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之痛,110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42:38
作者:晨风
1898年6月11日,那一个早晨或者阳光灿烂。
踌躇满志锐意革新正欲力挽帝国衰落命运的爱新觉罗。载湉,在这一天颁布了“明定国是诏”,宣布“变法”。这个时候,他绝没有料到,以一偌大帝国至高无上的帝王之尊,他不仅壮志未酬,而且仅仅在103天之后,竟然就倒在了自称为“奴才”的“臣下”联盟的枪口之下!
当然,“臣下”们的身后还站立着一个更为强大的“老佛爷”。这个作风强悍的女人重返“一线”训政之后,便果断地处死了“六君子”等一干“新党‘,迫使他们的领袖康、梁逃匿,成了那个时代的”民运份子“,并彻底的封杀了载湉”变法“的种种举措。
吊诡的是,就是这个后人以保守势力总头目指称的女人,仅仅几年之后,便以载湉的名义颁布谕旨,启动比“变法”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新政”,之后更一路前行,直至预备“立宪”。
因此,戊戌十年之后的1908年,当载湉目视着印有专属于他的鲜红朱砂玺的《钦定宪法大纲》——这份中华第一份宪法性文件时,身体已极度虚弱的他,一定露出了惨淡的微笑。在一定的意义上,他赢了,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的“路线”战胜了心理阴暗的政治对手,虽然他的身体仍被“囚禁”着。
此时的载湉,也许还仍然“懦弱”,但恐怕已不再像当年那样“政治上幼稚”。他虽然已经失去了作为大清帝国皇帝应当拥有的权力,像一具带着皇冠的木偶,但仍然默默地关注着大清的政局和“改革”。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大量搜罗阅读了许多的西方的政治经济书籍,从《孟德斯鸠法意》到《各国宪法大纲》,从《经济通论》到《德国学校制度》,其涉猎之多之深,恐怕在现今的政治领导人中,也鲜有能够比肩者。那个时候的他,或者还心存希望,希望在“老佛爷”的百年之后东山再起,挑起大清改革的大梁。因此,他在默默的准备,在充实和提高自己。
然而他已经不再有再造辉煌的机会。就在“钦定宪法大纲”颁布后的第78天——1908年11月14日,他便带着巨大的遗恨离开了他的帝国和子民。一周之后,许多年来一直主导着大清命运、主导着继戊戌之后的“新政”和“立宪”的“老佛爷”慈禧,也告别了历史的舞台。
这两个能强势和可能强势推动帝国改革的人物辞世之后,大清便失去了自我变革的灵魂,载湉在颁布《钦定宪法大纲》的欣慰中留下的遗愿—— “九年以後,颁布立宪,克终朕未竟之志。在天之灵,藉稍慰焉”,终于落空。
三年之后,帝国大厦轰然坍塌。
载湉不知道,即使再过100年,他的梦想,依然是梦,梦想中所闪烁的宪政精神,依然在他身后的中华可望而不可及。
长期以来,人们努力地将那个时期残留的历史碎片作逻辑的拼接,努力地解读之中所储存的信息,希冀发掘出对今天的选择有重要意义的镜鉴。这些努力,在信息能够较为自由地流动的新时期,终于有了相当的成果。人们不再简单的为历史人物贴标签,画脸谱;人们能在现代政治文明的视角下,重新审视当年的人与事,以及各种博弈背后的种种元素。
有一种观点值得人们进一步的探究。那就是作为大清“一号”人物的“老佛爷”,其实并不是一个“保守势力的总头目”,在很多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个支持改革推动改革的 “改革者”。尽管其动机或许阴暗,某些举措或者昏庸。持此论者列举了一系列的证据,从对守旧官员如倭仁等的斥责、对李鸿章等“洋务派” 的重用,到举“新政”、预“立宪”,论证了没有她的支持,“洋务运动”不可能成气候,并为后来的“变法”、“新政”孕育了氛围:“新政”、“立宪”更是“一次力度很大的改革”。
当然,这样一种观点值得商榷。但是如果我们不拘泥赞成或者反对的立场,而是透过相关的事实去发掘另一种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就会发现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改革的阻力就在改革者所属的阶层里,其能量之大,足以撼动如载湉这样的九五之尊,将改革的成果彻底葬送。
“老佛爷”当初或者已经作了“退居二线”的准备,并做出了初步的姿态——住进了供她“退养”的颐和园,不再过问日常的政务。对于“变法”,她不仅没有坚决反对,反而对载湉说:“只要变法能使国家富强,法便由吾儿去变,我决不挈肘牵制”。再联系到后面的“新政”、“预备立宪”,我们大致可以认为,不管她的动机如何,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时事压迫与民心向背,至少逼使慈禧考虑“变革”;第二,镇压“变法”不是出于“路线”的考虑——在“变”与“不变”之间她与载湉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她的利益高于一切,官员群体的利益与她的利益唇齿相依、血肉相连。
回过头去看载湉,当时的他的确“政治幼稚”:没有精心的谋篇布局和老谋深算的步步为营,便一下发布了数以百计的政令;不经过在内心仍不甘寂寞并且仍实际掌握着大员升迁“拍板权”的“老佛爷”,就裁撤了诸多的“冗署”、一夜罢了“六堂官”;眉毛胡子一把抓,不仅不分轻重缓急不成系统,有的甚至 “搅”了对“变法”尚还莫名的底层民众的生计。
很显然,在没有让大多数人看到改革的美好前景、争取到广泛同情与支持的情况下,载湉就像唐吉科德一样,带着他的仅有的矮仆人对官员利益的巨大风车发起了冲击。更要命的是他还逾越了“老佛爷”所能容忍的底线——她在“二线”的权力受到了挑战,于是在官员联盟的“鼓噪”下,她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变法的失败是对“既得利益”挑战的失败。
在这个事件中,我们还应充分注意到官员群体的表现。无论是奕祈以“死谏”的姿态冲撞皇上力阻变法,还是各部堂各疆吏对变法的敷衍,都是建立在他们“实权不在‘当今’”的认知上的。实际上这是一个最“识时务”的“俊杰”群体,是一个最善于在权力场中辨识风向的联盟。他们“站队”的即使不是唯一的也是最主要的标准,就是力量的对比,而对“变法”改革的立场则可以因“时势”而变化。袁世凯主动资助和参与“强国会”的姿态以及后来的“告密”便是最好的佐证。面对对自己“既得利益”的挑战,官员群体的第一反应理所当然的是强烈的反弹,但是如果“风向”变了,他们也会无奈而果断的割舍,以期挤身进“新朝”的殿堂。
改革往往是由这个群体顶层的一部份所发动,他们所在的位置和责任,往往使他们更清晰地体察历史的脉动,更能感觉到长远利益的所在。然而这个群体中的大多数又往往短视,更不乏“哪怕身后洪水滔天”之人。这样的态势,基本决定了没有高度负责的政治家胸怀,便不可能发动改革;没有深谋远虑的大智慧,便不能赢得改革的成功。
戊戌之痛,痛了110年。
现今的人们,应当能感受到从载湉身上折射出的光热,即使是这样一个无论在政治理念上还是个人修养、阅历上都“先天不足”的人,即使在被囚禁的漫长岁月里,他仍然没有完全丧失对改革的追求,在挣扎中阅读与充实。政治家对历史、对人民的强烈责任感,应当可以由此而激发。同时,人们特别有责任感的政治家们还应当看到,斗转星移,中华大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改革”已经唤起了数以十亿计的民众,并成为了他们急切的期盼。这样强大的民意基础、强大的历史动力和热核般的能量,是改革成功的最好条件;
“人类文明的有益成果”,不仅展示了和谐幸福的前景,同时也引领着时代的潮流,将毫不留情地冲刷掉一切企图阻挡历史进步的污浊泥沙;
在这样的背景下,不负责任的推诿延宕、为眼前既得利益的“苦心经营”,终将被历史的车轮击得粉碎,终将会站在“纽伦堡”和“东京”的被告席上接受审判!
戊戌之痛,已痛了110年,我们不能再等,不能再让伤痛依然。
历史也不会长久的“定格”,停滞在一个“前文明”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