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万余邮工眷属弃家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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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年轻老头的附言: 本文作者是我最小的弟弟。文章刊登于北京晚报2008年12月23日。文中的父母即是我的父母,我是他们的长子。我在娘胎里入关,1932年冬月出生于杭州。如果有读者有兴趣作进一步的了解,请看我的个人图书馆和博客里的以下文章:
怀念父亲和母亲http://blog.sina.com.cn/s/blog_3fa12784010008ov.html
我父亲(东北老邮工)的遗作http://www.360doc.com/showWeb/0/224/459046.aspx
我的父亲和母亲http://www.360doc.com/showWeb/0/224/476538.aspx
东北万余邮工眷属弃家抗日




父母留下的老照片里,最早的一张是母亲1931年1月在哈尔滨火车站的留影,半年后她跟父亲在哈尔滨新婚,可是没有蜜月,因为日本人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两个月后日军占领了哈尔滨。新婚的小夫妻马上面临着人生的重大抉择:是留下当亡国奴?还是进关去抗日?
东北邮工写密稿揭露日军
“九·一八事变”后,大量东北人抗战入关,其中有一位著名作家罗荪(孔罗荪)。《罗荪,播种的人》一书介绍过孔罗荪夫妇的“钻石之恋”,说“九·一八”后在哈尔滨邮局当拣信生的罗荪是假借“蜜月旅行”向日本人请准,才进关到上海的。其实,作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东北有三千邮工及眷属万余人,是集体抗日“不当亡国奴”,是按照国民政府的安排在邮局的领导下,甚至进行罢工斗争才进关的。日本人当然明白这些人必怀抗日之心,是迫不得已才放了他们!
东北万余邮工眷属进关抗日的事迹,是当年轰动的大事,受到政府和各界人民的嘉奖和欢迎。民国邮政老人张翊曾深情地回顾道:“当时的东北邮政,留有悲壮的一页,在敌伪钳制、压迫下,从业人员不屈不挠,仍继续维持邮递的运行,并与南京保持密切联系,接受其指示,长达十个月。”被誉为“历史上的奇迹”。
“九·一八”后,沈阳城唯一仅存的中国机构是邮局,唯一看到的中国标志是中华邮政的邮旗,仍然在钟楼顶上高高飘扬。当时辽宁邮区的邮务长是意大利人巴立地,吉黑邮区的邮务长是英国人史密斯,他们表现了对中华邮政的忠诚,一面电告南京邮政总局,一面采取应变紧急措施。邮局职工也千方百计抵制日本宪兵强查邮件,维持正常通邮,支援抗日斗争。国际联盟满洲调查团到沈阳调查,被日本人全面封锁消息,有邮局职员郑廷杰、萧祖荫、许季坷等人冒险搜集资料编成节略,通过巴立地的意大利驻沈阳总领事的身份交给了调查团。虽然东北被日寇全面控制,但是关内的天津《大公报》和《益世报》仍能经常披露消息。原来,邮局员工金绍田躲在沈阳邮政大楼的秘室里埋头写稿,秘密寄送报纸。日寇虽然恨之入骨,却无奈一直查不出来源。
1932年3月1日,伪“满洲国”在日本的卵翼下出世,东北形势更加严重,南京邮政总局做好了“东北停邮员工内撤”的措施,交通部为停办东北邮务电告设在瑞士的“万国邮政联盟”,接着下令辽宁、吉黑两邮区撤出,不愿走的可以自愿留下。伪满交通部长由两个日本军官监视着接管邮局:“满洲国政府已经成立了。新政权派我来接收邮政。满洲国政府保证原有人员的职位和一切待遇。从今天起,你应当接受满洲国政府的命令。” 巴立地用中国话断然回答:“对不起,我是中国政府的官吏,我只能接受中国政府的命令。” 日本军官:“什么?你敢藐视新政权?”
巴立地掏出一些文件和证件扔到桌子上:“我想告诉你们,我是意大利人。现在还兼任着意大利驻沈阳总领事,你们大概是知道的。”
伪满傀儡转而劝说:“我们知道您在中华邮政服务了很久,成绩非常良好。满洲国政府想请您主持全国邮务。一切待遇比中国更为优厚。”巴立地坚定地拒绝:“谢谢你的美意。我个人,现在还没有考虑替满洲国做事。”
大罢工让日军尝到厉害
抗战时,邮政属于半军事单位,父母就是东北进关的万余邮工眷属中的普通一兵,当初也像罗荪一样,父亲在1928年考入吉林邮局当上了“苕子”(拣信生),1930年成了哈长路邮政车的押运员“苦力”,新婚才一个月就遇上“九·一八事变”,他清楚地记得日本人占领哈尔滨的那一天:日军先头部队从南向北经过香坊沿着秋林大街侵入哈市,位于南岗的日本领事馆土肥原贤二的特务机关当即开出一辆乌龟壳装甲车与之会合,大群的日侨和浪民挥舞着膏药旗夹道欢迎。
吉黑邮政管理局与日本领事馆仅一街之隔,也在南岗制高处,目睹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可惜手无寸铁徒唤奈何。第二天,全体邮工都自发不去上班,以示抗议。哈尔滨邮局邮务长英国人史密斯也拒不向前来接管的日本人交钥匙。邮局工会暗中串联与蛮横凶残的日军巧妙周旋,展开了史无前例的哈市邮政大罢工,大家提出要求:由邮员们自由选择,让自愿南下的人离哈进关。
邮务陷入停顿,日本人开始不以为然,以为高压之下不怕中国人不上工,于是以抓人打人相威胁。邮员们则躲在家里或化整为零,每日在公园碰头,互通消息互助互济,不答应要求就不上班。哈尔滨是从西欧经由西伯利亚到日本的交通邮政大动脉上的重要枢纽,大罢工相持不久,立即使这条大动脉栓塞,大批邮件堆置在车站,整条邮路都瘫痪了,使日本人尝到了中国人罢工的厉害。加上史密斯强硬地坚持:不放中国人进关就不交权。当时日本当局对英国有所顾忌,不得不双方谈判,最后只好同意为不愿留下的员工签证入关——哈尔滨邮政大罢工终于以中国邮员的胜利而结束。短短的三个月,散布在东北的三百多所邮局三千多员工连眷属约一万二千人,一声令下即时撤出,这样坚决的意志统一的步伐,震惊了日本人!也被后世史家誉为“历史的奇迹”。
父母踏上“归途”永诀家乡
父亲热爱祖国,自然不肯留下当亡国奴。进关急迫,容不得告别双亲就带着初婚的妻子踏上了几十年的不归路,这一走就是永诀家乡,要爱国就顾不了对家人的愧疚和遗憾。撤进山海关,关里关外两重天,看到山海关城楼上国旗飘扬,回到祖国的怀抱,流亡入关的东北邮工受到各地的热烈欢迎,弃家进关的东北人成为抗日的标志。
三千东北邮员先到天津,不少人就近分配到了平津,父亲却被分派到了最远的杭州,于是那里的南方人都知道南星桥邮局里来了位东北汉子,还有已身怀六甲的东北妻子。紧接着“七·七事变”爆发,日寇侵略到了杭州湾,父亲在火车上当了三年押车人。邮政员工犹如国家军队,命令如山令行禁止,为了保证抗战的邮路畅通,邮局员工背负着国家的职守,只能随着战线的移动且战且退;战时的交通线,没有前方后方,火车开到哪里,都是鬼子追踪轰炸的目标。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只能随火车进退,不顾生死,不亚于战斗在最前沿。一次,一列从金华撤退的火车,出湖镇不久就被日机炸中起火,父亲与同事李润林冒着生命危险将邮车与着火的列车分开,保护了邮件安全,其它的车厢全都被烧毁。一次在湖南弋阳,中午还与行李员同桌吃饭,下午列车被炸,行李员的肠子已经挂到电线杆上,死得惨不忍睹。在江山,军民混杂落荒而逃,遇敌机扫射九死一生;在浦城,难民太多,车上的军邮员逼着父亲等一些员工下车步行,却不料日机轰炸邮车,偏就炸死了军邮员的家属。在敌机的枪林弹雨之际,父亲等作为临危有功人员曾经受到朱学范等亲临前线慰问。常言八年抗战,其实是抗战十五年,万余东北邮工眷属用心血描画出了徐悲鸿笔下最壮烈最漫长的抗战流民图!1932年9月26日,巴立地获得了政府颁发的一等二级奖章,史密斯获得一等三级奖章,万余东北邮工及其眷属虽无奖章,但仍是我们心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