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声喧哗,封山闭关 (2005年2月17日,台北国际书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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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声喧哗,封山闭关 (2005年2月17日,台北国际书展)
 
    
  王力行 :
   各位余先生的书迷,大家好。
  一九九二年余秋雨先生第一次来台湾,带来了《文化苦旅》这样的大礼给台湾读者,后来不断都有好书送来。这次他又带来了另一个大礼《借我一生》,这本书是他在文学创作上的新体验。
  余先生的作品,以一个文化思考者的角度揭示中华文明和世界文明的秘密,又以细腻感人的笔触叩问人生内涵,给广大读者带来极大的冲击。他的演讲,具有同样的魅力。
  这些天陪着余先生参加很多活动,听他回答不同族群的各种问题,发觉他是个“大扣大鸣,小扣小鸣”的人。从日常生活困惑到人类文明大局,他都能从容回答,给人教益。今天在这个国际书展中演讲,当然要让他谈谈当代人的阅读。在余先生讲完后,请在座的读者发问。
  现在欢迎余秋雨先生。 余秋雨 :
   大家好。
   在这么一个大型书展上,我不想谈自己的书,而想谈谈整体意义上的阅读。
   记得很多年前我在高雄的中山大学也作过一次有关阅读的演讲,是由余光中先生主持的。那个演讲曾引发当时在座的刘维祺校长聘请我担任客座教授的念头,可惜我脚头太野,难以应允。那个演讲曾被印行在一本书里,因此今天不能重复。但是,我在这个问题上的一些基本观点并没有改变,所以决定先把那次演讲的基本观点交代一下,然后再引出我今天的重点,这样好不好?
   我那次说,在信息爆炸的现代,“开卷有益”的说法十分危险。事实上,当你占有了一本书,这本书也占有了你。你占有书,是一种不知内容等级的冒险;书占有你,却是实实在在消耗了你不可重复的一个生命过程。这种消耗,是一种表面温柔实则残忍的生命剥夺。
   因此,我在那次提出了几条阅读建议。一是要读第一流的好书;二是要读得少而精,不可贪多;三是要选与自己有缘份的书,也就是在第一流的好书中寻找自己能读得下去的书。这三点,第一、第二点比较明白,第三条却需要解释几句。我说,古今中外第一流的好书不少,其中只有极少数与你的生命亲密对应。这样的书,一旦见到如遇故人,不忍释卷,证明你与世界上的某位重要作家有“同构关系”,只有找到这种关系,你也就找到了逼近伟大的缆索。因此,找书,其实是找自己。
   在这三点建议的基础上,我今天要向部分读者提出一个新的建议。那就是: 一个人不妨集中一段时间,像宗教家的封山闭关一般,为自己营造一个安静的阅读道场。
   提出这条建议,与这些年来人类资讯的进一步超常迸发有关。
   显而易见,在这样的年代,随波逐流的阅读,已经无异于文化自残。
   这不是危言耸听。环视四周,我觉得大家在这个问题上都还过于自信。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在信息狂浪间中流砥柱,在书海字潮间巍然屹立。其实根本不可能,正如美国未来学家托夫勒所说,面对资讯时代,即便是资讯界的前卫领袖也非常被动,在心理承受上都还没有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不仅是传媒界领袖,而且连最冷静的智者也会裹卷在里边。对于媒体间大量刺激世俗民众的资讯,智者们开始往往是鄙视和怀疑的,因此进行评论,但评论本身就是一种介入。一批智者的出现必然会引来另一批观点不同的智者,互相辩论,口才滔滔,结果就为这些资讯大大地加添了份量,快速扩充为社会事件,甚至还沾上了文化色彩。但是,事至如此,仍然无改于那些资讯本身的低俗和无聊。所不同的是,这种低俗和无聊已构成了社会适应,今后只能追求更刺激的内容了。
   鄙视-评论-加重-适应,这么一个“智者公式”,天天在我们身边一遍遍发生。看似热闹,却加速了社会的沉沦。大的不说,只举其中一端,不知大家发现没有,这些年来,我们的很多媒体几乎已经很难阻挡任何一个谣言了。只要有人敢于造出来,人们对它的好奇、期待和传播立即使它流光溢彩、无远弗届。老话所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歪”、“谣言止于智者”、“谣言不攻自破”等等,全归无效。
   当绝大多数谣言都已经难于阻挡,民众也就成了全方位吸纳谣言的人。每个人的肚子里都吞食了无数个谣言,真可谓另一种“食言而肥”。他们受到的伤害,比谣言的直接攻击者更大,因此,现在说“谣言杀人”,“杀”得最多倒是吸纳了谣言、并适应了谣言的广大民众。
   这种让人沮丧的情景,在书籍传播中也已广泛出现。与传媒相比,书籍可以更自由地玩弄在各种制造者手中,几乎是毫无控制地直接投入流通,因此表现出一种特殊的严重性。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如果由于厌烦传媒的纷乱而想退归书本,很可能是从一个险境进入另一个险境。
   如果害怕这种情景,连书也不读了 ,那又会让我们的生命彻底失重,更无力来面对世间的险恶了。
   怎么办呢?我们必须构想对策。
   我在上海成立了一个“读书人俱乐部”,请一些可靠的学者推荐好书。我说,我们已经无力在大风大浪的书海中游泳了,只能寻找一、二个安全的岛屿。
   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在心头筑岛,也就是要阶段性地“封山闭关”。
   对于这个建议,我有以下两方面的说明。
   一,我们天天遇到大量困惑,想要通过读书来解惑,又总是时间太碎。即使对于刚刚出版的重要著作,也只能匆匆浏览、寻章摘句。在这种情况下,阶段性的集中学习,倒是一个最为经济的方法。平日大家都心猿意马、神不守舍,那么,就把心定住,把意拴住,把神守住。虽然不一定要移宅而居,却也应该闭门谢客,减少应酬,基本不去理会阅读之外的资讯,即便是行路、散步,思路也不离正在钻研中的典籍;
   二,这样的集中阅读,若要达到最高效果,必须进入一个非功利的纯个人境界。所谓“非功利”,包括学术功利。为了博士论文或教职晋升而集中阅读,由于目的性太强,大多缺少那种“咀含不尽,静虑顿悟”式的沉浸深度。所谓“纯个人的境界”,是指真正开启自己的灵魂,与典籍相融,因此整个过程应该是寂寞的心灵秘语。
   作为现代人,“封山闭关”的时间不能太长。短则一月,长则半年,然后再出关入世,重新打开视听,必是一派高爽。入世时间久了,又会发现精神资源渐渐枯竭,那就可以再一次“封山闭关”。
   我提出的这个建议,凝聚着我半辈子的人生经验。
   我这个人,对于文人茶叙和学术论坛,历来没有兴趣。我的学术功底,都是在密室里暗暗打造,我的精神修炼,都是在偏僻处独自完成。
   原先,我以为那是在一种险恶政治气氛下的无奈选择,后来慢慢明白,这种无奈选择也是最佳选择。
   很多台湾朋友告诉我,他们最初看到《文化苦旅》、《山居笔记》等书的时候,最惊讶的不是里边的学识和文笔,而是那种与当时中国大陆狞厉、虚妄的社会政治气氛相去甚远的干净和安静。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似乎在无意间证明了自己与身边时空的文化隔离。
   在正常的文化环境里,多数人当然不必为避祸而潜迹苦读了,现在遇到的危险正相反,是阅读的功利化、即时化、浅薄化、琐碎化。
   因此,要提倡另一种意义上的“封山闭关”。虽然我知道永远也不会有很多人这么去做,但还是希望能有一些年轻的读书人去尝试。
   人再少,也为现代社会提供了一种眼光、一个方位、一份冷静。
   这让我想起了已故日本艺术家团伊玖磨先生,前不久我为他的散文全集《烟斗随笔》中文版写了序言。他长期住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没有电视、收音机,拒绝各种社会信息。二十年前他来中国时,就与我谈了岛上的渔民、邮局、台风、蚊子和半夜犯病的狼狈。他每年有九个月时间住在岛上,写作,作曲,剩下三个月漫游世界。有人怀疑,他不与世俗接触哪里来文学和音乐的素材,而他则庆幸自己的这种隔绝生态。他不订报纸,但偶尔看到,就会觉得东京天天发生那些“新闻”,多半是大同小异的炒作和编造。由于自己离开了三百公里,远远看去,全部成了滑稽。他很满意自己的这种观感。
   至于创作素材,他一点儿也不愁。《烟斗随笔》是他写了整整三十六年的连载作品,在日本无人不知。他七十六岁时决定结束这项写作,写了一个后记,我很喜欢,不妨在这里读几句:
   今年又到了真正的秋天。
   秋天,是在落叶中了结一件事的季节。到了向长年与本文同在的广大读者告别的时候了。
   再见!
   我不会再回来。老人是要离开的。人们能够看到的,只是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老人哼着久远的时调走远了。
   大寺香袅袅,
   升空化雨云。
   我想,在现代都市的尘浪中,整整三十六年从太平洋小岛上传来的文字和音乐,包括三十六年后这个哼着久远的时调走远的背影,都会时时提醒人们,真正的文化是什么。
   被提醒者未必会去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岛,但他们可能会在日常生活中增加一点宁静的深度。
   因此,我所说的“封山闭关”,是一个美丽而诱人的永恒境界。
   谢谢大家。 现场交流 问一:
   看了您的书,感觉您的生命经历得天独厚。从小就开始帮村人写信记帐,到文革灾难中避祸苦读,再到后来辞职出走。请问您在人生过程中的决断力从何而来? 余秋雨 :
   年轻时在困境中作出决断,一半是环境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一半是受了父母、祖母、叔叔的影响,有点主动。相比之下,我的父母温和老实,而祖母和叔叔却具有果敢的决断力,我在这方面受他们两人的影响较大。
   长大之后,对我的决断力影响最大的,是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沙特。他认为,存在先于本质,任何人的本质都不是预定的,而是取决于个人的实际存在。存在的概念很深奥,讨论起来太复杂,我们可以理解的只是,存在的过程是一个不断的选择过程。于是,我们看到了“选择-存在-本质”的三段论:由一次次具体的选择决定存在,又由存在决定本质。一次次具体的选择有可能掌握在各人手中,那么,人生的本质也有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领悟这种人生哲学之前,我们每个人似乎都被许多不可控的“本质”束缚着。例如,家庭背景、家学渊源、社会阶层 …… 。 在大陆,以前是由“阶级出身”决定一生命运,如果父亲是地主,就一辈子抬不起头,也就是说,决定于生命存在之前。后来改革开放,社会观念变了,很多人倒过来辛苦地编织着自己的家族与李鸿章、袁世凯、盛宣怀等等权贵的关系,否认自己的祖父来自农村。其实,这是阶级出身决定论的另一种版本。
   再后来,学历吃重了,很多人又怨恨自己误生在中国大陆而与国际名校无缘。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们都不在乎真正的学识和能力,只在乎学校和学位的名称。其实,学历只不过是一种浅表存在,焉能决定一个生命的整体存在?
   此外,还有很多其他强大而又错误的决定因素。例如,省籍、市籍,也是目前中国大陆一个极敏感的话题。一报某些省籍,连找工作,找恋人都会产生麻烦,这显然是不公平的,就像我们台湾的省籍情结、族群撕裂一般。
   沙特的学说否定了这一切。
   生命的本质、价值、尊卑、高低,完全由自己选择,根本不决定于门第、地域这些外在因素,也不决定于学历这样的半外在因素。
   沙特的意义更在于,他指出了选择的即时性、偶然性,承认了“一念之差”的充分可能;同时他又肯定这种即时性、偶然性选择的结聚成果,即大量选择的叠加和混杂会导致很惊人的人生差异。
   我这样讲沙特,大概也算回答了您的问题。忘了在哪一天,当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生命具有不被各种概念事先限定的自由,明白了自己手上每时每刻都紧握着改变生命质量的权利,那么,我的决断力就产生了。 问二:
   请问,主张不断的选择,会不会让年轻人不安心自己眼下的学习和工作,经常见异思迁?您在选择的问题上,对年轻人有哪一些忠告? 余秋雨 :
   一,选择的重点不在于专业和职业,而在于态度和境界。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任何一个人在专业和职业上的选择不大自由,而在态度和境界上的选择却具有充分的自由。严格说来,不管什么地方、什么职位,都有可能把事情做得极好,或极差。沙特在一个剧本中表明,即使被关在监狱里,都有可能选择做英雄,或叛徒。我前面说到的那位朋友,就在监狱里作出了重大选择。
   在日常生活中,选择的余地更大。例如今天去听课,发现这位老师讲得很不好,这是我在读大学时经常遇到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有多种选择:一是找借口离开课堂;二是似听非听地傻坐在那里;三是干脆打瞌睡。但我当时却作了第四种选择,那就是仔细听老师讲的每一句话,认真分析他讲不好的原因,设想着如果这个题目由我来讲,应该如何重新调整重点,重新布置逻辑。我还会把这种设想,快速地记下来。
   当时,我无法作出第五种选择,那就是直接指出他的课讲得不好,而且不好在哪里。因为我觉得自己还缺少让他信服的资格。但很多年后我还是做了这件事,那是在我担任这所学院的院长之后。
   现在我在外旅行,常常遇到飞机延误。这也会面临多种选择:一是无聊地在机场逛来逛去;二是打听清楚延误的时间,驾车回城,到时候再回来;三是退票,改日出行;四是与其他旅客一起与航空公司吵架。这四种选择中,看似聪明实则最笨的是第二、第三种,因为这在时间上实在太得不偿失了。我一般选择第五种,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写一篇短文。
   二,如果要在专业和职业上作重新选择,当然也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一定要认真地经历一个磨合期,看看自己在这项工作上能发挥到什么样的最佳状态。在最佳状态上作重新选择,才是真正有价值的选择。有人会问:出现了最佳状态为什么还要作重新选择呢?我的第一个回答是:只有爬到了顶峰才会看到眼前还有更美丽的山,才会知道自己还有足够的脚力;我的第二个回答是:只有爬到了顶峰才会发现那里的地盘很小,不宜长久安驻。
   我认为最不好的状态是:完全不知道顶峰在哪里却不断地更换山路,一次次从半坡退回原地,每次都汗流浃背,每次都暗自沮丧。
   这里有两种完全不同的选择状态。正面的状态是,每次重新选择都构成积累;负面的状态是,每次重新选择都带着后悔。
   我这一辈子,年轻时的很多选择权利都被剥夺了,当我终于获得比较完整的选择权利的时候,已经三十出头。因此,我非常珍惜这种权利。初一看,我经历过很多次重大的重新选择,正如大家知道的,先做学术研究,再做行政管理,又做散文作家,还做历险考察,直到现在,选择无所事事的悠闲 …… 可以安慰的是,除了现在这次选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以前的每次选择,我都尽力做得最好,不是小范围里的最好,而是大范围里的最好。我发现,如果是在前一项工作不顺遂的时候作出重新选择,或者在前一个选择出现衰势的时候作出重新选择,都会形成一个逆向否定结构,而这样的否定结构又会造成复杂的恶性循环,影响今后。例如,我如果在院长做得不太好的时候才提出辞职,新任的院长必须要改变我的工作路线,随之改变相关的人事体制,这会使他不好意思再见我,而我也不好意思再回去。因此,我选择工作状态最好、学院名声最大的时候离开,彼此皆大欢喜,前后顺畅连贯。
   借此我可以奉劝年轻朋友,当事情做得不好的时候,不要立即选择离开,最好再坚持一下,看看能不能努力把它做好。做好了,才考虑离开。记住:只有精彩时的选择,才会选择更加精彩。
   三,重新选择,就要果断地放弃昨天。我前面所说的“积累”,指的是精神素质,而不是职位利益。我看周围有些朋友的所谓“重新选择”,其实是重新搏取,以前的一切都不放手。他们篮子里的东西越来越重,根本没有脚力来走新路了。我的经验是,既然作了重新选择,以前的东西再好也要挥剑割舍,不要拖泥带水。我如果不放弃学术研究,当然也能做院长,但做不好,因为行政管理本身是一项需要全身心投入的繁忙专业,半点松懈不得。后来我辞职了,如果还像国家文化部建议的那样挂着一个“名誉校长”或“学术委员会主任”的头衔,怎么还能孤注一掷地投身历险考察?历险在那些恐怖地区,不仅要彻底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的头衔,而且还要彻底忘记自己的任何重要性,否则根本不可能天天在那样的地方觅食、寻宿、躲枪、逃奔达半年之久。
   那么,我可以借用大家熟悉的徐志摩的诗来定义“重新选择”了:
   悄悄地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地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问三:
   我即将到美国留学,专业是影视人类学( Visual Anthropology)。但我对这个专业还缺乏基本的了解,请问这个专业有发展的前途吗? 余秋雨 :
   这位小姐的问题太专业了,今天在座的听众那么多,大家未必会有兴趣。但是我又相信,人文领域的任何专业都应该存在专业之外也可理解的一面。
   我试着说几句,看能不能让大家听明白。
   影视人类学是一门新兴学科,产生才十几年。刚开始时,偏重于在田野工作中用影视手法表现人类学课题,后来渐渐有了镜头下的社会文化比较研究。
   但是,我对这门学科的兴趣点在于影视和人类的关系。自从有了影视,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就不大一样了,有加深,有拓宽,有改变。人类第一次通过影视手段,发生了大规模的互窥、互訉、互扮,而且这样的事情还在快速膨胀。从此,谁也躲不过他人的关注,只要他人有兴趣;谁也裁判不了任何一个难题,只要他人有异议。因此,可以说,影视重新发现了人类,又重新组织了人类。
   大家已经看到,欧美国家经常会连续好几天直播一批人故意封闭的日常生活,收视率居然不低,人们注视的是人类在最平庸状态下生态和心态的底线,观察同类也就是观察自己。有的直播节目复杂一点,为一些真实的参与者安排了不少挑战性的项目,参与者在行动过程中互相之间关系的改变,带动广大观众情绪的改变。这种节目,显然更贴近人类学,而不是艺术学。
   台湾的电视很丰富,也很活泼。除了新闻节目外,诸多的谈话节目对于生活的快速参与,已成为实际生态的另一半。在我看来,更具有一点影视人类学色彩的,倒是像“全民大闷锅”这样拟态扮演的嬉戏性节目。正是这种拟态扮演,使当今社会上发生的种种时髦事件,不管是剑拔弩张的,呼风唤雨的,还是装腔作势的,令人反胃的,全都变成了游戏。也许有的观众会认为这样的节目“不太正经”,但我要说,太正经的研究属于历史学,太正经的造型属于政治学,而年年岁岁老榆树下白头冬烘乱说天下兴亡,天天黄昏旧土墩上黄毛小童模仿神鬼将相,说完扮完把一切付与炊烟灯火,才算人类学。
   影视人类学又要从人类生态的角度考察这些影视行为的意义、前景和底线。例如,什么样的互窥、互扮能够获得许可,什么样的互窥、互扮将会损害人们的生态安全;什么样的“假戏真做”能让人畅怀大笑,而往前再走一步却会造成对社会的骚扰。
   当然,影视人类学远不止这些内容。依我的想法,这门学科应该着重研究影视超大规模的“直观”因素和“仪式”因素对人类感知系统所产生的征服力量,而这两种因素,恰恰又是人类在原始时代的群体心理基础。如果最现代的可视文化与最古老的原始文化接通了血脉,那么,人类的自我认识也许会更完整、更超脱一些。
   我要对这位提问的小姐说,你选的专业不错,但至今还处于创建阶段。因此,不要过多地去探究学理,而应该尽力去参与实验。越是丰富的实验数据,越有助于这门学科的学理创建。
   还是讲多了,抱歉。