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富豪煤老板从政担当县长助理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陕西府谷报道

“老板当了县长助理后，行为上有了约束，大家也尊重了，老板自身有自豪感，也有危机感，会在体现社会责任以及带领大家致富等方面起到榜样作用。”

一份早在2008年6月由中共府谷县委组织部发的红头文件，近日在当地被复印了多份，广为散发。

这份编号为府组发(2008)31号的文件主要内容为，“经县委常委会研究，提议:聘任高乃则、王乃荣、王万东、刘过门等四同志为县政府县长助理(不脱产)；聘任张继平、王世春、刘旭锋等三同志为县政府县长经济顾问。

引得当地坊间关注和非议的是，这七名被聘任为县长助理和县长经济顾问的人，均是当地民营企业家，其中六名为“煤老板”。

煤老板从政

“以前听到有人在公开场合称呼这些煤老板县长，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在陕西省府谷县做生意的李奇(化名)拿着这份复印的红头文件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随后，《瞭望东方周刊》在府谷县委组织部的网站上查到，在此文件下发之前的2008年5月28日，四名被任命为县长助理的民营企业家，已经在网上进行了公示。公示材料显示，高乃则为陕西兴茂侏罗纪煤业镁电(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乃荣为府谷县恒源煤焦电化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万东为陕西三忻集团实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刘过门为榆林市万源镁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

公示资料显示，四人中，两人为高中文化程度，一人为初中文化程度，而高乃则的文化程度没有描述。

“高乃则就没上过学，以前是卖豆腐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李奇说。在坊间2008年初流传的一份陕西省十大富豪榜上，高乃则以拥有财富78亿元位列首位。高乃则另一引起众人关注的排名是，在2008胡润慈善榜上，其以2890万元的捐赠额，位列慈善榜第91位，也是本次惟一上榜的陕西富豪。

李奇介绍说，高乃则拥有10多个煤矿控股权，“是这几年突然富起来的煤老板。”

在府谷县委组织部的网站上，本刊记者并没有查到这份红头聘任文件。

政治待遇是激励机制

这一事件在当地也被处理得很低调，当地官方的网站、报纸及各种材料中，均未将他们称为县长助理。

“我们聘任这些民营企业家为县长助理，只是给了一个名分，并不参加常委会和办公会等，实质上就是一个经济顾问。”府谷县委组织部部长贺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我们之所以低调，是因为担心社会舆论，我们难以判断这个决定和现行政策有无冲突，我们还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贺强介绍说，聘任民营企业家为县长助理是缘于该县2007年3月7日出台的文件《关于鼓励支持民营经济发展的暂行规定》，这份文件第九条明确提出:县委、县政府每年对纳税500万元以上的企业予以表彰奖励；对纳税1000万元以上、群众公认有突出贡献的优秀民营企业法定代表人，经组织考察，可聘任为县人民政府不脱产县长助理。

“2006年以前，府谷经济发展潜力非常大，势头非常好，但税收不尽如人意，原因之一就是激励机制不到位，存在偷税漏税情况。2007年初，讨论鼓励民企发展的决定时，大家认为，到了一定层面，应该给予民营企业家一定的政治待遇。”贺强介绍上述文件出台的背景时说。

据贺强介绍，府谷县在2007年纳税达到1000万元的民营企业家有九个，后来结合社会贡献、遵纪守法、安全、计生等方面进行了考察，最终提交常委会讨论的有七个人，“当时也觉得人有些多，就分成四个县长助理和三个县长经济顾问分别聘任。都是不脱产的。”

“老板当了县长助理后，行为上有了约束，大家也尊重了，老板自身有自豪感，也有危机感，会在体现社会责任以及带领大家致富等方面起到榜样作用。”贺强认为，“煤老板这个称呼有歧视的味道，就像‘小姐’一样。”

“内心深处的一份荣誉”

被聘任为县长助理的刘过门，在接受本刊记者电话采访时称，“县上让我们当县长助理，说是给政治待遇，其实一点实质都没有，只是捐款了就想起我们。”另三位被聘任为县长助理的民营企业家则拒绝了本刊记者的采访。

除县长助理外，刘过门还有一个府谷县府谷镇党委副书记的头衔，同样是不脱产。《瞭望东方周刊》在府谷镇政府打听刘过门的办公室时，一位工作人员称，“这里没有他的办公室，他也从来不来这里。”

被称为陕西首富的高乃则在当地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形象。“只要有人求助于他，他多少都会给，每年开学时，他家门口领钱的学生会排成一个长队。”李奇说。

做生意的李奇深有感触地说，“经商的最害怕被别人瞧不起，尤其是那些暴富起来的人，从内心里肯定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尊重，县长助理这个帽子的含金量还是挺高的。”

贺强也认为这是民营企业家“内心深处的一份荣誉”，“通过聘任民营企业家这种方式，让企业家的凝聚力增加了，社会责任感也越来越强，府谷县这两年实施的100多个企业帮扶100多个村子活动，得到了企业家的热心参与，已落实资金4个多亿。”

贺强也承认，这些企业家均是因为资源性经济暴富起来的，没有经过市场经济的锤炼，“也不适合参政。”

被称为陕西的“科威特”的府谷县，近年来民营经济发展迅速，截至2007年，民营经济已占到县域经济总量的7 4%。坊间流传的陕西省十大富豪榜上，仅府谷县的企业家就占了3个。

县长助理头衔会不会成为保护伞

对于聘任民营企业家为县长助理，李奇的担心是，这将影响当地经济的正常发展，“企业的领导是县长助理，执法部门的正常执法会不会受到影响？县长助理的头衔会不会成为这些企业的保护伞？”

对此，贺强解释说，这并不会影响执法部门的正常执法，这些不脱产的县长助理因为不参加具体的政务活动，也不会左右政府的决策，更不会出现官商勾结的情况，“这和红顶商人有本质的区别，红顶商人是指戴着帽子去做生意，我们这是生意已经做大了，再给他戴个帽子。”

“他们都是一年一聘。”贺强说。据介绍，该县2008年5月出台的《关于鼓励支持非公有经济发展的暂行规定》中，已将这一标准修改为“纳税和为社会公益事业贡献在2000万元以上、群众公认有突出贡献的优秀非公有制企业法定代表人”，聘任的称呼也由县长助理改为“县委、县政府特邀经济顾问”，可以享受的政治待遇有“参与县上组织的有关经济发展规划、决策、制度的讨论制定，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类咨询、论证、听证、调研、视察、考察活动，提出意见建议”。

“当初聘任时，我们给市里领导做过汇报，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他们也吃不准，但就府谷的实际而言，未尝不可。” 贺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贺强说，让民营企业家到政府任职，府谷以前就有“先例”，“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不脱产的副乡镇长、乡镇党委副书记，最多时达到29个。”

另据其介绍，府谷县隶属的榆林市，在2008年7月还评出了十大农村发展带头人，都给了副乡镇长、副书记的职务，“都是不脱产的，而且市财政专门拿钱给发工资。”

虽然府谷县在聘任民营企业家为县长助理一事上慎之又慎，但坊间还是非议众多，“政府用批发官帽的方式激励民营企业家，总感觉有些别扭。”

当地出台的鼓励民营企业发展的规定中，除聘任民营企业家为县长助理外，另一个引起大家关注的规定是，鼓励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到企业挂职，“挂职期间本人在原单位的职务、工资、福利等一切待遇不变。”

“目前已经有40多人到民营企业挂职去了，初衷是鼓励一些单位的富余人员创业。”李奇介绍说，“一些煤老板很喜欢政府的人去挂职，他给你发钱，你肯定要给他办事。”

府谷县县长助理已经有10位

李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加上新当选的四名县长助理，府谷县的县长助理已经有12位，“还有八名副县长和一位享受副县级待遇的助理调研员。”

“县长助理中，只有两名是按规定由市里任命的。这些县长助理中，除4名不脱产的民营企业家外，其余的均按副县级标准配备了办公室、车辆等。”李奇说，“最近传言还要提拔两名县长助理。”

对于新提拔两名县长助理的传言，府谷县委组织部部长贺强称“没听说”。对于12位县长助理这一数字，贺强也并不认可，“市里任命了2名，县里任命了4名，加上4名不脱产的，总共10名。”

两位存在争议的是贾榆乐和梁裕厚。贺强称贾榆乐目前的职务是府谷县天桥管委会的主任，梁裕厚的新职务是一家国企的副总经理，“梁的人事关系还在政府，是因为他以前就是副县级，担心把关系转走会丢了待遇。”

李奇透露说，两人虽然都有新的职务，但县长助理的头衔并没有被免掉，“毕竟听着是县领导，任命容易，要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梁裕厚虽然调走了，县长助理的职务也不愿意丢掉，他在企业拿着年薪，还在县里领着工资。”

本刊记者在网上查询发现，身为县长助理的贾榆乐在2006年5月曾因涉嫌为多家炼铁厂违法恢复生产开绿灯并收受贿赂被刑事拘留。贺强对此的解释是，“事情已经处理过了。”

李奇称，县长助理是个有名无实的职务，有些领导一时不好安排工作，就给个县长助理过渡，“牛三仁就是，以前是县交通局局长，实权派，上面不想让他当交通局局长了，就给他一个县长助理。”

牛三仁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电话采访时，对这种说法并未明确回复，“组织安排我做县长助理，我只能服从。”

贺强介绍说，有一些领导被任命为县长助理，是为了加强原本所负责的工作，“县信访局局长郁树荣2008年8月给挂了个县长助理，是因为奥运前夕，信访工作特别重要，这也是市里要求的。”

同样兼任县长助理的还有环卫所所长杨忠。在当地政府网站上，专门有一篇《浅议府谷县县长助理兼任环卫所长》的文章，称“环卫所长跻身县长助理，这是我县对县城环境卫生高度重视的有力体现”。

“因为部门重要，就升格为县长助理，这不乱套了吗？”李奇说，“这些县长助理，除了市上任命的两个有分管工作外，其余的都是协助副县长工作，实际上是多了一个层次，增加了工作的中间环节，也增加了行政成本。”

对于这样的质疑，贺强并不认可，“现在领导的会议太多，尤其是经济发展的热点地区，一些应付性的活动、会议就要占去大半的工作时间，设这些县长助理是出于工作量的考虑，一些事情如果没有人具体盯着去落实，就会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