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爹,你在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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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前,二爹离开了人世。那年他38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
记得那天我正在上课(1994年,我第一次高考失利后回到学校复读),突然表妹来找我,说二爹不行了,想见所有的亲人最后一面,让我赶快请假和家人们一同乘车去市里的一家医院。
二爹患得是乙肝,放在今天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但是那时候医学方面并没有攻克这个难关,还没有治疗乙肝的特效药,加上一直误以为是胆囊方面的疾病,投医问药都是依照这个病在治疗,导致二爹更快地离开了我们。
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已是骨瘦如柴,面如纸灰,因为疼痛动弹不得。他痛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是一个劲地呻吟,爸爸和二表哥就轮流给他抚摸,希望能够减轻他的痛苦。然而,刺骨的痛袭来时,二爹就又痛又恼,有气无力地嚷嚷给他打止痛针。那时二爹已经什么都吃不了了,完全依靠止痛针维持他残喘的生命。止痛针就是一种叫杜冷丁的毒品,一针要两三百。
医生早把爸爸叫到一边说二爹不行了,要我们准备后事。爸爸就和家人商量把二爹接回老家去,二爹一听说要坐车回去,就孩子一样叫起来,我不回去,我怕疼,路不好走,颠来颠去的,我不回去!
打了止痛针安静下来后,二爹就总是斥责二妈没把我们照顾好,嫌她拿水果拿慢了,怪她没有倒水给我们喝。一会儿又担心我们吃不好饭,一个劲地催促我们到亲戚家去吃饭。
同去看二爹的有我的父母、三爹三妈、幺爹幺妈、姑爹姑妈和堂弟妹、表兄妹们。这么一大家子人都被二爹赶去吃饭休息了。只留下二妈和刚上初一的堂弟一家人留在医院。
然而晚上十一点多钟时,二爹竟独自孤苦伶丁地走了。当时,二妈和弟弟正好去招待村里来的干部吃饭去了,一个人也不在身边,不知二爹走时该是怎样的一种凄楚和悲凉呢。
我们惊闻噩耗,急急地赶到医院时,屋里已是哭声一片了,所有的亲人都号啕大哭,孩子们也跟着不停地抹眼泪。姑妈哭着扑到二爹身上,尽数着二爹的苦。我看到二爹原本瘦削的身子更加瘦小了,脸上死灰一般,全身只有几根骨头突现在那儿,不免悲从中来。
都到了这时候了,爸爸还抱着个头蹲在走廊里不吱声。我有点气,走过去责问他,到底怎么搞的,您到是想个办法呀。
爸爸说,人先别急着弄走,等二妈娘家人来看了再说。因为在二爹的治疗上两家人一直持不同的意见,女方要请些江湖人士用气功治疗,男方要求住进医院治疗,现在人是在医院走的,就要把问题都解决了才能火化,不然人走了还有扯不完的皮。
于是,医院里留下爸爸和三爹幺爹,其余人都回去安排家里,主要负责把二爹身前的军装拿来给他穿上。那天夜里我们把二爹推到了太平间,然后搭车回老家。
在车站等车时,车总是不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我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这来来去去的人啊,你们都要去干什么呢,有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一支奔丧的队伍,正经历着丧亲的痛苦呢,有没有人因为怜悯我们而让我们先买票上车呢?
二爹出殡那天,正好赶上一场大雨,前来送行的人把整间屋子挤得满满的。因为弟弟尚小,爸爸就让我带着弟弟跪在堂屋里的灵堂面前,对着每一个前来送行的人回礼,因为要不停地跪下嗑头行礼,裤子上沾满了泥巴。
奶奶和二妈哭得最伤心,抱作一处,声音都哭哑了,还扯着嘶哑的嗓音你哭我劝,你劝我哭。奶奶哭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妈哭二爹心狠,丢下娘俩撒手而去。
因为二爹是武警复原,回到村里就当上了民兵连长,为村里做了一些事,所以村里大大小小的干部都来送他,还为他立了碑,起草了悼文。
二爹就这样走了。二妈一直怕,她说二爹血气方刚的,不舍得走,每天都会回来,这里响那里动的,不敢进卧室睡觉。虽然我有点恨她,但是毕竟是我的二妈,我决定给她作伴,同睡在二爹睡过的床上。
那时她一改往日冷淡的态度,对我很好,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做早饭,还煮几个鸡蛋我带到学校吃。但是好景不长,二爹骨未寒她就又找了一个。于是我就又开始狠她。
要不是她,我二爹不会这么快就走的。她这个矮个子,一肚子的坏肠子。因为二爹病得久了,她就开始嫌弃二爹,每天出出进进地嘀咕。染病在身,本来就很脆弱,又怕连累别人,容易生疑,这样一来,二爹更坐不住了,虽然躺在床上都不住地呻吟,但他仍然挣扎着下地,把木梯搬到门前自家的香菇棚里摘香菇,还没等他摇摇晃晃地爬上去,梯子就倒下来,二爹被摔破了脾脏,肚子里淤了一泡血,至此病情就急俱恶化。
但是在二爹的治疗上,二妈的娘家人又狗咬耗子多管闲事。非要给二爹请一个什么大师,用气功治疗,不知是为了省钱还是咋的,不这样治二妈就在家里闹。没办法,爸爸和二表哥只得背着二爹去找一个她娘家人介绍的什么狗屁大师治疗。那个人每天让爸爸背着二爹爬台阶,他在后面这儿捶两拳那里踢两脚,痛得我二爹哭爹喊娘地叫,爸爸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强行带着二爹回来住进了医院,为这她娘家还撂下了话,说看不好责任由男方担。简直是一群禽兽不如的强盗!
二爹找这么个二妈,我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二爹生前是一表人才,高高大大,俊美飘逸,是我们那一方的美男子。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胆大心细,为人做事很有气魄。那时他被选作武警在另一个城市守桥,本来他是谈了一个朋友的,两人关系很好,那个人我见过,长得非常的丰满俊俏,但是耐不住寂寞,我二爹在部队时,她就在家偷男人,后来被我们家知道了,即使是天上的美女也不要了,虽然二爹多少还是有点舍不得,但是他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污辱,两人就这样散伙了。
这个二妈是姑父帮助介绍的。人长得矮不说,还手脚不干净,二爹第一次到她家去,回为家里没什么菜招待,就跑到别人的菜园里偷摘了一大篓。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二爹还是和她好了。每次去桥上看二爹,都是我和二妈同去,我看见二爹穿军装训练,教新兵瞄枪打靶的样子真是潇洒极了。
二爹很喜欢我,特别喜欢我的长头发,每次回来还用菜油帮我抹头发,梳辫子,还不准我剪头。
退伍回来后,二爹就当成上了民兵连长。经常有些村民因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扯到家里来让二爹帮助调解。二爹也总是耐着性子,把事情处理得合情合理。
那时候,村里干部带头开荒种柑桔,建棚子种香菇,二爹年轻气盛,又赶上了好政策,越发拚命地干,没日没夜,很少休息。在他染病以后,亲人都说他多半是累出来的。
二爹因为能干,家里很快富裕起来。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富户了。每年过年,二爹总会买许多好吃的,还给我们几块钱的压岁钱,让我们去买文具,鼓励我们好好念书。
要不是得这病,二爹早就被镇里武装部要走了,我们家也会过得更好一点。
但是二爹就这么走了,走的时候了无牵挂,只是将弟弟拉到面前,对我说,你就这一个弟弟(那时三妈幺妈都还没生弟妹),要好好照顾他。我含着泪答应了。二爹走后只过了两年,弟弟就下学了,因为没考上高中,加上二妈舍不得花钱,弟弟就这样被荒废了。
我参加工作后不久,就帮他找了一份差事。那时我并没有什么积蓄,但是还是将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两千块钱给他报了名,将他送到武汉一家保安学校去学了段时间,后来分配到一家很好的单位当了保安。
弟弟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更何况是这么远的地方,我心里总是放不下,一遍遍地叮嘱他要好好工作,不要惹事生非。临走帮他买好了一切生活用品,还塞给司机一盒软玉溪,叮嘱师傅一定要照顾一下。直到现在弟弟还记得我的人情,虽然他读书不多,但是他总在我面前说,姐,如果有谁欺负你,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给你出这口气,虽然有点幼稚可笑,但是感觉还是欣慰的。
又是一年清明时。我和妹妹买了花、鞭、纸、冥币回老家去看二爹和爷爷奶奶。他们的坟就在我们屋子后面的山上,二爹在他的桔院里,爷爷奶奶在幺爹的桔院里。每次清明和春节,我都会回去看他们,烧把纸,磕个头,祭拜一下。可是当我把一串串长长的鞭炮搭在二爹的石碑上时,心中就会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二爹的坟茔已经荒芜的不成样子了。想到鞭炮炸完后仍得绕原道拐好长一段路回到爸爸家里,心里就堵得慌。
本来我们和二爹是住的一间房,就是农村常见的练六间,一人三间,分家以后,中间的通门就被堵了起来。本来可以从二妈后面的桔院里直接进到二妈家,再回到自已家里,但是自从二爹走了以后,二妈就把所有的门都关上了。我们从大门进去,她就从自己后门里进出;我给二爹祭扫后,她就把后门关上从大门里进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哎,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我们家的人,只是没了二爹,家中少了顶梁柱,家道也就败落了,俨然不成个样子了。如果二爹泉下有灵,就经常托个梦回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