全漫画姿态。
「不要想转移话题!」慕子瑄一拍桌子,那抡起的拳头至少可以让余宛宛三天下不了床。
「你想我怎么做?」余宛宛见事态严重,也就正襟危坐地摆出谈判姿态。
「我想——我想——」
「做什么?扭扭捏控地像娘们一样!」等他说完都等到肚子饿了!
余宛宛弯到柜子处拿出新进货的枫糖饼乾。
「他是男是女,还不是取决在你的那双手。」任御翔在一旁敲边鼓。
「是啊!想我含辛茹苦地把他写出来,写到手腕贴撒隆巴斯、肩膀贴酸痛药膏,还要花钱找人推拿,他还不知道感恩,反倒反咬我一口!忘恩负义——」塞了满嘴饼乾的宛宛只来得及哀怀两声。
一那是你自找的。天生筋骨不好,坐的姿势又不正确。」任御翔好整以暇地从她手中抢来了一片饼。
「闭嘴!不然下回写一本书把你写到旷野里去冒险。」瞪他!居然敢拍她的饼乾。
「随时候教。反正你爱偷懒,写稿速度又慢,白奇、谢绮、秋枫儿都在一旁冷眼看你。轮到我?还早哩!」
「你怎么知道?」余宛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私底下联络过了。你挺没人缘的。」不留情地再补一刀。
「才怪!我人缘可好了。」余宛宛不服气地开始为自己做心理建设——「我每回要开始写稿时,一定会很神准地有电话打进来找我聊天。」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那麽聒噪,我们又何需一天到晚听你唉声叹气说稿子写不完!别人一个月写一本游刃有馀,你一天写两直就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丰功伟业!」
慕子瑄气急败坏地控诉著她,指证历历。
「喂!你到了男性更年期哦?」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我听不懂!」慕子暄没好气地回答。
「你像个罗嗦的黄脸婆。」余宛宛简要说明。
「你才像罗嗦的黄脸婆!」清脆的声音让我惊跳起身。
「芸芸,你来了!我们女人是同一国的,姐姐妹妹要一块站起来嘛!别用你的那双美丽眼睛瞪我啦。」余宛宛谄媚地说道。
「我不瞪你,难道还拿镜子瞪我自己?」秋芸芸明亮的眼瞪起人来,果然气势惊人。
「我不反对啊,而且我觉得你这句话回嘴得真好!」余宛宛看著眼前这三号人物,母性情怀却就此而生——「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你们真的是我创造的吗?」
余宛宛伸手就想抱人乱亲一通。
「别碰我,我只让子瑄大哥碰!」凶巴巴的秋芸芸一脚踢向余宛宛的屁股。
「有了情人忘了娘。」余宛宛被踢到电视机旁边。她皱著鼻子,不胜秋欧地说道。
陡地,电视机萤幕出现了一男一女亲吻的缠绵情节。
冰雪聪明的余宛宛看著慕子瑄眼中闪过的哀怨,恍然大悟惊叫出声:「我知道我该怎麽补偿你了!好不容易男扮女装,结果连女主角洗澡的边都没沾到!!你一直在想、埋怨我没有安排亲热戏给你,对不对?!」
嘿嘿嘿……对了,因为——「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这是一本爱情小说!」
「少来了。」余宛宛开始挤眉弄眼一番,兴奋地在地板上跳来跳去——「你想和秋芸芸提前过新婚之夜对不对?希望我每一章至少都安排一幕吻戏对不对?再不然你也会想要我安排你的手到芸芸身上游历一番!,」
「余宛宛!」
「好龌龊的想法!!」秋芸芸用力踩了下余宛宛的脚。
余宛宛尖叫一声,捉著脚板哀嚎——她只是把某些小说桥段搬出来运用一番嘛!
「你们这些没有幽默感的家伙,你们合日我余宛宛是什么人!色情腥膻不是我的风格,也不是万盛小说的卖点!」为了逃避众人不齿的眼光,她努力摆出她最擅长的严肃表情「请各位兄弟姐妹明白说出为什麽我此时要可怜兮兮地被你们虐待N二」
「因为你没有写出让我们满意的情节。」任御翔拍拍手上的饼乾屑,好整以暇地说道。
「让你们满意引二我还包吃包住包生小孩哩!」余宛宛气鼓鼓地回嘴,心疼地看著那盒被任御翔啃光的饼乾。
「那本来就是你的任务。」秋芸芸回嘴了一句,灵动的大眼有著算计的神情。
「好!统统放马过来!你们想要什麽?想做什麽?」
「我一头银发,身边至少该有一群为我疯狂的女子。」任御翔自命风流地说道。
「我面貌也算清秀,你至少该把我写成宜男宜女的俊雅装扮。」慕子瑄把他头上的花丢到余宛宛身上。
「你不要老安排我做出一些不雅的举动——又是尖叫、又是流口水的。你晓不晓得我那时多害怕你临时安排我到慕子瑄面前挖鼻孔!反正,我应该是个有女人味的俏姑娘。」秋芸芸不客气地撂话完毕。
「还有啊——慕子璨要求他身边要出现美娇娘。」慕子瑄补充一句。
「二夫人说她的身体要好一点。」秋芸芸追加一声。
「女娃娃抗议她的戏份太少。」任御翔再添一道。
「准——统统都准!」余宛宛慷慨激昂地鼓掌叫好,一睑为国为民的正气模样反正故事都写完了。
呵……
「你马上写!」
三人异口同声的大嗓音,陡地再吓了余宛宛一回——想不到她笔下的主角居然这麽团结!
「我不要写。」余宛苑小声地说。她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才把故事写完,正打算和爹娘到琉球去晃晃哩。
「写!」铅笔被塞到她手里。
「不要!」余宛宛惨叫一声,被三双眼、六颗拳头围堵在她的书桌前。
写——余宛宛从床上惊跳起身,左右张望後发现房间内只有那个和男朋友情话绵绵、电话传情中的小夜。
「宛宛,你流口水的样子很丑。」小夜丢了这麽一句。
「不然,你流一次好看的给我瞧!」余宛宛眼泛凶光地回了一句,立刻冲到工作桌前捉起铅笔和稿子——敢打扰我清梦!
咱们走著瞧!
PART3:桃花林间有著清脆的鸟啭、有著一地的樱红、有著几棵参天的巨木烘托著此地与世无争的平和气氛。
[这里的空气真好。」柳秋水浅浅一笑,柔躯娇倚在龙禹啸身上。
「你的身体好多了。」龙禹啸为柳秋水拂去头上的落叶,手指轻拂过她耳畔那朵粉嫩的香花[这花映得你气色更好了,我再为你多簪一朵,嗯?」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龙禹啸的手即将要碰上鲜花之际,秋芸芸已先一步冲到园圃边,摘下那朵最大的鲜花。
「不许!那是我夫君要用的!」
「大胆!」龙禹啸大喝一声,怒目相向。
「为了我的瑄姐姐,我什麽都敢!何况是一朵小花!」秋芸芸挑衅地回瞪了一眼,一手将手护到身後,一手兀自泼辣地插在腰间。
「可慕大夫是个男的啊!」柳秋水低呼出声。
「可他扮成女装也很好看!」
秋芸芸大刺剌地冲回树下,为那个正在睡眠中的人儿簪花於鬓边。
「他们以前有这麽不正常吗?」龙禹啸问著怀里的娇妻。
柳秋水一迳不语,但笑弯了两弯新月,看著树荫下的那一对有情人——慕子瑄正睁开了眼,抛给秋芸芸一个千娇百媚的微笑,刺目的红唇正与耳边的大红花相互辉映。
谁帮慕子瑄的唇染上了那种可怕的胭脂——龙禹啸冒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扶著妻子仓皇地直往後退,却不慎踩到一处凹同。
硕长的身子一个颠簸,眼见就要抱著爱妻撞向地面上的一堆果核树上猴子丢弃的吗?啃食得还更乾净。
这是龙禹啸跌到地上的最後一刻脑中闪过的想法。
「小心!」柳秋水结实的手臂及时阻止了一场惨剧。
龙禹啸哭笑不得地看著柳秋水结实的手臂扶住自己的腰,成功地把两人固定在原地上。
「夫人,你变得如此强壮,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龙禹啸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看不出表情是释然还是炫然欲泣。
「是啊!多亏了慕大夫,我的身体状况极好。」柳秋水曲起手臂,露出上头明显的二头肌。
龙禹啸揉著自己瞬间抽紧的脖颈,哑口无言地望向上天——有些地方很不对劲!
他彷佛记得事情之前不是这样的……
「救命啊!。」一声求救喊叫後,慕子璨从林间一端逃窜了出来一身的狼狈、一脸的红色唇印更显得春色无边。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柳秋水好奇地看著他飞扑入他们身後的草丛中。
「不要告诉她我在这!」慕子璨噗地一声趴卧到地上,与一只绿色蟋蟀面面相觑。
「是哪个女子让子璨兄如此惊惶失措?是郭府千金还是王将军的么女?」龙禹啸不无好奇地问道——慕子璨向来极得女人缘。
一阵清脆的钤当声响起,草丛里的慕子璨打了个冷颤——当然这和他看到一条青蛇从他眼前溜过不无关系。
铃当声渐近,一个粉雕玉琢的六岁女娃涂了一嘴红脂胭,跑到柳秋水面前。
爹、娘,你们有没有看到小慕叔叔?」小女娃让人目瞪口呆的美貌上,有著一份不逊於成人的执著。
「你先告诉娘,你为什麽要涂娘的胭脂,娘就告诉你小慕叔叔——」柳秋水微笑著擦去女儿唇上的鲜红。
「我没有涂你的胭脂,这是子瑄叔叔的!」小女娃笑著朝巨木底下的慕子瑄挥了挥手。
龙禹啸张大了嘴,怀疑自己是否因为酷热而产生了幻觉。
「哈啾!」对花香过敏的慕子璨突地打了个喷嚏。
「我找到你了!」小女娃开心地大叫一声,三步并成两步跳到慕子璨背上。
慕子瑄和秋芸芸忍不住大笑出声——驮著小女娃的慕子璨趴在地板上,像头千年大龟。
「我是招谁惹谁了!」慕子璨悲惨地哀呜一声,不过在他抬头看见大哥头上的大红花时,他的笑声旋即惊天动地了起来。
老天爷!还好自己没娶到秋芸芸 .「笑什么?」
「好美的女子。」一个银发人踞坐在树端,垂涎的双眼直盯著慕子瑄.「你想做什么!」秋芸芸大喝一声,防备地挡在慕子渲身前。
「滚开!」任御翔一手拉著树藤,在几棵大树间晃来晃去,行动敏捷更胜猿猴。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慕子瑄整个人就被揽在任御翔手臂间。
「啊——」慕子瑄放声尖叫,回头望著秋芸芸。
「子瑄,你撑著点!我会救你的!」秋芸芸捡起地上的石头,拚命往任御翔的身上丢——「银毛猩猩—。有种别跑!」
慕子瑄耳间的花掉落到地上。
「啊——」慕子瑄这回惊叫得更大声,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没有花了!他变丑了!
「子璨叔叔,那个银头发的人为什麽只穿了片树叶?」小女娃睁大眼问道。
「小孩子别乱看。」慕子璨好心地遮住她的眼,顺道补充了一句:「其实他也够悲哀的,一片小树叶就把该挡的东西全遮住了。」
「我要把你带回我的穴洞里当押塞夫人!」任御翔呵呵大笑了一声,却在下一刻间乐极生悲。
「相公!」一群吠叫的女野人咚咚咚地直扑而来。
任御翔睁大了眼,借著树藤使力的身子更快地飞驰他今天绝对要摆脱这群女蛮子!
「不!」任御翔暴吼了一声,整个人突然直往下坠——」把飞刀射断了任御翔手中的树藤,任御翔被他的妻妾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余宛宛!你为什麽要坏我的好事!」任御翔激动地看著飞刀的主人。
余宛宛潇洒地咬著一杆芦苇,长发迎风飘散。她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屈屈小事,不足挂齿,各位不需记挂於心上……」
「余宛宛,你玩够了没有!」
啪!
啪啪!
啪啪啪!
余宛宛的头上被捶了无数记响栗。
「谁叫你把故事写成这样的—。」慕子瑄怒不可抑地看著缩在角落的余宛宛。
「故事早就结束了,是你们自己硬要求的,我是照著你的意思写脚本……」余宛宛的笑容僵在脸上,看著眼前凶神恶煞的一帮人又再度举起手来——「你们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她鬼叫了一声,开始左打女装妖怪、右踢银发大猿,战况激烈直逼NBA总决赛!
这一脚踢你破坏我形象!」
这一拳打你胡说八道!」
余宛宛打不过一群人,逐步退让到自己尚未存档的电脑旁这个钮是做什麽的?」柳秋水站在余宛宛的电脑边,美丽的玉手指著一颗圆圆的白色按钮。
「不要按!」
余宛宛的鬼哭神号才冒出口,柳秋水的手指已经压下那颗按钮。
POWER键的红灯熄灭所有人物及故事都在一瞬间平空消失无踪……
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