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座烈士的坟墓——新中国首次潜艇沉没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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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座烈士的坟墓:新中国首次潜艇沉没悲歌
五岳盟主/编辑
舟山群岛中的东山岛上,排列着38座烈士坟墓,除了正面竖立一块书写着“1385部队遇难烈士纪念碑”的青石碑外,别无任何事迹介绍。
原来,这38位烈士是中国海军建立后第一次潜艇失事的牺牲者,那是在遥远的1959年12月1日,那是永远的中国418号潜艇。
灾难,在瞬间降临
王法全和那一批战友是中国第一代潜艇兵。他们是1954年从陆军部队百里挑一筛选出的战士精英,在旅顺口接受苏联海军专家训练。
1959年12月1日下午1时50分,舟山群岛海域,王法全所在的418号潜艇参加的这次海军演习已近尾声,艇员们听到了意为“潜艇可以上浮”的三声信号。
这是当时水面舰只与潜艇的水下联络的“土办法”:“昆明号”护卫舰向水下投了3枚陆军军用手榴弹,水下爆炸时被潜艇声纳接收,潜艇就等于接到指示——“可以上浮”。
418号潜艇艇长张明龙下达“准备上浮”口令,艇上警报大作,艇员们各就各位。
上浮的口令发出后,418号潜艇的排水系统将15个大气压的高压气迅速注入水柜,海水在强大的高压下被挤出水柜。深度30米、20米、15米、8米——潜艇迅速上浮。
谁也没想到,灾难在等待着418号潜艇:参加演习的“衡阳号”护卫舰刚好在418号潜艇的正上方。等418号潜艇艇员从潜望镜看到一片黑压压的钢墙扑面而来的时候,悲剧已不可避免,衡阳舰钢刀般的舰首把418艇舰桥一切两半。
海水迅速涌进潜艇,穿过第二道水密门,直奔指挥舱。接着越过第二舱、第四舱水密门,直扑过去,三个舱室全部淹没。
几分钟后,潜艇便沉在40米深海底,艇长张明龙等7名军官、17名士兵当场牺牲。
王法全是当时418号潜艇的轮机军士长,正在第五舱操作,当时感到潜艇剧烈震动,身不由己打了个趔趄,随后就听见第四舱的战友猛烈敲击水密门并高喊:“五舱排水,五舱快排水”
王法全立即叫轮机兵陆正德打开排水阀排水,但是海水不仅没有排出,反而猛烈地向五舱喷射。王法全组织轮机战士全力进行堵漏,可是无效。转眼间五舱进水也没膝深了,四舱呼喊和敲击声也渐渐地停止了。
四舱无法救援,五舱也正受着严重威胁,如果让海水漫过水密门那就更糟了。当务之急要保住五舱人员,王法全果断地下令:“撤!赶紧到六舱去!”他带上了救生服和氧气再生药板,领着4名轮机兵来到了六舱。
当王法全等5人来到六舱时,418艇已在海底,整个潜艇上生存的就只有五舱、六舱的10名艇员和首舱5名艇员。唯一的希望看来是等待救援船。
王法全领着大家一起首先用损管器材支撑加固五、六舱间的隔板与水密门。然后,向各舱联系以便弄明情况,可是,请示艇长,指挥舱没有任何回音;与一舱鱼雷长联系,也不见反应。他们感到事态严重。
救援,万分紧急
水面上,失去联络的418号潜艇让指挥官万分焦虑。大约下午3时的时候,某潜艇支队的作训科长张毅突然接到一份海上训练编队发来的电报,他接过一看,不禁大惊:418潜艇接到上浮信号后,没见浮起,只见放出连串气泡。
张毅立刻明白情况不妙。潜艇水下航行是不能随便排放杂物、废气的。此时418艇放出大量气泡,不见浮起,必定遇到麻烦。
很快,护卫舰“成都号”水兵发现了海面上的一个漂浮物。20分钟后,小舢舨靠近漂浮物,原来那是潜艇的呼救浮标。
张毅接连向作训参谋下达三项命令。第一,即刻向舰队报告情况,请示速调救生大队,同时调拨一批救生器材;第二,请示快艇支队支援两艘鱼雷快艇,迅速赶往出事海区;第三,急令110号拖船立即起锚。
同时令418号艇政委马振民随船前往。这一天,马振民因病未能出海。
418号潜艇突然失事,立刻震动海军最高首脑机关。首先,艇上都是海军的精英,每个战士都是宝贝。另外,当时中国海军只有不到10艘常规潜艇,每艘潜艇也都是宝贝。
海军首长迅速下达指令:“分秒必争,救人第一,首先输氧。”
当时任海军潜艇部部长的傅继泽,当天赶到现场。空军出动,运输机星夜兼程,从青岛、旅顺空运来潜水人员,救生器材。上海市委领导也派出上海打捞局张智魁局长,率领当时国内一流的打捞队伍前来支援。
一时间,大小59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奔向出事海区。
当时西北风骤然增到8级,更不幸的是,那个呼救浮标不知为什么断开,在浪涛中上下翻滚。呼救浮标是圆形浮物,下面有一根钢缆与潜艇连接,里面有一部电话,援救人员可以经过它与失事潜艇通话,了解水下情况。同时它也标示失事潜艇的水下位置,有助于求援船只打捞。
浮标缆绳断开,就无法标示418艇的位置。重新测位需要时间,这一意外情况,把寻找潜艇的工作向后推迟了。68小时后,人们才在40米海底找到418号潜艇。
水下幸存的15小时
1959年12月2日凌晨5时,王法全和战友在狭小的6号舱已坚持15个小时了,有人开始张大嘴巴,喘着粗气,这是氧气不够的先兆,显然氧气再生药板已快耗尽。
此时王法全和电工军士长王传经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们毅然决断:“离艇!”
有的新艇员不熟练逃生技术,王法全立即进行讲解,把他们编成3个小组,指定了组长,安排了离艇顺序,约定了会合地点和联络信号。
但出现了一个偏差:当时舱内深度计指向8米,艇员认为潜艇可能撞在东福山上。大家还比较乐观:只有8米,只要一蹬脚就行。
事实是潜艇的深度计已经撞坏了,他们其实处于40米水深,水压超过大气压4倍。在上浮过程中如无控制,由超压的海底速度过快地升到海面,骤然减压,血液中的氮产生大量气泡堵塞血管会立刻导致人瘫痪,同时也会造成严重的肺撕裂而死亡。
但他们并不知情。10个人穿上了救生服,挂上氧气瓶准备出发。新兵陆正德报告王法全,他的潜水服有裂缝。王法全把自己的潜水服和他互换。
没想到,这个漏气的潜水服反而帮了王法全,减缓了王法全上浮的速度。
离艇时王传经爬上舱口,打开那个与外界隔绝的密闭舱盖。这是最危险的一关,海水压力大大超过舱内压力,必须向艇内灌水,待内外压平衡后,才能打开。
舱盖顺利打开,海水急速涌进舱室。王传经钻出舱口,他用力一蹬脚,立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按照顺序,轮机兵梁兆秀、班长清明、士兵贵宪良、舵信兵张永平、舱段兵梁益均、轮机兵李慎清、陆正德、仲宝明依次钻出舱口。
王法全负责押后。
一出舱,王法全立刻感到身体像被一只大手攥着一样,耳膜生疼。四周围黑咕隆咚没一点光线。王法全当时就有点害怕——这哪里只8米深啊!
王法全摸索着关好舱盖,才开始往上浮。心跳得像敲小鼓,胸口发闷,耳膜针扎似的。越往上压力就越减小,王法全不断呼出肺里的膨胀空气,以免肺被气压伤。
快接近海面时,已经是身不由己了,海浪把王法全推来推去。当时已经筋疲力尽。海面上黑乎乎一片,不见一个人。风呜呜地刮,浪头一个接一个打过来,12月份的海水冷得够呛儿,这时王法全也顾不上来了,只是拼命呼喊。
“昆明号”发现了王法全,并把他救下,那9人全部牺牲,还有舱首的5个人,也都不知下落。
王法全后来回忆说:“当时要是放出救生浮标就好了,兴许还不会有那么多战友牺牲。”浮标的作用是缆绳上有水深的标度,可以提醒上浮过程中逐步停留和排除体内的气体。但8米的深度迷惑了大家。
罗瑞卿大将:“谁弄死他谁负责”
王法全从40米深海底上浮被救捞起来,并没有完全摆脱死神的威胁。救起时,他身体极度疲劳,但神志还清醒。两小时后,出现神志昏迷,心跳衰弱、呼吸逐渐困难症状。这是中国第一例减压病。
鱼雷快艇载着王法全风驰电掣般驶往上海,人被送进减压舱时,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亲自打来电话,命令:“组织力量全力抢救,谁也不能让他死。谁给弄死了谁负责!”
但这毕竟是共和国建立后的第一例,在潜水医学专家匮乏、设备落后的情况下,困难可想而知。
在上级首长的亲切关怀和医务人员的精心治疗下,这位山东汉子终于跨过了死神的肩膀,脱险幸存。从此减压病的后遗症就一直伴随着王法全,到晚年,因此还形成股骨头关节坏死,使王法全瘫痪了4年。
后来,打捞船把418艇拖出水面,沿着被“衡阳号”劈开的舰桥下到指挥舱时,6名军官、9名士兵全都牺牲在自己的战位上。艇长张明龙,这位共和国海军第一代潜艇指挥员,仍是一副临危不乱的神态。
418号潜艇被分段打捞出水后,又被送回到青岛,并在潜艇士兵学校被重新组装起来,成为教学和潜艇逃生训练的特殊教学设备。
王法全在身体恢复后,被安排到潜艇士兵学校担任潜艇损害管制教研室实验室主任,他的亲身经历是最生动的教材。
王法全在此次潜艇失事后,积极组织领导排水、堵漏和加固舱室,及时果断地组织机电部门人员转移舱室和离艇脱险,进行战前脱险技术训练,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安全让给战友,对于总结此次潜艇失事、人员脱险、减压病治疗等方面的经验教训都有特殊的贡献,因此,海军党委给他记一等功。
“文革”期间,王法全被安排到天津参加劳动,后来在天津塘沽海军干休所度过了人生的最后岁月。1999年王法全因病去世,去世时,上级问他的家属有什么要求,他的儿女只要求给父亲的遗体覆盖一面党旗。
而安葬在舟山群岛的38名烈士,他们作为第一代潜艇英雄的奉献和牺牲精神,将被更多人知晓和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